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殿內,鐵打的江山不褪色的輝煌,倉道氣定神閒笑容滿面的坐着。剛纔倉龍幾人回報,天下正義之士聽說了雨花臺的屠殺事件,義憤填膺同仇敵愾要找湛無涯報仇,絕大部分人更是透露了投靠之心。
一切都在他的計劃裡。
倉莽不顧門口守衛阻攔闖進來,見倉道的神色已經不像凡人,笑得那麼鬼祟陰冷。
“道爺……”
倉道不耐煩的打斷:“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退下!”
倉莽卻上前一步,臉色凝重:“道爺,那不尊不是什麼好東西,您不該……”
“住嘴!”
“道爺!那天我感覺到不尊身上有妖氣,他是妖,不是什麼上仙……”
倉道惱怒的重拍書案,滿臉猙紅:“我讓你閉嘴!凡是能幫到我的人,我管他是人是仙還是妖!你沒事就去招募一些衛隊,不要在我眼前晃來晃去!”
“可是道爺,那不尊真的……”
“退下!!”
倉莽無奈的看了眼已經走火入魔的倉道,作揖後拂袖離開。
那次屠殺後倉道儼然變成了另一個人,喜怒無常,常常一個人坐在正道殿自說自話,好像殿內跪滿了天下羣雄,他一個人使着帝王的架勢,時而哈哈大笑,時而怒火攻心的又吼又罵。
一想到自己竟有可能把一個妖怪當做上仙來供奉,現在還要埋沒良心作這種事,倉莽的心裡就不是滋味。一頭低頭疾走竟走到了倉洛居住的三省閣,他又急又惱,直接推門進去。
倉洛正在牀上看書,弱質少年慘淡臉色,笑起來也是神采飛揚。他見倉莽滿臉鬱悶的進來,急忙讓他坐下,笑了笑問:“莽叔,您很少有這麼心浮氣躁的時候,是爹爹讓您生氣了?”
倉莽猛拍大腿,擡頭卻是欲言又止。自從那天后,倉洛的身體更弱了,一直在房間裡休養。他不想讓倉洛着急,可又滿肚子的話沒人可以訴說。
他深思熟慮了很久,拍着大腿半試探的問:“少主,您的身體好些了嗎?聽倉龍說,對於辛月牙的離開,您似乎一點也不傷心——”
——原來是來試我的。
“莽叔,其實就我這病弱身體,活多久還是問題,怎麼忍心連累一個女子——”
“可是是您提出要和辛月牙結婚的……”
倉洛淺笑幾聲,放下書籍緩緩回答:“我只是不想爹爹和你們傷害月牙,所以纔會想到這一招……只有成了雨花臺的少主夫人,你們纔不會動她——”
“少主您聽到我們那天的談話了?”
“嗯。”
倉洛記得那天自己無意路過斬妖臺,聽到倉道和他們的對話,說是要對辛月牙下手。他還祈禱辛月牙千萬不要出現,結果沒過幾天她就來了。他爲了救她就想到結婚這個辦法,可又怕真的成婚後害了辛月牙,所以那幾天一直躲在房間裡苦惱。
倉莽頓悟,雖覺得氣憤,可還是拍着大腿樂呵的笑着。他心目中那個柔弱的少主終於長大成人了,終於不再需要他擔心受怕了。
“那少主對辛月牙真的一點感覺也沒有?真的只是純粹想救她?”
倉洛一愣,眼底的悲傷稍縱即逝,摸着微痛的胸口緩慢搖頭。自欺欺人也好,只要她還平安,他會在有生之年祈禱祝福,希望她平安幸福……
晚上正道殿傳來噩耗,等倉莽他們趕到的時候,只見陰冷月光撒了一地,螭龍寶座上的倉道已經不動了。後來倉洛匆匆趕到,抱着他爹的屍體放聲痛哭,之後昏死過去。
聽前去給倉道送飯的倉龍說,當時隔着好遠就聽見正道殿傳來倉道又叫又罵的聲音,他也沒當真,以爲倉道又在玩天子和羣臣的遊戲。等他推開正道殿的大門,發現倉道斜靠在螭龍寶座上,七孔滲着黑血,已經沒有氣息。
據老中醫說,倉道是心力交瘁而死。
幾天後天下素縞,倉道風光大葬,倉洛在倉莽的簇擁下登上雨花臺主人的寶座……
原是弱質少年,不問天下事,結果被推上除魔衛道的道路。幾天時間已經瘦了一圈,原本瘦弱的肩頭更加薄弱,讓倉莽不得不自問,他真的擔得起倉氏一族的重任嗎。也許該放他自由,讓他當一個逍遙自在的散人。
短短時間天下又爆發了幾起妖怪殺戮的事情,當倉莽風風火火拿着各地信箋到書房找倉洛時,看見他依靠在書案裡睡着了,桌上擺滿了信箋,硃砂筆還沒幹。旁邊的一角平攤着一幅沒完成的書畫,上面的女子在花叢中笑靨如花,笑起來的模樣像極了天上的月牙……
“月牙……”
倉莽一愣,百感交集,這孩子果然喜歡上了辛月牙。可惜,辛月牙已經墜入魔道,非殺不可……
窗外吹來的夜風凍醒了他,他揉着惺忪睡眼疲憊不堪的嘆了口氣,揉了下太陽穴強做精神繼續看信箋。這是倉氏一族的使命,他不能逃脫,也不能違背。
無意間一撇看見倉莽站在門外,燭光拉成了身影,臉色凝重的眉頭深鎖。
“莽叔。”
他輕喚一聲,倉莽回神淺笑,大步進去。把信箋放到桌上後,刻意看着書畫。
倉洛手忙腳亂的用東西蓋好,擡頭衝他乖巧淺笑。
——這孩子……
禮數不可少,倉莽雖然是長輩,可倉洛現在是雨花臺的主人,他還是作揖行禮:“主人,這是最近先行者發回來的訊息,說已經查到湛無涯在人間的身份——”
“真的嗎?”他渾濁血紅的眼裡總算有了笑意,急忙翻看信箋。可看到最後那三個字的時候一愣。“西子爵?是十里平湖弱水之上爵雲閣的西子爵?!”
