“嗨,神遊何方?回神嘍,不會是被自己給吸引住了吧?哈哈。”我已將衣裳各片都整理好,擡頭卻發現如柳仍舊呆呆的望着鏡子裡面,笑着打趣道。
如柳方纔如夢初醒,嘴裡喃喃的,“太美了,這真是太美了。”
我故作不解,“人美,還是衣裳美?”
如柳道:“當然是衣裳美了,枉我活了這麼二十多年,自翊也是見過世面的,竟從沒有見過這麼美的衣裳。”
我搖搖頭,“應該是衣裳美,人更美,再好的衣裳,也是要人來襯托的,衣裳雖是我精心製作的,我也不妄自菲薄,可是,並不是誰都能穿出如柳姐姐這樣的效果的。”
停了停,我正色道:“那天在一念裡,我就說要送姐姐一件衣裳的,只是,姐姐當時堅持要自己買,當日客人多,我亦不便十分的勉強,只得依了姐姐。後來回到家中,晴如想起姐姐的一番遭遇,心裡又是心疼,又是佩服,覺得姐姐就像那傲霜花一般,凌然開放,是以做下了這麼一件衣裳送給姐姐,希望姐姐喜歡。”
如柳回了神,牽着我往榻上坐下,“謝謝你,晴如,我很喜歡。我也不想跟你說那些個場面上的話,那太虛,我只想說,只要晴如妹妹你願意交我這樣一個朋友,我莫如柳,就算是做夢都會笑醒,此一生,斷不負妹妹美意。”
兩人頭抵頭,心生欣喜,默默的體會這一刻靜靜的溫情流淌。
“對了,上次聽姐姐說,這常思坊平日的主要營生是彈琴唱歌,那姐姐的琴藝歌喉想來是相當的不錯了,不知道晴如有沒有這個幸運,可以一聞仙音呢?”我擡起頭,雙眼冒着星星,天嘞,眼前的這位可是古代的大明星呢,能在這個男人世界裡用自己的聲音掙飯吃的,肯定要比現代的那些個‘演而優則唱’的僞歌唱家強多了,更別提這種靜距離、面對面的原聲演唱會了,姐這次可是賺大了,哇咔咔咔……
“調皮鬼,想聽姐姐唱歌就直說,不用誇得那麼天花亂墜的。”如柳笑着指了指我的額頭,吩咐侍女取琴來,款款的走到琴臺前,開始唱,
“菁菁者莪,在彼中阿,
既見君子,樂且有儀。
菁菁者莪,在彼中沚,
既見君子,我心則喜。
菁菁者莪,在彼中陵,
既見君子,錫我百朋。
汎汎楊舟,載沉載浮,
既見君子,我心則休。”
悠揚的樂府風,聽得我如癡如醉,如柳的嗓間,真心的很好,軟軟的,跟她給人的感覺很不一樣,略略帶着江南女子的味道,叫人沉溺其間,久久不能自拔。
一曲終了,如柳擡起頭,雙眼清亮,似乎真是歌聲裡的女子清新而來。
我站起聲,報以熱烈的掌聲,“太美了,如柳姐姐,你唱的真是太美了,我從來沒聽過這好聽的聲音。”
如柳卻略略的搖搖頭,語帶惆悵道:“原是應該唱些更美的歌給妹妹聽的,只是,我這裡的曲子,大都糜糜。我沒有念過書,字不識得幾個,就是這樂府詞,也還是認識士元之後,他給我填詞譜曲,纔有了些新的曲兒,若是放得從前,哪裡就敢在妹妹面前獻醜了。”
呃?這樣子嗎?我突然想起,自己從前的記的宋詞似乎還有很多,其中不乏許多小清新的美詞,反正這個時空從宋開始錯亂,我也不怕有人先知道了,就尋些出來給如柳做詞似乎也還不錯,費也是浪費嘛,反正我是助人爲樂嘛,也不怕古人知道了從棺材裡跳出來罵我,是吧?
眼珠子轉了轉,走到如柳身前,道:“如果如柳姐姐不嫌棄,晴如倒是可以幫着姐姐填填詞。”
如柳倏的站起來,兩眼放光,“真的嗎?從那天聽妹妹介紹那些個衣裳的許多系列,如柳就知道妹妹是有大才的,你不知道,那天蔣桑桑站在臺下,一口銀牙都快咬碎了,哪怕是她,以京城第一才女的名號,也不能作出那樣美的詩詞來。”
轉眼又低了聲音,遺憾道:“只是,以晴如妹妹的大才,又怎能爲我這常思坊填詞,傳出去,豈不壞了妹妹的清譽,還是算了吧。”
我拉起如柳的手,嚴肅的說:“如柳姐姐,咱們纔不是已經說好了嗎?平等相交,我與姐姐做朋友,乃是相互的欣賞,姐姐斷不要常常的自卑了。妹妹既能與姐姐做朋友,如何就不能幫姐姐填詞了。姐姐若真是擔心有什麼影響了,只跟別人說是朋友幫忙填的,旁人也疑不到我這裡來,你說呢?”
