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老人與海,冬眠甦醒

神聖帝國的王宮引領了這個國度數十年無數個經久不衰的風潮,但宮廷本身並不奢華,論花園規模,遠比不上守夜者的中樞,恍如天堂的天使花園那般氣勢宏大美輪美奐,論教堂數目和高度,不說教務院幾座大型修道院,就連一些郡省神學院和帝都貴族設在郊區的私人莊園都無法比肩,王宮裡唯一拿得出手的興許就是那座貓頭鷹噴泉,每次雨後都可以浮現一道絢爛彩虹,是帝國王宮唯一能夠與其地位比配的壯麗風景,朱庇特大帝的最小女兒,雷爾夫公主從小就喜歡在這裡玩耍,小時候是在父親的懷抱仰着小腦袋,等到可以獨自走路,就習慣在枯燥繁瑣的禮儀課中途偷溜出課堂,不管有沒有彩虹,都可以呆上一整個下午,直到勤於政務的皇帝陛下不得不親自前來牽起女兒的小手。今天,大雨過後,雷爾夫公主就坐在長椅上,嬌嫩屁股下墊着一本被某位禮儀官夫人叮囑需要細心呵護的《蘇美爾守則》,只不過身邊還坐着一位在小公主心中與父親一樣可愛的親人,哥倫王子,讓公主感到傷感的是哥哥從遠方戰場回家後,總是喜歡皺眉頭了,不管她如何努力伸手去撫平他皺起的眉頭,不管她講了多少個能讓自己在牀上捧肚子打滾半天的笑話,過不了多久,哥哥還是會繼續皺眉,這讓無憂無慮也希望身邊所有人無憂無慮的小公主感到很無奈呀,這就是長大嗎?長大就需要不開心嗎?那長大也太可怕啦。她第一次覺得應該要少偷吃一些零食。對現在的雷爾夫公主來說,長大是一樣比卡妙那個親自騎馬殺人的女皇,比最喜歡擄走公主的巨龍還要可怕的東西。

哥倫王子在整理一份親自撰寫的手稿,書名暫定爲《朱庇特城以及鄰近郡省死亡表》,副標題是《自然和政治的孿生關係》,從南部歸來,他就開始研究帝都和幾個郡省的出生率和死亡率,但是他還在猶豫是否將這份不務正業的《死亡表》遞交給父親。他和妹妹的共同哥哥,叔本華,即帝國的皇太子,前段時間上交了一份有關帝國貴族權力遷徙的精彩論文,父親和首相都給了很高評價,對此哥倫是很高興的,他從小就崇拜這個被帝國評價爲最像皇帝陛下的哥哥,當然希望這個保護了他無數次的哥哥能夠在政治上有所建樹,皇太子叔本華公認是皇位的最佳繼承人,被稱讚爲勇敢的騎士,睿智的思想家,在保守和激進中找到了黃金平衡點,哥倫王子比誰都堅信哥哥將來能夠帶給帝國更大的驕人成績,而且,這個哥哥是真的很疼愛自己和妹妹雷爾夫,在上演過無數場血腥悲劇的宮廷舞臺劇上,在神聖帝國這裡,簡直太讓旁觀者感到乏味單調了,但這就是站在舞臺邊緣看着舞臺中央父親和哥哥的哥倫王子最幸福的事情,一想到這個,剛剛授勳成爲一名正式騎士的哥倫露出一個笑臉,一直在偷偷觀察哥哥表情的小公主立即跟着一起心情愉悅起來,哥倫王子轉頭看着托腮幫的妹妹,將書稿放在膝蓋上,伸手拍了拍小公主的紅撲撲臉蛋,寵溺道:“雷爾夫,講授機械原理的易羅科老師可被你氣壞了,小心我們的皇帝陛下罰你抄寫三遍《啓示錄》序章,到時候可不許找我幫忙。”

小公主做了個鬼臉,耍賴道:“你不幫我抄寫序章,我就晚上去你房間讓你一口氣講十個童話故事!”

