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域,大周,湖州府。
樑綸按圖索驥,來到城中一座佔地頗大的洞府前,制式恢弘,風格簡樸。
一看就知不是新近起家,否則以最新風靡趨勢應該加上無數紋菉,層層禁制。
別管有多少實際用途,先將繁雜程度堆積上來。
不這樣,沒法體現出家族宗門的實力。
不過洞府外圍禁制,有不少停止不動,灰黯無光。
無論是年久失修,還是缺了運營靈石,都說明這家已經落魄多時。
“黑山樑綸,前來拜訪沈氏賢良。”
樑綸抽出一封拜帖,留下自己真元印記,送入洞府當中。
只是一絲毫釐真元,不帶任何惡意,激發了陣法禁制,蕩起水波般的漣漪。
樑家世代拜在青楓宗門下,都只走到築基境界。
到他這輩驀地劇變,功德圓滿,成就元嬰。
不過他當初競爭化嬰靈物時,在幾名結丹弟子中排名並不突出。
最終勝出,還是有些運氣成分在的。
靜候許久,纔有一名微微顫顫的老僕前來迎接賓客,眼睛陷到眶裡只剩兩條縫,臉皮如橘。
“真君遠道而來,沈府蓬蓽生輝……老主人臥病在牀,無法動身,還請真君見諒。”
老僕眼神渾濁,一嘴牙齒沒剩幾顆。
明顯沒見過這樣的大人物,渾身顫抖,仍強自支撐說完。
“原來如此,前邊帶路,引我去見你家主人。”
樑綸微微頷首,難怪只來了個築基老僕,結丹境界的家主都不出現。
湖州沈氏在數千年前輝煌過一段日子,出過一位黃庭峰的元嬰真君。
不過隨着元嬰老祖逝去,家族實力直線下滑,目前只能算城中很普通的結丹世家。
“沈某病入膏肓,不良無行,還請真君恕罪。”
沈氏家主躺在牀上,面色蠟黃,每說句話都要大口喘氣。
牀邊還適立着一名童子,衣着樸素,其貌不揚。
“原來是寒鳩之毒……長話短說,某用一顆解毒靈丹加上收你身邊這名後人爲嫡傳弟子全力培養,換五階雷龍妖丹,可願否?”
樑綸伸手往榻上病人手腕上一搭,又飛快收回,已經明瞭病因。
“真君是說沈某重病,其實是中了毒?”
沈氏家主往後一仰,看的出來並沒有那樣震驚。
“不光如此,毒素已在你體內存在十年以上。”
樑綸點頭答道。
“沈某無幾年可活,解不解毒無關緊要……真君能收我這玄孫爲徒,再替沈家除了那大仇能讓族人在城中安全,雷龍丹雙手奉上。”
沈氏家主眼中流露出仇恨目光,將牀邊童子推了出來。
“我這一系只餘他一人,風靈根資質,定不會辱沒真君門風。”
“此事還不簡單。”
樑綸側耳傾聽,伸手一抓,就有一隻巨大掌落下捉回兩名修士。
“鬼鬼祟祟,還敢放出聆風蟲竊聽隱私……持我印信讓你家下人通傳天罰峰的道友過來,再向外放風這小鬼已經列入青楓內門,我看還有誰敢打沈家主意。”
“至於報仇,將來你們自家人去做吧。”
巨掌將人擒下,看似粗狂實則巧妙的沒有傷到一片衣角,只是封禁了全身修爲。
畢竟在道德宗地界上,還是要給人家一分面子,處置本地修士的事情交給天罰峰來做。
不過青楓宗元嬰真君的面子肯定會給,暗中動手窺視的這家肯定會受天罰峰嚴查。
“聰兒還不快跪下,給你師父磕頭!”
