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子微一點頭道:“好罷,既然幾位確有要事,我也不便強留——”轉身向左邊遙遙一指,又道:“你們沿此一路西行,約摸走得三十餘里,再過一片樹林便可到得南海神山了!”
趙地鼠向衆人團團一抱拳道:“如此,多謝諸位盛情——在下等這便告辭了,後會有期!”
小乞兒們俱解下了身上的獸皮,也紛紛衝衆人抱拳道:“再會!再會!”說着,幾人跟在趙地鼠身後,一邊與衆村人揮手作別,一邊一路向西踏步而去。
衆村人紛紛揮手叫道:“多保重!”
紅臉漢子洪聲道:“還沒有請教幾位尊姓大名呢?!”
小乞兒們早已飄然行了兩三里路,趙地鼠遙遙回首道:“不必了,大伯,這姓名有什麼要緊的?咱們有緣還會再見面的……”這回聲甚是嘹亮,震盪山野,十里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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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得夜幕愈加厚重了,那抹殘日也即將掩去,只有山尖林梢的一小片血光在輕微盪漾。四周也靜,沙沙之聲都不大。這就是荒山野嶺深林中的黃昏。
小乞兒們加快了腳步,不多久便穿梭過了樹林,隨即來到了一座大山上。那夕陽,竟又突兀出現在了山腳下,還是那麼碩大,那麼神秘,那麼肅穆。但不多久,它又被另一座高山矇蔽了。小乞兒們的眼前,黑霧又深了起來。
油嘴巴四顧望了一下道:“這兒八成就是什麼南海神山了吧?”
歪脖子一撇嘴道:“那個什麼狗屁南海老怪物大概就住在這山上吧?……”話未落口,他臉上突地捱了一擊,不由用手捂住了臉“哎喲”大叫了一聲。
小乞兒們忙扯開他的手一看,只見他臉上竟平添了一道紅印,一片小小的樹葉從他指縫飄然落下。
幾人正驚疑時,趙地鼠驀地大吼一聲:“什麼人?!”叫聲中身子如彈丸般直向一棵大樹衝去!
樹上有個人影一晃,一個沙啞的聲音輕叱道:“小子找死!”
趙地鼠但覺一股大力迎面壓來,不由擡手一掌拍去。只聽“砰”地一聲巨響,趙地鼠被震落地上,樹上那人似乎“咦”了一聲,接着便躍下了樹來——但見他也不過跟衆小乞兒們一般高大,臉上蒙了一塊黑布,只露出兩隻眼睛和一張嘴巴。
趙地鼠問道:“你是什麼人?!裝神弄鬼糊弄咱兄弟!”
那人並不答話,欺身而上,擡手就是一掌橫切趙地鼠的脖子!
趙地鼠冷哼一聲,錯步避開這一掌,身子凌空一個翻滾,十指連出,“嗤嗤嗤嗤”連點對手的下三路。
蒙面人不退反進,身子如影附形般貼上趙地鼠,十指如鉤,一手抓向趙地鼠的“肩井”大穴,另一手抓向趙地鼠的咽喉。
趙地鼠身子一沉,落在地上,雙掌朝上猛然一拍。蒙面人不避不閃,待到掌風一挨近他,他整個人竟隨着這股強大的掌力飄然升起了十幾丈高,突又疾墜而下,安然落在了趙地鼠的面前。
趙地鼠心下吃驚,暗道:“這人好生了得,看來我不是他的對手——莫不成他就是‘南海神君’?!”當下他向那人一拱手道:“敢問閣下莫非就是‘南海神君’老前輩麼?”
蒙面人似乎有些忍俊不住,“嗤”地一聲笑了出來:“你看我是誰?!”說着,將臉上的黑布扯了下來,赫然竟是張天蛇!
趙地鼠猛地一呆,隨即驚喜叫道:“蛇哥,是你?!”說着,衝上去狠狠給了張天蛇兩拳,笑罵道:“好啊,竟然裝神弄鬼戲耍起老兄弟來了!”
衆小乞兒更是大叫着撲了上去,每人都狠狠打了張天蛇幾下,歪脖子一邊叫嚷道:“好啊好啊你蛇哥,上回在洛陽老家被你戲耍得要死,這回你還要找上我啊?!”
張天蛇嘿嘿笑道:“你們幾個啊,不先問問我爲何在此,反倒個個打起我來了……”
趙地鼠道:“這倒是了——你怎地會在這兒呢?!”
當下,張天蛇便將自己從諸葛龍生劍下溜走,一直到驚跑秋小牛的事大致說了一遍。
“哎呀!”油嘴巴叫道,“這一來咱們豈不是辦不好事了麼?!”
