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教廷真的規定體重在200斤以上的教士都是應該被宰殺的豬,那馬卡大教堂的拉姆大主教幾乎可以賣兩頭豬肉的錢。
而這樣一頭連上牀都艱難的肥豬,在晉升梵特蘭蒂岡教廷都主教的舉薦書上卻是一些類似一絲不掛恪守教義、“媲美脈代奧拉神學院苦修士的瓦特驕傲”、“貧寒的主教”的感人評語,奧古斯丁拋出那句日後傳遍朱毗特城的經典語句後,第二句更加尖酸刻薄,“拉姆大主教,接受貴婦們口頭懺悔的時候,她們脫掉你大號教袍蹲下去後,找得到你隱藏在一大堆肥肉中的小鳥嗎?”
“異端,瘋子,瀆神者。抓起來,丟給瓦特監獄長。”拉姆大主教惱羞成怒。在馬卡養尊處優,他原本是一名管轄一片富饒土地的領主,後來聽從擔任紅衣大主教的叔叔的建議,成爲馬卡大教堂的祭師,短短十年間就成爲馬卡的頭腦,爬升速度堪比帝國一線大貴族子弟,用他叔叔的話說就是你捨棄了表面上的物質財富,就可以成爲瓦特的牧羊人,這樣纔是馬特最富裕的人,不管是精神上還是領地和金幣方面,事實上這位侄子在征服女人方面一樣具有不俗天賦,成爲僅次於赫柏子爵那批人的公共情人。
“還是把我丟進聖事部吧。”奧古斯丁笑道。
“聖事部?”拉姆大主教皺了皺眉頭,其實他很早就開始打量這批不速之客,一個魔法師身份的年輕教士,一個完全能賣出大價錢給帝都貴族豢養的小蘿莉,一位身材是一種罪過、需要他去用肉體去救贖的漂亮夫人,還有三個籠罩在袍子裡的神秘角色,隱約有亡靈氣息,黑暗的亡靈?瑪索郡省誰有膽子帶着華而不實的死靈僕人衝進馬卡大教堂?罵這夥人瘋子還真是恰到好處。
私下拉姆對年輕教士嘴上的挑釁相當欣賞,在肥肉裡找小鳥?多麼形象生動的比喻啊。
“聽說是拉姆大主教和副行政總督德彪西大人一起給密西西地下競技場簽署批文,而現在密西西又發生了一點小麻煩,難道就要從地方成功跳進教廷中樞系統的拉姆大主教就沒有一點擔心?不擦乾淨屁股就敢跑去朱毗特城?”奧古斯丁嘲諷道。
昆丁夫人的暗金匕首盧思鐮刀仍然擱在中年主教的脖子上,門口堵着一大批在馬卡大教堂混吃等死的雜牌騎士,根本就沒有戰鬥力可言,簡直就是一堆連花瓶都算不上的劣質陶罐,否則昆丁夫人絕不可能那麼輕鬆就挾持住主教。
“什麼意思?”拉姆大主教一揮手,將騎士都趕出去,示意關上房門。
奧古斯丁有點吃驚這頭肥豬的魄力,也示意昆丁夫人放掉主教,這纔是貴族式談判的標準姿態,奧古斯丁很懷念這樣的場景,在守夜者組織那三年間,跟異端組織或者黑暗物種之間極少有坐下來聊天的機會,都是很直接地廝殺,就像兩頭被丟進競技場的野獸,否則奧古斯丁就不是劊子手小屠夫,而是年輕版本的條頓巨頭了。
“我跟你叔叔見過面,聊過天。”奧古斯丁從《撒丁島教義》抽出幾份備份資料,都跟拉姆大主教以及密西西有關,有菲奧娜夫人的貢獻,也有路易斯管家的懺悔,總之交到教廷信理部都是能夠拖拉姆後腿的敏感東西,唯一的區別就在於在誰的手上,因爲這些東西如果在一個平民手上,就是有一萬份也遞不進信理部。帝國子民人人平等?每隔幾年,總有一兩個喜歡喊口號的激進思想家被請進聖事部,被洗腦,有家族背景的“幸運兒”尚且能夠保證留一條小命爲聖事部理論研究室做苦力,沒有背景的多半被折磨成不折不扣的瘋子。
拉姆沒有去接那些資料,他的腦子很好用,遠比他的臃腫身體要靈活,他這些年自己做過什麼豐功偉績,記得一清二楚,他對這個年輕人手上的文件不好奇,好奇的是年輕人跟他叔叔的交集到底到了何種程度,他的親叔叔雖說在梵特蘭蒂岡教廷屬於實權相對薄弱的紅衣大主教,但神聖帝國內部,沒有任何貴族可以忽視一名紅衣大主教的話語權,紅衣大主教,那是遠比一個郡省行政長官要顯赫的大人物,有這樣一位叔叔,一直是拉姆在禱告時對上帝的最大感恩。
肥胖的大主教目不轉睛盯着這位來歷不明的青年教士,試圖從那張貴族面具上尋找出線索。
“別猜了,你最不想見到誰,誰最不可能出現在這裡,我就是誰了。”奧古斯丁笑道,隨手將資料甩在桌案上,燭光搖晃。
拉姆大主教臉色瞬間憋成豬肝色,嵌入肥肉的狹窄眼眶充滿驚恐和疑問。
“我不想跟你的紅衣大主教叔叔有不愉快的小摩擦,同樣,也不希望剛剛晉升爲都主教的你上任第一天就蒙上陰影。”奧古斯丁用官方強調說着並似乎不太能讓人信服的言辭。
“羅桐柴爾德公爵,您繼續說。”胖子笑眯眯道,他並沒有用尊敬的大執政官,而是選擇一個很生僻也不恰當的稱呼。
奧古斯丁遞給胖子一本書,《教誨》,是他教父,聖徒伊耶塔的著作。
拉姆大主教愣了一下,接過《教誨》,卻不知道這位在瑪索郡掀起滔天波浪的年輕大人物最終意圖是什麼,頭一回,拉姆與一名貴族打交道覺得自己的腦袋不夠用。
“瑪索郡只需要一本經典。”奧古斯丁微笑道。
胖子拉姆臉色持續變化,由細微的疑惑到擴大的恍然再到最後的震驚。
他不笨,知道這個羅桐柴爾德家族的叛國者子孫想要什麼。
這位聖事部第四巨頭,想要成爲瑪索郡真正意義上的papa(精神之父),就如同聖徒伊耶塔當年在帝國西北幾大郡省至高無上一般,這絕不輕鬆,更不簡單。
“我能保證《教誨》成爲瓦特和附近幾個城市大教堂的主流官方經典,但是。”拉姆爲難道。
“你只要做你能做的,至於結果如何,那就是上帝的旨意了。”奧古斯丁意味深長道。
拉姆小心翼翼瞥了眼前這個外貌上瞧不出身份的教士,不禁偷偷感慨,羅桐柴爾德家族裡走出來的年輕人果然都是天才和瘋子的結合體。
人物篇
巫婆阿爾忒彌斯
《藐視神的黑袍女人》
“弱肉強食的自然界中,越是獸中之王,越喜歡那種遠離獸羣,俯視蒼生的感覺,人類也如此,因爲上位者不會跟卑微者走在一起,而這個人,是王者中的王者,我們只能依稀知道,她在119年前在瑪雅雪山神廟現身,78年前出現在黃金島,最近的線索是49年前,她在極北之地帝國中央教堂出現過。”
——《梵特蘭蒂岡教廷絕密手札》第1098頁
梵特蘭蒂岡教廷督主教伊耶塔坐在寬敞的馬車中,腦海中沒來由想起這段前不久在教廷圖書館看到的一封秘錄,這份被稱作《黑暗啓示錄》的絕密手札閱讀權限極高,如果他不是作爲擁有某些特權的主教,興許一輩子都沒法子看到這份東西。
掀開窗簾,陽光傾斜而下,將原本顯得陰沉的馬車內沐浴得稍顯生氣,馬車外一隊浩蕩的教廷聖騎士,一律被祝福和洗禮過的黃金色盔甲,燦爛如太陽,鑲有三角形教廷標誌,他們就是神聖帝國地位最爲超然的騎士團,榮耀騎士團,伊耶塔看到這些被陽光包裹起來的聖騎士的浩然光明,不禁合上眼睛,用中指在胸口劃一個三角形,讚歎道:“信主,吾等與榮耀同行,直至天堂。”
伊耶塔懶洋洋閉上眼睛,心滿意足的樣子,他實在沒有理由不高興,所謂督主教,就是教廷一號人物牧首派駐國外教區的代表,作爲剛剛榮歸的督主教,一回國便被派往奧格斯歌城去爲羅桐柴爾德家族的大少爺進行受洗儀式,這是何等的顯耀,伊耶塔相信這一定是主聽到了他虔誠的禱告。
梵特蘭蒂岡教廷的神品分黑白兩種,其中黑神品有修士、修士輔祭、修士大輔祭、修士司祭、修士大司祭、主教、大主教、督主教和紅衣大主教和神在陸地上的代言人——牧首這十個品次,作爲離教廷核心只有一步之遙的督主教,往往有太多督主教一輩子都跨不過這個檻。
“應該快到了吧?”
伊耶塔喃喃自語道,也不知道是說他快要到奧格斯歌城了還是在寓意自己快爬到紅衣大主教這個位置了,又或者兩者都有?
