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叔坐化前,多次叮囑,亂世將起……沒想到才這些年,就走到如今這步,普通元嬰已經護不住宗門周全。”
燕元載心中情愫複雜,過去的北域只要有一位元嬰真君,就能保宗門千年強盛。
就算故去,憑着護山大陣和靈寶,亦能延續傳承。
統共就這麼幾位元嬰,縱有實力高下,可沒有大真君存在,戰勝其他元嬰簡單,想要殺死那就是千難萬難。
做不到徹底殺死,就沒人會下狠心去和元嬰真君結下深仇大恨。
多少宗門,舉派上下,一次又一次的將全部希望寄託在那些元嬰種子上,就是指着有人能化嬰成功帶領大家走上康莊大道。
可從眼下局勢來看,已經遠遠不夠用了。
一頭四階上品的大妖,就能將北域攪的翻天覆地。
可在濟水前線,綵鳳級別的妖獸兩手都數不完——被白子辰今次這通亂殺,可能有些緊張了。
能夠預見的是,如果濟水防線被破,中域超級大宗還能借助各家洞天負隅頑抗,那些個有五階大陣存世的古老宗門只要化神妖尊不出手,其實並不畏懼四階大妖的圍攻。
南域能往十萬惡山中跑,西域天地殘破,靈脈斷絕,妖族都未必感興趣。
只有北域,怎麼都看不出對抗的底氣,估計只要一頭四階上品大妖領着妖獸羣殺來,要麼望風而投,要麼棄土逃竄。
沒有大真君坐鎮,在接下來的亂世中真就沒有任何安全感。
“道友實力雄冠北域,今後若妖族殺入,還要靠道友帶領各大宗門,共御強敵。”
這個時候,燕元載反是有些慶幸北域出了這樣一位絕世劍修,起碼在將來能起到主心骨作用,不至於全境潰敗。
原本位於北域中心,連結四方的增廣仙城最該承擔起橋頭堡的重任。
自從仙城之主從杜氏換成天罰峰榮歸長老袁墨後,經歷城破滅族等等一系列變故,好長時間才恢復往日繁榮。
可袁墨真君實力平庸,加之年紀老邁,這種緊要關頭也不可能從道德宗搬來救兵,明顯是沒法擔起這份職責。
“真有那麼一天,北域可做不到獨善其身……還是多指望中域幾位化神大能能夠攔下妖族,否則所有人都只有重回遠古給妖族爲奴爲僕的時代。”
白子辰無情打破燕元載不切實際的幻想,到了今日,敏銳些的修士已經能看出端倪,此次兩族大戰和過去數萬年間妖族發動的反攻完全不一樣。
不僅僅是實力上的差別,過去都是掠劫爲主,能夠佔據一地就很滿足。
不像這次,在佔下東域出其不意殺死道德宗兩名大真君,讓中域修士人心惶惶時也沒冒進。
穩紮穩打,圍繞濟水和人族這邊打起了消耗戰。
擺明架勢,就是要殺回內陸,重做修仙界的主人。
“道德宗從上古屹立至今,遭遇多次大劫都能渡過,相信此次也不例外……”
燕元載的話基本代表了所有修士的心聲,不管過去對這家宗門什麼態度,這種時候只有它最值得信賴。
除開實力最強,道德宗也是最不可能背棄人族,去和妖族媾和的宗門。
一手主導中域清掃妖族的開荒戰爭,讓過去座座山頭妖獸橫行,佔據過半靈脈的情形徹底過去。
說它行事霸道,古板守舊,容不得第二種聲音沒錯,動輒要將其餘宗門視爲旁門左道,嚴重些的就是墮入邪魔歪道。
但關鍵時刻,踐行宗法,前仆後繼不畏犧牲的還是道德宗。
交戰至今,隕落的大真君全部來自道德宗,唯一能見到出手的化神大能也是道德宗。
這也是讓中域中下層修士恐慌的一點,普遍認爲等妖族真攻破濟水大營到了局勢不可挽回的那一步,那些超級大宗都會選擇收攏力量,躲入洞天避世。
而非讓自家的化神老祖宗出山,同妖族進行殊死一搏。
白子辰又提到了唐猿,燕元載聞言只是神色黯淡,並未有多少詫異。
才知道出發前燕元載特意叮囑了唐猿,若請來援兵不要立刻對上彩鳳,繼續從原先秘密通道回到劍山,商議之後再決定下一步動作。
