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七章

事情發展到現在,可謂大出閻大勇預料。

閻大勇立刻將嶽輕與謝開顏請入屋裡,重新上了好茶,親手將茶端到嶽輕面前,方纔微帶猶豫地說出了當年房子落成之後,自己所碰見的事情:

“年輕的時候,我運氣好,機緣巧合之下,曾經在建築工地上救了一位來到工地視察的老闆。有了救命之恩後,那位老闆十分信任我,從此把我帶在身邊照顧,也讓我幫忙管理一些重要的東西,我也努力在老闆手下工作,和老闆身旁的其他人員打好關係。不久之後,老闆的專屬司機跟我關係最好,一次神神秘秘地告訴我,我接下去要發大運了,老闆打算讓我做一個工程的副手積累經驗,如果這個工程順利結束,再等下次,我說不定就能獨當一面了。聽到這個消息,我十分高興,和當時的那位司機喝了一晚上的酒,最後迷迷糊糊上牀睡覺……”

此後的事情哪怕是現在再次回想,對於閻大勇也依舊如墜雲霧之中。

那天晚上,他一覺睡下去,沒想到再次醒來的時卻是被人弄醒的,劇烈的搖晃讓他睜開眼睛,睜眼一看,老闆和其他人一起出現在他的房間,他們當着他的面將它的房子翻得一團亂,最後在衣櫃的一件大衣裡頭翻出了一塊名錶!

猶如一盆冷水兜頭澆下。

閻大勇認出了這塊表。

那是老闆女兒送給自家爸爸的禮物,是老闆最爲珍惜的一塊名錶!

好幾年了,當將這件憋在心底的事情說出來之後,閻大勇也鬆了一口氣:

“這件事,我最開始以爲是老闆身旁的誰想讓我離開,我當年被人誣陷,並不甘心,自己私下調查了很久,可是大家都沒有嫌疑,司機比我先被開除,他所說的工程,也根本沒有出現副手……一無所獲之下,我又找不到其餘工作,只能回家。”

聽到這裡,嶽輕微微點頭,但沒有立刻開口做下定論。

倒是閻大勇帶着複雜的情緒問:“大師,您說這是因爲這棟房子的關係嗎……”

嶽輕看了閻大勇一眼,倒沒有什麼鍋都往閻喜來身上栽:“按照時間和現在的情況來算,這房子當年雖然點在了位置之上,但要催發也沒有這麼容易,你的這件事,倒未必全是房子的關係。”

閻大勇心臟猛地一提,又驀然一鬆,還沒得一口氣自胸腔裡喘出來,就聽嶽輕再悠閒說:

“風水的生效都是要時間積累的,如果點風水的大師有這麼厲害的話,剛落成就能毀了你的事業,你也等不到現在了,估計墳頭的草早就有人高了。這年頭這麼厲害的風水師,不多的。”

閻大勇:“……”

說罷,他也不管兀自在那裡糾結的閻大勇夫妻,轉頭對謝開顏小聲說:“你覺得他當年的事情是怎麼回事?”

謝開顏很鎮定,他覺得自己要和嶽輕在一起,需要更多的鎮定。他同樣小聲,也湊到嶽輕耳邊說:“也許是人,就是他沒有查出來而已;也許不是人,只要會基礎的五鬼搬運法術,就能做成這一個局。”

嶽輕沉吟道:“五鬼搬運麼……倒是隱隱合了現在的情況。這個村子在這些年中只怕少了不少嬰兒,不管是什麼樣的法術,需要用到嬰兒,都是邪術。”

謝開顏贊同地點點頭。

嶽輕繼續說:“我有預感,這次的事情還落在這一家和隔壁那一家身上。”

謝開顏:“……”

謝開顏默默吐槽了一下:“你不如掐指一算,好過預感。”

“大師……”

兩人剛剛說完,耳中又聽閻大勇猶豫的聲音:

“這棟房子……我弟弟……”

嶽輕轉臉看向閻大勇,他想了想,把閻大勇想說的話一氣都給說了:“你是想問你現在這麼倒黴的原因究竟是不是因爲這棟房子,讓你倒黴又究竟是不是因爲你弟弟的主意,我又有什麼證據吧?”

風水畢竟是一項長遠的事情,刨除那些行走江湖,欺世盜名之輩,大多數的風水師,不管厲害不厲害,總會有一點相同的缺憾:風水生效慢,變化也是在潛移默化之中,就算是風水之功,最後一種也總難以讓人相信。

嶽輕道:“我如果說最好的證明就是你這些年來的境況變化,恐怕你依舊半信半疑……”

話既然說到了這裡,也不差最後一點了。

嶽輕乾脆從座位上站起來,向屋子裡裡邊走去。

他的感覺之中,並排的兩棟房子除了一如惡狗一如病狗之外,病狗體內似乎猶有什麼東西,那東西纔是真正將病狗拖累得奄奄一息的罪魁禍首。

屋內的氣場已形成氣流,在嶽輕身旁拂過。

嶽輕沿着晦澀的氣場向前行走,他仔細感覺,晦澀的氣場彷彿腐爛的棉絮,每一步向前,都有會絲絲縷縷的綿纏繞在腳上,迫使人無形之中花費更多的力氣向前,長此以往,人在家中得不到充足的休息與補充,輕則生命,重則傷命。

嶽輕不動聲色,再向氣場發生細微變動的方向走去。

這一次,棉絮之中出現一抹尖銳之物,遙遙朝嶽輕一射,冰涼的感覺頓時在皮膚上一晃而過!