從帝都朱庇特城到奧格斯歌的一路行程,沒有任何意外狀況打擾伊耶塔的前進步伐,在巍峨的奧格斯歌城外大道上,他停住了馬車,掀開窗簾,眯起眼睛凝望着這座帝國的經濟之都,有利益的地方就自然會讓人類這種蒼蠅一股腦涌上,所以奧格斯歌的道路上永遠熙熙攘攘。
道路上那羣人望過來的虔誠和敬畏眼神讓伊耶塔很舒心。
就在伊耶塔要放下窗簾的瞬間,他突然感到一股非同尋常的波動,那是一種不同於武者或者魔法師帶給人的感覺,算不上多少驚世駭俗,就是讓伊耶塔有點不舒服,他最終把視線停留在遠處一個黑袍女人身上,模樣很冷,走路很緩,見多了奇人異事的伊耶塔也沒有過多放在心上,當他看到擁擠人流中一個人無意撞到了她清瘦身軀,女人踉蹌了一下,這徹底打消了伊耶塔的疑慮,那件黑袍上的詭異圖案興許是哪個畫家的信手塗鴉吧,太久沒有呆在帝國境內,他發現自己得儘快融入這個新的圈子。
奧格斯歌城分爲東西兩個大城區,東部富裕,西部貧窮,涇渭分明,東部的女人以嫁入西城區爲恥,東部的男人以進入西城區的圈子爲奮鬥目標。其中東城區又可以劃分四個城區:雷克斯區,羅德里區,塔伯區和賽門區,商人巨賈多半聚集在羅德里區,而這座帝都之外的第二大城市的真正主人們都在最小的塔伯區,他們纔會被視作真正的上流人士,是國家精英。
羅桐柴爾德的府邸就座落其中,泰勒大街19號,與之毗鄰的便是奧格斯歌的城主澳狄斯親王,雖然他們是朝野上下都心知肚明的死對家,只不過不輕易結怨的羅桐柴爾德家族與這位如日中天的親王之間並沒有半點政治上的過節,據說這位以神武著稱的親王曾經死心塌地追求過奧格斯歌之花,也就是羅桐柴爾德公爵的妻子,由此可想而知,兩家會有說不完道不盡的精彩故事通過喜歡流言蜚語八卦消息的貴族或者下人傳遞給整座城市。
比如澳狄斯親王府會時不時傳出羅桐柴爾德家族那位奧古斯丁伯爵其實是個女孩。
也會從羅桐柴爾德府邸傳出我家大少爺在兩歲的時候就奪去了澳狄斯親王寶貝女兒的貞操。
再像羅桐柴爾德公爵已經不能人道所以特地僱人去獵取七尾犛牛,想要靠牛鞭來進補。
更會有澳狄斯親王其實是個性取向很寬廣之類小道消息……
上流圈子酒茶飯後觥籌交錯間總會對這些內容竊竊私語,嘴角噙着會心的笑意,看到親王或者羅桐柴爾德公爵大人的時候更能夠做到眼觀鼻鼻觀心的恭敬嚴肅。
而底層圈子,則在對這些勁爆八卦感到瞠目結舌的同時忍不住來句“上流社會真下流”的酸溜溜感慨。
馬車在泰勒大街中央路段停下,一身銀袍頭頂圓帽的伊耶塔緩緩下車,教廷榮耀騎士團中隊的光彩雄姿惹來不少好事者的駐足欣賞,在神聖帝國,受到起碼主教級別以上神職人員祝福的榮耀騎士無疑是騎士階級金字塔的頂端,通過好事者的調查,在帝國8歲到80歲的女人心中,發誓一生侍奉牧首的榮耀騎士以微弱票數壓倒豎琴師成爲最想有一夜情的對象。
姑且不論這是不是教廷想要僱傭一些免四肢發達的費勞力的陰謀,起碼現在泰勒大街上就有不少懷春少女從府邸溜出來,一個個脈脈含情,欲語還休,這使得本就儀態優雅的榮耀騎士更加的雄赳赳氣昂昂。
羅桐柴爾德站在門口,見到一身銀袍仿若仙人的伊耶塔,兩撇打理得很漂亮的小鬍子不禁翹了翹,興許按照羅桐柴爾德的家世,兒子奧古斯丁就算讓那些個紅衣大主教來洗禮都不是非分之想,但羅桐柴爾德知道這幾個月中教廷正在召開公會,帝國上下的王公貴族們能請到個大主教就不錯了,而這位伊耶塔除去最有希望成爲紅衣大主教的督主教身份不說,他還有另外一個更隱諱的背景:他是帝國大術士聖哲羅姆的二弟子。
能在姓名前冠以“聖”這個字眼的,龐大的帝國權力金字塔中,一隻手都數得出來!
這類強悍的存在幾乎不涉足權力漩渦,可這不代表這個小團體沒有話語權,相反,就是這幾個怪物一樣的老人,最能一言九鼎。
所以羅桐柴爾德公爵很欣喜,很熱絡地陪伊耶塔督主教步入公爵府,那一刻,這個被男人詆譭成妻管嚴和牆頭草、卻被女人奉爲奧格斯歌城最魅力男性的上位者突然想,這個兒子如果再天賦一點再強壯一點,是不是能夠將家族的榮譽帶到新的巔峰。
隨即他自嘲一笑,可惜奧古斯丁這孩子沒那個料啊。
想到妻子看孩子時的溺愛眼神,公爵內心一暖,孩子不管如何,終究是自己的孩子,再說如孩子母親所說,世家子弟中能夠平平安安廝混一輩子的,已經能算是命運女神的寵幸。伊耶塔來到富麗堂皇的正廳,終於看到了富有傳奇色彩的愛葛麗絲·康斯坦德·費爾默思·羅桐柴爾德,對於這個智慧和臉蛋一樣出衆的女人,帝國男人往往愛憎分明,極少有中立者。
伊耶塔一看到她那雙清澈如秋潭的漂亮眸子,趕緊收拾情緒,威嚴不失和藹地望向躲在女人背後的孩子,一般,這就是伊耶塔對奧古斯丁的第一印象,根骨尋常,魔法蘊含量比尋常百姓高不了多少,這在世家大族中較少,不過也不是稀罕事情。
施洗過程並不繁複,伊耶塔左手握着一隻銀盃,裡面盛有聖水,他來到李浮屠面前,右手劃了一個胸前三角形,中指在銀盃中沾了一下,然後點了一下李浮屠的額頭,莊嚴道:“神說:你在母腹中我就認識了你,在我創世之前我就已經撿選了你。因爲,你是我的孩子。”
奧古斯丁仰視着這位督主教大人,微微張開嘴巴,任由擺佈,這確實是一個懵懵懂懂孩子該表露的神情。
伊耶塔又在奧古斯丁額頭點了一下聖水,道:“神說:你要進窄門。因爲引到滅亡,那門是寬的,路是大的,進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門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孩子,你要追尋我的足跡,方能走向榮譽,步入不朽殿堂。”
小奧古斯丁一臉虔誠。
他的這個表現讓施洗的督主教大人很滿意,這孩子雖然資質不夠優異,但勝在心誠,神是不會拋棄這樣的善良孩子的。
伊耶塔那張保養得極佳的油亮臉龐更加慈祥,第三次用中指沾了聖水,卻沒有急着點在奧古斯丁額頭,而是微笑詢問道:“神最後說:我的問題是,你願意成爲我的孩子嗎?”
羅桐柴爾德公爵使勁朝幼小的奧古斯丁使眼色,示意他趕緊點頭。
奧古斯丁最終還是沒有做出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乖乖點頭,施洗就算完畢。
出乎伊耶塔意料,羅桐柴爾德真正的主人竟然沒有客套地挽留他,而是直接很公式化地將他送到門口,不冷漠不熱情,伊耶塔不好說這個美麗的女人拒人千里之外,就是打心眼覺得這個出身顯赫的女人太驕傲,不過見慣了形形色色眼高於頂的自負貴族,以伊耶塔的城府還沒有到生氣的地步,略微尷尬地直接動身回帝都。
大街拐角,伊耶塔似乎依稀看到一道略微眼熟的身影,可馬車在這個時候已經拐彎,不容他過多深思,他有一大堆需要處理的事務和需要清理的頭緒,就沒有對此放在心上,在達官顯貴遍地的泰勒大街遇到一兩個眼熟的人確實算不得什麼。
如果這位督主教大人再次來到公爵府,一定會詫異爲什麼愛葛莉絲和公爵一起站在門口久久不肯離去。
終於,謎底揭開。 щщщ▲тt kΛn▲CΟ
黑袍女人來到他們面前,一點都沒有她此刻面對的是奧格斯歌城最有名的一對男女的覺悟,緩緩道:“把孩子交給我。一個虛無的神和一個墮落的教廷是賜予不了他榮耀的,我可以。”
※※※
《鞭子,信仰,陽光》
巫婆的臉色竟然到了這種時候還能夠保持一如既往的安靜怡然,只是鏡框背後的眼神急劇變幻,身體略微顯得有些僵硬,不知道她是在琢磨把這個不知死活的傢伙丟進密特朗冰龍涎香泡製的劇毒液體,還是乾脆把他扔到有食人習俗並且精通人頭縮制術的海因甸部落,她並沒有急着推開奧古斯丁,只是安靜等待他的下一個動作,只是等待許久,她發現這個膽大包天的年輕司祭似乎沒有猥褻的念頭,奧古斯丁只是輕輕摟着她,把頭枕在她的肩膀上,連呼吸都很平穩,這不是一個褻瀆者可能出現的心境。
巫婆輕聲道:“膽小鬼,不怕我把你丟到脈代奧拉山腳?”
奧古斯丁閉上眼睛,平靜道:“我只是不想俯視您,在您面前時刻保持仰頭的姿勢,可不輕鬆,我這個姿勢保持了那麼多年,有點不甘心。”
巫婆嘆息道:“作爲一個貴族,你必須仰視神聖帝國皇帝一輩子,身爲教士,你還要仰視牧首一輩子,我怎麼沒聽說哪個貴族說要擁抱一下朱庇特大帝,也沒聽說哪個教士要求與牧首平起平坐,孩子,這個藉口並不高明。”
奧古斯丁終於鬆開巫婆,面對着那張不悲不喜的熟悉臉龐,猶如那幅大冷色調中透着溫暖底蘊的傾城名畫《維騰堡公爵夫人》,那是一位四個世紀前曾經以智慧迷倒半個大陸的貴族女性,巫婆有着與她一模一樣的眼神,奧古斯丁笑道:“夫人,難道您忘了我是個羅桐柴爾德的男性繼承人,忘了我的某位先祖曾經在臨終的時候告誡我子孫們,不管你擁有多少個情人,去寵幸她們的時候都別忘了帶上你地鞭子?歷代紫曜花徽章的主人。除了我的父親,可都從沒有對任何女人仰視的習慣,恐怕這一點,夫人您會讓我遭到所有先輩們的鄙夷唾罵。”
巫婆似乎被這個老羅桐柴爾德公爵地遺言逗樂,本來僵硬的神情逐漸緩和。重新拿起那本《教皇教袍下的蝨子》,看來準備不打算追究奧古斯丁的冒犯,語氣平淡道:“但我知道你那位把女性視作比奴隸還低賤的祖宗帶上皮鞭的同時,他也沒忘記帶着一大堆鑽戒珠寶。”
奧古斯丁傻乎乎笑道:“夫人,我暫時還沒有鑽戒珠寶。”
巫婆斜眼看了一下裝傻的奧古斯丁,冷笑道:“難道你有皮鞭?”
奧古斯丁很識趣地閉上嘴巴,仰着脖子看天花板,真惹怒了這位讓他整個童年充滿陰影的強大老師。奧古斯丁一點都不懷疑會吃足苦頭,雖然臉上儘量剋制,表露出最大程度地無所謂,但心底卻早就波瀾滔天,因爲這畢竟是除了兒時的牽手外,他與巫婆的第一次親密接觸!