哥倫一陣頭痛,再多的故事,也有講完的一天,他現在已經悲劇到需要自己去杜撰蹩腳的童話了,十個?這比寫一本純學術的《死亡表》還來得費神。

就當哥倫被威脅成功的當下,一個有資格穿過森嚴戒備來到宮廷腹地的傢伙,各自拍了一下哥倫王子和小公主的腦袋,雷爾夫不用擡頭,就知道是叔本華了,翻了個白眼,沒有出聲。很奇怪,她從小就不怎麼親近這個皇太子,哪怕他是自己的親哥哥,大概是年幼孩子對於騎士身上的血腥最敏感,存在與生俱來的生疏感。哥倫王子擡頭笑了笑,沒有親熱打招呼,但對於有些孤僻的哥倫來說,已經一點都不敷衍,叔本華對這個弟弟的脾氣和臉薄再熟悉不過,將夾在腋下的一本論文集丟給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道:“是樞機主教莫泊桑的新作,只有兩份,一份交給了梵特蘭蒂岡信理部,一份送到了父親書桌,父親剛剛讓我交給你借閱,來的路上翻了翻,很無聊,除了對《教誨》的解釋,還有四百多個對神學和哲學問題的推理檢查過程,哪怕出版,也賣不出幾本。”

哥倫王子微笑道:“對於延緩了你去對好朋友拿破崙的迎接,深感歉意。”

叔本華王子哈哈大笑,摟過弟弟的脖子,實在是纖細,確實,一些名媛小姐都無法媲美這個弟弟的容顏和身材,太弱小了,所以哪怕小哥倫已經是一名騎士,已經參加過戰爭,叔本華還是習慣將他當做一個羽翼未豐的雛鳥,需要自己的周密保護,半抱着弟弟,叔本華壓低聲音道:“哥倫,你真的沒打算接近阿佛洛狄?拿破崙雖然是我的好朋友,但你可是我的親弟弟,我當然希望你能贏取帝國年輕月亮女神的青睞,你要能夠成功,我答應你任何事情!”

哥倫苦笑道:“你就不要爲難我了,那位北奧武符家族的小姐,連你都能拒絕,我根本就是在追求者大軍中增添一個不起眼的失敗者,何況我也不喜歡這樣的女孩,太優秀了,不適合我。”

叔本華瞪了一眼道:“沒有追求就承認失敗,一點都不像我的弟弟!”

哥倫調侃道:“那你去認君士坦丁做弟弟好了。”

叔本華愣了愣,本來已經放鬆的強壯雙臂再度摟緊這個不爭氣的弟弟,威脅道:“小子,竟然敢調侃我了,信不信我馬上去把你九歲還尿牀的英勇事蹟泄露給別人?”

哥倫漲紅了臉道:“反正到時候帝都也只是說叔本華的弟弟如何滑稽,我可不在乎,你的名譽受損肯定比我更多。”

帝國皇太子氣笑了,最後只是親暱捏了一下弟弟的鼻子,嘆息着鬆開哥倫,重新端正坐好,如果說哥倫王子的坐姿標籤是恬靜,是充滿思考氛圍的文人,那麼叔本華王子則透着一股鮮明的軍人色彩,毅力而堅韌,在帝國,除了龐培那個越長大越墮落的花花公子更早比皇太子上戰場和殺人,再沒有哪個大家族的孩子能夠跟叔本華一樣騎馬持矛,十歲的帝國未來主人,在現任皇帝陛下的親自教導下學會了騎術和廝殺,少年時代便騎上一匹被他馴服的海澤純血戰馬,開始積攢不含水分的戰功,例如這次赤色果戈理平原大戰,如果不是光榮丘陵太悲壯太哀傷,後期戰爭狂隆美爾的表現太恐怖太吸引眼球,整個帝國註定都將被皇太子的騎士風采折服,對於這種不可抗拒的命運,叔本華倒是沒有太多憤怒,除了一直不喜歡那個胖子騎士,對於隆美爾,叔本華一直很欣賞,希望能夠納入自己的青年軍陣營,剛纔與父親的談話中,他就明確表達出對隆美爾出任大軍團副指揮的支持,而皇帝陛下似乎也很讚賞這個皇太子的大局觀,以至於罕見心情奇佳地拿北奧武符小姐取笑兒子不是在所有戰場上都無往不勝。叔本華隨手拿過弟弟的《死亡表》手稿,看了幾頁就喪失興趣,這些帝國底層世界的庸碌,他一直懶得去理解,對神聖帝國皇太子來說,誰掌控了貴族,尤其是那五十個大家族,誰就掌握住了帝國的權杖,所以叔本華一直致力於對王國上層建築的搭建,目前看來,成效已經逐漸浮出水面,再沒有人可以公開質疑他的視野狹窄。叔本華覺得有必要將弟弟從歧途拉回來,語重心長教育道:“哥倫,你別總是把眼光揮霍在這種小事上,這會侷限你的世界觀。父親說過,治理王國,政治上的短視比生理上真正的瞎子更危險百倍。”