嶽輕頓時停下,順勢往前一看,只見自己正站在別墅的二樓,左手邊正有一扇閉合的房門。

閻大勇夫妻正跟在嶽輕身後,他們一見嶽輕停留在這裡,眼神齊齊一變,神色頓時緊張了起來。

閻大嫂按捺不住,問:“大師,這裡有什麼問題?”

嶽輕暫且沒有說話,只擺了擺手,示意衆人進去再說。

房門打開,呆在房間裡的孩子正呆呆坐在書桌之前,聽見背後傳來聲音,坐在椅子的身體頓時一陣顫抖,劇烈的抖動都讓坐下的椅子發出同樣的吱呀聲。

閻大嫂連忙上前安撫孩子,她自背後環抱着孩子,小心地拍拍對方的肩膀,等懷裡的身體停止顫抖之後,纔對嶽輕解釋說:“明明自從生病之後,每次碰到人多的時候都會害怕,但一旦和他相處久了,他又會恢復正常,所以我們才覺得,他心裡還是明白的……”

嶽輕看了一眼呆呆傻傻的孩子,目光旋即落到房間之內的牀鋪之上。

他的視線定在一點,接着讓閻大勇搬一張梯子過來,再拿一個鑽機過來。

閻大勇驚疑不定,但依照嶽輕的說法將東西準備齊全。

嶽輕說:“好了,你現在爬上梯子,到正對着牀鋪枕頭上方的位置,將鑽機對準……不對,偏了,往左五釐米。”

閻大勇依言往左一點,可這一下又變成了偏右三釐米。

站在底下的嶽輕眉頭微微一皺,走到書桌旁邊,從桌上拿下一隻鉛筆,對着天花板屈指一彈。

只聽“咄”的一聲,鉛筆的筆頭正打在天花板上邊,在上面留下了一點炭筆痕跡。

嶽輕方纔說:“對準碳筆的痕跡,用電鑽鑽下去。”

閻大勇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幕,半晌後纔回過神來,拿起鑽機,戰戰兢兢地對準炭筆的痕跡,一下鑽進去。

只聽“吱——”的一聲,鑽機的鑽孔鑽入牆壁,還沒有進入半分,就聽一聲響動,鑽頭一阻,碰到了牆體之內的東西。

但雪白的牆壁裡面又會有什麼東西?

閻大勇屏住呼吸,又用鑽機鑽開周圍的牆面,當一小塊牆自天花板上化作白粉簌簌而落之後,埋在牆壁裡頭的東西也終於顯出了真容。

只見一枚陰沉沉的鐵釘,正釘腳朝下,對準下面大牀的枕頭位置!

當看見這枚藏着牆裡的鐵釘之後,閻大勇整個人都懵了,旁邊抱着孩子的閻大嫂“哇”一聲哭出來,喊道: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那個喪盡天良的傢伙,連孩子都不願放過!”

爬上天花板的人從天花板上下來,那枚藏在牆裡邊的釘子也到了嶽輕手裡。

嶽輕將東西拿在手裡,只見這枚釘子造型奇特,相較於普通釘子,長度足足多了兩杯有餘,釘帽扁扁平平,釘身卻排列纏繞着一連九個鬼頭,鬼頭上面還以陰刻的手法刻有不同的咒文。

嶽輕凝神注視鬼頭釘的時候,一股煞氣同時凝成細針,自鬼頭釘上,對着自己腦海紮了一下!

煞氣入腦,所帶來的感覺卻並不明顯,只是腦海之中如同被螞蟻釘了一口,有點微微的疼痛。

但如果因爲不怎麼痛就輕視五這枚鬼頭釘,最後必被鬼頭釘所害!

這枚鬼頭釘的陰毒之處,正在於開始時如同和風細雨,讓人幾乎察覺不到,等到煞氣藏於腦海,猶如病入膏肓,一旦爆發,十死無生!

手拿着這枚釘子,嶽輕在恍然病狗模樣的同時,也有新的疑竇產生:

閻喜來要對付閻大勇已經是毋庸置疑了,但閻喜來究竟爲什麼這麼狠毒,連孩子都不肯放過?

