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駿正被眼前的奇景驚得目瞪口呆,一沒注意,已經和解飛星一起手上被塞了個圓咕隆咚的小果實。
……這還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東西,就敢往嘴巴里塞嗎?要是食物中毒了怎麼辦!本來要跟着嶽輕一起吃的紀駿手上一顫,東西沒下肚,肚子裡的吐槽差點出了口。
好在他話還沒出口,旁邊的解飛星就先一步顫巍巍出了聲:“嶽、嶽師,這真是朱果啊!”
嶽輕說:“嗯?應該沒錯,記憶中是這個味道啊。”他說的是自己的夢裡,在夢裡他幾乎什麼東西都吃過,還閒來無事,把普天之下的食物分成了五個等級,從難得一見到不屑一顧,應有盡有。
“不不,”解飛星定了定神,卻依舊難掩激動,“我的意思是……這真的是朱果!傳說中外用可生肌接骨,內服可延年續命的神物!”所以您就……這麼簡單的給了我們?像分個糖果一樣?
嶽輕總算弄明白瞭解飛星的意思,他隨口笑道:“也沒那麼神奇,最多接個胳膊漲兩年壽命什麼的,畢竟只是鳳凰的零嘴。”
說到這裡,嶽輕突然微妙了一下,他從夢中醒來之前好像才砸暈一隻鳳凰,現在就吃了鳳凰的零嘴……算了,反正是個夢,不當真!
解飛星十分糾結。
他明知道手中的果實有多珍貴,不管如何也不能隨意拿走,另一方面又實在捨不得,當壽命變成一種可見的衡量尺度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時候,換誰誰也捨不得啊!
這一糾結之間,嶽輕已經向前走了不少距離,都快離開花圃了。
和嶽師相比,一枚朱果好像頓時也變得不算什麼了!解飛星連忙從懷中掏出一枚小小的玉盒,將朱果收入玉盒之中,正要追上嶽輕,旁邊聽了解飛星的話,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的紀駿眼疾手拉住解飛星:
“還有沒有盒子?”
解飛星輕巧一掙掙開了,腳步不停,隨手丟給個空盒子給紀駿。
紀駿將朱果小心翼翼地收入其中後,像解飛星一樣,將這東西貼身收好,同時還不免眼饞地花圃中明顯沒有成熟的其他東西,方纔追上前面兩個人。
花圃之後是一段狹長的小道,小道不過數十米長,已被爭先恐後進入這裡的幽藍色光芒淹沒,嶽輕三人走在其間,像是足踝沒於水中一樣清涼。
不等他們徹底走出這條道路,身周靈氣突然一陣劇烈抖動,前方同時傳來屬於彭澤的狂笑之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這東西,這東西果然還是屬於我的!——我纔是天命之人!”
聲音就在咫尺之外,嶽輕加緊一步,頓時踏過了這方寸之地,眼前突然開朗,又一個倒扣葫蘆似的地形出現在嶽輕等人面前。
只見滿地宮的靈氣都匯聚於此,此地較之外頭的白晝還要明亮,幽藍的光匯聚成了一個巨大的球,絲絲縷縷的銀芒如同閃電在球的內外遊動,卻又有一頭牽引在彭澤手中的一把泛着青銅色冷光的巨斧上邊,彭澤正高高舉着手裡斧頭,讓斧頭吸收周圍的天地靈氣。
嶽輕目光很快掠過彭澤,搜尋應該在此地的另外一個人。
但面前石洞一覽無遺,除了彭澤之外,就只有原本放置巨斧的石臺,以及漂浮在石臺正上方、靈氣匯聚而成的大球……嗯?
嶽輕突然心頭一動,眯眼朝半空中的靈氣球仔細看去,半晌之後,總算看出了一點端倪,脣角不禁露出一絲笑意。
緊跟着,當他再看見彭澤手中那柄連頭到柄均爲青銅材質,尤其柄身還盤旋纏繞着十條大龍,龍口爭相交匯於斧刃之處的大斧的時候,目光就有點捉摸不透了。
靈氣再一次經由手中巨斧充盈己身,此時的彭澤雖然依舊鼻青臉腫,但早沒有了剛纔的慌亂。
他雖知嶽輕等人到來,卻不以爲意,兀自狂笑了好一會,徹底宣泄心中的憤怒與狂喜之後,方纔慢悠悠轉過半個身子,面向嶽輕等人:
“諸位來了?可惜啊,你們來得還是慢了一步,這東西……”他桀桀而笑,“歸我了!而你們,註定都要死在這裡!”