說着,不待如柳反應過來,腦子一轉,輕輕吟道:
燕雁無心,
太湖西畔隨雲去。
數峰清苦,
商略黃昏雨。
第四橋邊,
擬共天隨住。
今何許?
憑闌懷古,
殘柳參差舞。
拜拜有個學古漢語言文學的表妹所賜,小時候天天的揹她纏着對詩,纔有如今腦子裡的這些個存貨。親愛的表妹,你是否早知姐姐有那麼一天會穿越到古代來?纔會硬逼着我背下這許多的古文?表妹,謝謝你。
又想起在現代時很火的鄧麗君,她不是有好些曲子都是用的古詞嗎?借用一下也不無妨吧?阿彌陀佛。
“還有一首,是南唐的李煜的,我最喜歡他詞裡的意境,如柳姐姐,你聽聽看能不能用。”說着,清了清嗓子,輕輕的唱道:
“無言獨上西樓,
月如鉤,
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
剪不斷,
理還亂,
是離愁,
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唱到後面,如柳也跟着輕輕的吟唱,兩眼朦朧,“這首詞,也是我最喜歡的,從前士元第一次念給我聽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了,也曾請了人幫我譜曲兒,卻一直沒有得,我不願意隨意的將就了,白白糟蹋了這麼好的意境,直到今日聽妹妹你唱,才唱出了我心裡想的那種意境,真是太絕妙了,‘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就是這樣的。”
情深處,如柳也陷於沉思,我卻不願她過多的沉浸在那些過往悲傷裡面,笑着打斷了她,
“如此,就是可用嘍?”
如柳回過神,點點頭,“可用,當然可用,真是太可用了。謝謝你,晴如,你真的是幫了我一個大忙了。纔是如何唱的?你能再給我唱一遍嗎?我沒記全了。”
後面的時間,我一遍遍的教着如柳唱着這首《獨上西樓》,詞裡淡淡的愁意,融合瞭如柳糯糯的嗓間,竟是說不出的相諧。
直到日頭偏西,我才欲告辭回家,兩人都有些不捨,臨走的時候,如柳拉了我到一旁,問我
“晴如妹妹,有件事情,我要問問你的意思。是這樣的,那天去一念,我不是帶了幾件衣裳回來嗎?昨日有幾個之前的姐妹過來我這裡串門,正好給她們瞧見了,爭相要問我衣裳是在哪裡買的,我想着,你們是正經人家的生意,不一定願意做她們的生意,只好左右搪塞着,沒有告訴她們。”
“想來晴如妹妹應該聽說過,像這些個煙柳之地的女子,大多是以色娛人,她們是最肯在衣着打扮上砸銀子的,只是,家中管制衣的媽媽們都是些個老人,花樣款式難有更新,於她自己身上,也少能能穿針引線的,所以穿來穿去,也都是那些樣子,早就是乏善可陳了。是以,看見我那幾件如同仙衣般的衣裳,急急的就打聽,都說是願意幾倍的價錢從我這裡買回去的。”
我一聽這話,即時明白瞭如柳的意思,撫掌笑道:“這有什麼,姐姐,你只管告訴她們,我們是打開門做生意的,只有客人喜歡我們的衣裳,哪有不賣的道理,沒那麼多的講究。說起來,我還要謝謝姐姐幫我宣傳呢。”
如柳聽我如此一說,喜上眉梢,開心的笑道:“如此是再好不過了,一來,我不用藏着掖着,也可以介紹姐妹們穿些漂亮的衣裳,她們也不用抱怨我那許多,二來,妹妹家的店裡也可以多些生意,豈不兩全齊美。”
兩人相視而笑,我直說天色已晚,定是要離開了。如柳還欲相留時,也明白我一個女子,太晚了留在外面也不安全,只得依依不捨的送了出來,再三的說好了,讓我過幾天再來玩,我都應下了。
回府的路上,因了今日回憶了太多舊時的日子,那些與表妹們一起嬉鬧玩耍的快樂,就如同驅趕陰霾的陽光,照着我心裡暖暖的,一片柔軟。只是,瞬即鼻子微酸,淚水從雙眼中滾滾而下。如今,我被困在這陌生的世界,沒有媽媽溫暖的撫慰,也沒有至交好友的親密相伴,只獨自一人在這異世裡奮鬥,努力的給自己創造一份安穩的生活,旁人只道我外表風光,可夜深夢迴時,擁被自哭的苦楚又有誰知道。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玲兒見我落淚,一時慌了手腳,急忙的拿帕子幫我拭淚,可是眼淚卻似越拭越多,一時停不住,我伏在玲兒的肩頭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