翻閱書籍的巫婆冷不丁冒出一句,“奧古斯丁。看來你做出這個舉動後的興奮喜悅要遠遠超出你對我接下來的懲罰的恐懼。”
一下子被揭穿真正心思地奧古斯丁立即哭喪着臉,用盡可能悽慘悲涼的眼神可憐兮兮地望着這位低頭閱讀的巫婆,雖然說這種臨時抱佛腳的掩飾在巫婆眼中很蒼白滑稽,但總比死撐着裝大男子主義要死得慢一點,他知道巫婆的脾氣,打個比方,一個不想死的人如果在她面前扮演一個口口聲聲不懼死亡的勇士角色,她一定二話不說把他連骨頭都不剩的清理乾淨。
甚至沒有擡頭的巫婆輕聲道:“裝可憐?這位想要帶皮鞭口袋裡卻沒鑽石珠寶的膽小鬼繼承人,你覺得我是把你當作木乃伊法老術地實驗品好,還是把你當成卡勞瑪鍊金乾屍的載體?”
本來就坐得離巫婆很近的奧古斯丁盯着那本被她翻開的《教皇教袍下的蝨子》。聽到巫婆這麼說他反而不擔心自己的命運,相反如果她僅僅是一聲不吭地一筆帶過,奧古斯丁極有可能會在接下來幾年都沒幾個安穩覺可以睡,牀鋪很小的緣故,奧古斯丁橫向躺下去後只能頭靠着牆,望着巫婆的籠罩於黑袍的模糊背影,道:“夫人,您什麼時候離開脈代奧拉神學院?”
巫婆輕聲道:“明天。”
奧古斯丁感慨道:“夫人,您說像您老師德黑撒這樣的大人物,死於默默無聞。會感到遺憾嗎?唉,這麼一個大占星師,我聽說她都沒有一個可以繼承衣鉢地弟子,我作爲懺悔地的神父,甚至沒有機會聆聽這樣一個偉大女性的教誨。”
巫婆略微嘲諷道:“怎麼。你甚至想帶着皮鞭去見德黑撒?”
一聯想到老占星師德黑撒比卡勞瑪鍊金乾屍成品還要更像乾屍的模樣。奧古斯丁差點沒吐血,心想怎麼相處那麼多年都沒發現她偶爾的黑色幽默是如此邪惡。換了個舒服點地姿勢來欣賞她地背影,那一刻擁抱的無比珍貴時光,奧古斯丁沒蠢到腦袋一陣空白,而是充分發揮了他地想象力,大致描繪出她身體的輪廓。
巫婆依舊將視線停留在書本,道:“你如果想要接近德黑撒,奢望成爲他的弟子,我勸你死了這條心,你並不適合占星術,她不肯教,你也學不會。任何一名占星師選擇了這條道路,就意味着他的一生已經拒絕了權勢,榮耀,愛情,婚姻,奧古斯丁,你肯嗎?”
奧古斯丁微笑道:“夫人,我聽您的。”
巫婆轉頭,凝視着發自肺腑一本正經的奧古斯丁,恬淡道:“孩子,我不需要你的仰視。”
奧古斯丁起身,重新坐在幾乎挨着巫婆的位置,道:“夫人,我已經把信仰都交給您,您要對我負責。”
巫婆似乎並沒有被這個笑話逗樂,只是有點出神,嘆了口氣道:“你構建了那隻玻璃杯,你把信仰的麪包施捨給螞蟻,但你最終卻丟棄了玻璃杯,這其實就是神祗和史詩大陸的關係。奧古斯丁。這個可能是我說過最不好笑的冷笑話了,連德黑撒都沒聽過。”
離開房間,巫婆看來並沒有懲罰那個“擁抱”的念頭。
奧古斯丁躺在牀上,陷入冥想。
巫婆悄悄的來,悄悄的走。甚至沒有給奧古斯丁道別地機會。
第二天在抄寫經書的空隙,奧古斯丁坐在鐵拔翁樹上,長時間發呆,等到他回神的時候枯老如這棵樹的德黑撒便站在樹下,她的生命如同即將斂去最後一抹餘暉地夕陽,安靜站在樹下,望着紅瑪瑙平原,平靜而祥和。奧古斯丁俯視着這位老者,不敢肯定將來迎接死亡的那一天是否能夠如此淡定。
老占星師率先開口:“孩子,你是叫奧古斯丁吧?”
奧古斯丁點點頭,對於這位甘於寂寞的老人,他始終充滿敬意。
她拄着那根龍眼法杖,微笑道:“孩子,你是怎麼看待我老師的?”
奧古斯丁愣了一下。一時間沒明白德黑撒所謂的“老師”,然後差點沒摔下鐵拔翁樹,嚥着口水呆滯問道:“尊敬的先知德黑撒,難道我的老師,也就是聖爾忒米斯是您的老師,而不是您地弟子?”
德黑撒感慨道:“老師那個我從不敢說出口的名字,沉寂多久了?可能比我的年齡還要悠久吧。”她微微一笑,擡頭看着一臉震驚的年輕神父,道:“奧古斯丁,您是老師的第四位學生。我希望你不要辱沒她不曾沾染半點污垢的神聖榮譽。”
彷彿陷入記憶的深淵,老占星師不理會奧古斯丁地滿腹疑問,聲音如修道院牆壁上沒有綠葉的乾枯常春藤,自言自語道:“在我小時候選擇占星術的時候,老師便告訴我,只有在不說勝過任何高談闊論時,沉默纔是莊重。沉默有時候表現出來的其實是無知,有時候表現出來的是怯懦,在披上華貴權勢外衣的罪惡面前,沉默則往往扮演幫兇的角色。一個人可以活得很渺小、很卑微。但是他心裡不能沒有尊嚴。這句話,以前我不懂,所以我自以爲榮耀地傴僂了幾十年,直到走出皇宮,在脈代奧拉呆了這麼多年。到了今天。我纔想要直起身體,卻發現這身子老了。老到連走路都需要拐杖,孩子,老師說的話也許比任何一個大人物都要少,但她見過的,聽過的,懂得地,卻比誰都要多,所以,請你好好珍惜與老師相處的歲月。”
奧古斯丁一臉木然,與“聖爾忒米斯”相處的時光走馬觀花般在腦海中放映。
在脈代奧拉沉默寡言從不與人交談的德黑撒似乎想要一口氣把所有積於心中的話都吐露出來,道:“老師是一位嚴謹而智慧的邏輯實證主義者,對她來說,這個世界就像是由紛繁複雜的公式所堆砌而出的,一切的奧秘都是可以通過實驗、通過運算條分縷析出來,所以她不敬仰神祗,不畏懼魔鬼,她獨自行走於漆黑的魔法通道,離我們愈行愈遠。”
奧古斯丁小心翼翼地問了個庸俗地問題:“她很強大嗎?”
德黑撒微微一笑,並沒有對這個孩子氣的問題生氣,道:“奧古斯丁,你何曾聽說過有兩位站於魔法金字塔巔峰的魔法師動手較量?魔法師手中的魔法書籍不是劍士腰間的大劍或者騎士手中地長矛,在魔法領域,追求純粹地力量,就有了亡靈魔法師這顆黑暗果實,而即使是最強大的亡靈法師,在被神祝福地聖棺騎士面前,也只有退避。”
奧古斯丁嘆了口氣。
德黑撒語重心長道:“孩子,永遠不要奢望老師會施捨給你力量。”
奧古斯丁躺在樹幹上,透過繁密樹葉望向明媚天空,神情古怪地喃喃道:“聖爾忒米斯,您期待有一個男人敢帶着鞭子找你嗎?您注意過這樣一句話嗎,夫人,一個男人的成功必然伴隨着仰視另一個強者的背影,但一個男人的偉大則必須要先征服一個偉大的女性。”
這似乎就是羅桐柴爾德家族第三任家主的有趣遺言。
伸出手掌,握緊,奧古斯丁似乎想要握住陽光。
“小巫婆”迦卡妙
迦卡妙低頭翻閱那本對她來說屬於魔法入門基礎着作的《黃金矩形》,其中夾雜着老魔法師那張刻畫樸勒凱契數魔法陣的羊皮紙,她經常趁巫婆和奧古斯丁不在偷偷摸摸溜進書房閱讀禁忌書籍,擁有紮實基礎的她對頂尖魔法陣的接觸面足夠媲美一位皇家魔法協會老人,面對這個初看陌生而有趣的羊皮紙魔法陣便被吸引住,因爲這其中似乎有很明顯的礙眼缺陷,她正想開口詢問的時候奧古斯丁已經遞給她一隻鵝毛筆,她一個一個輕輕勾勒出來,每找出一個缺陷她便耐心講解給身邊的奧古斯丁聽,出乎意料,她不僅找出七個魔法缺陷,最後似乎還找出一個據說涉及到大地脈絡結點需要改進完善的地方,奧古斯丁聽得稀裡糊塗,跟不上迦卡妙一連串晦澀深奧的術語,但奧古斯丁肯定這點跟《斐伯納魔法與數字分割終極奧義》無關。
迦卡妙見身旁的奧古斯丁少爺沒有聲響,低頭皺眉凝思的她以爲自己的講述不夠清晰,略微思索,將所有頭緒在腦海中整理一遍,然後跟他要了一張印有紫曜花徽章的精緻美紙張,頭也不擡在信紙上刻畫一個她心目中的完美版樸勒凱契數魔法陣,邊畫邊說道:“大地脈絡是個尚且不被史詩大陸魔法工會涉獵的秘密領域,我也是通過您那位老師的書籍才瞭解到一點粗淺理論,土系魔法有句名言,給我一根槓桿和一個支點就能夠撬起整座史詩大陸,我想這個尚未破解的神秘支點就是大地脈絡吧,它牽涉面和涵蓋面太廣,在我看來,也只有您那位不知姓名的古怪老師對這個黑暗領域擁有足夠的深刻理解,在浩瀚深邃的魔法領域,一百個魔法師中有九十九個都心存畏懼地選擇了在某個分支上精耕細作,而僅剩的這一個異端也需要恐怖的天賦和運氣才能僥倖成爲集大成者。”
終於畫完,舒了口氣。迦卡妙擡頭卻看到這位奧古斯丁少並沒有注視她手中的信紙,而是她的臉蛋。
迦卡妙突然想起公爵夫人的一句話。男人地事業在劍和矛上,在馬背上,他們的興趣嗜好則在酒杯中,在女人地臉蛋和肚皮上。
只不過他眼神雖然炙熱,不過更像是他父親那般對待一件藝術品時候的欣賞,並非尋常年輕貴族們恨不得她立即褪下所有衣裳的淫穢褻瀆,對於後者,迦卡妙從來不吝嗇表現她驚人的魔法天賦,就算在脈代奧拉也不例外。此時的神學院便有兩個差點被燒成木炭的倒黴蟲。
奧古斯丁接過她手中的羊皮紙和改進版魔法陣信紙,笑道:“迦卡妙,你幫了我一個大忙,說吧,要我怎麼感謝你。”
迦卡妙絲毫沒有矯揉做作,微笑道:“把你留在羅桐柴爾德的書籍都借我看幾年,最多十年。十年後我一定原封不動還給你,保證不多也不少一頁。”
奧古斯丁想起巫婆說最好不要讓這個女孩過多接觸這類“禁忌魔法”,搖頭道:“這點不行。”
迦卡妙一本正經柔聲道:“奧古斯丁少爺,那些書已經在塔梅廊城了。”
看到奧古斯丁訝異表情,陰謀得逞的迦卡妙眨眼笑了笑,道:“我跟公爵夫人撒了個充滿善意地小謊,說要我幫你把這些書帶到塔梅廊城,以便你翻閱。我雖然清楚公爵夫人知道我的小把戲,但她似乎並沒有戳穿它的意思,所以奧古斯丁少爺您就別試圖將這些書籍運回奧格斯歌城。”
哭笑不得的奧古斯丁伸手輕柔拍了拍這個膽大包天少女的嬌嫩精緻臉蛋。真像一朵含苞微微綻放的玫瑰花啊,彷彿沾着清晨的露水,帶着沁人心脾地青澀芬芳,奧古斯丁雖然也有點尷尬這個唐突舉止,但神情自若,道:“我不是不捨得讓你接觸這些很容易把你送你異端裁決所的書籍,但我那位指引者曾經說過這些你無法掌握的魔法知識就像一頭洪水猛獸,很有可能把你吞沒,或者把你牽引到異端的歧路。s否則就算送給你也無妨,迦卡妙。我並不是一個對朋友吝嗇的人。”
迦卡妙撇過臉,背對着奧古斯丁。
身體優美迷人的弧度像一把微張的弓,有些誘惑,似乎帶着一種奧古斯丁第一次發現的未知危險。等到她再次轉身坐在奧古斯丁身邊時,精美如瓷的臉龐。卻換做了狡黠的表情和天真地眼神。還有一抹未曾完全褪散的緋紅,她盯着奧古斯丁。道:“知道嗎,奧古斯丁少爺,您在我眼中,始終是個弱智,你沒有過目不忘的本領,沒有像我這樣讓老魔法師們驚呆的核砝,對我來說,沒有我聰明的人都是白癡,我這樣說,擁有羅桐柴爾德家族第一順位繼承人的奧古斯丁少爺,您會生氣嗎?”