嶽輕的目光從半空中的靈氣球挪到彭澤身上。
兩人的視線相對,彭澤想到了什麼,又喜不自禁地笑起來:“嶽大師,你手裡的那塊渡厄盤,我就不客氣地笑納了。”
“渡厄盤?!”旁邊響起了一聲不可置信的驚呼,是來自解飛星的!
“……”紀駿保持沉默,壓根不知道什麼叫做‘渡厄盤’。他覺得這一行程自己從頭到尾狀況外,以至於連一個合格的打手都不能充當,不過……他不動聲色、偷偷摸摸地向後挪了一步,用前方激動的解飛星遮擋,再次從衣服裡掏出自己的那隻□□。
黑黝黝的洞口裡有三發子彈。
就算這種奇門風水再神奇詭異,對面對的情況下,總扛不住一枚子彈……吧?
“沒錯。”彭澤這時宛如貓抓老鼠一般戲謔,連嶽輕都不放在眼裡了,何況躲在解飛星後邊的紀駿,“解少掌門還不知道吧,你們心心念念找的八極渡厄盤,就在嶽輕手上!”
解飛星面色變幻,也不知在想什麼,他嘴上兀自反駁:“八極渡厄盤並非沒有照片流傳下來,根本不是嶽師手上的那個樣子!”
彭澤輕蔑一笑:“九宮飛星派枉稱第一大派,解少掌門連神光內斂,寶物自晦的道理都不懂?普天之下,除了太微掌中的那塊八極渡厄盤,還有哪塊羅盤能昇天入地只似尋常?”
說罷將手一指,指向了躲在石臺之後的渡厄盤!
衆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到躲在石臺後的渡厄盤上。
嶽輕剛纔進來的時候記掛着謝開顏的安全,壓根沒有注意渡厄盤究竟去了哪裡,現在順着彭澤的所指一看,登時啼笑皆非,招招手說:“行了,過來。”
渡厄盤總算肯從石臺時候飛出,默默繞開自己害怕的彭澤,轉了一個大圈飛到嶽輕身後。
嶽輕手臂如同靈蛇一轉,一把抓住想要躲在自己背後的羅盤,將羅盤提到了衆人面前,大方承認:“不錯,這塊羅盤確實叫做八極渡厄盤,應該也確實是太微的東西。”
解飛星登時轉向嶽輕,牢牢盯住手持羅盤的人,面色複雜極了。
紀駿這時突然發現有點不對勁。
他已經明白嶽輕手中拿着的羅盤應該是個寶貝,這個很好理解;但他有點不確定解飛星的態度,怎麼一臉複雜地像是因爲寶貝想要鬧內槓的模樣……就在紀駿做最壞打算的時候,解飛星瞟也不瞟彭澤一眼,只看着嶽輕誠懇開口:“嶽師,太微真人的蹤跡是天下風水門派都極爲關注的消息,飛星派自真人失蹤之後就有多方探查真人消息,並傳下祖訓,歷代弟子見渡厄盤如見真人,一定要畢恭畢敬,我之前,之前實在是太過失禮——”
嶽輕一擺手,笑道:“我和你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也還不知道這塊羅盤就是大名鼎鼎的渡厄盤呢,我們之前怎麼樣,之後就怎麼樣。”
“那等這次事情之後,能否請嶽師跟我回一趟門派?”解飛星又迫切開口,他怕嶽輕誤會自己的意思,再解釋,“當年太微真人留了一些東西在山門中……”
不想嶽輕根本不在意這些,只道:“正好,我最近沒什麼事,等這件事完就去你那邊旅遊一趟。”
“好好好!”解飛星大喜過望。
“但恐怕你們連魂魄都飛不回九宮飛星派了。”彭澤陰測測開口,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嶽輕饒有興趣地看了彭澤一眼:“你好像很確定能夠留下我們。”
彭澤大笑:“我爲什麼不確定?你們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這就是太微最後汲汲尋找的龍樓寶殿——神圖天境!當年所有人都在猜他找龍樓寶殿幹什麼,有人說那裡有數不盡的金銀財寶,有人說那裡有太微長生久視的法門,有人說那裡藏着一個絕大的秘密!這個秘密就是我手中的這把開天斧。”
彭澤此時簡直意氣風發:
“十方開天斧,八極渡厄盤,渡厄盤撥弄乾坤,開天斧分山裂海,有這兩樣神器在手,天下誰敢掠我鋒芒?”
