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平淡的見面,很溫和的分別。一位是引發史詩大陸第十四次神蹟的方塊Q,一位是秘密召喚出聖烏爾班的聖事部巨頭,再才華平庸的吟遊樂師哪怕買不起豎琴,只要以這對男女做主角,都能彈唱出吸引聽衆的故事,聽衆們也都會期待擦出耀眼的火花,但事實卻相反,奧古斯丁很快就離開大笨鐘樓,年輕女人則彎腰通過瞄準鏡不知眺望何方。似乎除了一場還算融洽的談話,就沒有再多的故事。“女皇的影子”紅衣大主教腓尼基和“維薩里大權杖”公爵陸續走入鐘樓,這座國家天文臺如她所說是由皇室全額贊助,並未向帝國財政和地方貴族索要一顆銅板。
腓立比公爵的嗓門有着典型卡妙武人的粗獷,咧嘴笑道:“陛下,看上去這位羅桐柴爾德家族的子孫,可一點都不像他的祖輩,更像一名宮廷詩人。他在文件上的精緻簽名,真讓我羨慕。”
女皇收回視線,走向一張堆滿類似迪格斯父子合著的《預示永恆》這類書籍的桃心木圓形書桌,書桌上擺放有兩張羊皮航海圖,一張陳舊泛黃,一張相對嶄新,前者是一份從某個被吊死在絞架上的維京海盜頭目口袋裡搜出來的藏寶圖,後者是由卡妙皇室資助的航海家描繪,最顯眼的圖案當然還是被她命名爲不列顛島鏈的新大陸。她伸出一根手指從卡妙約瑟夫港口滑向島鏈,微笑道:“讓腓立比去對付一杆鵝毛筆,真是爲難我們的維薩里冰原狼王了。”
中年公爵尷尬地伸手摸了摸自己那顆大光頭,年邁的紅衣大主教善意一笑。
女皇語氣惋惜道:“本來以爲這個叛國者子孫是神聖帝國龐大身軀上不錯的切入點,看來是我低估了他的忠誠,卡妙可以有腓立比公爵這樣連女兒嫁妝都需要向我借貸的大貴族,他們有一個寧願獨行的虔誠教士也不奇怪。雖然他很謹慎,但還是透露出一些有意思的東西,神聖帝國這些年對海上的重視比我預想要超出許多,當我說出月球時鐘和海用經緯儀的時候,他掩飾很好,但這位天文愛好者忽略了一點,正確的情緒是茫然,而非平靜。格林尼治那幫研究了半輩子天使音階的老教授都該如此,何況是一個普通的天文愛好者。”
腓立比公爵望向女皇,悄悄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一臉問詢意味。這個最近纔在卡妙傳播開來的新穎手勢對史詩大陸來說絕對不是個善意的標識,它第一次出現在最新的鐘聲要塞戰場上,當一身黝黑重甲的卡妙鐵騎如同一股黑色潮水涌出哀鳴者城牆,卡妙女皇在爲以數位公爵將軍爲首的送行時,便做出這個手勢。很快,這個形象生動的手勢便傳遍了帝國,一位金雀花史學家在新戰爭編年史中給使徒撲克牌發牌者建議,下一次卡妙女皇的人頭牌就可以用上這個“骯髒血腥低俗”的手勢。
女人笑着搖了搖頭,“我們可不是拜佔奧教廷。”
公爵沉默了。對卡妙來說,拜佔奧曾是精神教父,如今卻與蕩婦無異。起先所有人都不相信一個年輕女人加上一個逃亡的老人能夠打贏這場精神層面的戰爭,但事實證明方塊Q和黑皇帝輕鬆贏得了勝利。
女皇調侃道:“維薩里,等我們的鐵騎掃卷那個膽敢在金雀花會議上揚言對我們進行貿易封鎖的奧匈聯邦,你的披肩也該換一換了。說句心裡話,瞧着實在有損帝國顏面的嫌疑。”
公爵單手撫摸着光頭哈哈大笑。
紅衣大主教腓尼基輕聲提醒道:“陛下,撒克遜博士還在大教堂等您。”
女皇點點頭,捲起羊皮紙,跟公爵告別後走出鐘樓。
公爵低下光頭,默唸了一句,虔誠而肅穆,無人可聞。
只有四字:“吾王不朽!”
在冰雪帝國,不論是光榮戰死在戰場上的武士,還是安詳老死於牀榻的老人,彌留之際,都會默唸這四個字。
小鎮距離舊帝都並不算遙遠,當女皇與隨從進入北極鐘聲大教堂,神聖帝國的使節團纔剛進入佩洛蒂郡省。一路上外交次臣伊本伯爵對奧古斯丁的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殷勤得如同服侍頂頭上司外交首相,讓凱旋而歸的使節團隊伍全部成員感到莫名其妙,他們自然無法得知可憐的伯爵大人前不久剛得到皇帝陛下一封措辭嚴厲的回信,極有可能讓伯爵這趟出使卡妙的外交殊榮蕩然無存。所幸年輕的輔政官並沒有表露出太多不近人情的傲慢,讓伊本伯爵心安不少,事實上奧古斯丁實在是無暇理會這類絲毫不影響大局的小插曲,從灰熊賭盤尋拿他找樂子的帝都貴族不計其數,秩序的觸鬚遠沒有茂盛到能夠蔓延滲入到朱庇特城,教務院首席國務卿,獅子王託德公爵,康迪家族,等等,有太多近在眼前的明確敵人需要他去耗神對付。在瑪索郡邊境,奧古斯丁違反規矩地率先離開使節團,這一次伊本伯爵沒有任何阻攔,親自帶領一大隊聖殿騎士送行,直到繪有黃金天平徽章的寒酸馬車徹底消失於視野,伊本伯爵才重重鬆了口氣。
經過兩次戰役踐踏碾壓的黑天鵝湖莊園已經不復當初的風景如畫,沒有展開處子啓動便破損大半的上帝左眼魔法陣在炮灰騎士團忙碌的中逐漸修復,而且在原先基礎上進行了擴建,湖中已經沒有了黑曼巴王蛇的棲息,湖畔開始按照大執政官親自手繪的圖紙建造一幢註定高聳的奇怪建築,光是一座地基就挖掉無數的泥土,除此之外,他們還聽說莊園邊緣地帶要打造一座競技場,從奴隸市場走出的廉價低級騎士團雖然很辛苦,但起碼有了基本的安全和生存保障,因此沒有任何怨言,況且誰敢?秩序長閣下可是教廷法定的聖事部新巨頭!