哥倫靦腆笑道:“沒關係,以後我只要能幫你打理一個小莊園就夠了,你愛喝酒,我可以幫你培育出大陸上品質最好的葡萄園,有個好年份的話,一定能釀製出最好喝的葡萄酒。”

叔本華指了指那個正在一座雕像下偷着樂的妹妹,雕像是一位正在聚精會神撒尿的小天使,而頑皮的雷爾夫公主正在伸出手指彈着小男孩的小麻雀,叔本華一拍腦袋道:“你比我們的雷爾夫公主更讓人絕望。”

哥倫王子開懷大笑道:“有這樣的弟弟妹妹,你真辛苦。”

叔本華攤開雙手,一臉懊惱但眼神溫柔道:“還有更不幸的哥哥嗎?”

在歡快溫暖的談話結尾中,皇太子叔本華動身趕往綠帕蒂海港,那裡,帝國福音製造了最新的大福音,拿破崙大司祭馬上將滿載着榮耀返航,迎接帝國的歡呼。

雷爾夫公主看到叔本華離去,這才坐回原位,看到哥倫手中多了本書,好奇問道:“是誰的作品?是童話故事嗎?”

哥倫其實早就在父親書房仔細翻閱過此書,搖頭道:“是莫泊桑樞機主教的新作,這可是位值得尊敬的教士,不僅因爲他是聖徒伊耶塔的學生,還在於這些年對帝國信仰的忠誠維護,正是他勸服了許多不信教的哲學家,他選擇了一條與聖徒阿樂翰不同的道路,摒棄了神秘主義,以理智來引導信仰上嚴密的邏輯哲學辯論,爲教義進行了這個時代最成功的辯護,這本書,就是這位樞機主教的智慧結晶,而最出彩的地方還是老人對《教誨》的進一步解釋,許多被先哲凍結在古典思辨和詭論中的金子,都被他剝去了塵土,驅散了陰影,但看上去,《教誨》的解釋與老人的一貫文筆有些出入,可能,我是說可能,這部分精髓出自其他人的鵝毛筆。”

雷爾夫公主反正一直不太聽得懂哥哥的言語,但還是很用心地去聆聽,做他的小知音,次席禮儀官葉卡捷琳娜夫人可是說過很多遍了,優雅的小姐要懂得善意的傾聽。

哥倫回過神,歉意道:“我說了些你不愛聽的東西。”

小公主學着大人擺擺手,大度道:“作爲一名淑女,雷爾夫很有耐心。”

哥倫被逗樂,叔本華捏他的鼻子,他就去捏妹妹的鼻子,不愧是一家人,“那跟你說點有意思的,我以前聽團長說過一句話:沒有女人的男人,去不了天堂,也去不了地獄。”

還是聽不懂的小淑女一本正經道:“聽上去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呀。”

哥倫揚起手中的文稿集搖了搖,點頭道:“這句話是一個團長最敬仰的教士說的,我猜想他可能就是這本書不願署名的那個人。這句話呢,大致意思就是說女人很重要,雷爾夫,這句話你可別隨便說,會讓神父們很發火和困擾的。”

雷爾夫公主嘖嘖道:“那這個教士,可真有學問,而且最重要的是很溫柔,我喜歡這樣的傢伙,哥哥,他年紀多大,有沒有妻子和情人呀?”

哥倫捧腹大笑,“雷爾夫,你現在就想嫁人了?等你什麼時候不愛玩小麻雀再說,這位教士,根據我團長的私下揣測,只喜歡成熟的夫人。”

雷爾夫一下子陷入兩難境地,那雕像的麻雀可好玩了!