說到這裡,他又冷冷掃了嶽輕三人一眼,笑道:
“你們方纔壞了我三尸蟲的法門,現在先用你們的血祭開天斧出世,再用你們的魂熬新的三尸蟲,兩位風水大師的魂魄,三尸想必十分滿意……”
“你體內的三尸現在只怕十分不滿意。”嶽輕不疾不徐地開口,他嫌棄地看着彭澤手中的十方開天斧,心道這什麼個玩意兒,長得簡直大跌水準,還不忘向身旁的兩人解釋,“三尸出於人體之內,彭澤用自己體內的三尸煉成三尸蟲再種到別人身上,乃是陰邪之術,這種陰邪之術一旦被破,大凡要反噬己身,方纔彭澤踉踉蹌蹌地趁我們不備衝出去,當然不是因爲渡厄盤砸了他一下,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我破了他的法門,他體內的三尸開始搗亂了。”
接着嶽輕又對彭澤笑說:“說來你也是厲害,古代修道者等閒都不敢去碰三尸,唯有你想常人不敢想,做常人不敢做,將三尸化爲己用,危害他人……”
“那現在……”紀駿疑惑地看了一眼彭澤,橫看豎看對方都不像有事的模樣。
彭澤只冷笑一聲,不和幾個死人計較:“就算如此又怎麼樣?我手中有開天斧,開天斧所蘊藉的靈氣足以壓下三尸!”
“這倒沒錯。”嶽輕點點頭。
解飛星和嶽輕多次相處,熟知嶽輕,知道‘沒錯’之後必然還有其他,老神在在地等着後續。
果然,下一刻,嶽輕又戲謔道:“如果這斧頭真是你的,我說不好掉頭就走,但這斧頭真是你的嗎——”
他拖長了聲音,尾音還沒有在半空中消失,衆人只聽“啪”的一聲,半空中的靈氣球自中間碎開,一道懸浮於半空中的身影出現在衆人面前!
甫一看見這道身影,不止彭澤面色大變,就是解飛星與紀駿也驚奇非常。
半空中的身影長髮及腰,面容冷峻,正是之前留在石洞中的謝開顏!
石洞中絕大部分的靈氣在靈氣球碎開的那一刻都涌入了他的體內,在嶽輕等人看不見的地方,外頭的竹簡花草靈泉,都因爲沒有靈氣的滋養與保護飛快枯萎,最後“嘭”地散作一地飛灰。
最有一點靈氣也在石洞中消失,半空中的人眨一下眼瞼,緩緩睜開眼睛。
彭澤心臟狂跳,不敢再等下去,高舉巨斧,狂吼一聲:“十方開天斧——”
他的聲音明明已在洞穴中隆隆作響,卻比不過謝開顏宛如耳語的低音。
謝開顏已經徹底睜開了眼睛,他的視線在第一時間自然地對上了嶽輕,等確定對方正站在自己面前時,才轉移到彭澤身上。
他不悅說:“不要碰我的東西。”
說完伸手一招,一種絕對無法抵抗的力道自開天斧上加諸在彭澤手中,彭澤用盡全身力氣抓着開天斧,全身的血液好似都在這一時刻隨着力量集中到了彭澤臉上,彭澤的面孔在此時通紅得彷彿要滴出血來,可手中的開天斧依舊堅定地一寸寸向外拔去,向着空中的謝開顏飛去!
“不,別拿走它——”彭澤面色鉅變,憋不住驚恐大叫。
嶽輕卻在這時候笑道:“開天斧既然不是你的東西,自然不可能能夠留在你手上幫你壓制三尸,而你肯定也沒有辦法在短短的時間內找到新的血肉獻祭給三尸,讓它們安靜下來……”他的微笑已經變成了冷笑,“彭澤,死到臨頭,你再悔改也遲了!”
伴隨着嶽輕的大喝,開天斧驟然飛出彭澤掌中,於空中帶起一串風呼雷動,最後落在謝開顏掌中!
