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眼含熱淚一片感傷。
陳摶老祖上次召他劉家侍奉還是一百多年前,那時候陳摶老祖要進龍脈鎮守,特意喚了他爺爺看門。
那也是自己爺爺最後一次得到福廕,凡人常說窮不過三代,富不過三代,這沒老祖庇護他真怕劉家從此沒落了。
一片傷感之際,天邊飛來一張傳音符籙飄到他背後。
“速來見我。”
劉爚回頭先是一愣,隨後是痛哭流涕:“老祖,我來了。”
他連忙從抽屜中拿出家中世代相傳的地師包裹,隨後便跟隨着那傳音符籙在後面奪路狂奔。
“老爺,老爺。”
府裡的僕人看見自家老爺一聲不吭便發了瘋往外跑的模樣紛紛跟着衝了出來。
“滾滾滾。”
“不許跟着老爺我。”
劉爚像護宅應激的家狗,瘋狂驅趕那些衝上來的僕人。
這還得了,要是讓這些狗東西跟着自己沾了光,那不翻身把自己踩在腳下。
待趕走家僕,劉爚十分虔誠的徒步追着那傳音符籙。
披星趕月一路追了小半月,風餐露宿。
而此刻的陳摶早已扛不住瞌睡在原地撐臥而睡。
一箇中年男子風塵僕僕趕來,一見到陳摶立馬磕頭拜見道:“小人劉爚拜見老祖。”
“老祖?”
“老祖?”
陳摶強打着睡意朦朧的眼皮,只是看到是素未謀面之人未免煩惱:“恩?怎麼不是劉齊。”
“啓稟老祖,爺爺劉齊早已駕鶴西去。”
“我不過睡了一覺的工夫他就掛了.....”想當年服侍自己時劉齊方是孩童,他一眼便斷定劉齊是個高壽之人,肯定能見他第二面。
劉爚連忙賠笑道:“老祖開玩笑了,爺爺沾了您的福廕在凡人裡也是高壽,活了小一百八,可您一夢百年,即便爺爺他老人家再長壽也不及老祖一覺滄海桑田。”
“罷了罷了,今日找你來是有件事吩咐你去辦。”
陳摶也不糾結,而是讓劉爚俯首過來聽着:
“去替我尋一處風水寶地,這寶地需要出帝王神仙。”
“屆時尋到你便將劉齊骨灰丟進去,這樣一來你劉家便有後人能成帝成仙,也算先生我對你劉家獎賞。”
一聽此言,劉爚兩眼冒光隨後更是直接跪下磕頭,腦袋是磕的頭破血流。
“多謝老祖,多謝老祖。”
地師,便是勘測風水寶地之人的統稱。
中原風水寶地哪裡好自古以來便不是地師中的秘密,只是天下間最好的寶地,要麼成了修道之人的山門所在,要麼成了歷代帝王的私人所屬。
這兩位任何地師都招惹不起,所以自古地師向來都是退而求其次尋一些富貴之地便可。
可今日龍虎山陳摶老祖發話讓他去尋成帝成仙的風水寶地便是說明龍虎山默認要靠他劉家血脈統領天下,這怎能不讓劉爚激動。
一番磕頭搶地後劉爚拜別陳摶一路從南向西,朝着四川而去。
一邊走,一邊從地師包裹中拿出羅盤一一校對着,絲毫不敢有半分差池。
爲何是這四川呢?