除了詩呢歌方面一切按部就班步入正軌的建設,還有兩件事讓回到城堡的奧古斯丁感到心情不錯,一件是馬卡姆大主教上任前親自送來了第一批“半政治半宗教獻金”,那些不幸被大執政官在密西西競技場撞見的瑪索貴族被這頭肥豬搜刮得叫苦不迭,這讓詩呢歌城堡多出了將近六十萬的財政收入,引導貴婦信徒和瘋狂斂財比背誦教典更虔誠賣力的馬卡姆肥豬還留下承諾,第二批凱撒金幣最遲在半年內送達。
第二件是差點被人造陽光曝曬的碼荷·岡德休斯說服了馬歇爾家族內的一名侯爵級長生種,一同前來詩呢歌城堡,選擇在最底層的墓地進行漫長生命中的第二次神聖冬眠,但因爲奧古斯丁前往帝都並且出使卡妙,兩名高階長生種只得在附近安靜逗留,絲毫不敢做出半點逾矩的事情,等到秩序長後,馬歇爾侯爵迅速收斂不恰當的無聊傲慢,比碼荷侯爵更加謙卑,因爲第一次見面,他就嗅到了一頭瑟特斯家族親王級長生種的黑暗氣息,在黑暗史上,某種意義上正因爲強大而導致滅族的瑟特斯歷來是一名伯爵就比其餘種族的侯爵更加恐怖,瑟特斯的親王?幾乎可以媲美十二種族的真祖了!
在城堡底層聖烏爾班棲息的墓地,猶如實質的純潔光華飄灑,這份氣息不偏重神聖,也不遊移向黑暗,純淨清澈,所以初次沐浴在光芒中的馬歇爾侯爵神情炙熱,對於長生種來說,與巨龍爲鄰的龍脈,好處除了有一座天然屏障,而且火焰和冰霜兩系的龍息都有利於休眠。而安息於萬米以下的幽暗海溝,更是與世隔絕。這兩個地點都是極佳的冬眠場所,但沒有真祖和親王級實力便不敢輕易嘗試,而這座墓地,更是任何一名侯爵級長生種夢寐以求的聖地。
“秩序長閣下,請允許馬歇爾家族的冒昧。我將爲盟友們發出一張誠摯的邀請貼。”馬歇爾伯爵打了一個響指。一隻金色蝙蝠振翅飛出墓地。
奧古斯丁沒有拒絕和阻攔,目送迪米特與兩位詩呢歌的客人分別進入鮮血墓碑休眠,離開墓地,走入蜜巢,一個牆角,擺放着黃金雙頭蝰的巨卵,數道裂縫依稀可見,小傢伙即將破殼而出的跡象,伊莉莎白小姐提醒過黃金蝰誕生後,大部分卵殼都可以當做絕好的餌料,但可以留下一部分當做羊角的實驗材質,或者用作珍貴的魔法陣材料,可以近乎無上限增幅魔法陣能量,奧古斯丁坐靠着牆壁,寂靜中,這位執政官大人輕輕哼着跑調的《搖籃曲》。
哼了幾段,奧古斯丁轉頭望着那顆黃金卵,伸手觸摸,感受卵內小東西的胎動。
起身步入蘿莉管家的私人房間,鋪滿凱撒金幣,也許是走得急,梳妝檯上的水晶膏、金雀花粉底等衆多她辛苦收藏的心愛物品都沒來得及搬走,奧古斯丁坐在梳妝檯前的椅子上,收拾了一下凌亂的桌面,該放進抽屜的放進抽屜,該留在桌面上的整齊排列妥當,接着疊好牀被,撿起一些亂丟的襪子和公主裙,都放入衣櫃,順便將一些被她偷偷藏在鵝絨被裡的過期零食丟掉,最後,奧古斯丁來到那排玻璃樽前,停在那隻被她稱作“淑女小秘密”的玻璃箱前,奧古斯丁甚至可以聽見裡面凌厲的靈魂哀嚎,這座房間,一半是蜜裴芬公主,一半是血腥女王,曾經,她很認真問奧古斯丁你是不是喜歡一半憎惡一半,奧古斯丁當時忙着祈禱並沒有回答,如今一個在神聖帝國,一個在繆斯大陸,不知道下次她詢問他回答這個問題,需要多久。
離開蜜巢,依次上升,中途只在書房稍作停留,終於來到位於天鵝湖湖底的貓眼,潘多拉坐在豎琴旁邊,一頭哥特式黑髮像極了最精緻的琴絃。
奧古斯丁蹲在她身前,握住她的手,歉意道:“這架豎琴遲到太長時間了。”
帝國最大叛國者的女兒微微一笑,實在無法想象,兩代帝國最桀驁的男人卻教育出如此溫順的女性繼承人。
奧古斯丁一字不漏將帝都之行和出使卡妙娓娓道來,結尾提到了與卡妙女皇倫道夫的偶遇,“她讓我想起另一個故事裡的女人,那個年輕漂亮的女人比卡妙女王更遲一些登基,在二十五歲走上了英格蘭王國之巔,爲了鞏固王位,縱橫經緯於當時兩個強大帝國之間,放棄了婚姻,最終以老處女的身份絕後而終,卻換來了她所在王國的崛起,換來了一個日不落帝國。”
潘多拉輕聲道:“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對不對?”