“對。”倉莽不由臉色堪憂的長嘆一聲。“千年來倉氏一族一直在找湛無涯那個大魔頭,沒想到他換了個身份在人間生活下來,竟然還是聞名天下的西子爵……不論是湛無涯還是西子爵,都是極難對付,雨花臺有一場硬戰了——”
他卻只想到辛月牙有意無意提起的西子爵,似乎是她裡的那個人。想着他不由焦急追問:“那辛月牙呢?她是否還平安?現在在哪裡?”
倉莽蹙眉,無奈的吐出一句:“爵雲閣……”
十里平湖風光獨好,爵雲閣依舊屹立在弱水之上。西子爵沒躲也沒藏,大大方方的告訴世人他就在這裡,湛無涯就在這裡等着他們的到來。
半個月的悉心照顧,辛月牙卻還是瘋瘋傻傻的樣子。那次的驚嚇讓她不得不躲回自己的堡壘裡,聽不見外界的訊息聲音,像一個三歲的小孩子一樣傻傻鬧鬧,更多的時候是看着天空發呆。
平朔看了眼坐在流螢飛火旁發傻的辛月牙,低頭匆匆進了花以樓。西子爵正在吊牀上閉眼休息,聽到有腳步聲進來,緩緩揚起嘴角。
“朔,輕點。”
平朔一聽就炸了,攥碎手心剛收到的消息,不滿的大嚷:“虧您還能逍遙的起來,凡間都鬧開了,天下人都知道您是……”
他微微睜開眼,揚着好看的嘴角,戲謔的吐出一句:“幽蘭白帝嗎?”
——他現在這種表情,要麼是想殺光天下人,要麼是決定不管世事。
“這消息是您放出去的吧?”
西子爵側臉看向窗邊的陽光正好,也看見了流螢飛火邊的她的臉,悠閒的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的說:“我是想讓那些愚民知道,就算我是幽蘭白帝湛無涯,他們卻不能動我分毫,只能巴巴看着我爵雲閣幹跺腳,這種畫面肯定很美。”
“白帝!您怎麼還……”
“朔,蔚縹漫回去的時候給你臉色看了吧?你別介意哈,那女人除了對我之外,對其他人都沒什麼好臉色。不過你放心,以後我們沒多少往來了,你也不用擔心自己再看她臉色了——”
平朔被氣得趕緊閉眼調整內心,用力吸一口氣後,睜眼怒目瞪着他,扯開嗓子就吼:“蔚縹漫不是重點!那個辛月牙纔是……”
西子爵跳下吊牀拍拍他的肩頭,嬉皮笑臉的說:“你也覺得伢兒是重點對不對,所以你也要好好保護她愛她~”
“愛他嗎的大頭鬼!!”他是要氣死我嗎!!可是看他嬉皮笑臉的樣,他也怒不起來了,垂頭喪氣有氣無力的說:“白帝,她不是伢兒,她不是卿伢!她只是辛月牙,一個凡人的小菜鳥,不是……”
“你剛纔心急火燎的來找我,肯定有重要的事。”
——我的主人,您轉移的話題的功夫越來越厲害了。
平朔像泄氣的皮球一樣坐到椅子上,灌了好幾口茶水後,面無表情的回:“您做的好事啊,天下人都知道您的真實身份,說要殺了您——”
“這會是個有趣的遊戲——”
西子爵趁平朔不注意又往外走,這回他直接瞬移擋住他的去路,發現他正在看辛月牙,眼底的笑都快把人融化了。他無語的翻個白眼,往旁邊一步擋住辛月牙的身影,愣是讓他面對自己。
“朔,你擋光了,讓讓——”
平朔眼眸一沉,冰冷的聲音像是來自地獄:“白帝,我想殺了辛月牙,您同意嗎?”
他愣愣看了他幾秒,突然拍着他的肩頭笑得花枝亂顫,見他臉上沒有半點笑容後,故作深沉的摸着下巴,偷偷觀察了他幾眼後,突然搭着他的肩頭往花園另一邊走。
“白帝,我在等您的答案——”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