他轉臉對閻大勇說:

“這枚釘子的作用不用我多說,相比你也清楚,就算是正常人,長此以往地對着這枚釘子,也必然神智錯亂;更不要說腦袋上曾經受過傷的了。”

閻大勇咬牙點頭。

嶽輕又說:“既然弄清楚了你的事情,我這裡也有幾個問題,希望得到你的解答。”

閻大勇忙道:“大師請說,我知道的一定全都告訴您。”

嶽輕微一眯眼:“改建這棟房子的時候,閻喜來和誰接觸過?村子裡把新生的女嬰說成是‘鬼母’歸來這個說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從有這個說法開始到後來,一共沒了多少嬰兒?”

閻大勇頓時一愣,一愣過後,他不知想起了什麼,臉上漸漸浮現出了不可思議:

“改建房子之前的一段時間裡,閻喜來突然開始相信風水了……我們的房子建好沒有多久之後,山上突然來了一個道士。道士來了之後……村子裡有女嬰出生的人家漸漸都出現了很多怪事,再後來,鬼母的說法就開始出現,這些年到現在,一共沒了八個嬰兒……”

僅僅兩扇牆壁的間隔。

呆在屋子裡的閻喜來見嶽輕進入了閻大勇的屋子裡後,一直有些心神不寧,卻不知道自己究竟爲什麼煩躁。

直到他擺放在房間隱蔽之處的一枚巴掌大小的轉運水晶突然傳來一聲“嗶剝”,晶瑩剔透的水晶內部無端多出了一條裂縫之後,他頓時一陣心驚肉跳,伸手向去摸手機,一摸卻摸了個空,這才意識到手機自己的,再等整個屋子裡頭都找不到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的手機可能丟在山上的涼亭裡了!

一念至此,他再也做不下去,顧不得自己的行爲可能被人看見,換了一身衣服後就匆匆忙忙自後門處往山上走去,不過十來分鐘,就敲響了山上小院的大門。

小院的門很快打開,一臉青黑,額角腫出了個雞蛋大小的包的道士站在門後,陰陰地看着閻喜來。

閻喜來嚇了一大跳:“閔道長,你怎麼摔成這樣了?”

閔道長冷哼一聲,陰鬱的目光在閻喜來身上轉過一圈:“你的女兒呢?”

閻喜來頓了下:“我女兒……上午我本來抱過來了,但是我家那口子看得緊,很快就找來了這裡,還和我哭鬧不休,我怕引起別人的注意,就先讓她把女兒抱回去了。不過這些不是重點,今天村子裡來了兩個古怪的人,我看着有點懸,他們進了我哥哥的房子沒有多久,道長你給我的轉運水晶就從中裂出了一道縫隙,道長,您說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閔道長目光又是一陣閃爍,他默不作聲,側開身讓閻喜來進入小院。

小院之中,閻喜來規規矩矩地坐在石凳之上,將嶽輕與謝開顏的樣貌對閔道長形容一番。

閔道長冷笑道:“果然是他們。”

閻喜來忙道:“他們是誰?”

閔道長冷冷說:“說了你也不認識,你的手機掉了,就是被他們撿去了。”

“什麼?”閻喜來一陣心驚肉跳,“我的手機是在今天上山時候掉了的,那他們豈不是很可能看見我在亭子裡做的事情?”

爛泥扶不上牆。

閔道長瞥了閻喜來一眼:“你又做了什麼?不就是因爲鬼母的流言,一時想不開做了錯誤的決定嗎?現在你都把女兒帶回去了,就算警察來了也找不了你的麻煩。”

閻喜來一陣支吾。

他們都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根本不止那些。

閔道長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隙:“行了,你也別怕,這兩個人確實有問題……按照你所說的,他們既然已經進了你哥哥的房子,破了我擺在那邊的風水局,恐怕短時間之內,不會離開這裡。”

“這就好啊,”他感慨說,“我還怕他們看破了這裡的事情,飛快離開,那時候纔是魚入大海,找也找不到。”

“道長是想……”閻喜來聽着這話風,心中一陣惶恐又一陣竊喜。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閔道長輕描淡寫,微微一笑,“我看今夜無星無月,天氣正好。你回家裡等着吧,看好你哥哥一家,別忘記我最早告訴你的話,你與你哥哥互爲生克福禍,你想要一生富貴,唯有你哥哥一生貧苦,如果你哥哥蒸蒸日上,你必然節節敗退,這一體異命之事,如何取捨,就看你自己的了!”

“對了,”在閻喜來真正離開之前,閔道長又似想起什麼,不經意補了一句,“晚上我會去接你的女兒,你的事情,你老婆知道多少?”

閻喜來離去的腳步一僵。

剎那之間,他心念數轉,鬼使神差說:

“我老婆……她恐怕也知道了不少東西。”

說完之後,他方纔一個激靈,頓時有點後悔,但再轉回頭去,卻見後邊的閔道長開懷一笑,說:

“男人三大喜,升官發財死老婆,我看你也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