從不在她面前帶上面具的奧古斯丁誠實道:“用悲壯是否更準確點?”
潘多拉笑而不語,奧古斯丁知道她並沒有認同自己的說法,但這無所謂,一貫強勢哪怕面對歌謝爾女王都要嘲諷一聲“姐姐”的年輕秩序長閣下才不會對眼前女人有所苛求,在這個幾乎整座帝國都不理解的男人心中,她和蘿莉管家,是兩個最獨特的存在。奧古斯丁從腋下拿出上下兩本的《荷馬史詩》,交給潘多拉,輕輕道:“這是關於一個老騎士的流浪故事,我的一個敵人說它會是當代最沉重的騎士史詩,我難得跟她保持一致。”
潘多拉接過書,放在膝蓋上,奧古斯丁開始沉默,因爲沒來由想起了被秩序放養的女騎士赫拉,繼而想起登上戰爭舞臺的尼祿,克拉夫家族的龍槍騎士屋大維,當然還有胖子萊茵哈泰,後面這幫帝國最優秀的戰爭狂男人都在邊境上親臨戰事,偶遇的女王一手將極北之地的貧寒帝國代入富裕的戰爭正軌,使得戰馬更充沛,戰士更英勇,教會了文明尾巴上的落後帝國如何雙線作戰,而朱庇特大帝,他的英明在於將瘸子的神聖帝國注入了濃稠的戰爭血液,大力培養善戰的騎士,倚重栽培更適合走上戰場的奧術師,以聖戰爲幌子和演練場,軍事新貴得以站穩腳跟,催生了大批新穎的商人貴族,戰爭貿易銀行家,奧古斯丁相信未來百年,大陸上的雙主角,只能是神聖帝國和卡妙,唯一的前提就是兩者的接班人能夠像前任一樣睿智。
※※※
神聖帝國和戰爭之子泰坦接壤的邊境上,雙方投入一線兵力共計35萬的恢弘大戰一觸即發。
神聖帝國這一邊,陣容璀璨耀眼,聖戰指揮家龐培侯爵,大軍團長丟勒伯爵,帝國行政長官序列高居第二的羅伯特公爵,一生都在與泰坦打交道的老基督山將軍。
十五萬名在戰火中成長起來的戰士,加上一萬五千名法師。
還有大量最近十年中脫穎而出的青年指揮官。
泰坦那一邊,更是匯聚了幾乎全部高層精銳軍人,以身披奧丁大鎧的戰神威廉親王爲首,身邊圍繞着當年親自葬送澳狄斯親王黑玫瑰軍團的“詩人”弗裡德;青年時代以落魄小貴族身份從金雀花王朝偷渡到泰坦後一鳴驚人的“捕鯨人”安德森將軍,準確來說是安德森夫人,直到泰坦老皇帝試圖將一位公主下嫁給這個冷漠英俊的偉大軍人,才知道“他”是一位女士;北方大軍團長普法夫公爵,是老基督山的宿敵,最擅長正面戰,瞬間的攻擊防禦轉換堪稱美輪美奐,是老牌戰略家的典範,大陸上崇拜者無數,哪怕神聖帝國內部也不得不將他的軍事論著當做基礎教材;還有泰坦第一聖棺騎士“銀盃”卡梅隆。
二十萬大軍,五個大型軍事集團,加上一個被譽爲大陸上唯一能夠與卡妙在同等數目上抗衡的“紅鞭”騎士團,這是一條“上帝之鞭”。
整座大陸都在屏息凝神關注着這場戰爭的序幕和走勢。
除了職業軍人,還有不計其數的吟遊詩人,戰爭投機客,金幣政客和別國軍事觀摩團等衆多角色的參與。
帝國三大青年軍中,以戰爭新星隆美爾爲首的平民軍官分散於各個軍團,這並不奇怪,真正出乎意料的是有叔本華王子在內的貴族騎士團也被安排在第一線,這支隊伍有大量與王子以及天才君士坦丁一樣來自摩根學院的年輕精英騎士,這無疑讓觀察家們堅信神聖帝國是下定決心要打贏這場大戰,並且朱庇特皇帝似乎也暗示了未來會將王位交由叔本華王子繼承,而非另一位相對沉默低調的兒子。至於最後一支雜牌貴族騎士團,沒人在意,天曉得那個死胖子帶領的四百人騎士團在哪裡尋歡作樂?
漫長的兩國邊境線。
一支中小型騎士團擅自趕赴一處不存在軍事地圖上的丘陵關口,這裡遠離果戈理赤色平原,沒有任何戰略價值,不僅騎士難以騎馬穿越,便是步兵也要被沒個盡頭的山巒荒嶺磨光耐心和體力,在兩國戰爭史上從未在此爆發過任何小衝突,國界兩邊分別是神聖帝國貧窮的西格里郡省和泰坦的科爾布山地,簡單而言這一片區域就是連傳教士都不願意涉足的黑色地帶,那麼這支吃飽了撐着來“遊覽”的騎士團是?