女人的心思果真如魔法世界一樣深不見底,連最狡猾的政客都不能猜中女人真正想法吧?奧古斯丁對迦卡妙其實這些年一直心存戒備,他很清楚知道迦卡妙在公爵府表面上的恭敬很大程度都是迫於對羅桐柴爾德的屈服,並非對他個人地畏懼,所以他搖頭道:“不會,很高興你說出實話。”
迦卡妙眼神玩味道:“奧古斯丁少爺,您沒有要強暴我的女人?有些貴族不是都喜歡粗暴佔有一個憑藉智商不能征服的女人嗎?像塔梅廊城我家族中幾個頭腦跟豬一樣的哥哥就很喜歡對一些平民女孩做這種事情。”
奧古斯丁笑道:“別引誘我做一個褪下紳士外衣的貴族。”
迦卡妙優雅起身,走到門口地時候轉頭凝視着奧古斯丁,道:“奧古斯丁,當你離開奧格斯歌城來到脈代奧拉,胖子充滿孩子式幼稚崇拜地給我演示過你教他地那些陷阱,我用水系魔法把這頭背叛當年兩個人之間秘密聯盟的肥豬凍成冰雕,在那一刻,我突然找到了讓自己追求魔法終極奧義地動力,在那之前,我不過是滿足我家族的可笑虛榮心罷了。”
奧古斯丁微笑着說出一句年幼時便曾對她說過的話,“以後請喊我奧古斯丁少爺。”
迦卡妙行了一個貴族禮。然後離開。
這棟建築外站着兩個一身烏黑有火烤痕跡的少年,約克和尼祿。對於連雌性生物都極少出現的脈代奧拉來說,一個迦卡妙這樣的年輕美人本身無疑便是對處於青春期地尼祿和約克充滿了禁忌和誘惑意味的最大勾引,當時這個柔柔弱弱地貴族名媛攀爬了幾個時辰,終於歷盡千辛萬苦來到石峰頂端,就看到兩個眼睛都不眨一下盯着自己猛看的色狼小修士,心情不佳的她直接送給這對少年一個讓人眼花繚亂的火球亂舞術,整個脈代奧拉頂峰頓時光亮璀璨,然後就剩下兩個漆黑如木炭的呆滯少年,更強大的是迦卡妙一臉甜美笑容從尼祿嘴中詢問到奧古斯丁的詳細住處。
此刻走出奧古斯丁的建築物。一臉諂媚的尼祿和一臉緊繃地約克還守在門口,看到迦卡妙立即迎上去,看得出來,約克這個吟誦魔法咒語流暢無比的傢伙面對這位塔梅廊城美人卻是戰戰兢兢,尼祿倒是臉皮奇厚,殷勤道:“迦卡妙小姐,這麼快就要離開脈代奧拉了嗎?其實我們這裡是有專門住所提供給訪客的。”
迦卡妙沒搭理這位龐培家族的貴族少爺。更懶得正眼瞧一身烏黑後更像一塊木頭的約克,直接走向下山的石縫出口,幾位家族騎士早守候在一旁。這個時候包括約克老師在內的脈代奧拉元老們也都出來相送,這些老頭子想必也對迦卡妙這位魔法天賦興許還勝出約克一線地天才女人極其感興趣,對於這個貴族小姐能夠攀上脈代奧拉主修道院也是持有欣賞態度,作爲帝國十大修道院中貴族拜訪次數最少的脈代奧拉,更別說能常見到她這樣的女性。
不理會這羣老人和兩個傻瓜一般的少年,鑽入石縫,憎恨這條艱難道路的迦卡妙眯起眼睛道:“總有一天,我會把這個該死的脈代奧拉炸平。”
不知道紅衣大主教伊耶塔聽到這句話會不會簡單當做一個孩子氣的玩笑。還是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黃昏,脈代奧拉石峰山腳屬於迦卡妙家族的車隊終於緩慢離開,奧古斯丁坐在那棵鐵拔翁樹枝幹上,晃着腳丫,眺望遠方的平原景色,心曠神怡。尼祿小心翼翼爬到奧古斯丁身邊坐下,他其實是個有恐高症的人,而且對奧古斯丁說過每次他站在高處潛意識中就有往下跳地衝動,所以如果某個時刻身邊沒了人影奧古斯丁可能也一點都不會奇怪。
尼祿託着腮幫學着奧古斯丁遠望,笑道:“真是個漂亮的貴族小姐啊。你說呢,奧古斯丁?”
奧古斯丁瞥了眼還有燒烤煙焦味道的尼祿,微笑道:“如果你是想把她騙上你們龐培家族的某張大牀,我勸你打消這個念頭,因爲她一定會把你整個家族的大牀都燒乾淨。”
尼祿抹了一把臉。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嘆息道:“我已經領教過了,奧古斯丁。早聽說你們羅桐柴爾德旁系家族喜歡出一些怪胎,果然不假。”
奧古斯丁沒有理會,目前的他倒是與“怪胎”無緣,由出身後奧格斯歌城眼中的平庸普通繼承人,到現在的虔誠純潔的司祭。
“她喜歡你。”
尼祿突然咧開嘴露出一個招牌式地陽光笑臉,凝視着臉色平靜的奧古斯丁,這位差不多能算朱庇特城天字號公子哥這個層面的少年眼中沒有絲毫嫉妒。
奧古斯丁搖頭笑道:“剛纔她還說我是弱智,我也知道她這些年一直恨不得把我凍成冰雕和你這樣的烤豬,所以說你這個想法很有想象力,果然不愧是未來要做吟遊詩人的傢伙。”
尼祿望向紅色瑪瑙平原,輕聲道:“她剛到脈代奧拉頂峰地時候,一身灰土,雙手也有割破地血跡,她在我們房子外足足整理了半個時辰,這才進去見你。說實話,本來我還很惱怒這個小貴族女孩的囂張跋扈,可看到她那個時候地虔誠神情,徹底打消了我的報復念頭。”
奧古斯丁輕輕哦了一聲,沒有表達什麼。
他不是約克這樣的平民。即使是個智商沒辦法超越迦卡妙的“弱智”,他也是未來帝國紫曜花的主人。是聖爾忒米斯地弟子,是紅衣大主教伊耶塔的教子,所以他根本不會輕易拜倒在哪位名媛美人地藍瑪瑙褶裙下。
但心底終究縈繞着一絲淡淡感動。
奧古斯丁柔聲道:“也許這個女孩懂得,在一座玫瑰園中,最刺人最不容易採摘的那朵玫瑰,才最讓男人割捨不下。”
尼祿笑道:“你比我更適合做個吟遊詩人。”
奧古斯丁搖頭輕聲道:“尼祿,我以教父另外一位教子的身份真誠勸告你,最偉大的吟遊詩人聖裴倍耳納曾經說過:我們歌伶的把戲不足以娛上帝的。”奧古斯丁瞭解到懺悔地二號房間的老人是梵特蘭蒂岡教廷昔日的大神學家和大異端,但目前最讓他感興趣的卻是這位懺悔者地另外一個身份。梵特蘭蒂岡圖書館曾經的館長和魔法書籍管理章程修訂者,奧古斯丁帶着那張羊皮紙樸勒凱契數魔法陣來到這位老人的房間,面容枯槁的老人有着異常高大的身材,房間中甚至沒有存放一本經書或者魔法書籍,他對年輕神父的拜訪沒有表露反感或者熱情,淡然問道:“神父,您有事情?”
