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古斯丁驚喜道:“你認識?”
老頭自嘲笑道:“尼伯龍根之心,當然認識。在魔法領域,除了一些大型古老魔法陣沒有被後人破解超越,一般來說都是越新穎,越具有力量。這是很正常的自然規律,不管是法師還是騎士,都是如此。極少有無法超越的巨人和高峰。你繪製的這個禁錮類魔法陣,是最近兩百年裡的巔峰。出自一個我老朋友年輕時代的手筆,但並未流傳,據她說是走出瑪雅雪山神廟前的作品,被那個最愛遮遮掩掩的地方明確禁止開放,因爲它過於禁忌。凡是任何接近於神祗的人和事,一直被那些老不死視作真正的異端。看在菸草的面子上,我就把知道的都跟你說了,尼伯龍根之心,核心詞是‘綻放’,這與魔法書上的坍縮是兩個極端,小傢伙,你身上不是藏了一枚暗金傀儡嗎,它就是‘坍縮’的最好解釋,將一樣物體物質和精神雙重層面的密度都壓縮到極點,而‘綻放’,就是稀釋的最大化,這種特殊的稀釋,並不會降低減少原始密度,很可怕,對不對?鍊金術中種種元素崩裂爆炸,就遵循這個法則,哦,似乎這麼說也不夠準確,我就說講解不適合我,算了,你隨便聽就是,大概是這麼個意思,小奧古斯丁,你的核砝容量其實已經達到不錯的規模,一旦被你‘綻放’,起碼可以達到你們帝國大部分黃金三葉草魔法師的水平,你們神聖帝國,還真是狗屎運,魔法師就跟魔法神祗吃壞肚子拉稀一樣一拉就是一大片,讓人眼饞,喂,小傢伙,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可不是說對大便這玩意眼饞。”
並沒有因爲成爲傀儡就降低正常智商的子爵感到一陣悲哀,這就是它當年瘋狂崇拜的傀儡帝王嗎?
這個世界崩壞了,精神支柱倒塌了。
老人突然驚悚,“小傢伙,別告訴你揹負着一個尼伯龍根之心?”
奧古斯丁苦澀道:“很不幸。”
“我的老朋友解釋過,之所以命名爲尼伯龍根之心,是衆多巨龍中,唯有冰霜巨龍尼伯的心臟,是天然的混沌容器,存在創造歷史的契機,也是唯一被人類勇士屠殺後不會立即枯萎的龍心,只有瑪雅神廟,保存有半顆心臟,被鑲嵌在三尊天神雕像中魔法神祗的眼球‘意志’中,她似乎提到過,只有解開被譽爲魔法王冠上明珠的‘尼伯龍悖論’的人,才能擁有那半顆心臟。”
絮絮叨叨的老人重新仔細看了幾眼纖薄圖紙,再望向奧古斯丁,試探性問道:“聖阿爾忒彌斯,你聽說過這個名字嗎?”
奧古斯丁閃過一抹璀璨眼神,猶豫了一下,說道:“如果沒有意外,她是我兒童時期的魔法老師。”
這次輪到老羅馬大公面部抽搐,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呢喃道:“我暗戀的女神啊。”
老人開始癲狂,眼神炙熱問道:“你握過她的手嗎?在一張牀上躺過嗎?與她一同吃過飯嗎?看到過她的笑臉嗎?”
奧古斯丁翻了個白眼,不理會老人不可理喻的瘋癲狂熱,這纔是人性的“綻放”啊。
羅馬大公身後的海默爾“小公主”輕微咳嗽了一聲,老人這才收斂了幾分,摸了摸乾癟的下巴,好不容易恢復了幾分本就少到可憐的大人物風範,他緩緩起身,“我該回去了,威廉親王那個天天惦念着讓我從高加索滾蛋的孫子又開始不安分了,看來他是真的失去最後一點耐心了,一口氣派遣了三位聖棺騎士和一位劍聖來請我進棺材,嘿,我不就是說了句誰將他女兒調教成女奴就送一條巨龍嘛,真是個不懂幽默的古板男人。”
老羅馬說完起身,但並不挪動腳步,眼睛一直瞥向桌上的殘餘菸草。身後的半神祗存在閉上眼睛,有這樣不要臉皮的主人,實在是悲哀。
奧古斯丁一臉無奈地吩咐迪米特去跟書店老闆要來全部上等菸草,能夠挑釁並且調戲泰坦戰神的老頭捧着箱子,笑開了花,不過嘴上的言語還算真誠:“小傢伙,我不是你的敵人,也不是你的朋友。但是高加索地區,永遠歡迎你這樣有趣的年輕人。”
一同起身的奧古斯丁微笑道:“老羅馬,需要我親自送你離開阿爾法城嗎?”
