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化妝室裡。
陽光灑進來。
纖細柔白的手指輕輕地翻動劇本,她清秀迷濛的眼睛裡多了一點點星光,然後輕輕笑了。
看着靖晚冰恬靜悠然的樣子,孫程程有些坐不住了。
“晚冰,這部戲的編劇是姚嵐,楚思南和廖雪兒主演的奇幻武俠大片《幻神》也是她的作品,票房那是有目共睹的,你還猶豫什麼,再說了,你看看那男主角的候選名單,有我們公司的豫森,有朱力安,還有華娛影視的當家小生金志賢,崔允浩,那麼多的一線大腕,你怎麼還不動心啊?”她刺溜一下,從座位上跳起來,衝到晚冰的耳旁大喊,“女主角的競選人,有華娛當家小花旦喬煜,柳真,還有去年最佳影視新人獎的莫竹,競爭那麼激烈,姚編劇這麼看好你,你爲什麼不直接答應她呢?”
孫程程來回踱着步,那過高的分貝使得晚冰的耳神經一陣陣轟響,她側過臉,凝視着滿臉熱情的好朋友,有些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我只是想考慮清楚了再答覆他們,我連劇本都沒來得及看一遍,怎麼可以如此草率地做決定呢?!”晚冰輕輕地笑了笑,拉着好友坐了下來,“不過我想既然有那麼多的競爭者,應該是一部很不錯的作品。”
孫程程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這麼說,你是決定出演了,對不對?”她滿臉的欣喜。
晚冰默然,然後苦笑着嘆息。
明白了晚冰的意思,孫程程心頭壓着的重石落地,她張開嘴巴,噓出一口氣,然後亮着眼眸說:“要是朱力安出演男一號,你出演女一號,那你們倆可真是戲裡戲外都圓滿了。”雙手合十,作出祈禱的樣子,她的心底樂開了花。
聽着好友調侃的話語,晚冰淡淡地鎖眉,不知爲何,她總覺得好像要發生什麼事情了,這種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儘管她的生活出奇地平靜溫馨了起來。
並沒有注意到晚冰微微恍惚的神色,孫程程一把奪過晚冰手上的劇本,翻看着,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在你來之前,我已經粗略地看了一下,《海角的天空》是雙生雙旦的勵志偶像劇,不過只要是演得是女一號夏雨晴,那可就有福了,劇中所有的帥哥都圍着你轉,不過你始終喜歡的都是男一號,而且你們一個是海軍,一個是空姐,一海一空真是絕配啊!”
聽着好友嘰嘰喳喳的笑語,晚冰沉靜地抿了抿雙脣,緩緩站起身來,“都還沒定呢?再說了Leo有說他可能檔期排不開,所以合作的機會不大。”她合上了劇本,走到了窗前。
“不會,不會,我想等到朱力安一拿到劇本和演員名單,知道你出演女主角的話,他一定會出演的!”孫程程樂哈哈地搖搖頭,斬釘截鐵地打保票,“晚冰,你們兩個可真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啊!”她笑着合不攏嘴,彷彿想到了什麼再好玩不過的事情。
清明而耀眼的陽光靜靜地灑在靖晚冰白皙柔靜的臉龐上,她淡淡地眯起眼簾,望着窗外色彩斑斕的風景,輕若無語地笑了笑。
這時,“滴滴答,滴滴答——”輕盈美妙的手機音樂突兀地響了起來。
微微蹙眉,晚冰看了看來電顯示。
那個閃爍跳躍的名字——朱力安。
電話彼端,朱力安的聲音輕柔而動聽,“晚上早點回家,不過我可能要遲一些才能回去,因爲劇組臨時決定要加拍一場戲,所以我必須馬上趕過去。”
“嗯。”晚冰柔婉地點頭,眼珠子靜靜的,閃着瑪瑙一樣的色澤。
“那,晚上見——”朱力安的語氣有些戀戀不捨,那裡面透出的溫情讓人一陣陣眩暈。
“好的,我做一些好吃的等你回來!”晚冰想了想,又急急補充了一句。
電話那端是一陣溫馨的沉默,然後傳來爽朗而邪氣的笑聲,“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聽話,看來我的魅力真的很大,可以徹底改變你。”朱力安笑着打趣。
聽出了他話語中的喜悅和激動,她的臉上不自覺地升起了一抹燁燁的華彩。
合上了手機,擡起眼眸來的靖晚冰看到的是好友臉上稀奇古怪的笑容。
“哈哈,被我聽到了!”孫程程做出討價還價的姿態,雙手叉腰,一臉八卦地嬉笑着問,“什麼時候暗度的陳倉?竟敢對我隱瞞,還不快如實招來?!”