沒錯,正是萊茵哈泰的雜牌軍,所有人都前馬而行,異常艱難。
爲首一個因爲怕死而穿着一件沉重優質軍鎧的胖子嘴裡叼着草根,滿頭大汗,身邊跟着四五個罵罵咧咧的嫡系,胖子不理會手下這幫帝國一二線貴族繼承人的叫苦,時刻關注偵查哨兵傳來的消息,轉頭看手下們都是一副體力不支的窘態,笑罵了一句“王八蛋們,演技都挺不錯,好了,原地休息”。命令傳達下去,一陣歡呼雀躍聲,全部坐在地上,沒個正行,喝水的喝水,摳腳丫的摳腳丫,一些個不甘寂寞的油子騎士還抽空玩起了賭博,因爲在白鯨要塞裡大多將金幣揮霍一空,這會兒只能幾個銅板幾個銅板小賭一下,圖個樂子。
胖子盤膝坐在地上,攤着一張他自己繪製的地圖,遠比帝國軍方頒發的軍事地圖要來得詳細數倍。
一個帝都奧爾夫岡家族的貴族青年馬屁精偷摸出一小瓶包裝精美的葡萄酒,雙手遞給團長大人,一臉雀斑的胖子丟了個讚賞的眼神,喝了一大口,然後傳給身邊幾號心腹,但一旦看到誰沒個眼力勁多喝了點,就要被他踹上一腳,最終回到自己手裡還剩下大半,陶醉的眯眼,低頭查看地圖,喃喃自語道:“不知道那封建議書有沒有那個幸運送到丟勒伯爵的書桌上,雖說泰坦方面的確是要狠狠打一場正面攻堅戰的架勢,可這裡要被這個狗雜碎滲透進兩到三千名的尖刀型戰士,繞道而行,在大戰正慘烈的時候來一記斬首,就算失敗,也很可能將勝負五五分的戰局變成六四分的,別小看這一分勝算,在將近四十萬人的戰爭中,就是四萬條命啊,你們這幫長官們不當回事,老子得慎重,要是泰坦沒這個想法,老子就給他們個驚喜,說不定還能替這羣混蛋撈上一批勳章。”
難怪帝國內酸溜溜評價這個胖子是一個總是能踩狗屎的“勳章批發商”。
多喝了點葡萄酒就被踹上一腳的馬格斯家族貴族青年憤懣道:“團長大人,這算哪門子觀光旅行,你騙我們說這裡風景如畫,還有很多美麗動人的鄉村姑娘,有個屁,我現在連只母山豬都沒看到!”
另一位佩戴孟加拉黑虎徽章的席姆佩爾家族騎士使勁點頭附和道:“英俊的團長,您的欺騙深深傷害了我們純潔幼小的心靈!我代表全團四百三十二名英勇騎士向您嚴重抗議!”
胖子萊茵哈泰咀嚼着草根,斜眼瞥了一下,連解釋都懶得解釋,打了個舒坦愜意的酒嗝,提了提臃腫屁股,轉向那個表示抗議的金髮青年,放了個響屁,這就是團長大人的迴應了。
幾位貴族青年騎士一同翻白眼豎中指。
唯一保持沉默的是一個褐色頭髮的年輕人,長了一張漂亮的娃娃臉,與絕大多數騎士成員不同,他是後來臨時被家族塞入雜牌騎士團,性子柔弱,而且因爲長得女性化,進團初期就遭遇了噩夢,被一些個仗着老資格的貴族騎士調戲,差點被脫掉褲子,所幸胖子團長還算有點良心,來邊境前收到了一筆數目不小的“教育費”,這才阻止了鬧劇,後來這個年輕人在交談中表現出不俗的大局觀和軍事素養,胖子就將他留在身邊當一名小幕僚,私心無非是覺得這名據說還是騎士侍童的小傢伙長得好看,比那羣油嘴滑舌的老下屬順眼多了,而且這個跟全團風格不太融合的騎士侍童是唯一第一次聽說胖子炫耀自己曾是帝國第六騎士侍童後表示相信的人,所以萊茵哈泰樂意跟他說一些有關羅桐柴爾德家族和奧古斯丁少爺的事情,而漂亮的侍童也許不是個優秀的預備騎士,卻是個很合格的傾聽者,因此很快成晉升爲帝國最英俊最才華胖子團長的新心腹。
騎士團經過短暫休息後繼續前行,雖然騎士們不停大聲怪叫抗議,但誰都清楚,無人是真的在質疑那位胖子團長的權威。
臉蛋清秀的侍童始終跟隨在胖子身後,在家族內,他便聽說過這個騎士的傳奇,雖然沒有親眼見證皇宮拉伯德水晶廳的授勳儀式,但相比那個更正統更口碑的隆美爾,唯一同時獲得三大頭銜徽章的戰爭怪物,他更好奇一點不騎士準則的胖子騎士,所以這才向父親百般要求,加入了這支名聲狼藉的騎士團,結果第一天就領到手一份入團須知,十三條規則,都很古怪,例如第三條“我們是貴族,輸了記得投降,可以被贖回,但別忘了在敵對陣營中獲取一點小秘密,這也是戰功”,這太荒唐了,第八條“勝利,纔是軍人的第一榮譽,去他媽的騎士美德”,太瘋狂太不高雅了,還有倒數第二條:“請諸位牢記我們騎士團的集體願望——誰能睡了泰坦的公主,誰就是最大的英雄”,這還是騎士嗎還是貴族嗎?