哥倫不願意小妹妹苦惱,笑道:“去玩小麻雀吧,我保證不跟任何人告密。”

小公主蹦蹦跳跳去雕像下玩耍了。

看來比皇太子叔本華更不幸的應該是那座雕像纔對。

這裡是小溫情,在遙遠的北大陸某地,卻是驚濤駭浪,風景壯闊。

一艘掛猩紅骷髏頭旗幟的標準麥典式海盜船在電閃雷鳴中,隨波起伏,這艘海盜船在維京人中已經算是首屈一指的龐大,一般而言,維京海盜除了是海岸線肆虐的蝗羣,天生的掠奪者,還是極好的水手和船匠,但爲了能夠讓船隻可以駛入任何港口和河流,這些可怕蝗蟲的“坐騎”船身都不會過於巨大,狹小的船身才可以帶來吃水淺的優勢,可這艘卻是海上的異端,長達驚人的四十米,船身以最粗的橡木打造而成,船隻的龍骨讓這件叛逆作品顯得像一條貨真價實的水龍,桅杆更是最大的松木,這種木頭,可以在狂風暴雨中帶來適度的彎曲,顯示出無與倫比的適應性,很契合維京海盜這個瘟疫羣體堅韌不拔的性格。此時,與風雨巨浪作戰的粗獷維京人非但沒有膽怯,反而都在興奮嚎叫,每個成員除了在各自崗位上保護船隻不被風浪損壞,眼睛都竭力緊緊盯着波濤中的跌宕海面,似乎那裡會有奇蹟發生,他們的頭頂電閃雷鳴,每一名海盜都幾乎被風雨打擊得睜不開眼睛,但這絲毫不影響清一色健碩海盜的嘶聲怒喊,太狂野了。

那支只可以說是咆哮的曲子是維京人代代相傳的古老民謠,絕不悅耳,但是足夠豪邁。

“我們來自冰天雪地的峽灣,貧瘠和寒冷不是懦弱的藉口,是強者的最好搖籃。戰死將步入神靈的宮殿,與先祖一同高歌飲酒。退縮將掉入深淵,永遠被禁錮在冬季。死亡不過是一場旅行,爲何不以英勇戰死作爲結局?割下敵人的頭顱,剖開敵人的胸腹,滅絕敵人的子女,世間有比這更正義的事情嗎?聖歐神祗一起大聲告訴我們:沒有!”

體內流淌着天然暴戾鮮血的海盜們重複着古老民謠,等待着暴風雨的寧靜。

至於幾乎震破耳膜的雷鳴,對於維京男人而言,就是古老神祗們對子孫的最好讚頌。

在海盜精疲力盡到達身體極限前,風雨和雷鳴終於小去。

大陸上最魯莽最危險的男人集體陷入沉默。

船尾處,一隻抓住甲板的手出現在衆人視野。

歡呼。

比雷鳴更刺耳,無數身高接近兩米的男人猛烈捶打赤裸胸膛。

露出一顆腦袋,一張冷漠的臉龐,一頭烏黑長髮,紮了個最簡單利落的單馬尾辮,盤在脖子中。

女人?

很漂亮的女人?

哪怕她被風吹日曬,皮膚顯得黝黑,但似乎世上再沒有比她更健康的女性了。

一羣維京男人振臂高呼。

他們的王,凱旋而歸了!

在維京人的世界,實力就是一切,最大的王,肯定是那個兩幫結仇的維京海盜在海上相遇後,兩艘船在默默牽引捆綁在一起後,那個站在最前面的勇士,那個第一個躍上敵人船板殺人最多的英雄,唯有這樣的人,才無愧腳下沾染無數先輩鮮血的甲板,纔對得起每一位維京人頭頂,那個曾單獨抗衡奧林匹亞和數個可憎羣體的聖歐神祗!這樣的王,可以贏得所有敵人的尊重。

她,這個跳上船板,左手握住一條德萊賽水龍屍體尾巴的女人,就是他們最高的王!

讓大半個維京王國心甘情願去頂禮膜拜的女武神!

