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
“主人,明明就是辛月牙她……”
倉洛蹙眉,加重語氣:“不是她!”
倉龍瞬間心寒了,以爲倉洛一心包庇辛月牙,扭頭嗤嗤的笑着,淚灑前襟。
倉洛卻突然拍拍倉龍的肩頭,面對不服這個結果的手下,沉思一會兒,緩緩說道:“是我讓莽叔約辛月牙在這裡見面,她說的是真的——”
“主人,您沒必要這麼做……您想見辛月牙可以光明正大的,爲什麼要老大約她,還要半夜偷偷見面?您沒必要——”
局勢發展到這裡,似乎沒有一個合理的藉口,所有人都不會罷休,他的位置也岌岌可危。畢竟他是在倉莽的簇擁下繼位,除了雨花臺的老部下,其他人都不服他。現在更何況倉莽死了,要是這件事處理得不好,他會被拉下寶座。
辛月牙看到不顧一切幫助自己的倉洛,感激的投以笑容。可害怕他因爲自己而受到千夫所指,到最後衆叛親離,她站出來說:“倉洛,謝謝你,不過……”
“因爲我還愛着她。”
此話一出,四周鴉雀無聲,她更是目瞪口呆,不明白倉洛想說什麼。
他就這樣靜靜的看着她笑了,像盛放在夜間的百合,純淨無暇。
“我愛她,可她現在身份複雜,我不能直接表達出來。上仙是她師傅,我更怕得罪了上仙。我想見她,可害怕她不見我。我只能讓莽叔幫我約她,趁夜深人靜的時候見她一面。說說心裡話也好,只是單獨相處一下也好。莽叔被殺的時候我也在附近,她走在我前面,我可以確定她沒有殺莽叔——”
倉龍抹乾淚水,看看同樣目瞪口呆的辛月牙,看着一臉神情,眼眸寵愛,只看她一人的倉洛,將信將疑的問:“假設主人一直在這裡,爲什麼不早出現?”
“因爲我當時看見一個黑影跑出來。雖然我手無縛雞之力,但莽叔看着我長大,情同父子,我也想抓住殺莽叔的兇手。可惜我追了很久還是追丟了——你們都知道你們的主人是個藥罐子,跑累了需要喘息——先是爹爹突然暴斃,現在莽叔也死了……呵呵,我還是太沒用了——”
他微張的嘴巴再也說不出一個字,眼眶泛紅,卻微仰頭,倔強的不讓淚落下。緊握的雙拳青筋凸顯,顯得更加蒼白無力。
倉龍突然大喊一聲‘主人’,再難控制崩潰的情緒,跪在他腳邊失聲痛哭了出來。其他人見此,無不動容。瞬間跪倒一片,哭聲震天。
她含着熱淚咬着嘴脣靜靜的看着,人羣簇擁中的倉洛,強忍悲痛和眼淚的倉洛,曾經柔弱病態的倉洛,過去一心只想做個廢柴散人的倉洛……她敬佩的朝他一鞠躬,刮目相看這個詞,用在他身上剛好。
後來六道和上塵前後腳趕到,看到這個場面,眉頭深鎖神情凝重。特別是上塵,不忍的背過身去。
這一夜無眠,她卻在恍惚中做了個夢。夢見小時候的自己和上塵。一個屁點大的孩子,永遠跟在一個仙風道骨的老人身後,奶聲奶聲的喊着師傅……
好夢不長久,醒來更是更深的悲傷和難過。
一早雨花臺吹響了哀樂,繼倉道暴斃後,倉莽被殺,雨花臺失去了中流砥柱。安放倉莽屍身的護體前,倉洛臉色慘淡一身素縞,深深一個鞠躬,讓倉龍護送倉莽的屍體回雨花臺,葬在倉道身邊。
她聽着風中傳來的哀樂,目送護體飛入高空,天空落下無數白色花瓣。她出神站了很多,眼眶漸漸溼潤。向着護體離開的方向誠懇鞠躬。
這時睡得正熟的花嘟嘟被吵醒,小傢伙完全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只知道睡得很死。它瞥見辛月牙佇立在門口的身影,眼眶泛紅,不解的飛過去坐到她肩頭,打着哈欠打趣:“小月牙一大早就哭鼻子啦,想二愣子主人了?”
她淺淺一笑,轉頭時很好的把情緒收起來,卻收不回眼裡的淚水。
本來想說‘我沒事’,一開口卻忍不住悲傷情緒的啞了桑,抱着門框低低抽泣。
花嘟嘟這才意識到是出了大事,到外面飛了一圈,發現雨花臺的人個個素服愁容,倉洛更是在親身護衛的攙扶下,步履蹣跚的進房。它隱約嗅到風中有死亡的氣息,頓時心頭一緊,飛到她面前,心頭的擦着她的眼淚。
“嘟嘟……我……嗚嗚……”
“小月牙別哭,你一哭我就亂了……別哭,乖——”
可是要怎樣才能不哭,才能把流出去的眼淚收回來。她做不到,她只知道心裡壓得很難受,一不留神就會哭出來。
“小月牙,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昨晚我睡得好沉,是不是死人了?”