這不得不說說這龍脈最近的兩次改道,第一次改道,王莽把黃河中龍切斷掉了,將龍脈朝北而去。
於是乎宋朝以前,都是北方人來入主中原,來做帝王。
後來到了宋朝,爲了抵禦金人又將黃河一改道,中龍的龍氣斷掉,龍氣往南移。
那地師眼中,北龍叫龍,雄壯威武,南龍叫雌,是故宋王朝大多重文抑武與這也脫不開關係。
而選擇四川則是目的明確,如今龍脈以南龍爲主,南龍之始便在四川。
所以說,這既要成帝又能成仙劉爚下意識便想到了四川。
一路上他拿着柺杖,沿着山的嶙線走確認自己始終在南龍龍脈上,經過風餐露宿的行程他終於隨着南龍龍脈來到了四川鳳陽。
來到一處潭水處,劉爚不禁喜笑顏開,南龍龍脈最強聚穴之地總算是讓他找到了,而且看這個龍勢很大,將來肯定是可以出帝王的。
只是望着那潭水他又開始苦惱起來。因爲花了好幾年走這個山脈,才找到這個地方,結果他卻不會游泳。
正當他左右爲難之際,水底突然冒出一個人來。
此人光着膀子渾身精瘦,曬到褐黑色赤裸的皮膚加之消瘦的臉龐格外顯眼,手上提着一條魚匆忙上了岸。
二人四目對視劉爚沒有急於上前攀談,反而是一路默默跟隨着這個漢子回到村裡,確認過其住處後便在村裡開始打聽起來。
此人名叫下得水,爲人老實巴交,真名倒是沒人叫,同村人只知他姓朱,蘇州人。
早年間蒙古入侵兵荒馬亂其父便舉家逃難至此,遷居到四川鳳陽這裡。
這朱家家道貧寒,在這村子也只是做些農活,這下得水也是如此來的,爲了生活下河捉魚,據說他能潛水潛很久捉魚,顧名下得水。
打聽清楚後劉爚便在心中盤算起來怎麼好好利用這下得水。
第二日。
劉爚早早便帶了吃喝到水潭旁恭候下得水,那下得水一來劉爚便嬉笑着喚他過來好吃好喝招待着套話。
下得水雖心生警惕但面對這八百個心眼的劉爚倒是逐漸被套了話將這水潭下竟有一處似青牛一般形狀的結穴抖了出去。
在他眼裡那頂多只是一塊形狀神似青牛的水潭,就像這世間千千萬萬神態各異的瓊山峻嶺。
可接下來下得水便逐漸察覺到不多,一聽他說那青牛般的水底這陌生人便苦苦哀求他下去再瞧仔細,萬分不可有偏差,要這似青牛的水潭必須毫無偏差有角有口。
任憑下得水如何推脫解釋,這陌生人還是幾乎拜求着他下水,心裡嘟囔着下得水也是因爲吃了人手短想着舉手之勞很快竄入水底。
五十丈的水潭對於尋常人來說那是不可觸及,但對異於常人的下得水算得上輕車熟路,他如魚入水潛入深譚,隨着潛入到底,整個肋骨被壓迫,睜着的雙眼珠也凹陷出來,可依舊死死細細觀摩着這無數次瞥過的水底。
來來回回確認過兩隻巨大的牛角,他憋着氣緩緩來到牛口位置落下。
他第一次正視着這座水潭。
只是這一次,異變發生。
哞。
一聲牛哞彷彿整座水潭活了過來,似是一隻青牛緩緩張口,蕩起的漣漪彷彿戰鼓,他的腦海中刀兵相撞,錦旗飄揚,穿着龍袍祭天的男子緩緩睥睨看向他。
獨屬於天子的壓迫讓他的呼吸混亂,嗆水之間他飛速上岸,腦海裡再愚蠢也明白了這陌生人真正的身份。
咳咳咳。
見他抱着岸邊嗆水,顧不得他還在大口呼吸,劉爚連忙上前:“怎麼樣?”