奧古斯丁恭敬道:“我這裡有一個雛形的魔法陣。想向您請教幾個問題。”
被伊耶塔選中地繼承人既然如此好學善問,老人臉色和藹幾分,他也知道接下來幾年伊耶塔都要撰寫一本叫做《教誨》的書,所以對奧古斯丁的冒昧訪問並沒有過多計較,再說一位熱心於權力的司祭也肯定不會願意與他這個梵特蘭蒂岡的大異端多呆一刻鐘。
老人接過羊皮紙,略微訝異,道:“這是個有趣的魔法陣,很巧妙地利用了神聖比例,這七個勾畫出來的謬誤肯定是故意而爲,哦?這第八個有點意思。我仔細看看,神父,您如果不急的話可以先坐下來。”
隨後一整天奧古斯丁便在老人的提議下將《黃金矩形》和《魔法領域三大神聖比例》都搬來,最後乾脆連藏書室三樓的《斐伯納魔法與數字分割終極奧義》都借出來,這位老者不愧是教廷地老館長,他的講解遠比迦卡妙要來得深入淺出,老人耐心將他的解釋具體到指出幾本書籍中某個段落解析,這讓奧古斯丁迅速理解了這幾本書的大致框架,他雖然沒有迦卡妙的魔法天賦,卻不妨礙他觸類旁通。對於學習,他從來不怯場。最後不僅9個缺點都全部勾勒出來,老館長還跟他說了不少關於大地脈絡假象結點的禁忌知識。
望着心滿意足離開懺悔室的孩子還不算強壯的背影,老館長輕輕點了點頭。
到了規定時間,六號房間的老魔法看到那張印有羅桐柴爾德徽章的信紙。愣了片刻。似乎紫曜花徽章和上面那個臻於完美地魔法陣都令他感到愕然,他戴上眼鏡仔細研究起這個被奧古斯丁寫滿論證公式和複雜原理的魔法陣。頻頻點頭,對於第八個意料之外的缺陷更是讓老人頗爲驚豔,這期間他隨口詢問奧古斯丁一些問題也都能夠對答如流。
老人摘下眼鏡微笑道:“孩子,我不管你如何取得今天這個成績,因爲我是個只關心結果的老頭子。好吧,神父,我承認你的身份。”
奧古斯丁微笑道:“我知道您不需要懺悔,所以我想問地是,您還有不曾被魔法工會接納地魔法陣嗎?”
老人哈哈大笑,抽出一張羊皮紙,道:“好吧,我再給你畫一個不需要太多核砝支撐的異端魔法陣,我相信這纔是你最需要地東西,魔法公會那一大堆狗屁規則對你這位羅桐柴爾德家族的司祭來說都可以丟進臭水溝。”
奧古斯丁笑着點頭,剽竊了一句巫婆無意間說過的話,道:“魔法構建了人類社會進步的龐大階梯,但僵硬愚昧的各種魔法工會卻在這個階梯上擺滿了障礙。”
老人收斂笑意,放下鵝毛筆,凝視着眼前這位神情自然的年輕神父,道:“神父,我希望您能繼承我的異端體系,我不希望這些知識隨着我一起葬入黑暗,而且我希望有一天它們能夠不被視作異端,您,能答應我嗎?”
奧古斯丁點頭,問道:“您相信一個貴族的承諾嗎?”
老人緩緩道:“我相信一個身披司祭教袍的異端的承諾。”
薩滿女王伊麗莎白
吞下手臂最後一點肉渣,它望向那個戴着嶄新紅手套的人類修士,似乎看不到本該濃郁的恐懼、悲哀或者絕望,來到人類世界這些年中,它見到過卑微的、祈求的、貪婪的等等眼神,唯獨沒有見過這種獵人看待獵物的視線,它不喜歡這種陌生的人類眼神,這讓它覺得受到了最大的侮辱,涌起一股狂躁殺戮慾望,連帶着那頭卡莫多隆水蛇都扭擺起龐大身軀,整個下水道都輕微搖晃起來。
持有法杖和教典的教士依然沒有身爲獵物的覺悟,反而踏前一步,道:“其實,最早半獸人這種畸形生物誕生於史詩大陸的階段,所有半獸人都是獵物,人類是獵人,那個時候的你們就如同現在的狼人,似乎你們都忘記了。”
半獸人領袖一拳砸在卡莫多隆水蛇額頭,這條巨蛇立即平靜下來,年輕卻強勢的半獸人笑道:“讓我猜猜看,你是朱庇特城的查尼士丁,還是西南部的彼得,或者東北的奧古斯丁?”
奧古斯丁微微側了側腦袋,表示疑惑,他手中那本在浮朗西斯神學院作爲都主教祈禱時作翻頁使用的《伊凡大公宗教典》已經攤開。
它似乎也不急於追殺奧古斯丁的同夥,還是以一口嫺熟的帝國官方語言給出解釋:“守夜者三個分部的三張名單我都看過,三個列於名單首位的名字記得很清楚,人類除了傲慢者,同樣也有強者,這次把你們引入笛卡爾下水道,目標就是你這樣的中堅人類。我用智力低下的卡門獸和一條卡莫多隆水蛇耗去你們的體力和戰意。然後展開一場戰利品是人類新鮮身體地追捕,是不是很有趣?”
奧古斯丁平淡道:“你的話很多。”
半獸人跳下卡莫多隆水蛇,似乎準備行動,大笑道:“掌握你們神聖帝國的官方語言難道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稍後我會在侵犯你那兩個漂亮同伴的時候說上幾句剛剛學來的《萊雪呢喃詩集》,你說她們會不會愛上我這位尼古拉族最英俊的半獸人?”
奧古斯丁覺得這肯定是半獸人歷史上少有的自戀狂。
“我喜歡親手摘下獵物的頭顱。”
說出完整話語的時候它已經離奧古斯丁不足十米,矯健地身軀如貓一般在地面狂奔,悄然無息,這完全顛覆奧古斯丁腦海中關於半獸人的進攻方式,他覺得這種被神和人類一起詛咒地畸形就該雙手揮舞着巨斧前進。
奧古斯丁依舊站於原地,手中古樸法杖插入地面。吟誦道:“《瑪泰福音》第十四節:憎恨我的,辱罵我地。非議我的,不信我的。都將身陷煉獄,永世受難,不得解脫。”
攤開的《伊凡大公宗教典》中書頁很奇特地並沒有裝訂在一起,而是一頁頁井然有序地疊放於羊皮書卷中,隨着奧古斯丁的莊嚴吟頌,一張張沾滿浮朗西斯神學院維京大教堂聖潔氣息的書頁漂向空中,懸浮於奧古斯丁四周。構成一個立體的雙重三角形。泛黃地書頁,精緻地圖陣。立於法杖之後的守夜者,這些景象極大激發了異端種族成員地怒意。
衝在最前端的半獸人領袖嘴角扯起一個暴戾的笑意,傾斜地前額青筋暴漲、突出的下顎刻有一個類似圖騰的圖案。他已經收集四十三副紅手套。
只是對這位喜歡柔弱嬌嫩人類女性遠遠多過粗獷雌性半獸人的年輕強者來說,最漂亮的收藏品,永遠是下一件。
就在它彷彿想要野蠻衝撞向奧古斯丁的瞬間,擁有魁梧身軀的半獸人卻來了個靈巧到詭魅的九十度轉折,縱躍向側面,四肢與下水道牆壁接觸後彈射向奧古斯丁後方,落地後這個看似四肢發達其實頭腦並不簡單的入侵者扭頭瞥了眼對手的背影,而它的手下也開始發起一波令過道顫慄的集體攻勢,雙方夾擊下不管那個由教廷典籍書頁構成的結界如何神聖堅固都會毫無懸念地被撕碎,它甚至完全能夠想象這位人類身體被利爪撕裂的美妙場景。
“塵土終究歸於塵土,不潔的靈魂終究歸於寂靜的深淵。”
面無表情的奧古斯丁冷聲道,第一個馬祖戈藍淨化鏈魔法陣恰好就在那羣狂奔而來的異端種族腳下,伴隨着他夾雜宗教式悲憫吟頌,亮光一閃,一個刻畫嚴謹的圖案浮現於道路,一道道細微光芒猶如銀色遊絲流動起來,攀繞於它們的腳端,然後向上遊走,這些異端的身體並無異樣,但似乎被這些銀白色蠕動光絲牽絆住靈魂,一頭頭髮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尤其是種族誕生起就蘊含着“最大不潔”的半獸人,擁有強健體魄的它們鼻孔和嘴角竟然滲出猩紅血絲。
半獸人領袖張開血盆大口,咆哮嘶吼,身體彎曲向前傾斜如一張緊繃巨弓,腳尖一點,地面被硬生生踩碎一片,它的身軀如箭矢衝向被流溢白色聖潔光芒的繁密書頁,原本靜止不動的書頁自動展開防禦,它的身體一沾上書頁陣形便發出灼燒聲音,這不再純粹是淨化鏈對靈魂的焚燒,對異端的身體也產生不可小覷的傷害,只是這些傷痕卻沒有逼退半獸人領袖,相反它那張人性化的臉龐露出了一種沒半點理智可言的狂熱欣喜,暴雨點般的碩大拳頭砸向結界,在這個過程中,它從一個人類貴族屍體剝下來的華貴衣服變成碎片脫落,露出傷疤縱橫的恐怖身軀,一條條結疤後尚且深刻如溝壑的疤痕猙獰如最黑暗的野獸圖騰。
書頁一張張被毀去,奧古斯丁不得不持續耗費手中本就不多的剩餘《伊凡大公宗教典》,來維持結界的完整。
第一個馬祖戈藍淨化鏈不足以永久牽制住那羣暴走的黑暗異種,掙脫禁錮的狂躁異端們再度衝向它們眼中狡猾卑劣的年輕守夜者,它們腦中唯一地念頭就是咬碎這個教廷修士的每一寸身體每一塊骨骼。
“《太亞福音》首卷第一節:黑暗只是光明的休息,而非永恆。”
奧古斯丁丟去只剩書皮的《伊凡大公宗教典》。雙手放於那根鑲嵌有傳說是黑暗巨龍提坦龍眼的法杖頂部,那顆蘊含最純粹的混沌能量的黑色龍眼球體立即出現一顆幽靈詭異的巨大鮮紅瞳孔,原來這根法杖插於佈滿整條下水道直線、更龐大狹長的馬祖戈藍淨化魔法陣的陣眼核心,核砝並不充沛地奧古斯丁便以提坦龍眼爲媒介,最終成功啓動了這座大型魔法陣,這條下水道就像籠罩於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戶照入古老大教堂的鏡界中。