二癩子道:“是呀,‘南海神君’已不在人世了,咱們還到哪兒去請一個‘南海神君’來呢?!”
張天蛇不愧是老大,先愣了一下,但卻並不問什麼,只微笑道:“我不就是一個麼?況且我日後要找到夏侯靈公子,我定要使他成爲‘南海神君’的傳人!”頓了一頓,又道:“我先前聽到鼠弟的話聲,便前去探望了一下,一看果真是你們,我便等在這兒想捉弄你下你們,沒想到鼠弟的功夫也大有進展,我很難對付得了,我也就耍不成你們啦!倒是你們怎會來到這兒,爲何要找‘南海神君’啊?”
衆小乞兒七嘴八舌地將事情說了一遍,趙地鼠自懷裡摸出那顆蛇膽遞給張天蛇,一邊道:“蛇哥,你先將這蛇膽吃了吧,可增長好幾十年的功力呢!”
張天蛇將這顆蛇膽輕輕地摸了一遍,點了點頭道:“真是難得!這種巨蟒喚作‘天龍蟒’,不畏刀槍水火,其膽可增長功力、延年益壽——但我卻不用吃了,以我現下的功力,已沒有什麼人能傷得到我,這蛇膽留着日後給夏侯公子用,再加上我配製的一些恢力助功的藥物,夏侯公子必可成爲一名一流高手,好讓他親手將諸葛龍生那臭小子給宰了!”說完,仍用油紙將蛇膽包好、納入懷裡。
當下,幾人一邊說笑着,一邊向山坡下走去。不一會兒,到了張天蛇住的棚屋邊,張天蛇笑道:“這就是你們蛇哥我住的地方了,今晚各位就請將就將就睡在這兒吧……”他還正說着呢,衆小乞兒早已爭先恐後地擠進了屋裡,二癩子在牀上打了幾個滾兒,爬起來道:“蛇哥,咱們肚子都餓了,該吃點東西了吧?”
張天蛇笑罵道:“你們這一路又吃蛇肉又吃狼虎的,怎地這麼快就又餓了?!”說着,從牀底下扯出了兩隻死野雞來,一邊道:“這裡還有兩隻野雞,等我再去打些野味來……”又對趙地鼠道:“鼠弟,咱們同去吧!”
趙地鼠高聲應道:“好咧!”一邊與張天蛇一同出去了,一邊回頭對衆小乞兒道:“哎!我說你們幾個,別隻顧着睡大覺了,先生火吧,弄好這兩隻再說!”
於是二癩子幾人便去弄柴火,反正個個力氣都大得很,碗大的樹枝兒幾下就弄了下來,在棚屋旁邊的一塊空坪子上生了火,將兩隻野雞除了毛,馬上就動手燒烤了起來。
不多時,張天蛇和趙地鼠已返了回來,各自手裡都提了幾隻山雞,趙地鼠手上則還抓了兩隻肥大的竹根鼠。
當下,衆小乞兒將野味盡數燒烤好了,張天蛇又用一個很大的木槽子取了一槽水來,油嘴巴奇道:“這水就是從什麼‘南海’取來的吧?待會兒我可要去看看!”
四柺子瞪着眼道:“就要這個喝水啊?!那不是跟牛馬一樣了麼?!”
狗尾草哼了一聲道:“行了吧你,有水喝就得了,管它是馬還是牛!”
張天蛇卻不作聲,張嘴咬了一口雞肉一陣猛嚼,又突地一撮脣,只見一大股水柱從木槽子裡飛躍而起衝進了他的嘴巴里頭。二癩子幾人不由看呆了,隨即齊地大叫道:“蛇哥好本事!好本事!……”
趙地鼠也不甘示弱,一抿脣,也有一股水柱飛進了他的嘴裡。
二癩子苦着臉嘆道:“蛇哥和鼠哥都了不起,不用做牛當馬,咱們卻只好這樣喝了……”說完,將腦袋伸進了槽子裡,一陣大喝。
待到幾人俱吃飽喝足,已是星斗滿天了,一輪淡月也悄然爬上了樹梢。
油嘴巴道:“蛇哥,帶我們去看看那個什麼‘南海’罷!”
張天蛇起身道:“好,走吧……”當下他引着衆小乞兒向前行了盞茶工夫,下了一個大坡,便見前面水波粼粼,水浪嘩嘩作響,一個天然巨湖已在腳邊。
油嘴巴伏起身搗了幾下水,一邊擡頭道:“這湖可真大啊,叫‘海’也還算行得通!”