沈氏家主激動的喊了起來,不顧病軀喘的上氣不接下氣。
同時,從腕上儲物法寶中取出一顆拳頭大小的內丹。
已經成了晶體,表面雷弧來回跳動,電光刺目。
所謂雷龍,並非真龍,而是一種鱷屬妖獸。
開天闢地至今,也就一頭因爲誤食仙果,邁入五階境界。
後被上古時期道德宗一位化神祖師擊殺,取丹剝皮,至於怎麼流傳到沈氏先祖手上就不爲人知。
青楓宗聽風堂的打探情報能力隨着宗門實力提升,水漲船高,在修仙界各地都有了線人。
一半是投入資源提升,另一半是願意主動提供信息的修士多了無數。
才能在一道命令下來後,最短時間裡整理出了全部五階雷系靈物的跟腳。
名單裡,至少一半都是未向修仙界公開,通過私下渠道得知下落。
樑綸尋出一隻雷擊木所制的長盒,將雷龍內丹放置好,又取丹幫沈氏家主解毒。
至於新收下的弟子,給了一塊令牌讓他稍後前往千里外的指定商行,自會有商隊將他帶到黑山。
他本人還有其他任務未盡,不方便帶個拖油瓶到處亂跑。
“雷龍內丹到手,接下來轉道天星宗,去求那根雷鵬真翎。”
樑綸思考了一番接下來的行程,祭出一團彩雲飛遁離去。
……
三月,天德門有一片雷系妖尊的鱗甲,被人上門以兩塊極品靈石換走。
來人全程一言不發,沒做任何溝通。
六月,百璽宗一塊雷魄石,被磨成小印模樣在充當宗門審批印章。
有大真君上門索之,丟下兩件極品靈寶後揚長而去。
十月,龍樹宗一顆焦而未死的五階雷擊木心,換到了北海上一座大島的五百年所有權。
一時間,只要你擁有五階雷系靈物,就定然會有人上門拜訪。
各種手段齊上陣,沒有拒絕可能。
鬧得修仙界風風雨雨,連帶着普通雷系靈物的價格都上漲不少。
……
十載春秋,鳥飛兔走。
這日的五雷宗格外熱鬧,幾乎所有高階修士到場,將雷池秘境堵上裡外三層。
這座洞天很是特殊,由一座座雷池,從低到高向上堆積。
遠遠望去,就像堆起的圓盤,壘成高山。
每一座雷池都相互貫通,遠遠看去就像是一道巨大到難以形容的雷霆在來回滾動。
特殊之處,就在於秘境顯化於外,有種一半處在真實界,一半留在洞天世界的樣子。
幾名修士御空飛來,服飾打扮和五雷宗修士全然不同。
在場修士在見到之後,都露出複雜神色,避開一條道路。
“情況如何?”
一人在北海歷練多年,橫掃兩大妖王,蕩平整座海域,壓的玄洲妖族退避三舍,宋鼎氣質同當年又是大變。
舉止言行,平平淡淡中都露出了不得的威勢,叫人生不起違逆心思。
都快做成玄洲北海之主,以五彩鹿妖爲首的妖族整日期盼能將合作協議再延千年,主動上門試探了多次。
不然生怕協議結束的第一時間,這名殺神就殺至內陸,讓玄洲妖族再無容身之處。
不過這時間是光陰真君欽定,宋鼎做弟子的怎好自作主張。
每回都只當聽不懂,將人禮送回去。
“應無大問題,我在雷池秘境守了兩年,確保無人能混入內部做了破壞。”
從雷池秘境中一步踏出的蘇青青,這幾年一直和五雷宗的一名真君共同鎮守在雷池秘境,免得有人來搞小動作。
“前些時候,五雷宗內部反對聲浪最大那會兒,林掌教讓他弟子公佈了跟本宗合作的實情……這倒減輕了不少反對聲音,雷杏神樹的影響力還是太大,很多弟子覺着爲了神樹讓出遠古雷池也能接受。”
“我已經將一滴長春聖水轉交到林掌教手上,在我見證下澆在了雷杏神樹根部,親眼見到一根枯枝有發芽跡象。”
作爲光陰劍君最出色的一名弟子,乃至青楓宗最強的元嬰修士,長春聖水這樣重要的物品自然是由宋鼎保管。
“那就好,想來他們不會再給葛師伯渡劫設置障礙。”
馬若曦掃了眼圍着的修士,只有三名元嬰真君,其餘都是結丹修士。
難怪五雷宗聲勢連年下降,高階修士越來越少,在中域很難排進一線大宗,不復當初。
等到推算好的良辰吉日,一條身影從遠邊行來,越走越快,將身體陰影拉成狹長。