他很費解,一度想要退出騎士團,直到被一羣渣滓貴族侮辱差點脫掉褲子,激起了他的怒火,然後被那個胖子上司伸出援助之手,這才記仇着留下來。
一路上胖子陸續收到偵察兵的局部地圖草稿,然後被胖子拼接在一起,外人也許無法得知,騎士團中各個兵種分工明確,基本上每個人都會有嚴格的位置安排,像此時胖子身邊送上葡萄酒的奧爾夫岡家族騎士就負責後勤以及戰利品分賬,戴有孟加拉黑虎徽章的貴族青年負責團內一支精銳騎士扈從的作戰,畢竟這裡扎堆了大量貴族繼承人,相應的各個家族都會安排兩到三位高階扈從,而帝國東南郡馬格斯家族的那個傢伙因爲一肚子壞水,往往參與到陰謀的策劃,而他這個家族背景不惹眼的騎士侍童則因爲不錯的文學修養,被團長安排到資料收集和信息分析的崗位上,這個騎士團,看似散漫無紀律,但其實誰都無比清晰自己可以做什麼不可以做什麼以及必須做到什麼程度,在這個底線之上,胖子萊茵哈泰纔不管你是偷偷帶酒了還是違犯軍紀跟妓女廝混了。
侍童輕聲問道:“團長,您剛纔說的尖刀和斬首是什麼意思?”
萊茵哈泰正在吩咐一名機靈的偵察兵去某個至高點居高觀察地勢,回頭笑了笑,伸出胖手擰了一下漂亮娃娃臉的耳朵,“小妞耳朵不錯。尖刀就是精銳中的精銳,能夠在戰場上扭轉局勢的戰士,是騎士劍士和刺客賞金獵人四種職業的完美結合體,回去有機會你可以看看我寫給摩根學院的論文原稿,裡面有講如何打造一支唯一目標在於斬殺敵方首腦的特殊隊伍,可惜驕傲古板的摩根學院根本沒搭理我,這麼有趣而且實用的想法,竟然沒有識貨的,唉。”
侍童認真點頭道:“很有趣!”
胖子哈哈大笑,很滿意小侍童的態度,繼而有些神色寂寞道:“我們帝國崛起太快,所以過於注重在平原戰上跟泰坦一較高低了,但戰爭這種事情,說到底只是刻薄地記得住勝利者,哪裡管那麼多條條框框,小哥倫,能理解這個說法嗎?”
侍童點點頭,不是敷衍。
胖子蹲下去,抓起一把土壤,嗅了嗅,擡頭微笑道:“很好,小妞以後你也有機會成爲一名常常與勝利爲伍的軍人。”
娃娃臉侍童紅了臉,很可愛。
胖子眺望遠方,輕輕感慨道:“你讓我想起了小時候的奧古斯丁少爺,都一樣英俊聰明,只不過奧古斯丁少爺比你更無恥一點。”
一名偵察兵臉色蒼白奔跑而來,呼吸急促道:“團長,泰坦大軍,無數人!”
胖子皺眉,沉聲道:“儘量給我最精確的數目!”
那名耳目腿腳伶俐一直備受胖子器重的傢伙瞬間鎮定下來,回答道:“只能保證敵方人數最少在兩千以上!”
胖子想了想,苦笑道:“能被你估算出兩千人,那就意味着起碼在五千人以上了,跟我最糟糕的預想差不多。”
胖子萊茵哈泰猛然起身道:“把所有中隊長都喊來,召開緊急會議!”
一座山頭上,站着一男一女,身後十數扈從清一色身披泰坦著名並且罕見的黑象重鎧。男人四十來歲,是唯一沒有穿上重鎧的角色,容貌平平,氣質更接近一名在課堂上翻課本的學院教授,身上沒有任何徽章。女人身高與泰坦普遍高大的男人保持一致,將近180公分,身穿一件寶藍色重鎧,卻沒有頭盔,雙手持劍柄,劍身插入大地,面容平靜,俯瞰遠景,一頭漆黑短髮隨風飄舞,那把黃金色巨劍散發出冷冽的戰爭氣息。
中年男人蹲下去,做了一個和萊茵哈泰一樣的動作,捏起一把土壤嗅了嗅,笑呵呵道:“夫人,感謝您認同我的作戰計劃,如果不是您的邀請,最高軍事會議是不會答應額外給我一支紅鞭騎士團中的‘果戈理雕像’,沒有這800名神聖騎士,我的計劃漏洞太大了。”
雙手按在黃金巨劍劍柄上的女人默不作聲。
沒得到迴應的中年男人自嘲摸了摸鼻子,自顧自道:“我們故意讓出一點優勢,已經成功將神聖帝國的軍團長們引誘到果戈理平原上,白鯨要塞附近的磨坊駐地駐紮着最後一批趕到的六千人法師團,沒有太好的騎士團護衛,我們一口吃得下來,說不定還能再爭取到一點戰果。”
女人冷聲道:“帝國爲了你這個計劃,讓出的不是一點點優勢,這個優勢足以讓神聖帝國彌補五萬人的數量劣勢,如果你無功而返,那麼你將是帝國的罪人,我會親手將你押送到軍事法庭。”