“嗯……”
她順着門框滑坐地上,抱着雙膝將臉深埋臂彎裡,儘管那麼想忍住哭泣,可眼淚卻偏偏和她作對。眨眼,閉眼,動一下呼吸也會哭得不可收拾。
花嘟嘟飛過去摸摸她沾淚的睫毛,被她的悲傷感染:“是誰死了?雨花臺的人?”
“是……是倉莽伯伯——”
“你說那個神遣十八騎的老大?”
“嗯……嘟嘟,我好難過,我想一個人靜靜……”
“靜你個頭啊!只有那些脆弱的廢柴,遇到麻煩事情纔會說這句話,你給我打起精神,把昨晚發生的事情告訴我!”
辛月牙被嚇得愣愣的,之後把昨晚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了花嘟嘟。可她沒說起在黑影身上聞到了上塵的氣息,她希望只是自己弄錯了,一切和上塵無關……
倉龍護送倉莽的屍體回雨花臺,這裡的衛隊少了一半,她也有機會可以溜走。可是她一直在想那個黑影是不是上塵,爲什麼要殺死倉莽,倉莽約自己難道真的是倉洛授意的?想破腦袋也想不出答案,目前只能先找倉洛確定,倉莽約自己是不是他授意的。
自從發生這事後,雨花臺的人看她的眼神更加錯綜複雜,懷疑,憎恨。她淡定從容的在他們的目光中走着,來到倉洛住的房間門口時,深呼吸,努力做出一張笑臉,之後敲門。
開門的是倉雲,神遣十八騎裡的沉默男,現在是倉洛的貼身侍衛。
倉雲用看不穿的眼神打量她一眼,之後擺手請她進來,自己則退出房間關上了門。
房裡點着特質的薰香,據說對倉洛的身體有效。
她緩步走到牀前,他正倚在牀頭看書,和初見時一樣,神情淡然。出塵脫俗可以用來女人,不過現在放在他身上也很適合。
他聽到腳步聲先放下手裡的書,後緩緩擡頭對她淺淺一笑。
“你來了。”
“嗯。我來了。”
差點忍不住又哭了,因爲他看上去更瘦弱。一段時間內失去靠山的父親,又失去了照顧自己的倉莽。他原本就不強壯,就算嘴角上揚着好看的笑,看起來卻那麼蒼白勉強。
她在牀邊坐下,靜靜的看着,卻不說話。
他也看着她,眼眸裡滿是寵溺,也陪着她不說話。
後來她無奈了,卻是笑笑着說:“你身體還好嗎?”
“嗯。還挺得住。”
“關於倉莽……那天晚上你說的是真的嗎?”
他低眉垂眸,出神的看着她搭在自己手上的手,喃喃問:“你沒事了?”
“什麼?”
原來她沒注意到自己搭在他手上的手,此時馬上撤了回來,不自然的扭頭笑着。
他也一臉無害的笑,視線爬上她的臉,許久不見,她變漂亮了,只是眼底悲傷,難以釋懷……
“關於那天晚上你說的話……”
“你是問我說愛你想見你,還是想問我拜託莽叔約你出來?”
前一句話讓她面紅耳赤,連看他的勇氣都沒有。她一直認爲自己不是幸運的人,也不明白倉洛對自己的獨愛。也許自己是在他最合適的時間,闖進他的世界,卻不是最適合他的人。
“呵呵,第一句話是真的,我愛你。”見她縮手,他眼底淺顯淡淡悲傷。“至於後一句的真僞,你猜猜。”
“你讓我猜?”他此時吊兒郎當的樣子,讓她嚴重懷疑這話是假的。可那晚就是他那番話,倉龍他們纔會相信自己是清白的。“你騙他們?”
他搖搖頭,揉了下太陽穴,看起來有點累了。
“可是我感覺你是騙他們——”
“不是騙他們,而是在騙我自己。”
她避開他深情的視線,不自覺揉着雙手。
每到難堪尷尬的時候,她總是這樣。
“月牙。”
“嗯。”
“莽叔的死你不要自責,也不要再難過。凡人終有一死,誰也無法避免——”
“可是他是被殺死的!”他到底在笑什麼?爲什麼看起來一點也不難過……“倉洛,假設你那晚說的話只是爲我開脫,那你相信我是清白的嗎?那你知道倉莽爲什麼約我碰面嗎?這幾天我一直在想這些問題,可是我想不出來,我……”
他冰涼的指尖劃過她的臉頰,在她錯愕的目光中,緩緩停在了眉心。之後他看着她淺淺一笑,無礙悲喜。
“我不喜歡你這裡皺着。”
“倉洛?!”
“我相信你不會殺莽叔,我也不知道莽叔約你出來的目的。我只是單純的相信你不會殺莽叔,所以纔會說那些無礙真相的謊言——看吧,你的眉頭又皺起來了。”
他溫柔的揉着,雖然指尖冰涼,但她卻感覺來自他內心深處的溫暖。
“其實我懷疑一個人。”
“誰?”
“你師傅,上塵上仙——”
和她的懷疑不謀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