恬靜的嘴角泛起無奈的苦笑,靖晚冰的舉止間有些不自然,她低垂着眼眸,神色有些恍惚。
“其實我知道,現在阿姨走了,你住的地方有很多媒體記者都知道,朱力安一定是想保護你,所以才決定讓你搬家,對不對?”孫程程笑着擠了擠眼睛,語氣是洋洋自得的,“他真的對你很好哦!你都不知道,方纔他對我有多兇,我猜測如果我沒有放開你的手,肯定就遭殃了。”她嘖嘖地吐了吐舌頭,渾身不禁打了個寒戰。
“你也覺得我跟Leo比較合適嗎?”晚冰擡起眼睛看着自己的好朋友,低低地問。
孫程程驀地愣了一下,看着晚冰波瀾不驚的眼眸,她若有所思地撇撇嘴,“其實最主要的還是要問你自己的心,你究竟喜歡誰啊?”
晚冰默然地笑着,心底一陣陣說不出的酸澀。
孫程程定住神,好奇心頓時氾濫起來,“其實我一直想知道你到底喜歡的是宇文楓還是羽子凌,他們兩個都那麼優秀,都對你那麼癡情,其實傷害哪一個都會不忍心的。”她說的是實話。
“跟子凌在一起時,我感覺很快樂很放鬆,我喜歡看到他笑,喜歡聽到他跟我說話。”晚冰溫柔地笑了,漆黑漆黑的眼珠子泛起感動的漣漪,“雖然我並沒有完全記起以前的事情,可是我知道我欠他很多,我一直想補償他,真的。”笑了笑,她低低的語氣輕如海風,卻夾雜着淡淡的憂傷。
“那你對宇文楓到底是什麼感覺?”孫程程鼓了鼓嘴,表情慎重無比。
晚冰呆呆的望住她,柔靜的臉上泛着失神的白光,似是不確定,想了想才坦白道:“我不知道他是怎樣的人,我有時想見到他,可是我又怕見到他,因爲我不知道他心底在想些什麼,他有時對我很溫柔,讓我好心動,有時又冷得發悚,讓我不敢靠近,我每次見到他時總有一些害怕,我甚至不知道這種害怕到底從何而來?”
“那你跟他面對面時,會不會感到緊張,會不會有些語無倫次,或者說……”孫程程的表情很神秘,她眯起眼睛,打量着晚冰的臉色,“會不會覺得心亂如麻,想要避開他,卻又忍不住想要和他說話?”
靖晚冰驚住了,手腳開始發涼,她動了動嘴脣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了……!”孫程程驚歎一聲,故弄玄虛的揚起腦袋,笑嘻嘻道:“其實嘛?他們兩個對你來說都很重要,只不過,對羽子凌,你更多的是感動和依賴,而對宇文楓,因爲你不瞭解他,因爲他的矜貴高傲,冷酷無情,所以你無法敞開心扉接受他,對不對?”
靖晚冰愕然地吸氣,似是被經紀人的話語唬住了,雙手手指不自覺地交握在一起,她喃喃地搖了搖頭。看着她怔忪迷惑的樣子,孫程程無奈地嘆息一口,“其實感動也是愛,愧疚也是愛,羽子凌爲你付出了那麼多,甚至改頭換面重新做人,換了任何人都不忍心再傷害他的……可是你跟他在一起了,宇文楓又該怎麼辦呢……”
白皙的臉頰上有一抹壓抑的潮紅,靖晚冰輕輕地吸氣,迷濛的眼睛漸漸失去了原有的光彩。
孫程程目不轉睛地看着她,也漸漸沉默了下來。
實在是很難抉擇啊?!
——
月光清美皎潔,晚風習習,繁星在頭頂靜靜地閃爍,整個夜空像一張鑲嵌着水晶鑽石的黑色錦緞,散發出了神秘而嫵媚的迷人氣息。
銀色寶馬車徜徉在燈火璀璨的大街上。
雙手握着方向盤,宇文楓面無表情地看着前方的擋風玻璃,明滅不定的深眸裡沒有一絲絲光亮。兩邊倒退的光影,層層溢轉着,在他冰俊的臉上拉下長長的細痕。
我該怎麼告訴爺爺子凌的事。
要怎麼樣他才肯回去見爺爺呢?
他曾經答應過爺爺,一定會找到子凌,並帶他回去。
可是——
深諳的眼底閃着複雜憂鬱的光芒,宇文楓微微啓開了雙脣,卻感覺不到任何呼吸。
片刻之後,他皺了皺眉,熟稔地打轉方向盤,車子急速大轉彎,沿着另一個方向筆直地開去。
…………
參加完公司舉辦的慈善義演活動以後,靖晚冰跟孫程程在十字路口道別,早早地回到了公寓。
她買了很多菜,打算在朱力安回來之前,做好晚餐。
廚房裡飄來誘人的菜香味,晚冰拿着湯勺,淺淺地品嚐了一下燙的味道,然後甜甜地笑了。
餐桌上,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餚一一擺了上去,晚冰放好了碗筷,擺好座椅,然後靜靜地坐下等待着。
牆角的時鐘正好敲打在八點上,雙手拖着雪腮,怔怔地看着窗外的燈火,晚冰輕輕地蹙緊了眉心,這時,門鈴聲響了起來。
應該是他回來了。
她起身,飛快地跑出了餐廳。
“叮鈴鈴”門鈴聲持續地叫響着。
晚冰伸手去開門。
“吱——”門應力而開。
晚冰微笑着。
出現在她視線中的人是宇文楓。
雙腿瞬間僵直,靖晚冰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臉色刷得慘白,宇文楓擡起眼睛,一看到是她,頓時也驚呆了。
但是片刻後,微微皺眉,眼神恍惚而婉約地閃動了兩下,宇文楓的臉色很快就恢復了以往的冷漠疏離,他看着她,用不帶任何感情因素的語氣問:“子凌,他在嗎?”