一股濃郁鮮血瀰漫在船隻四周水面。

她板着臉將那條不幸被船隊發現蹤跡然後被她絞殺的戰利品交給船員,粗壯尾巴被捆綁在海盜船尾部,從水龍屍體中流出的鮮血久久不肯散去,跟隨者船隻的航行路線,形成一條鮮血之路。

接過一名手下丟過來的酒壺,裡頭盛放有最烈的燒酒,連最敢喝酒的維京人都不願意嘗試,更別提大陸上那些喝慣了軟綿葡萄酒的軟弱廢物了。女人仰頭喝了一口,酒水沾了一身,她也不去擦,只是走上維京海盜們自動讓開的道路,來到最高層的瞭望甲板,靠着桅杆坐下,黃昏中,烏雲逐漸散去,出現那一輪已經如老人垂暮的落日,這是北大陸海上難得一見的祥和風景,一羣半野生半飼養的烏鷗在天空中盤旋,幾個俯衝,啄食德萊賽水龍的屍體,女人幾大口就喝掉了一半燒酒,開始放緩速度,擡頭望着那羣海鳥中的兇殘霸王,伸手接過一片尾梢是暗金色的羽毛,放在空中,注視着遠方的夕陽,羽毛頓時在她眼前呈現出徹底的迷人金黃色。

“雪萊,看上去很寂寞啊,難道已經沒有人敢和你這艘赫爾岑號‘親熱’了嗎?一條德萊賽水龍滿足不了你的胃?”一個聲音在身穿鮮紅色海妖緊身皮甲的女人身後響起。

女人丟掉羽毛,頭也不擡,語調生硬道:“我十年裡給你屠了八條德萊賽水龍,你除了偷喝我的酒,什麼時候兌現你的諾言?”

一個略顯臃腫的黑袍老人抹了抹嘴邊的酒漬,坐在年輕女人身邊,大大咧咧道:“不急不急,反正我去雷神殿之前,肯定答應你前往奧古迦,到時候是圖靈勝出還是你勝出,對半人馬來說都是可以接受的事實。一個能夠帶着家族戰車疾馳的神經病,一個可以給家族注入最純正維京血液的復仇者,康斯坦德都樂意舉起雙手雙腳去歡迎。”

被稱作雪萊的女人喝了口酒,問道:“見過你的外孫了?看上去並不失望。”

老人點點頭道:“見過了。”

女人皺了皺眉頭:“你交出了紋章?而不是臨死前贈送給你最看好的瘋子?”

老人默不作聲。

女人終於轉頭,詢問道:“這個半人馬遺忘在東大陸的棄兒,懇求你這個外公的施捨了?”

老人咒罵了一句冰島方言,怒道:“他要是求我,我連屁都不給他一個。雪萊,別以爲自己被當做武力上的卡妙女皇,就可以看不起所有半人馬子孫!”

年輕女人冷笑道:“一個連半人馬競爭晚宴都不敢出席的男人,值得雷神丟番圖如此重視?”

老人笑道:“雪萊,你真是越長大越不可愛了,坐在我身邊的女人,還是那個第一次見到戰場會將一朵白薔薇放在折斷長矛上的善良孩子嗎?”

她譏笑道:“如果善良能夠復仇,我可以馬上去在奧古迦戰場上給每一根短矛鋪上花朵。”

老人長吁短嘆,感慨了一些廢話。

女人真是善變的動物,想當年那個孤單的小雪萊是多麼的單純天真,不到二十年時間,就變成一條暴躁陰冷的母龍了。

年邁到都不願意再提起雷神之錘的老人輕輕道:“知道嗎,那個叫奧古斯丁的孩子,見到我這個刻薄外公後,第一話是擔心我被死對頭列司盾糾纏,最後一句話是對不起,說自己沒有能夠保護好他的母親。我年紀大了,但眼睛不花,知道他是真的不希望從我這裡獲得什麼,去進行他不爲人知的報復。說起這個,他更像是你和圖靈的結合體。所以我願意交給他一個繼續前行的理由,而不是多餘的攙扶,那是對他的不尊重。雷神之錘不適合你,更不適合圖靈,但適合奧古斯丁,他就像年輕的我,像那場壯烈黃昏中選擇戰鬥到最後一刻的聖歐神祗們。”

餘暉中。

遠眺的老人自言自語道:“雪萊,這個世界很精彩,等我死後,如果你某天覺得無趣了,去挑戰持有雷神之錘的奧古斯丁吧。”

女人刻板道:“你確信他以後能活着從雷神殿走出來?”