唐猿一人都能借傳送陣法離開,回來時候卻傻傻的往綵鳳跟前衝,稍加思索就知道里邊不對。
“當時他主動請纓,說自己無牽無掛,最適合做這任務……沒料到,竟是投了妖族,白費師叔將他從猴羣中撿回,悉心照料養大。幸虧白道友實力高深,否則因此落入陷阱,燕某真得無地自容了。”
燕元載說着說着,劇烈咳嗽起來看,胸腔就像一隻破風扇呼哧呼哧,鮮血再次染紅了道袍。
“這是唐猿遺物,物歸原主。”
白子辰看過兩個儲物袋,就是很普通的結丹修士家當,只有一個風格明顯不同的石盒引起了他的注意。
裡邊是三滴渾圓靈液,粘稠到了極點,停在原地。
表面像是塗了一層月霜,聞上去有一種很怪異的香味,不自覺的生出排斥感。
但沒來由的覺得,妖獸會爲這種香氣瘋狂。
再通過唐猿自述,白子辰有理由相信石盒中三滴靈液就是妖族給予的報酬,他口中能夠提純血脈,走向化嬰的關鍵。
唐猿在天河劍宗待了數百年,所謂的妖族血脈讓他受盡冷眼,區別對待,從沒享受過一點好處。
所以絕不可能是爲了血脈認同,才背叛天河劍宗投向妖族,聯繫他的妖族肯定給出了不容拒絕的條件,並且先行支付才能讓唐猿深信不疑。
白子辰將石盒從中抽走,這本就是戰利品,其餘唐猿本人的遺物就不碰了。
這三滴靈液,應該會對滾滾的成長有極大幫助。
說來好笑,這場大戰過後,收穫最大的居然是滾滾。
三頭大妖的血肉,夠它吃上數十年了,足以讓各方面條件再做跨越。
又有這月霜靈液,說不定滾滾這幅憊懶摸樣,還真可能靠着比其他妖獸寬裕數十倍的條件,一路躺成四階大妖。
兩人又交流了會劍道,白子辰見燕元載精神不濟,主動提出告辭。
並且承諾,今後天河劍宗有難,他一樣會依諾到來。
……
鬱子良漫步在天罰峰上,這是弘法大真君突破化神後的第十天,首次召見了他。
或者說,該改稱弘法聖君。
和前次來不同,天罰峰不再那樣恐怖,墨色雷霆交織成網,透着末世氣息。
此刻的天罰峰,明媚陽光照射下來,讓峰頭都抹上了一層金光。
弘法聖君化神成功,對道德宗,對中域大局,對全人族生靈來說都是注入一擊強心針。
不光在明面上多了一位化神大能,對於提振信心的作用巨大。
足以向世人證明,化神並非遙不可及的傳說,當世依舊有人能夠做到。
實在是太久沒有新生的化神大能,太多天縱卓絕的修士倒在化神天塹下,讓人絕望。
甚至在修士當中,開始有了一種聲音,說人族最多隻能修煉到了元嬰圓滿。
再往上境界乃至飛昇,都是頂層修士虛構出來,並非真實存在。
超級大宗爲了維護自身特權,才臆造的故事,爲的和後進元嬰大宗之間構建壁壘。
這種陰謀論,還真有很大市場。
就連結丹期層面的修士裡,都有相當一部分是這個論調的擁躉。
弘法化神的消息,第一時間就通過各種渠道,傳向修仙界每個角落。
並不懼被妖族知曉,反正青丘死海那頭七尾白狐出手沒能成功還被擒下,妖族那邊很快就能得到回饋。
可那天之後,天罰峰依舊緊閉,衆人只能守在山下。
過了幾日,請來幫忙的山知、還要前往濟水大營的丁硯林等,都是告辭離開。
但天罰峰下,蜂擁而來的元嬰真君越來越多,皆是以祝賀爲由聞風而至。
鬱子良甚至在其中認出兩位修仙界早就覺得已經坐化的元嬰圓滿前輩,一位滿臉苦色,低調的站在遠處。
另一位滿面紅光,完全看不出已經是超過千歲的老人,依舊中氣十足。
被認出他來的後輩圍在中心,高談闊論,言語中將自己擺在弘法對等位置,每隔三句都要提及當年老夫和弘法如何如何之類。
聽的鬱子良心中不適,一個苟了數百年,憑着機緣巧合修煉到元嬰元嬰的老不死,也配和弘法聖君相提並論。
不過弘法遲遲不露面,他心中也是焦急,開始擔心是不是七尾白狐引發的攻擊還是有了影響。