朊髒地過道頓時佈滿璀璨金絲,華麗的馬祖戈藍淨化鏈線條圖案震撼人心,光絲遊蕩,就像是將所有人都置身於一個光明地湖泊表面,位於湖泊中央的龍眼法杖似乎要陷入湖底。每下陷一寸,光芒便耀眼一分。除了最強大的半獸人種族成員還在掙扎,類似卡莫多隆水蛇的稍弱黑暗生物已經面臨靈魂消逝的境地。
半獸人領袖出奇地安靜下來。任由馬祖戈藍淨化鏈的光絲灼燒它在人類眼中充斥污垢的靈魂,那張絕對不符合人類審美觀地粗野臉龐流露出炙熱地神情,充滿感慨的語調道:“真像是在與教廷高階審判者作戰地情景啊。”
奧古斯丁並不奢望這個淨化鏈陣真的能夠消弭下水道中所有異端生物的靈魂,即使是以提坦龍眼作爲核點地魔法陣,也不可能將整個巢穴一舉剷平,所以他一把拔出光華晶瑩的瑰麗法杖,迅速後撤。懸浮身體周圍的近百張教典書頁四散飄舞。烙印在半獸人和黑暗生物的身體上,古拉蘭經語字符配合淨化鏈的光絲包裹住一具具不潔身軀。引發更大的悲鳴和吼叫,抽出龍眼法杖的奧古斯丁並不戀戰,轉身便退。這期間不忘對那個半獸人領袖一頓毫不留情的猛抽,尤其是它的頭部承受了龍眼法杖狂風驟雨打擊,將其揍成一個鮮血淋漓血肉模糊的駭人頭顱,生死未卜。
等到奧古斯丁即將到達下水道轉彎處,馬祖戈藍魔法陣的聖潔氣息終於消散於塵霧,臭不可聞的下水道液體夾雜着屍體的腥味以及各種黑暗種族的刺鼻黏液,簡直比格里盎食肉花融化動物身體時候釋放的氣味還要可怕,轉折入另一條下水道的奧古斯丁趁轉彎的間隙瞥了眼如雕像佇立不動的半獸人領袖,有種古怪預感,壓下這股情緒,手按在牆壁上,一聲喝道:“印結,束縛。”
剎那間,奧古斯丁立於轉折點的兩條下水道牆壁上都按照一定間距浮現出一張張《伊凡大公宗教典》書頁,每兩張之間彷彿都有光線鏈接,使得兩條下水道構建成一個縝密的牢籠,它們綻放出來的昏黃光芒雖然不像馬祖戈藍淨化鏈那般耀眼,卻使得幾隻貿然追擊奧古斯丁的異端生物遍體鱗傷,它們每前進一步就需要面對不計其數糾纏不清的聖潔光絲,這嚴重阻礙它們的步伐。
奧古斯丁趁機退去,他是一個習慣給自己預留退路的人,這兩個魔法陣是如此,牢記前行路線也是,所以他的撤退極其迅速,毫無凝滯,從一開始就設想最糟糕的結局,即使真的需要直面慘淡,也不致任人宰割。
十三個個巢穴十三處戰場,恐怕這一處是最莫名其妙的。
頭顱幾乎被奧古斯丁打爛的半獸人領袖身體浮現出一個與它下顎印刻一模一樣的鮮紅圖案,豔麗如一朵最嬌豔的玫瑰花,這與粗魯的半獸人形象構成極大的反差,它的骨骼肌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痊癒,那些沾染教堂氣息的神聖書頁營造出來的光線碰到它的身體後如同冰雪接觸滾燙開水,急速消融化作水霧。
連通巢穴的洞口緩慢走出一個人類女性模樣的年輕女人,一雙漂亮卻沒有生氣的冰冷眼眸,皮膚雪白的臉龐因爲刻畫有一個猩紅詭魅的圖騰而看不出是美是醜,大半張臉部佈滿鮮紅圖畫,是一頭張牙舞爪非龍非蛇的奇妙生物,線條精緻細膩,整體效果卻大氣磅礴,妖豔而冷酷。
一條具有六個腦袋的漆黑蟒蛇和一條擁有四顆雪白頭顱的銀色巨蛇交纏攀繞於她的曼妙身軀,這兩條蛇遠非卡莫多隆水蛇這種生物所能媲美,除了半獸人,其餘的黑暗生物都紛紛退避。
年輕的半獸人領袖一見到她,臉色劇變,立即收斂起它的驕傲和憤怒,與其它異端成員一起跪拜於地,帶着虔誠謙恭的態度以蠻荒大陸語言道:“尊敬的媧龍薩滿大人,請原諒尼古拉族哀略侖的無能。”
看起來只有二十歲出頭的神秘女女性瞥了眼貼滿下水道牆壁的《伊凡大公宗教典》泛黃書頁,語調機械僵硬,道:“連蠻荒四大神祇都蔑視的尼古拉族,不正盛產傲慢的無能者嗎?所以我寬恕你理所應當的弱小。”
種族榮譽,素來被驕傲的半獸人視作勝過生命,重於個人尊嚴。
即使是在面對一位一出生便榮登蠻荒大陸權力金字塔頂端的大薩滿,驕傲的半獸人也忍不住流露出不滿,只有最年輕卻最強大的那位領袖哀略侖依舊保持最初的恭敬,絲毫不變。但它的兩個手下卻站起身,只是不等這兩個半獸人向詆譭輕視它們整個種族的薩滿大人爭辯,它們驚懼地發現自己已經喪失對身軀的控制權,接下來便是慘絕人寰的一幕,兩個半獸人先是挖去自己的眼球放入嘴中嚼爛,然後開始撕咬胸口的肌肉,一塊一塊撕下,然後吞食下去,挖光了肌膚便是內臟,最後大口咀嚼興許還夾雜着新鮮肌肉的腸胃,它們就這樣緩慢吃掉了自己大半個身軀。
她饒有興趣地望着這幅她一手製造的殘忍畫面,本來神情冷漠的她先是嘴角勾起一個弧度,然後浮現出一個完整的笑容,笑得顛倒衆生。
親耳聆聽咀嚼骨骼那種毛骨悚然的聲音,哀略侖依舊低着那顆往常只對族長謙卑的高傲頭顱,一聲不吭。
其餘半獸人雖然不懼死亡這個結果,但面對大薩滿令人髮指的製造漫長而殘酷死亡過程的手段,一個個噤若寒蟬,乖巧溫順如小貓,它們習慣生食肉類,但絕對沒嘗試過自己尚且跳動的內臟滋味。
被稱作媧龍大薩滿的女性看着身上還隱約浮現宛若玫瑰圖案的年輕半獸人領袖,媚眼如絲,只是這種嫵媚終究給人刻板的感覺,彷彿就是在模擬人類女性的情緒,她微微訝異道:“有趣,沒想到尼古拉族還真出了個比人類還人類的小傢伙,你叫哀略侖?起來吧,我帶你離開這座死城。至於剩下的廢物,就當作是我送給裁決所和牧首聖庭的一點小小戰利品吧。”
身上盤繞一黑一白兩條蛇蟒的女人走向下水道深處,所及之處,《伊凡大公宗教典》書頁都飄落於地,一張張被污垢浸染得喪失所有聖潔氣息,再與普通紙張無異,哀略侖尾隨其後,它只是這次行動的一名位階還不算低的執行者,如同大多數無頭蒼蠅一樣在這座迷宮瞎轉悠的守夜者或者白袍牧羊犬一樣,根本不知道上層的真實意圖,他們只是阿彌爾盾棋的黑白兩種棋子,而哀略侖眼前這位大薩滿,卻是幕後手執衆多棋子的幾雙手之一,跟着她,哀略侖不怕嗅不到蠻荒大陸的清新空氣。
行走於錯綜複雜的蜂巢下水道,它終於忍不住忐忑問道:“偉大的媧龍薩滿大人,您難道不準確親手割下白袍牧羊犬地腦袋、摘下聖殿騎士團的旗幟、砍斷守夜者的手臂?只要您願意。我會付出我的生命來替您鋪出一條道路。”
高居大薩滿顯耀職位的她伸出纖細手指輕柔撫摸那條白蛇的雪白身軀,即使是微笑的語調,依然讓人感受不到半點親切,道:“‘偉大’?小傢伙,把這個無趣的詞彙贈送給那位自詡神祇唯一代言人的甲尼撒大薩滿吧,我倒喜歡人類給我的那個評語,‘血腥’,一個多麼美妙地讚美。”
血腥,一聽到這個詞彙,再聯想到同伴的慘況。
哀略侖臉部微微抽搐,如果有能力。它一定二話不說扭斷這位大薩滿地脖子,滲透到人類社會的幾年時間中它不僅學會了貴族地算計。也懂得如何給自己戴上面具,所以它只能剋制地保持沉默。
黑暗彷彿對她來說就如同白晝,腳步不曾猶豫片刻,一路上沒有碰到任何礙眼的角色,她看似漫不經心道:“如果有時間,我一定會好好研究那個年輕魔法師的腦袋。小傢伙,我十分清楚你內心隱藏的仇恨。不過我勸你最好把對我的這股憤怒轉移到那位教廷守夜者身上。我現在心情不錯,所以把你的腦袋留在你肩膀上。如果走出下水道之前我心情轉變,你就會知道對我不敬的後果並不冒犯神祇來得愜意輕鬆。”
哀略侖露出一抹痛苦神情,甚至要比承受馬祖戈藍淨化鏈還要更讓它煎熬。
她手中握着一張《伊凡大公宗教典》地殘頁。終於看完上面地文字,冷笑不止,顯然是對梵特蘭蒂岡那套蠱惑人心的教義很反感,放到鼻子附近聞了聞,露出個竟然會讓人誤認爲天真無邪地淺淡笑容,道:
“我記住了你的味道,有趣的人類。”
胖子萊茵哈泰
第二天,只留下奧古斯丁和萊茵哈泰,其他人都稱作馬車離開瑕多麗莊園,足見公爵夫人的雷霆手段,做事絕不拖泥帶水,既然她的奧古斯丁要成爲名副其實的騎士,她就不會讓任何人在波撒珊耽誤她兒子的修行。
坐在車廂內的公爵夫人回望越來越渺小的波撒珊城堡,沉重地嘆了口氣,如果她的奧古斯丁只是個普通貴族少爺,她一點都不會有此時的多愁善感,那種尋常的嬌氣孩子想成爲古利格利培養出來的騎士?絕對不可能,用不了幾天就會哭着嚷着要回家,但她的奧古斯丁不同,這孩子能夠忍受黑袍女人將近三年的“折磨”,天賦不好說,在心智堅忍方面絕對超乎尋常,這也意味着她的兒子極有可能踏上一條終點很遙遠的崎嶇而漫長道路。
坐在公爵夫人身邊的迦卡妙輕聲詢問道:“夫人,您在擔心奧古斯丁少爺?其實我很想知道爲什麼他要成爲騎士呢。”
公爵夫人看着迦卡妙,柔聲道:“孩子,我告訴你,男人天生就習慣於讓女人仰視他們,而非仰視星空,這個本能可能會被貧寒的身世艱苦的生活消磨,也有可能被糟糕的貴族教育衣食無憂的奢侈生活掩埋,但我的奧古斯丁,卻從小就懂得堅定自己的目標。也許他沒有你的記憶力,但這不代表他不比你智慧,孩子,聰明的孩子往往並不意味着智慧,但智慧的人肯定聰明,懂嗎?”