蒼老的雷神笑道:“只要再過幾年,你能聽到他還活着,那就肯定可以。如果我的外孫不幸死了,那雷神之錘就自動成爲我給你的遺產。”

她笑道:“好。”

丟番圖瞥了眼看着長大的女人,不再說話。

一個輝煌至極卻終於衰老的雷神,一個維京世界正在走向頂點的武神,一起安靜看着落日。

老人與海。

年輕女人仰頭,喝掉了最後一口烈酒。

※※※

在一個驚動聖事部首席巨頭的康斯坦德老傢伙離開帝國版圖,坐在書房的神聖長矛合上一本泛黃典籍,輕輕說了一句:“朋友條頓走了,敵人丟番圖也要走了。”

而差不多這個時候,一個梵特蘭蒂岡教廷地下世界的年輕巨頭走入了一個陰暗房間,地上是一座黑魔法中的桀驁女皇魔法陣【冬季王冠】,以自身接近三十公斤的鮮血繪製而成,最終的祭品,將是他的靈魂,人類作爲地上天使的證明。

他赤身裸體,步入未知的黑暗,身上“銘刻”着無數的傷痕,除此之外,後背上存在三個重疊的魔法陣圖案,其中一個已經暗淡,其餘兩個仍然光芒流動,細微卻恐怖。

靈魂居住在何處?

這是個連淵博神學家都不願去深思的問題。

男人伸出一隻手,將自己的心臟從體內拔出來,放在魔法陣中心。

被繪製成一百零四條繁瑣線條的乾枯血跡開始煥發生機,如水流瀉,與天花板上的另外一個魔法陣共鳴,形成一個完整的真空和對稱世界。

他將接受巨龍、墮落天使、深淵惡魔或者是未知存在的靈魂拷問。

整整半年,詩呢歌城堡再次見不到秩序長的蹤影,據說是去遠行了。

烏利塞不明白爲何這個謹慎的奧古斯丁要在最無力的時候去冒險,難道是一場回報豐盛的巨大投機?去白薔薇的親戚費爾莫思家族索要嶄新籌碼?烏利塞除了比較敬業地主持陽光通道的開鑿,其實一點都不介意完全接管這個地下王國,他腦袋裡甚至有一副完整的藍圖,先對羊角進行洗腦,掌控亡靈大廳裡的一百來架“小朋友”,偷偷給巫妖王那不勒斯植下幾顆不那麼忠誠於舊主人的靈魂種子,但是那位小女王大概是沒了奧古斯丁可以撒嬌,實在太無聊了,整天就盯着烏利塞,後來連那個不知道從什麼角落冒出來的瑪迦族薩滿小梅根都跑來湊熱鬧,這讓獨眼龍有些小小的無奈,但是這種阻礙,不會減少副秩序長的熱情,只會增加他的樂趣,反正當初留下來只是跟年輕人下棋,沒有被要求付出無趣的忠誠,就像現在,小梅根就已經完全倒向他這一邊了,沒辦法,烏利塞可要比脾氣奇差的小女王姑姑要好相處多了,起碼他會帶着長角的小薩滿觀看一場場盛宴,就像此時所進行的小遊戲:在拷問廳一間密室,烏利塞帶着一位執拗的愚蠢異端參觀了一個樹立在火堆上面的鐵質中空鐵箱,火堆暫時只有一些小火苗,不是完全密封,有一排提供空氣的細小孔眼,不至於讓人窒息而死,然後副秩序長就微笑着告訴那名異端:“你將被請入這個‘溫室’,然後我會多放一些木炭,很慢地加溫,房間的溫度就會緩緩超過你的體溫,接下來達到可以讓水沸騰的溫度,這個過程相對要慢一些,以我的經驗,你最少可以存活半個小時,小梅根,你給這個遊戲取個名字,我覺得你比較有文學天賦。”

蹲在一邊看熱鬧的小薩滿呵呵笑道:“烤乳豬?”

烏利塞認真點頭道:“不錯。”

異端竭力擠出一抹冷笑,但嘴脣卻在顫抖。

烏利塞將這位勇敢的人類丟進去,除了黑暗,似乎還註定是個炙熱的煉獄。小梅根迫不及待就要去增添木炭,一開始烏利塞並沒有阻止,但當溫度足夠讓牢籠裡的囚犯感到不適後,烏利塞阻止了小薩滿的搗亂,親自添加木炭,不急不緩,溫度始終掌控在他手中,就如同他對真理的控制慾,十幾分鍾過後,小梅根伸手試了試溫度,輕輕問道:“這樣燙不死他啊?”