老人搖搖頭,拒絕了這份好意。
既然如此,比商人還商人的奧古斯丁也就不矜持靦腆,道:“那你悄悄理解了巫妖王這個新物種的結構,是不是應該?”
老羅馬臉皮是奧古斯丁見過最厚的老傢伙之一了,“這趟來得匆忙,下次見面再說。”
面對羅馬大公一直不算過於奧古斯丁惱怒道:“下次?幾十年以後嗎?”
老人沒有給奧古斯丁討伐他卑鄙行徑的機會,打了個哈哈,輕聲道:“走了,小傢伙。很高興認識你,假如你能把芭芭拉公主調教成女奴,老羅馬一定按照承諾把葉卡琳幼龍送給你。”
奧古斯丁無奈道:“除了你,誰願意去跟穿着奧丁大鎧的泰坦戰神爲敵。”
自從出現在奧古斯丁視野就一直沒有任何威嚴的羅馬大公愉快大笑,也不知是高興這個稱讚,還是喜悅手上的上好菸草,習慣性打了個響指,剎那間,書店二樓浮現出十幾顆拳頭大小的“撒旦逆子”——灰巢,懸空構成一個類似星座的圖形。這羣漂亮卻可怕的小玩意是傀儡師的核心。巫妖王子爵一臉狂熱,唯有踏入高門檻的傀儡師,才知道這些灰巢的恐怖,當年傀儡大帝馮·查理曼開闢了一條單體灰巢的孤僻小徑,他死於教廷追捕後,果然無數後輩傀儡師追隨他的腳步,推崇單個灰巢的極致,以木偶牽引線的多寡來判定實力,但當世卻有個怪胎重新拾起了最早的傀儡聖經,能夠同時支配數個甚至十數個灰巢,這個神經病,就是被魔法公會拋棄而偶然選擇傀儡職業的羅馬大公。
老頭站在灰巢中間,打了個響指。高大魁梧的女性半神祗海默爾半蹲下去,單手按在地板上,然後緩慢提起,手心拔出一條密度過高而呈現出驚人實質形態的聖潔白光。
脈點!
奧古斯丁驚歎不已。
魔法老師阿爾忒彌斯說過,唯有半神,能夠通過脈點瞬間穿梭半個史詩大陸。
老羅馬和他的高貴女僕神秘消失。
但十數個構建出神秘魔法陣的灰巢並未立即消失。
奧古斯丁立即拿起紙筆記錄下來,這纔是那位老人贈送的最大禮物。灰巢緩慢退散,奧古斯丁將圖紙收起,與加百列銀盒放在一起。坐在靠窗位置,怔怔出神,他在守夜者這幾年中,親眼見過許多具有超乎想象能力的強者,帝國白魔法的精神領袖,條頓祭司;被稱作戰爭狂的守夜者屠夫,劍聖王爾德伯爵;開普勒絞架戰役中出現過一面,獨自斬殺掉一條黃金亞種的教皇廳次席聖棺騎士聖皮埃爾;隨後在朱庇特城跟奧古斯丁開了一個小玩笑的海姬大人,創造出無數種嶄新黑魔法的“黑羊之母”。幾乎崇高到讓史學家認爲無法被後人超越的聖哲羅姆;但剛纔那位由於缺了兩顆門牙,任何人第一眼看上去難免有些滑稽可笑的駝背老頭,羅馬大公,除了他的強大無需懷疑,而且是唯一一個親自證明脈點存在的人類,他走得太快,以至於奧古斯丁根本來不及向他詢問更多有關兒時魔法老師的信息。但不管如何,也不論他們是敵人是朋友還是中立者,奧古斯丁都感謝他們,因爲正是他們,讓他這對這個世界不敢輕視。