開天斧離去的同一時間,靈氣驟消,彭澤體內三尸齊動,彭澤只覺劇痛從腦海、胸腹、以及雙腿一同傳來,他慘嚎一聲,無頭蒼蠅一樣向旁邊衝去,卻在跑了兩步之後就跌落在地,翻滾不停,又用雙手撓着腹部,撓出一條條血痕碎肉,又用頭顱撞擊地上的岩石,不一會兒就滿頭滿臉的鮮血。
謝開顏手握斧頭緩緩落地,半空中他調整了一下方向,落地的時候正好站在嶽輕身旁,一步都不用多挪。
紀駿和解飛星:“……”看呆了,事情發展太快不知如何概括。
嶽輕則看了俊美非凡的謝開顏一會,又看了謝開顏手中粗獷猙獰的斧頭一會,實在審美反差,無力吐槽:“我還以爲你要過來拿什麼東西呢,就這個開天斧,它長得實在讓人不開心…”
說着也不用謝開顏回答,將手中剩下最後那枚朱果塞到了謝開顏嘴裡。
謝開顏:“……”
他沒半點防備就被親密地塞了顆果子,舌頭尖碰着這紅彤彤的東西,他吃也不是也不是,最後狠狠心咬住了,還不小心碰到了嶽輕的手指!
剎那之間,謝開顏連退三大步,差點都退到了彭澤的方向!
嶽輕:“……”
他看看自己又看看彭澤,覺得不管怎麼樣,自己都比彭澤長得好看啊!怎麼謝開顏見自己跟見了鬼一樣,差點碰到彭澤反而一點不在意。
他暗搓搓有點寂寞,心想難道分開太久養大的孩子都跟自己陌生了……
他問:“好吃嗎?”
謝開顏:“……”
光顧着注意那隻手指了,誰知道究竟吃了什麼東西。
他猶豫一下:“好吃。”
嶽輕:“……”
果然陌生了,他從前一點都不喜歡這種鳳凰零嘴的!
嶽輕十分寂寞,忍不住衝謝開顏招招手,在人慢吞吞磨蹭過來之後用手擼了擼他的毛——沒錯,就是那一捧長長的頭髮。
謝開顏僵了。
剛剛回過神來的紀駿和解飛星:“……”再一次看呆了,這互動簡直插不進去。
“啊——”
這時又聽一聲嘶啞的吼叫,衆人循聲望去,只見剛纔在地上翻滾的彭澤不知何時已經受不了身體裡的三尸,來到石牆旁邊,對着一塊尖利的石頭重重磕下去,只聽一聲宛如西瓜碎裂的聲音,石刺刺穿彭澤腦袋,彭澤的身軀跟着重重抖了一下,一抹金光自他懷中跌出,在石地上骨碌碌滾着,一路滾到嶽輕腳前停止。
隨着這金佛的停止,那邊被石刺貫腦,兀自抖動的彭澤的身軀也緩緩軟下,直到再不能動彈分毫。
不寒而慄的紀駿和解飛星:“……”還是呆着吧,我們安靜如雞,什麼都沒有看見!
嶽輕淡定地看着彭澤的屍體:“多行不義必自斃,古人誠不欺我。你看都沒用你那把□□,他就自己死了吧?”
後面的這句話是對着紀駿說的。
紀駿頓時乾笑一聲,內心深處肯定如果嶽輕不在這裡,他的那把□□肯定需要大用特用還不一定最終有用。
“行了,事情完了,我們也終於可以走了——”嶽輕說,本想擡腿,足尖卻踢到了滾到腳前的佛像。他低頭一看,視線正好和慈眉善目老僧對上,不由心念一動,彎腰將金佛撿起來。
等他再直起身的時候,謝開顏已經拿手中斧頭向前一劃,一道蔚藍色幽光流轉的狹縫出口出現在衆人面前!
解飛星驚歎。
紀駿同樣驚歎,但他還記得自己此行的目的:“嶽大師,這個古墓到底——”
嶽輕凝眉細思:“第一層沒有東西,有用的不過雕刻在槨內的文字,信息量太少,我也實在分析不出什麼,你就如實上報吧。”
“那第二層背後花圃上那些神奇的植物和竹簡呢?”紀駿忙道,這纔是他的根本目的!如果這些東西能夠保存下來或者搬回京城,對於各方面的研究都有不可估量的好處!
將和謝開顏一起跨入狹縫的嶽輕回頭一笑:
“那些東西就最好別惦記了,該出現的總會出現,不該出現的,現在肯定也已經消失了——至於那柄斧頭,話說在前頭,大家也別鬧不愉快。東西是我家這位的。我們就先拿走了。如果你做不了主,回頭就讓能做主的人來直接找我就好了。”
話音未落,他和謝開顏一起消失在了光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