正是多年未在修仙界露面的葛蒼大真君,照出的背影中有一株古木正在茁壯生長,將他佝僂清瘦的身形撐高撐大。
“見過師伯。”
“拜見老祖。”
厲歸真師兄妹三人,都是以師伯相稱,這是從光陰劍君那裡傳下來的輩分。
至於其他元嬰,依舊維持老祖這稱呼,並不因爲同在元嬰境界就改了輩分。
一來,葛蒼輩分太大,這幾位元嬰剛入宗時候他就已經是元嬰真君。
另一個,白老祖都自稱師弟表明態度,其他人哪敢逾矩。
師兄弟相稱,豈非把自己放在和白老祖平起平坐的位置上。
“借遠古雷池渡劫,是老道少時夢中情景,沒想到今日沾白師弟的光做到,也算此生無撼……”
十年生養,葛蒼狀態已經比之前好了很多,起碼沒了那股垂暮死氣。
“師伯雷法通神,師侄在這裡提前祝您大道長青,登臨果位。”
宋鼎擺出十一樣五階靈物,雷霆靈氣洶涌泛起,幾乎要連成一團咆哮起來。
“這是師尊命我等收集,願能對師伯渡劫有些許幫助。”
“何必如此奢靡,快趕上遠古雷修的待遇……”
葛蒼搖了搖頭,遠古雷修有代天行罰職責,地位遠勝當下。
那個時候,每一名雷修衝擊化神,各地部族都會獻上最珍貴的祭品。
數量越多,就越能討得雷神歡心,渡劫成功的概率越高。
不過等遠古之後,這傳統就逐漸消失。
一方面,是沒了天罰象徵的雷修不再具有那樣崇高地位。
單憑自己,怎可能湊得齊這樣多五階雷系靈物。
另一個,沒有確切證據表明,雷系靈物祭品能顯著提高化神概率。
究竟確有其事,還是捕風捉影的心理因素,誰都不清楚。
白子辰只是在古籍中翻到這個,就大費心思的做到此點,顯然是寧可信其有近,不可信其無。
“白師弟有心,爾等費力了……”
不知拒絕無用,葛蒼左手一拂,所有雷系靈物全進了袖中。
回頭深深望了一眼,要將這個世界永遠記住,良久之後才踏上雷池秘境。
這一別,可能就是永別。
一步一個腳印,從底層登上了最頂峰的遠古雷池。
剛跨入其中,就電閃雷鳴,有無數神雷轟在上邊。
像是觸動了什麼開關,所有雷池中的雷霆都瘋狂舞動,攢成雷龍向上匯聚。
到了遠古雷池這兒,就有千萬道銀色雷龍飛出,將它徹底推出洞天世界,來到了真實界中。
“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魚……老道千年修煉,終是走到今日。”
葛蒼仰頭望天,呢喃一聲,像是看到了自己第一日邁入青楓宗山門的情景。
楊師兄,還有那樣多的師長圍在他身邊,都面帶興奮。
說着宗門有救,元嬰希望的話語,給予他最美好的祝福。
轉眼間,竟到了化神一刻。
拍了拍道袍,灑脫坐下,神念成晶,攪動雷池,引動化神天劫!
……
“速速退去,師伯開始渡劫了!”
宋鼎同樣已完成神念化晶,只等機緣來臨,就能挑戰化神。
對化神天劫最是敏銳,飛速後撤。
要是因爲境界相近,被天劫盯上提前引入化神進程,那可真是哭笑不得了。
這種情況萬載難見,可從理論上有一定實現可能性,不能冒險。
雙重天劫迭加,只有一個可能,就是兩人都無法渡過化神天劫,雙雙身死道消。
……
“師父,這位葛大真君可有機會通過天劫?”
五雷宗山門主峰上,有一老一少兩位修士正在眺望遠古雷池。
“不好講……照理來說,到了這個歲數才選擇衝擊化神,都是缺了口氣,成功機率低到極點。”
五雷宗掌教目不轉睛,正色道。
“有信心,早就開始渡劫,哪會等到這時……不過此人有位好師弟,不知是否會有轉機,還要再看看。”
又轉頭對自己弟子說道,“你且認真看了,葛蒼的雷法是九月師祖都盛讚過的,說他生在本宗能有機會將五雷宗雷法推上一個新的高度。受限出身,後邊再變更已是遲了。”
“他渡劫中碰到的每一個問題,都是你將來同樣會遇上的……師父已經老了,五雷宗再現輝煌的擔子要壓在你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