迦卡妙搖搖頭,茫然道:“夫人,我不懂您的意思。”
公爵夫人笑道:“等你懂了,差不多就可以回到你父親身邊做你的優雅名媛了。”
波撒珊城堡依舊髒亂不堪的鐵匠鋪,我們“尊貴而強大”的白衣騎士古利格利穿着一身獸皮上衣搭配粗麻褲子、以及那雙露出腳趾的破靴子,他面前站着李浮屠和兩眼放光的萊茵哈泰,在後者胖子完全陶醉的眼中,此刻的白衣騎士雖然相貌上來說有點對不住帝國騎士的稱號,但看那有性格的絡腮鬍子,並不茂盛卻漂亮的胸毛,從皮靴中鑽出來的腳趾,完全是高手纔有的風範啊,總之,在萊茵哈泰眼中,古利格利放個屁他都恨不得拿袋子裝起來。
“你也要成爲騎士?”
古利格利笑看着嘴角還留有偷吃兔肉沾下油漬的小胖子,似乎有點不敢相信,白天的古利格利始終保持着一臉農奴的憨厚,誰敢想象就這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傢伙一人獨自挑翻了整支恐怖的黑袍刺客隊伍。
“是的,騎士是我的夢想!”面紅耳赤的小胖子因爲緊張和興奮語音都顫抖起來。
“知道騎士的意義嗎?”古利格利笑問道。
“知道!”
萊茵哈泰抹了一把嘴,身體僵硬到如標槍般筆直,朗聲道:“騎士,就是神聖帝國正義和榮譽的守護者!他將消滅邪惡的泰坦帝國和黑魔法師以及異教徒,保護善良但是無知的商人和農奴,按照國王和教廷的意願將寬容和力量帶到帝國任何一塊土地!我將仁慈對待弱者,我將嚴厲對待敵人,我將紳士對待貴族……”
“該死,又一個被洗腦的白癡,每次聽到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就頭痛。”
古利格利低聲咒罵道,撓了撓頭,起身找了把錘子,丟給目瞪口呆的胖子,懶散道:“如果這就是你心目中騎士的宗旨,那你還是跟着我打鐵吧。”
胖子萊茵哈泰接着沉重的鐵錘,如遭雷擊,心中的信仰支柱被心目中最大偶像親手摺斷,他那顆並不愚笨的大腦袋一片空白,《騎士語錄》和無數的史詩詩歌吟唱中不都是這樣描繪騎士的宗旨嗎?正直,高尚,仁慈,難道不是爲了這些詞語而騎馬持槍?
這個時候站在胖子身旁的奧古斯丁悄悄把一張印有家族徽章的精美信紙貼在自己後背,眼尖的萊茵哈泰看到上面的語句後默唸道:“騎士的職責就是在皇帝和教廷需要戰爭的時候拿起手中的槍和劍,成爲穿着盔甲的屠夫,將一切違背神聖帝國和梵特蘭蒂岡教廷意志的傢伙視作異端,砍下這些傢伙的腦袋就是捍衛最大的正義。除此之外,騎士完全可以順便跟寂寞的貴婦們探討一下某些學術問題,與崇拜英雄的少女們一起吃頓燭光晚餐。”
古利格利愣了一下,本來想把這個傻胖子攆出鐵匠鋪的他很欣賞微笑道:“不錯,有潛力,起碼這樣想便不會無緣無故地參加某場莫名其妙的戰爭,然後一頭霧水地死於所謂的騎士信仰中。胖子,既然你來到瑕多麗做一名騎士侍童,就收起你的天真幼稚吧。”
奧古斯丁將這張紙條悄悄藏進袖口,也不理會萊茵哈泰的感激。
他來到這個世界後那位優雅而智慧的母親就教育他對別人尤其是一個貴族施予恩惠後,非但不能期望回報,相反必須應付隨時而來的傷害,一開始他不懂,這兩年聽多了老丕平的宮廷軼事才逐漸清晰,相信這句話絕對是至理名言。
古利格利吹了一聲口哨,那匹渾身如雪毫無瑕疵的白馬很快從附近的樹林中奔出來,古利格利把兩個孩子隨便拋上馬,他帶路走入樹林深處,所幸奧古斯丁和萊茵哈泰都有騎馬的經驗。三人在逐漸茂密的樹蔭下不斷深入雅格卜森林,胖子好奇地四處張望,他可是聽說這片森林被獵獲過精靈,滿腦子污穢思想的他尋思着是不是能撞見赤裸的雌精靈,不僅是神聖帝國,其實在整片史詩大陸上都極少有獸人,所以那些冒着生命危險穿越極北之地卡妙帝國防禦線、躲過強悍的卡妙邊境軍的巡邏去蠻荒大陸獵取各種獸人的賞金獵人或者僱傭軍都能賺取鉅額利潤,前提是能從危機遍地的蠻荒大陸活着回來,事實上極少有人能不缺胳膊瘸腿地回到史詩大陸。
但百分之五百的恐怖利潤足以讓前赴後繼的人們去拋頭顱,一隻從蠻荒大陸擒獲的精靈能夠在神聖帝國最少拍賣到兩萬個凱撒金幣,如果是隻年輕的雌姓,那無疑更能讓那些有奇怪癖好的老貴族們掏出雙倍的金幣。而一隻可以在競技場掀起轟動的牛頭人酋長則能輕鬆拍賣到五千凱撒金幣,要知道一個農奴一年的花銷最多也只需要十幾個金幣。
前面領路的古利格利走在佈滿落葉的小徑上,淡淡道:“別瞧了,這座森林只有三劍齒虎這類兇猛食肉動物和一些食物鏈低端的食草動物,你如果想找所謂的精靈,我勸你還是老老實實去奧格斯歌城的庫恩拖拍賣場,當然如果你的性取向廣泛到這些動物都感興趣,就當我沒說。”
“絕對沒有!”
胖子趕緊鄭重聲明,他可不希望自己心目中的大偶像把自己當作百無禁忌的發情畜生。
走過一段幽暗的道路,馬蹄掀起一股佈滿腐朽的氣息,依稀聽到刺耳鳥鳴和躲在未知黑暗中壓抑的低吼,渾身雞皮疙瘩的胖子死死拽住李浮屠的袖子,生怕竄出某頭長有利牙的畜生把他給生吞活剝了。終於,隨着越來越清晰的水流聲來到盡頭,景色令他們歎爲觀止。
一條如同巨幅白色綢緞掛在空中的雄偉瀑布直瀉而下,如同失去繮繩的萬馬奔騰。
人類此刻一定會感慨自我的微不足道,人類總能夠很容易忽略或者忘卻自己的渺小,只有在俯瞰神壇的神祗、華麗絕倫的皇帝權杖或者目睹這大自然的巨大威力時纔會記起這一點,然後在心底承認我們是卑微的。
一匹馬,三個人站在一塊向外凸出的巨大岩石上,剛好處於瀑布中間高度,腳下就是被濺起翻騰水花的幽碧深潭,猶如一張隨時將人吞噬的血盆大口。下馬後的胖子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他可不希望一失足死在這種人跡罕至的地方。
古利格利輕聲問道:“我問你們,一名強大的騎士需要哪些條件?”
胖子迫不及待一股腦道:“強健的體魄,卓越的毅力,堅定的信仰。第一者是基礎,第二個是關鍵,最後一項,我保留觀點。”
知道談論騎士“信仰”問題很不討好,胖子也沒傻到要糾纏下去,在鐵匠鋪的對話是一個令胖子一輩子都會感到沮喪的場景。
知道自己原來問了個很無聊問題的古利格利聳聳肩,看着胖子問道:“那我換個方式問你,一個強大的騎士如何才能獲得力量上的強大?是日復一日的按照騎士章程訓練?是進入軍隊通過實戰來增加經驗?還是絞盡腦汁去練習一些稀奇古怪的技能?”
胖子呆滯,他當然不知道答案,所以他纔來這裡做一名騎士侍童。
奧古斯丁只是很安靜地等待答案。
古利格利那張隱藏於鬍子後面的臉龐流露出一抹讓兩個孩子感到不妙的神情,有股濃郁的陰謀味道,這位站於帝國無數騎士巔峰之上的中年男人輕笑道:“我來告訴你們答案,是一次接一次的挑戰自我極限。極限是什麼?胖子,你原本一口氣最多能吃十塊雞腿某次冒着噎死的風險你吃了十五塊,這對你成爲騎士有意義嗎?”
萊茵哈泰一頭霧水赧顏道:“當然沒有。”
“有。”
古利格利給出了一個讓胖子心靈再次受到重創的答案,這位大叔笑着問奧古斯丁,“能告訴你的看法嗎?”
奧古斯丁閉上眼睛,狠狠深呼吸一口氣,然後走向懸崖最外端,最終在胖子驚呆到崩潰中一個縱躍跳入地獄大門一般的深淵。
自殺?
胖子萊茵哈泰腦海中滿是這個詞彙,他實在想不通這位尊貴而奸詐的奧格斯歌城惡魔爲什麼要想不開。
不等迷茫的胖子詢問答案,古利格利一腳踹中他的屁股,然後某個胖子便帶着幾乎媲美瀑布衝擊聲的嗓門在空中劃出一道要多難看有多難看的弧度,墜入深淵。
古利格利蹲在懸崖邊上,摸着滿是旺盛鬍子的下巴,眯起眼睛道:“武者超越體能的極限也好,魔法師超越核砝的極限也罷,難道比得上超越死亡的極限嗎?這個世界上騎士多如螻蟻,可能爬到頂點的也就那麼幾個,爲什麼?無非是能夠大多數人都不敢嘗試着去‘自殺’,孩子們,我相信你們屬於那類運氣不錯的傢伙,畢竟,不是每個人玩這種冒險遊戲都能倖存下來的,要不然我就不是‘帝國第六騎士’,而是帝國第六百騎士了。”
蹲在懸崖邊啃牛肉塊的古利格利等了許久,遠離瀑布根較平緩的水面上終於冒出兩顆腦袋。
一個是沉默不語的奧古斯丁,一個是嚎啕大哭的胖子萊茵哈泰。
古利格利盯着李浮屠,自言自語道:“不愧是他們的兒子,腦子很不錯,也有足夠的魄力,這樣的男孩子,簡直就是天生的貴族,把騎士當作一門額外職業,應該也能夠不負衆望吧。”
他猛然躍下,身影急速下墜,一頭蓬亂頭髮狂亂飄舞。
在即將掉入深潭的時候,一隻腳尖輕輕一點,他腳下像是瞬間形成一個巨大黑洞,水花爆炸在他周圍開來,在奧古斯丁和胖子眼中這個男人此刻無疑強如神魔,深潭就像是被他硬生生撕開一個缺口,以他爲中心的圓周內震起一道華麗的水花屏障。
古利格利趁勢幾個彈跳便縱到一塊深潭邊上的石頭上,看着不遠處兩個說不出話來的孩子,笑道:“我的強大,也許就是你們這次玩命將來的回報,想成爲一名強大的騎士,就不要在你付出十分都沒有得到一分的時候急着抱怨,這個世界太多抱怨付出卻沒有得到回報的庸人,我告訴你們,總有一天,付出十分的你們會得到十一分的豐盛收穫。”
本來痛哭流涕的胖子一把抹掉鼻涕眼淚混合物,傻乎乎笑道:“是不是每天這麼跳就夠了?”