這一刻,一棟女巫街臨河的僻靜書店中,書桌上的紅茶已經冰涼,濃重的菸草味被微風吹散。一位年輕修士低頭凝視着一張年代久遠的撲克牌,材質是珍貴程度無與倫比的龍骸,當120年前遠離巢穴的黑龍丹東墜落在白薔薇王朝版圖,那一年的制定的使徒撲克牌中出現過僅有的一副龍骸撲克牌,奧古斯丁在守夜者賺取了大量的信仰點,但大多用在了翻閱異端書籍和查找機密資料上,這一點,連條頓祭司都表達了迷惑不解,奧古斯丁終於得知手中魔法老師贈予的撲克牌便是那一年的“黑皇帝”,繪製有一位頭頂皇冠的女神,背面是一個在禁忌魔法大全《禁區》中位於前十的黑魔法陣,漆黑的太陽中鑲嵌有一輪弧線精美的弧月,但奧古斯丁在史料中並沒有找到這張圖案的使徒撲克牌,可它的材質的確是千真萬確的龍骸,這一切,都無法合理解釋。
奧古斯丁猛地起身,收好撲克牌,將那張畫有尼伯龍根之心的書頁燒成灰燼,隨後帶着子爵和迪米特離開書店,躲在角落的老闆始終不敢出來送行,如今在瑪索郡,有關聖事部第四位執政官的消息幾乎沒有一件跟溫和、善良和友好這些美好詞彙有關,裁決密西西競技場和搜刮蘭黛城堡的市儈,殺死赫柏子爵的殘忍,收集懺悔書並且大肆敲詐金幣的奸詐,在極樂鳥別墅向康迪家族示威的自負,以及近期又將沾滿血腥的雙手伸向了香榭麗,書店老闆哪裡敢奢望這樣一個魔鬼會償還那十幾枚凱撒金幣?
來到昆丁夫人所在的教皇古董店,果然如第一次踏足古董店所預料的一樣,昆丁夫人打造了一間小暗室來擺放她的心愛寶貝,雖然沒有奧古斯丁起先擁有的海螺罌級溫泉和火神唾液那般珍貴罕見,但在女巫街上都算超一流質量,而且經過詢問,才得知昆丁夫人是個沒有證書的魔法工匠,古董店內那些順差兩個級數以上的歌頌級半成品水晶杖都是她無聊消遣的成果,這讓奧古斯丁感到有些震撼,但並未表露出來,只是索要了幾瓶高品質的昂貴魔法液體“雅典娜火焰”,用作飼養那一枚嗷嗷待哺的暗金傀儡,當奧古斯丁很暴發戶地將一整瓶碧綠色“火焰”倒入加百列銀盒,暗黃色的傀儡立即顫動起來,擴張,收縮,不停循環,幾分鐘後,整枚傀儡呈現出飽滿的金黃色,原先有些心疼的昆丁夫人親眼見證暗金傀儡的奇妙進食,心情勉強好上一些。
奧古斯丁很不客氣道:“‘教皇’的所有權歸我,經營權歸外頭的菲奧娜夫人。你除了看店,無權插手買賣。”
昆丁夫人一臉不悅。
奧古斯丁笑道:“但是你可以動用香榭麗壟斷商店的材料,去打造你自認爲有趣的魔法道具,賣出後,你能得到一定比例的分紅。”
昆丁夫人還是有氣無力,望向一屋子東西的眼神充滿悲傷。
奧古斯丁顧不上安慰一位女性的幽怨,挑了一根詠歎級黑晶魔法杖,詠歎位於第十級,比史詩級低,但比歌頌級高,他的提坦龍眼因爲是啓動上帝左眼魔法陣的核心,不能長久離開詩呢歌的墓地,對魔法師來說,不是誰都可以輕鬆駕馭超出自身實力太多的魔法道具,確定性,是魔法至關重要的一點,例如一名劍蝶菊魔法師,不可能去使用一根史詩級或者詠歎級法杖,不輕鬆,而且不安全,誰都不希望一個原本溫順的魔法技能變成無法馴服的暴躁野馬。這類無意義的傷亡,對魔法師來說是恥辱,所以帝國官方明文規定各自級別魔法師的道具匹配級數。
持有詠歎黑晶法杖的奧古斯丁走出古董店,進入刻有聖事部新機構秩序首次面世黃金天平徽章的馬車。
緩緩前往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