男人似乎是個天生的樂天派,喃喃道:“‘果戈理雕像’在內六千名身穿高抗魔重鎧的驍勇戰士,足以將毫無準備的六千人法師團的腦袋整排整排串在泰坦長矛上了。夫人,您放心,我輸了,也會和這些帝國精銳一起在後面爲你們拉扯空間,直到全員戰死爲此,您是沒有機會送我上軍事法庭的。”
女人總算流露出一絲不那麼冰冷僵硬的臉部線條,輕聲道:“帝國需要一位活着的‘詩人’,皇帝陛下說過一個弗裡德抵得上一個大軍團。威廉親王雖然與你不合,但依然同意我護送你到邊境位置,現在看來神聖帝國並沒有察覺你的計劃,那我可以返回屬於我的戰場了。”
持有戰爭名望僅次於奧丁大鎧的黃金巨劍的“夫人”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單獨而唯一。
氣質優雅的中年男人戀戀不捨目送她孤獨離去,嘆息一聲。在排外嚴重到了畸形的泰坦帝國,他是寥寥無幾成功上位贏得敬重的外來戶,其中的辛酸坎坷,都能寫成一本精彩程度不輸老軍相《鮮花與鮮血》的個人傳記,但要說誰最讓這位“詩人”敬佩,那就是同樣是外人的安德森夫人,她手中的巨劍,製作者不可詳細考證,大概是來自拜佔奧教廷的金匠,仿造聖胡安修道院的聖盃,被稱作“寂靜之聲”,劍身上面的古拉蘭銘文有不同的譯文:“贈給攜來榮耀的超凡之人”,“繁榮之主”。
帝國所有人都知道他暗戀着這位夫人,但她說過,她只會嫁給大陸最勇敢的男人,對於這個籠統模糊的說法,所有人都不太理解。
收回思緒,在澳狄斯親王巔峰時代都綻放過光彩的“詩人”弗裡德傳達繼續前行的命令。
老皇帝親暱稱呼這個的確是一名淵博學者的軍人“克林姆宮狼人”,足見弗裡德在泰坦帝國內的高度。
這一次,詩人與狼人的矛盾結合體弗裡德覺得可以輕鬆摘掉神聖帝國的一顆心臟,如此一來,可能就離那位夫人所謂的勇敢更近一些了。
隱秘擋在路上的,只是一支人數和單兵作戰能力都相當寒磣的神聖帝國雜牌騎士團,看來這是一場實力懸殊的突然交鋒戰。
那支倒黴至極的騎士團以最快速度收縮陣型,但這一次並沒有如以往那般撒開腳丫子撤退跑路,而是所有中高層都聚集在一起展開了會議,胖子萊茵哈泰平靜道:“五千人以上,十有八九都是由泰坦最強大的戰士組成,兵力對比1比10,我們唯一的優勢在於對面還沒有發現我們的行蹤。很遺憾告訴大家,這一次逃跑並不現實,對面的目標不是白鯨要塞第二梯隊的智囊高層,就是磨坊駐地的六千人法師團。更遺憾的是,我們在讓人傳達這個消息之外,似乎還要不知死活拖住這羣泰坦雜碎起碼六天以上,現在我們的局面就是,逃了,有一半的機率活下去,但主戰場上賭上神聖帝國十年財力物力的那場大仗就要輸,輸得很慘,當然,我們灰溜溜回去以後,頂多揹負一點罵名,反正我們天生臉皮厚,怕什麼?對不對?”
平均年齡僅有二十三歲的貴族青年騎士們嘿嘿一笑,但很勉強。
胖子抹了把臉,將十數張零散的地圖草稿都攤在地上,拿着樹枝指指點點,繼續道:“哦,想起來了,我們還有個小優勢,那就是我們比這羣雜碎小偷更熟悉叢林戰,別忘了,我們都是從聖戰中走出來的榮譽騎士,而且如果有人願意跟我一起送死的話,我覺得可以避開正面戰,繞出一個弧度,側面咬他們一下,打了撤,再繞圈子,再啃下幾塊肉,能消耗掉幾個雜碎是幾個,不過實話說我也沒有多少信心能打贏這場怎麼計算都是必輸的戰役。所以我現在明確告訴你們,要逃,就趕緊,別他媽在這裡傻笑聽我廢話,還有,別覺得我會瞧不起你們,要不是老子是帝國騎士團歷史上最英俊的團長,早第一個跑路了,好了,就說到這裡,要走的,可以動身了。”
三十幾號青年面面相覷。
胖子指了指其中一個貴族青年,嚴肅道:“布羅德,你是家族的長子,而且馬上要與那位漂亮的小姐結婚,你馬上給我滾。”
他又指了一下另外一位,“普魯格,你是摩根學院的點名要丟進去深造的騎士,也滾。”
“你,小布蘭,老子最煩你捱了輕輕一劍就鼻涕眼淚一大把,全他媽擦在老子身上,你也給我滾!”
一大串快速十幾個點名,最後胖子看了眼身邊的娃娃臉騎士侍童,語氣稍微柔和,“還有你,哥倫,只是個侍童,不需要做傻事爲國捐軀,這種事情交給我們騎士來。”
其中一個被點名的青年軍官舉起手。
萊茵哈泰不耐煩道:“有屁趕緊放!”