歪脖子喝了一口水,坐在沙灘上道:“只可惜水不是鹹的,不然就更貼切了……”
張天蛇早將全身脫了個精光,叫道:“坐起幹什麼,快洗個澡呀!”說罷,一個魚躍,一頭向湖裡紮了進去。
衆小乞兒大聲叫笑吵鬧着,搶着脫guang衣物赤條條地跳進了湖裡面。
幾人快活地在水裡游來躥去嬉戲了半個多時辰後方才爬了上岸來,各自穿好衣物後又一路吵鬧着回到了張天蛇的棚屋裡。幾人擠成一團,勉強都睡在了加寬了的牀上,先還有說有笑的,不多久後便都進入了夢鄉。
第二日一早,幾人洗漱一陣後吃了點昨天剩下的野味,便準備回長安去了。
趙地鼠問張天蛇道:“從雍城門還是霸城門?”
張天蛇道:“就從你們來的三座山過吧!”
趙地鼠笑道:“那敢情好!”
當下,張天蛇左手牽了二癩子、右手牽了狗尾草,狗尾草和歪脖子相互抓住了手,趙地鼠則拉了死柺子和油嘴巴,油嘴巴又跟歪脖子互相扯了手,張天蛇大笑一聲道:“走嘍!”叫聲中他與趙地鼠同時提氣,引着衆小乞兒身子嫋嫋升起,凌空飛上了幾十丈高後,便向長安城方向疾掠而去。
二癩子幾人只覺身子輕飄飄地飛掠着,耳邊是不斷的呼嘯之聲,腳下模糊的景物疾馳而過。四柺子大聲道:“這可真像在做夢啊,咱們真的能飛了哎!”歪脖子歡聲叫道:“咱們快成仙人了!……”張天蛇和趙地鼠卻只能專心運氣催功,不敢開口。
說話之間,他們已飛速掠過了三座大山,張天蛇和趙地鼠互一對視,會意地緩緩沉下氣來,看準一個沒人的地方,帶着衆小乞兒飄然落到了地上,隨即一路向霸城門走去。
此刻城門已然大開,有不少人正進城出城,街上的店鋪大多已開了張,小攤小販正忙個不停。小乞兒們加快了腳步,不多久後便到了萬揚鏢局門前。叩開門後,幾人徑直進到了大廳裡。此時萬揚鏢局諸人正在議事,洪一、萬揚、秋快來、禇天傑等人俱都在座。
小乞兒們與衆人見面,自免不了一番絮叨。
禇天傑拉着張天蛇的手,端詳了老半天,樂呵呵地道:“天蛇啊,這些日子不見,想必你又有不少奇遇吧?”
張天蛇還沒開口,油嘴巴已在一旁搶着將事情繪聲繪色地說了一遍。
洪一聽後,不勝感慨:“想不到十餘年前一會,竟成訣別……”頓了一會兒,又向趙地鼠道:“小鼠兒,幸虧你功力深厚、武藝不弱,要不然我倒害了你們——我只知霸城門有一條通往南海神山的捷徑,但我每次都是匆匆而過,沒想到山上還有這幫惡蟒猛獸,倒也該慶賀你們的這番奇遇啊!”
趙地鼠嘻嘻笑道:“託你老人家的福——只是我們幾個沒能辦好事……”
萬揚捻鬚微笑道:“誰說沒辦好?!我看天蛇世侄神光清澈、含而不露,功力之深厚恐怕連‘南海神君’本人亦有所不及呢!”
洪一笑道:“萬兄所言不錯,天蛇和地鼠的功力確已達當世頂尖之列——只須再假以時日、經過一番磨練,我方又多了兩名頂尖好手,何愁樊賊不滅?!”
秋快來沉吟道:“事不宜遲,咱們今晚就去樊府打探一番,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洪一微一點頭道:“老夫亦正有此意——秋兄,樊府的路徑我熟悉一些,今夜你我二人再加上天蛇和地鼠一同去探查一番如何?”
秋快來大喜道:“洪大俠願往,秋某求之不得!”
當下衆人詳細地商討了一番,洪一和萬揚還作了一張圖紙,讓秋快來、張天蛇和趙地鼠細看了數遍,直到記熟爲止。
用過晌午之後,幾人稍事歇息,洪一便起身來指點了張天蛇和趙地鼠一些武功路數及對敵、夜行時的經驗,二人自是銘記於心、勤加練習。
不知不覺天色已晚,洪一、秋快來、張天蛇和趙地鼠四人各吃了些牛肉和幾個饅頭,再各飲了一碗茶,又俱調息了片刻,隨後便向萬揚等人告辭而去,四條人影趁着夜色奔向了樊府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