“是青牛,就像……就像活過來了。”
“好好好。”劉爚樂的手舞足蹈,一邊拿出大把中統元寶交鈔,一邊對下得水說道:“我給你些錢,你替我將我祖宗骨灰丟到牛口之中。”
“我不要。”下得水望着那一打能讓自己榮華富貴衣食無憂的鈔票婉拒道:“先生想來是風水師,這些鈔票我便不要了,只請先生讓我家祖宗一同埋入此風水寶地之中。”
自己再愚蠢也明白一個道理,有錢無根,只是一時榮華,很快便會沒落,但能讓自己先祖埋入那天子寶地之中,將來王侯將相世代受襲那纔是千古流傳。
“你休想!”劉爚跳起腳來。
此等風水寶地即便是對於地師來說也不敢隨意沾染,那都是須龍虎山恩賜方能進入,他一個星斗小民竟也敢打這主意。
“那便另請高就。”
下得水一咬牙索性威脅道,他明白劉爚只要肯花時間金錢自然能另尋他人,他賭的只是劉爚害怕自己會趁他不注意捷足先得。
果然,隨着他起身上岸自顧自離去,身後劉爚便在萬分糾結。
他劉家自劉大海起便有個臭毛病,就是自私自利慣了。用他們自己的話,叫精明。
自家老祖宗劉大海是如此,後輩老祖宗中也多少驕傲自滿纔會落得一代不如一代的地步,到了他這也是如此。
他完完全全可以去找自己僕人做這些事,可那樣一來隨時可能被這下得水捷足先得。
他也可以通過傳音符籙喚來老祖,但又擔心老祖責怪他將這般福澤賜給別人。
一副算盤打得噼裡啪啦響,擔心這個擔心那個,自始至終不敢做的太大方,擔心的永遠是別人得到的比自己多,所以權衡的利弊永遠是寧可自己少吃不讓他人多吃。
打定主意他連忙追上下得水:“你看這樣吧,既是有你一份功勞那便也讓你家老祖進去,只是你家老祖只能掛牛角。”
“這一點萬分不可出差池,不然,你朱家隨時恐有難。”
恩威並施的要挾也算是敲打了,下得水這老實人自然也是萬分感謝,別說讓他掛牛角,即便劉爚真另請高就他也不會去捷足先得做一些壞良知之事。
一番商討過後劉爚便讓下得水趕緊回家把祖先的骨頭拿出來。
走在路上,下得水抱着一堆屍骨十分寒磣嚇人,窮啊。
那劉爚十分富有,包裹先祖的都是上等瓷瓶和綢布,而下得水窮到連上衣都沒有,一年四季時常赤裸着上身,僅剩的褲衩又不能脫掉,路過自家菜地之時只能用一堆菜葉勉強將自己先祖屍骨遮住。
望着這一幕劉爚是打心底裡取笑,但明面上還是催促着下得水趕快去水潭。
到了水潭爲了公平起見,下得水左右抱着兩具屍骨下潛。
而這時劉爚也是鬆了一口氣,大局已定,他掏出傳音符籙連忙向陳摶報告這個好消息,陳摶一聽也是瞬間清醒過來說立馬過來。
再次來到青牛穴口,老實巴交的下得水輕輕一拋將自己家的屍骨拋向牛角。
怎料屍骨在飄蕩間那青牛突然變成了饞牛,一見那菜葉牛口一張便將那屍骨吞到口中,屍骨沒入牛口一堆淤泥便將牛口淹沒似是那青牛閉口。
呱啦呱啦。
潛水中的下得水抱着瓷瓶一陣怒罵。
這不是讓自己失信於人嗎。
但木已成舟下得水萬般無奈趕忙游上岸去:“糟糕,我沒把你家屍骨丟到牛口那青牛就閉口了。”
一聽此話原本還笑盈盈得意的劉爚像霜打的茄子一樣,隨後像是反應過來:“好啊,你設計我!”
“真沒有!先生,我只是想先拋自家屍骨,誰料這牛貪吃菜葉……”
下得水也是一陣解釋,但劉爚此刻已經沒有時間了,他連忙說道:“那你趕緊將我家屍骨埋到牛角。”
“好!”下得水一聽連忙鬆了一口氣連忙下水。
他最怕的便是地師惱怒,事後牽連自家先祖,到時候若是用風水局套牢老祖屍骨,自己家遭難怕是都不知道怎麼回事。
但他不知道的是劉爚早已經怨恨上了他,他將這一切失誤全部當成下得水自私之心,心中暗想,好啊好啊,敢設計爺爺我,等你出來便讓你知道知道什麼叫厲害。
風水局中,風水寶地自然是上上,但關鍵還是他們地師。要想一個風水寶地發揮作用,最後一步便需要他們這些地師一語成讖讓風水局發動。
口出則成真,不管說什麼,都會實現,而這纔是重中之重。
只是這一步劉爚自然謹慎沒有透露,他要等,等這下得水上來沒有意外之後。
水潭冒氣水泡,一道矯健的身影再次浮出水面,下得水滿懷歉意說道:“先生,已經辦好了。”
“請你不要怪.....”