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來回數日,總算得到通傳,弘法聖君召他覲見。
“道脈行走鬱子良,拜見弘法老祖。”
平坦峰頭上,掛着一輪彩虹,有一名農夫正站在虹橋上揮鋤勞作。
每一鋤下去,就有虹光濺起,並將虹橋推的越來越長。
橋下雲海,裡邊有尾尾金色鯉魚瘋狂跳出雲面,鱗片在陽光下映的如黃金一般。
鬱子良目不斜視,久奉師尊身邊,很清楚化神大能和元嬰修士已經是兩種概念。
有惡趣味者,通過種種稀奇古怪的途徑活着都沒問題。
這等異象,發生在化神大能身邊非常正常。
“你不錯,身上的龍族氣息和司殺斬妖劍簡直是絕配,四階頂峰的妖族都要小心應對……可惜看你好像不是劍修,肯定沒法得到五階飛劍認可,能夠催動的次數就很有限。”
一道白色人影從虛空中跨出,五官模糊,但熟悉的氣息還是能讓人一眼認出身份。
“還是修爲太低,若有元嬰後期,你就能同那龍君兌子……否則此妖也是個麻煩,得牽扯住多人精力。”
“弟子有愧……”
鬱子良將頭深深埋下,化嬰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元嬰後期是根本沒想過。
只能說弘法對後輩期許太高,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夠達到的境界。
“那隻小狐狸借來的力量,果然是開天靈寶……要是所估沒錯,此寶就在敖老龍手上,龍君所用的則是件仿品,擁有部分力量罷了。”
這方天地,統共只出了五件開天靈寶,屬於天妖界的只有一件。
只有本就出於此界的寶物,才能在一定程度上豁免天地法則,順利通過虛空通道。
否則開天靈寶,按理就該和煉虛修士一樣,被天地法則所限,最高就只有化神圓滿境界,寶物同樣該落爲極品通天靈寶。
白影腳步緩慢,每時每刻都有光點在同外界交互,或裂變或融合成爲白影的一部分。
“你回兜率洞天一趟,告知莊師我下月就前往青丘死海,再向他求北天神泥一塊。”
“定將弘法老祖口諭帶到。”
鬱子良知道自己只需要帶話即可,具體內容不是他該插手的。
北天神泥的價值,和天一神籙相比,略遜一籌。
畢竟後者有助渡過化神天劫之效,前者只能解封寶物。
但在兜率洞天中,北天神泥不會超過十塊,以鬱子良的地位都申領不到。
最大作用,就是將那些施加無數禁制,已經徹底陷入沉睡的寶物喚醒,同時瞬間將其煉化成本命法寶。
一般寶物,自然配不上北天神泥。
修仙界中,也就歷史超過二十萬,古老傳承之寶數不勝數的道德宗用起來不算浪費。
除去明面上的通天靈寶,道德宗還有數件威力絕頂的寶物在封禁過後陷入沉睡,很多年不曾被人使用。
或是主人遺願,或是寶物本身具有無法避免的副作用,會造成可怕後果。
弘法向道脈莊師求一團北天神泥,很明顯就是爲了啓出一件被塵封多年的通天靈寶。
這類寶物經手人本就實力不俗,添加的禁制都是數以萬計,再加上漫長的沉睡時間,光是喚醒可能就得百年時間。
再將其煉成本命法寶,就算化神修士都得好久功夫。
在這種關鍵時刻,自然要抓緊每分每秒,北天神泥就是最好的選擇。
“對了,還有一事要叫老祖得知……您衝擊化神時,邪命宗傳人曾推算到妖族有數頭準一線大妖消失,可最後並未出現在天罰峰附近,不知這其中有無什麼陰謀。”
這樁事情,一直是鬱子良心中的疑惑,那些大妖到底去了哪裡呢。
總不可能幾位相當於大真君的妖族,約着一同遮掩天機,結果遊山玩水去了。
“的確有些蹊蹺,難道是想救出哪位受困的妖族古老者?”
白影停步,身上光點急速落下,在峰頂綻出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