那年輕貴族嬉皮笑臉道:“萊茵哈泰大人,您可既是家族長子,也有一位被您稱作最美淑女的未婚妻在等您回去,再說了,沒您爲我主持婚禮,我覺得不是個滋味呀。”
神情木訥的騎士普魯格刻板道:“摩根學院有太多考試論文要交,沒有團長給我作弊,我不樂意去遭罪。”
來自奧爾夫岡家族的年輕子爵挖了挖鼻孔哼哼道:“咱們團規第十條,絕不允許丟下一名戰友,我可沒忘,都被您罰抄幾百遍了,想忘記都難。”
胖子紅着眼睛低頭道:“真的會死人的,死很多。”
無人離開。
胖子緩緩起身道:“給你們一分鐘去傳達這個消息,准許任何人離開。”
這一天,是神聖歷834年九月十二日,除了三名傳信兵離開日後被命名爲光榮丘陵的地方,沒有一人離隊。
十三日。
在帝國最高鐵橡樹勳章獲得者的萊茵哈泰騎士率領下,六百人騎士團繞出一個漂亮的弧度路線,展開第一場接觸偷襲戰,殺敵六十三人,己方僅陣亡六人,就地掩埋做好標記後迅速撤離戰場,尋覓等待下一個戰機。泰坦方面在極度震驚和不瞭解真相的情況下收攏戰線,展開第一波搜索。
十四日。
騎士團對上由泰坦北方精銳邊境軍挑選出來千人騎士團,因爲事先準備好精密的撤退路線,以及在路線上設置了無數匪夷所思的連環陷阱,泰坦在正面戰場上的傷亡和追擊上的損失達到荒誕的一致,共計喪失戰鬥力三百人。詩人弗裡德因爲不確定神聖帝國的確切伏兵人數,並沒有改變主線以“果戈理雕像”爲首的神聖紅鞭的推進,但不得不投入三千人的兵力去應對層出不窮的側面甚至是後方襲擊。
十五日。
人數僅剩五百餘人的神聖帝國騎士團依舊保持集中兵力吃掉小股敵軍的策略,死纏爛打了兩次小規模接觸戰,但在有準備的泰坦軍追擊下,第一次單日損耗達到一百人。
十六日。
出奇沉默的一天。
弗裡德開始懷疑自己是否落入敵方的圈套,放緩先頭部隊“果戈理雕塑”的推進腳步,準備調動除雕塑以外的所有五千多兵力展開密集圍剿。因爲他實在厭煩了陸續傳來騎士們被塗滿毒汁荊棘劃傷以及大小水源都大量投毒的消息,以及層出不窮類似捕獸陷阱的小花樣。
十七日。
順風面數個點同一時間放火燒山,再度讓弗裡德損失了三百人,關鍵是直接嚴重影響到下屬的士氣鬥志。
十八日。
徹底失去耐心的弗裡德召回果戈理雕像800人,一同展開瘋狂圍捕,但那支狡猾的騎士團竟然直接逃竄向泰坦帝國境內。
直到二十日。
弗裡德終於將那支僅剩五十餘人的騎士團包圍在一座小山頭。
一身血跡整條大腿被捅出一個窟窿的胖子坐在地上,懷裡抱着一個被泰坦重鎧騎士砍斷整條手臂的年輕人,那人臉色慘白,瀕臨死亡,擡頭輕輕道:“萊茵哈泰大人,真的很疼。”
胖子低頭,血液和眼淚早已流乾,苦澀道:“小布蘭,對不起。”
年輕人吃力地搖了搖頭,擠出一個天真笑臉,“團長,咱們是不是真的勇敢了一回?這次帝國是不是再沒有人嘲笑我們不像騎士了?”
胖子點點頭,“我們是最勇敢的,沒有人能否認。”
他和臨死的年輕騎士身邊背靠背坐着五十三人,無一不是重傷,鎧甲破敗,長劍折斷,鮮血淋漓,包紮馬虎。
年輕人安詳閉眼。
胖子擡頭,看了一圈,喜歡大屁股金髮女人的布羅德死了,被砍掉腦袋,因爲被追擊,連埋葬都不可能。性格刻板拍馬屁都不會的普魯格也死了,被不知道是三根還是四根泰坦長矛一起穿透了身軀,胖子根本沒看清楚,就死了。奧爾夫岡家族那個總能變着花樣弄出酒來的小混蛋也死了,都死了,扈從們更是爲了各自的主人戰死得一乾二淨。就剩下這五十三人了,哦,小布蘭也死了,那就是五十二個。
胖子輕輕放下小布蘭的屍體,瘸着站起來,幾乎同時,所有人都站起來,拿着鈍了或者斷了的騎士長劍,山下是密密麻麻的泰坦軍人,胖子跟他們說過,其中很多雜碎來自“上帝紅鞭”。
胖子艱難咧嘴笑了笑,“漂亮的哥倫把我們的家信和徽章都帶上了,好歹帝國能夠知道我們是怎麼死的。”
所有人跟着笑了笑,都很吃力。
胖子萊茵哈泰橫臂於胸,向最後戰友行了一個生命中最莊重的騎士禮,最後的騎士禮。
這一日,依然是無一人投降,無一人後退。
神聖帝國軍界大佬讓人感到震驚地悉數緊急重返白鯨要塞。
議事廳。
氣氛凝重。
頂了一個記事官頭銜的尼祿少爺拿起一張椅子就朝臉色難堪的丟勒伯爵砸了過去,紅着眼睛破口大罵道:“爲什麼你無視萊茵哈泰的建議,直到騎士團的傳信官把消息送到果戈理平原第二天,你才把這件事提出來,你是個白癡嗎?!”