面無表情的烏利塞輕輕道:“燙死他,很有意思嗎?”

見多了殘忍殺戮的小梅根撇嘴道:“當然有!”

烏利塞反問道:“那比燙死他更有意思的事情是什麼?”

小薩滿被難住了,想了想,沒能想出答案。

烏利塞也沒有立即給出真相,只是繼續掌握火候,半個鐘頭後,聽到裡面的哀嚎,緩緩道:“人類最無法戰勝的三樣東西,排在第三變化很多,其中有曾經霸佔天空的巨龍,有瘟疫和洪水,第二,是神祗丟下的信仰,但第一,自人類誕生起,就不曾改變過。”

小梅根驚歎道:“是啥?這麼可怕?!”

烏利塞嘴角勾起一個弧度,陰沉笑道:“就是人類自己。”

小薩滿對這個狗屁真理很不樂意了,嘟囔道:“是我們強大的薩滿纔對!”

烏利塞笑了笑,懶得反駁。

一個鐘頭後,打開囚籠,裡面的人類異端身體癱軟,指甲剝落,面孔猙獰,死於恐懼。

小梅根看烏利塞的眼神就像看待最危險的惡魔,震驚道:“你們人類真是卑鄙狡猾到可怕!”

烏利塞搖頭道:“不是所有人都像我這樣願意去探索‘自己’。”

在白象城堡,昆丁夫人按照秩序長的要求將一封信交給做客的馬賽伯爵,這位阿爾法城主終於下定決心前往黎塞留郡省擔任行政長官,法條橙拍賣場仍然在他的手中,但是給了接任的新城主一定比例分紅,至於黑天鵝湖競技場也開始正式盈利,越來越多的有錢人願意來到莊園砸錢欣賞各種物種的淒厲角鬥,雖然比馬賽伯爵預想中遲緩了許多,畢竟還是個不錯的消息,只是對於大執政官無法對他的離開進行友誼的送行,馬賽伯爵難免感到遺憾,穿過毛骨悚然的亡靈大廳,走在白象城堡向下的階梯上,想到家庭書桌上正擺着一份帝國首相簽署任命書,肥胖的伯爵就覺得這樣的遺憾實在沒有必要。

終於可以不用看到那肥豬骯髒視線的昆丁夫人來到城堡瞭望露臺,愛麗絲小姐每隔兩個月都會給她寄來一封信,除了女人之間的共同話題,野蠻人的公主總會問上幾句有關奧古斯丁的近況,所幸奧古斯丁早就準備好了一些應對的信息,這讓昆丁夫人輕鬆的同時,感到這個惡魔即便不存在近距離也能帶來的壓力,這讓她感到窒息,他似乎永遠注重每一個細節,簡直就是無懈可擊,沒有他監督的詩呢歌,殘暴的公雀路易,妖嬈蕩婦的菲奧娜,香榭麗女巫街賺錢的少女們,加倍瘋狂工作賺取思想點的羊角,沒有任何人覺得可以躲開那個男人的眼光而偷懶,昆丁夫人趴在露臺石欄上,真是一對不安分的大白兔,她的胸部跟白象城堡所在的山脈一樣壯觀,難怪伊莉莎白女王會不順眼。

半年後,幾乎所有詩呢歌地下城堡的居民都可以聽到類似巨龍吼叫的可怕聲音。

它來自烏利塞暫時保存的龍鎧,領袖意志。

烏利塞長時間站在那具刺耳顫鳴和劇烈震動的火紅色鎧甲前,沒有得出合理的結果。

一年後,厄休拉古樹開始急速生長,瘋狂蔓延,漫無目的。

但半年後,這條大地之母的“眼淚路徑”呈現出古怪的傾斜和集中。

最終,一條觸目驚心的綠色道路鋪向某一層的某一個房間。

烏利塞這才恍然,嘆氣道:“奧古斯丁,這就是你所謂的遠行?是挺遠的。”

寂靜幽暗的貓眼。

潘多拉伸手觸碰一根豎琴琴絃,流着淚柔聲道:“你終於要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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