這個大白癡。
渾身冰冷的奧古斯丁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古利格利啃着硬如鐵塊的牛肉乾,帶着很明顯的幸災樂禍表情笑道:“讓自己無所畏懼死亡,敢於一次次去挑戰各種看似不可超越的極限,這僅僅是入門而已,一名騎士都會做的事情你們也要做,而且需要加倍的去做,他們不需要做的,你們也需要做,加倍的做!”
見胖子萊茵哈泰欲言又止,皺眉的古利格利道:“怎麼,想要放棄?”
奧古斯丁望向這個似乎要遭殃的胖子,本以爲只會一門心思調戲女僕的他要做逃兵,卻突然發現他那張佈滿雀斑的肥臉上有種很讓他刮目相看的東西,或者能稱作突然爆發出來的氣質,這樣氣質叫堅毅。
萊茵哈泰沉聲道:“我想在開始訓練前給我未來的妻子芭芭拉寫封信,放在您這裡,如果我最終成爲了一名騎士,您將它還給我,如果我死了,請您寄給她。”
芭芭拉?
似乎與泰坦帝國的小公主是一個名字啊。
真是不幸的女人。
奧古斯丁愕然,隨即釋然,這個叫芭芭拉的女人恐怕纔是胖子心目中最堅如磐石的信仰吧?
方塊Q——卡妙女皇
史詩大陸極北之地,卡妙帝國,一個被稱作被衆神遺忘的國度,一塊距離獸人這個卑劣嗜血種族最近的疆域,風雪寒冷在一年四季在這塊被詛咒的遼闊土地上肆虐,在抵禦天寒地凍的同時,它必須面對野蠻獸人們年復一年的嗜血衝擊,因爲它就是整個史詩大陸的北大門,所以人類大陸上有“天狼族人不過萬,過萬天下不可敵”的說法,這對卡妙帝國天狼皇族來說是至高榮耀,也是最大的禁忌,和悲哀。
帝國中央北極鐘聲大教堂,大陸上唯一比拜佔奧教廷聖徒石碑大教堂還要高的存在,被譽爲卡妙帝國的心臟。
十字架結構,傳統而神聖。
一個將近兩萬平方米的巨大晶瑩大理石廣場,刻有一個巨大的五星芒魔法陣,五個芒角又各自由一個稍小的五星芒魔法陣構成,如此循環下去,廣場上恐怕不下近千個魔法陣,古樸,繁瑣,令人望而生畏。廣場周圍擺有卡妙帝國建國近千年來的歷任武神鵰塑,六米之高,一尊尊栩栩如生,宛如戰神降世,凡夫俗子只能夠擡頭仰視。
剛剛晉升爲帝都樞機教宗的阿爾法波蒂小心翼翼踩踏着那些個大小各異的五星芒魔法陣,心懷無限敬畏地穿過廣場,站在用作擺放皇帝屍骸的中央大教堂門外,他無意間瞥了眼立於兩邊的兩塊墓碑,一老一新,似乎有點與教堂莊嚴的格調略微不協調,第一次踏足帝國精神核心的他也不敢妄自揣測。門有三扇,從右到左分別稱作“善事門”、“聖門”和“死門”,這一點對於做了個柯爾多省十多年銀袍大主教的並不陌生,事實上他從五十年前成爲一名神職人員起就夢想能夠從這裡走入教堂,當然除了贖罪的“死門”。
由一身銀絲白袍換作黃金鑲邊繪十字白袍的阿爾法波蒂輕輕深呼吸一口,推開那扇善事門,這之前他偷偷瞧了眼只有紅衣大主教和皇帝才能打開的聖門,用只有他自己才聽得見的嗓音小聲嘟噥了幾句。兩璧之上的窗戶直徑高達24英尺,嵌有3萬片色彩斑斕的玻璃,繪有《啓示錄》中的所有場景,光彩一絲一縷滲透進來,華美絕倫。
通過長廊,帝都樞機教宗阿爾法波蒂一步一步接近正殿,身體和精神都處於巔峰狀態的他卻感到呼吸越來越急促,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壓迫感,等到來到長廊盡頭的正殿邊緣,他幾乎窒息得不能呼吸,陽光肆無忌憚地從一個繪有《末日審判》的中央穹頂瀉下,眯起眼睛,仰視那神蹟一般的景象,阿爾法波蒂幾乎要跪下去,頂禮膜拜。
寬敞的正殿,穹頂下中央,擺放着一張桌子,桌上一副龍牙製成的阿彌兒盾棋,但卻只有一雙手在製造博弈。
那是一雙的阿爾法波蒂這輩子見過最聖潔的手。
留給這位權柄顯赫的帝都樞機教大人的是一道並不偉岸的背影,這個人一隻手託這腮幫,另一隻手則拈着那枚象徵卒子的棋子懸在空中,似乎正在思考。
如今能夠讓如日中天的阿爾法波蒂等待的人,偌大的帝國,絕對不會超過一隻手的數目。
而能夠讓他等待並且不敢有絲毫不耐煩的人,只有一個,近期發生在帝國內部驚天血案的事實也證明將來很長一段時間也都只有眼前這一個。
“我賞賜於你的,你不可以少拿一絲,也不可以多拿一毫。”
下棋的人,終於開口,一個清冷的女性嗓音,並不蒼老。
本來就極度緊張的阿爾法波蒂不由自主地跪下去,一身冷汗,戰戰兢兢。在政權交替中,他確實拿了一些他不該拿卻以爲沒有人會察覺的東西,比如說那本從赫拉克大術士手中獲得的《精神審判術》,再比如說那個只知道玩女人的十三皇子剛從獸人大陸獵獲的精靈女奴。
“出去,再從死門進來,贖罪一次。”
一個滄桑沙啞的聲音緩緩傳來,如獲大赦的阿爾法波蒂不敢擡頭,他知道那是帝國紅衣大主教腓尼基大人特有的聲音,在卡妙帝國,129歲的他就是近乎神一樣的存在,作爲三任皇帝的宮廷魔法導師,他說的話,即使聲音不重,也未必比不如皇帝說的話那般如雷貫耳。
阿爾法波蒂顫顫微微走出教堂,再從死門進入,來到正殿,跪倒在離桌子很遙遠的邊緣地帶。
“說吧。”
清冷的嗓音再度響起,而那人手中那枚卒子也已經落下。
阿爾法波蒂抹了一把汗畢恭畢敬回報道:“帝都已經肅清完畢,沒有餘孽逃脫,二百三十六人處以絞刑,四百三十九人處以火刑,其餘牽連在內的九千五十七人都按所犯罪孽進行審判,從各處傳來的報告來看,整個帝國範圍內的抓捕都沒有大波折,初步統計涉案人數爲十二萬七千五千九百零四人,具體處置將由皇上定奪,唯一的問題就是有近百人出於不同的原因分散在神聖大陸各地。其中大部分來自帕拉斯、保羅烏切努和根培這三個家族,因爲這幾個家族都有讓孩子在行成年禮後去大陸各國曆練,這些年輕人無法左右大局。”
“該抓的抓,該殺的殺。”
清冷嗓音透着股寒意,左手落下白色棋子後,右手便去移動對面的黑色棋子。
這個人,是在自己跟自己博弈,所以每一步都走得極慢。
只是說出來嘴中說出來的話卻無比殺伐決斷,“一個不留,斬草除根。那些小人物影響大局與否,不是你說了算的。”
滿是惶恐的阿爾法波蒂重重點點頭。
他不禁毛骨悚然。
因爲他深知這些人當中既有與這位君主毫不相干的王公大臣,更有血脈相連的族人,這其中甚至包括四個同父異母的兄弟!七個同父異母的姐妹!十九個原本應該喊這位新任鐵血皇帝姑姑的孩子!
當然,還有那顆原本戴着卡妙帝國皇冠的腦袋。
“哪怕是僅僅是一隻蝴蝶,都不要想在朕控制的領域胡亂扇翅。樞機教宗,這句話,朕今天也送給你,帝都的安危,比你肩膀那顆腦袋要重要太多,所以如果出了點小紕漏,要掉的腦袋不止你這一顆。”
皇帝的這個警告,阿爾法波蒂從最初當上帝都樞機教宗的得意瞬間煙消雲散。
“門外左手那塊碑,寫了什麼看清楚沒有?”
聽到這個毫無徵兆地詢問,記憶力超羣的阿爾法波蒂沒有絲毫遲疑道:“看清楚了。”
“讀一遍。”
阿爾法波蒂不敢有遲疑,朗誦道:“當我年輕的時候,我試圖改變這個世界;當我成熟以後,我發現我不能夠改變這個世界,我將目光縮短了些,決定只改變我的國家;當我進入暮年以後,我發現我不能夠改變我們的國家,我的最後願望僅僅是改變一下我的家庭,但是,這也不可能。當我現在躺在牀上,行將就木時,我突然意識到:如果一開始我僅僅去改變我自己,然後,我可能改變我的家庭;在家人的幫助和鼓勵下,我可能爲國家做一些事情;然後,誰知道呢?我甚至可能改變這個世界。”
“很好。”
坐在椅子上凝神下棋的那個人望着棋盤,陷入沉思,一刻鐘後她纔開口問道:“知道是誰說的嗎?”
阿爾法波蒂搖頭道:“罪臣不知。”
“你要是知道你就需要長眠於此了,別忘了,這座教堂埋葬的除了聖徒、皇帝和帝國英雄,還有千百年來積累下來數不清的異端。”
那個人冷笑道:“右邊呢?”
阿爾法波蒂顫聲道:“那是一塊無字碑。”
背對他的卡妙皇帝輕笑道:“不錯,那是朕給自己立的。樞機教宗,朕想知道,百年之後世人會在這塊無字碑上如何書寫?茫茫衆生會如何看待朕這個弒父篡位一口氣殺掉十幾個兄弟姐妹的冷血屠夫?分佈大陸的教徒又會如何詛咒朕這個已經被教廷審判作大異端的魔鬼?說!”
阿爾法波蒂又被驚出一身冷汗,那件華麗的金邊十字長袍幾乎可以滴出水來,他使勁磕頭,磕出血也不敢停止,嘴中始終說着一句話:“吾皇不朽!”
“不朽?”
以血腥強悍手段震懾整個神聖大陸的卡妙新皇帝輕輕推散已經步入收官的錯亂棋局,面無表情道:“想要不朽,就需要拒絕做神的玩偶。”
第二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