雖然兩者官階差了十幾個等級,但這一次躲過椅子的丟勒伯爵卻沒敢絲毫動怒,只是微微努了努嘴,似乎想要解釋,卻開不了口。
龐培侯爵眯着眼睛,臉色陰森。
老基督山將軍沉着臉,一直很好說話的老人這次是真的發火了,正是他第一個得到消息後派遣出一個大軍團前往支援那個小騎士團。
行政長官羅伯特公爵打圓場道:“既然現在仍然沒有泰坦秘密軍接近白鯨要塞和磨坊駐地的消息,那就說明這個陰謀夭折了,雖然丟勒伯爵有失誤,但並不是無法挽救的,戰爭纔剛剛開始,我們與泰坦仍在一個起點上,何況我們還佔據一定的優勢。”
英俊的金髮尼祿少爺又要發飆拎椅子,被坐在主位的父親按住了手臂,微微搖頭,侯爵緩緩開口道:“這不是一個可以忽略或者說用接下來戰功彌補的錯誤,我會向皇帝陛下說明一切。”
丟勒伯爵身體一顫。
“不用!”
議事廳門口出現兩道很陌生的身影。
瘦弱的是一名普通騎兵裝束的年輕人,一身觸目驚心的斑駁血跡,雙手捧着一隻包裹。
他身旁滄桑年邁的身影顯然更爲醒目,一襲梵特蘭蒂岡差不多一雙手就能數得過來的聖潔教袍,老人便是南部大教區的精神領袖,紅衣大主教葛呂澤。
龐培侯爵愣了一下,終於認出那名臉龐依稀可見稚嫩的青年,但此時,青年眼神冰冷,透着一股死死壓抑的決絕和憤怒,青年將包裹輕輕放在長條議事桌上,解開,議事廳裡的長官們大致可以知道那是一百多封書信,一百多枚家族徽章,長了一張娃娃臉的青年生硬道:“如果不是被萊茵哈泰團長強制命令,這裡將會多出一枚13瓣菊皇家徽章,丟勒伯爵,我會親口向父親訴說你的罪行,親眼看着你被絞死!”
常年在南部邊境過着不錯生活的丟勒伯爵兩眼茫然。
龐培侯爵心中嘆息,恭敬起身彎腰道:“哥倫王子。”
所有人都全部駭然。
娃娃臉騎士侍童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只是怔怔低頭望着桌上那些字跡潦草甚至不少是找人代筆的書信,以及從胸口摘下的一百多枚不少沾着烏黑血跡的家族徽章,淚流滿面,輕輕道:“全部戰死了。”
這一日,神聖帝國與泰坦帝國全部開戰。
大戰硝煙中。
神聖帝國找到完整的和不完整的四百多具帝國軍人屍體,裝入棺材,剩下是一百多個空着僅放有一枚家族徽章的棺材,由皇家騎士團護送運往帝都。
全部穿過凱撒門。
一百多個來自帝國各個郡省的貴族家庭齊聚朱庇特城凱撒大廣場,他們唯一的共同點就是死了繼承人,將孩子託付給了一個叫萊茵哈泰的胖子騎士,其中有很多大貴族還曾笑着對那個胖子說“把孩子交給你,我放心”。
帝都幾乎所有人都自動聚往廣場,比那次歡送迦卡妙前往瑪雅雪山神廟還要壯觀,只是那一次是歡聲雷動,這一次是全部在哽咽抽泣。
這是帝國戰爭史上第一次在一場戰役中陣亡如此多個貴族的繼承人,而且還都如此年輕。
極少在公衆視野露面的朱庇特大帝身穿一套潔白騎士裝,站在凱撒門一側,另一側是頭一次公開彰顯身份的哥倫王子。
爲首棺材裡躺着的是騎士萊茵哈泰,一個不管贏得多少勝利都顯得滑稽可笑的胖子,直到這一天,帝國才知道他真正是誰,摩根學院的學員們才知道那幾本經典教材的作者是誰。
整個帝國都在瘋狂流傳騎士團十三條團規,尤其是最後一條:我們從不曾孤單。
這個胖子寫了兩封信,一封寄給未婚妻,一個與泰坦帝國芭芭拉公主同名的地方小家族的淑女小姐,據說與胖子騎士一樣,臉上都有雀斑。
這封臨終家書以“我親愛的芭芭拉公主:很遺憾這是我寫給你的最後一封情書了”開頭,以“芭芭拉,你在我心中,永遠是最美麗的小姐,這句是我能想到最真誠的情話,我愛你”結尾。
另外一封一樣字數不多的信則是寄給了被帝國集體憎惡的叛國者子孫,奧古斯丁,只是不曾公開。
“英俊聰明的奧古斯丁少爺:讓您失望了,我沒能活着走下戰場,怪不得您總說我是個笨蛋,但我知道,教會我騎士準則的您,比誰都尊重這個世界,尊重我們的國家,尊重我們所處的家族,我一直以您爲目標,希望真的某一天可以讓您因我而驕傲,所以這一次,我選擇在帝國需要我的時候,沒有後退。在只是爲帝國榮譽錦上添花的時刻,我會卑鄙奸詐地帶着勳章回家,當做禮物送給妻子,留給子女。但當帝國需要我付出的時候,不管我如何膽小,怯弱,自私,我都要付出一切,包括生命。老兵不死,紫曜花永不凋零!”
遠離喧囂帝都的詩呢歌地下城堡。
身穿教袍的年輕修士站在聖烏爾班下,捧着書信,表情平靜。
但是聖烏爾班卻在聖降後第一次睜開雙眼,俯視這個將他召喚到這個位面的人類。
二十日後,一支由異端和亡靈以及人類高階騎士組成的恐怖隊伍穿過半個帝國,來到南部邊境白鯨要塞,以蠻橫至極的姿態索要了一份被官方列爲一級機密的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