“口出和尚,角出相。”
下得水還沒來得及說出歉意,卻見這劉爚惡狠狠一語成讖,雖不知真假,但他明白肯定不是危言聳聽,這讓原本還滿懷歉意的下得水臉色一變:“你改口。”
“不然我現在下去就砸了你家骨灰,咱倆家一起下地府!”
料是如此劉爚都沒想到這老實巴交的下得水也會如此狠。但他也不慫,惡狠狠盯着下得水剛想回嗆。
“你個蠢東西!”
卻料飛虹一腳踹在他屁股上,他哎呦一聲一個狗吃屎撲在地上,回過頭去卻見陳摶一臉難看看着他:“改口!”
“老祖!”劉爚一見陳摶來連忙抱着陳摶大腿哭訴到:“他....他設計我啊,老祖。”
“他把牛口給佔了,我劉家的帝王沒了啊!”
“滾滾滾。”陳摶現在是十分惱怒連連踹着劉爚,真是給你機會你不中用啊。
不僅如此唯一的成帝格你讓他做和尚,這龍虎山哪能接受。
“趕緊改口啊,蠢東西!”
嗚嗚嗚。
見着連自家老祖都不幫自己,劉爚哭嚥着說道:“朱家天子劉家相。”
這番話雖讓下得水喜笑顏開,但陳摶和劉爚卻是笑不起來。
這南龍龍脈陳摶閉眼一尋便發現再無更好,怕是帝王之家算是毀了,不僅如此修仙怕是要遁入他奶奶的空門去了。
好了,已成定局,這算是全毀了。
不僅耽誤自己師弟出世,怕是能不能用尚是兩知,但陳摶當務之急還是向龍虎山傳音說明這一切情況。
遠在龍虎山的王禪此刻神色也是十分難看,原本他還在等待陳摶好消息。
但事到如今只能另尋他就:“罷了,這龍穴便讓給郭璞。”
“那另一個呢?”
“既然是相,左輔右弼的好穴位自然也不該浪費。”
陳摶的話也算是點醒王禪,既然木有成舟只能想辦法去挽救,他看了看掌中魂魄似是有了想法:
“我會命人將文天祥和郭璞的魂魄送去投胎,你將這二人情況如數告知陰曹二神。”
“這一次,你親自下地府,確保萬無一失。”
“明白。”
陳摶一聽也是鬆了一口氣,至少來說,還不算太差。
但回過頭再看劉爚還是忍不住補上一腳:“給你自己立塊扯淡碑,一頭撞死算球。”
哇。
一聽如此,那劉爚是哭的更兇了。
龍虎山中,王禪無奈搖搖頭,他望着小師弟破碎的魂魄,到底是時也命也,終究逃不了入道門的宿命。
背後法相漣漪他一腳踏出來到全真教,呂天奇與張宓從王禪手中接過魂魄,戀戀不捨中王禪賜福道:“願你破繭成蝶,逍遙人間。”
瑞雪兆豐年的隆冬剛過。
陳摶將王禪交與他的石像丟入黃河:“莫道石人一隻眼,攪動黃河天下反。”
“劉家爲相。”
“朱家帝。”
左慈葛洪同時將兩道魂魄打入朱家劉家選中的婦人腹中。
北極驅魔院。
北極光晝夜消失的地方無邊無際,是海角,也是天涯,也是三界禁地北極驅魔院。
在人煙稀少的此地只有一座雄峰壯麗的冰山在海面漂浮,時常會有璀璨壯麗、千變萬化的美麗光帶劃過夜空短暫照耀過冰山上塵封的宮殿。
而此刻......
絢黑湛藍色的千年冰山下一隻猙獰的巨獸睜開大眼,似是察覺到了什麼。
它碩大的腦袋逐漸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