目光裡看不到任何情緒,他的聲音恍若也是冰冷的,彷彿只是在念出那句話,也並不期待她的回答。
沉默和壓抑橫亙在他們中間,空氣中彷彿結了冰。
雙手手指無力地絞在一起,僵持了半響,晚冰才搖了搖頭,“他還沒有回來。”她垂下了眼簾,語氣是淡淡的。
宇文楓閉了閉眼睛,不再問什麼,他微微頷首致意,然後轉身離開。
他走得很快,等到靖晚冰再次擡眸,他已經拉開了車門。
用力扭動鑰匙,發動引擎,宇文楓冷靜地平了目光,微微喘息。銀色跑車的車頭燈打出蒼白而刺眼的白光,然後轉身,疾馳而去。
擡起手指按在胸口,晚冰一動不動地站在別墅的門口。
銀色的車子漸行漸行,最終消失在拐角處,像一團不真實的霧氣。
關上了門,晚冰靠在門上,她的嘴脣忽然也蒼白得失去了血色,微微咳嗽了兩聲,她輕若無語地笑了笑。
這樣也好。
…………
花燈滿街,這座繁華的大都市進入了笙歌夜舞的迷醉階段。
銀色寶馬車在來來往往的車潮中漸漸隱沒成一個光點。
深邃的眼底平靜得如同兩汪清泉,沒有一絲波瀾,心底也是空蕩蕩的,宇文楓的嘴角掛着失落的淺笑。
按在方向盤上的手指清冷清冷的,他倏然擰緊了眉心,努力剋制着心坎上莫名而來的痠痛。
腦海裡,靖晚冰的樣子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畫,縈繞着,揮之不去。
黑色的長髮用金色髮箍捋向腦後,白色垂地的長裙,花邊袖口裡露出了那一雙纖細的腕骨,她圍着淺藍色的碎花圍裙,打開了那扇門,像一個妻子在迎接下班回家的丈夫。
她看着他,嘴角的笑意瞬間冷硬,似乎是驚怔,然後是尷尬的沉默和眼眸的閃避。
一切發生得如此之快!
她總是這樣在他毫無防備的時候,驀地闖進了他的視線,帶給他震撼,然後越來越遠。
而他總是無力抵擋,也無法抓住她。
她就像是一個城市喧囂之外的白色精靈,連靈魂也是在空中輕飄飄地遊離着,恍若是虛無的。
漸漸的,想着想着,宇文楓心頭的鑽痛氾濫開來,咆哮着似是一片汪洋,瞬間將他吞沒。
…………
客廳的燈光柔柔的。
朱力安還沒有回來,餐桌上的菜餚已經收了回去,在保溫鍋裡悶着。
晚冰倚在落地燈旁的沙發上,細細地閱讀着劇本。
《海角的天空》預期拍攝時間是三個月,大多數場景是在航空公司,飛機上,艦艇上以及海軍駐站部隊裡完成。
而女一號夏雨晴是一個剛剛大學畢業的女大學生,精通八國語言,性格活潑開朗,是萬盛國際航空公司的一名空乘人員。她在一趟飛往美國紐約的航班上,碰到了一位年輕的海軍,兩個人從誤會相識,再到華麗邂逅,再到口角不斷互相厭惡,再到最後漸漸擦出愛的火花,中間發生了一連串曲折動人的愛情故事。
劇本文字優美,語言簡練,引人入勝。
漸漸的,晚冰被強烈地吸引了進去。
她拿出彩筆,圈出一些經典臺詞在嘴裡唸叨着。
時間一分一秒地走。
夜越來越深,星星越來越亮,宛若一顆顆真實的生命石。
等到靖晚冰擡眸,時鐘已經敲打在半夜11點一刻。
朱力安還沒有回來。
輕微地嘆息一聲,晚冰放下了劇本,起身走到了窗前,拉開紫色的帷幕,看到的是漆黑一片。
…………
《見血封喉》拍攝現場。
斷崖邊上,冷風呼嘯,廝殺聲一片。
戰旗聲,號角聲,鑼鼓聲,四面楚歌。
護駕的侍衛在他的面前一個個倒下,四王子愛新覺羅弘曆緩緩地後退着,直到那一人一劍已經對準了他的咽喉,他索性把心一橫,不再閃躲。
看到他撤步,指劍而來的白衣男子閉了閉眼睛,再擡眸眼底依舊是冷銳的殺氣。
“曾先生,你不可以殺我,我知道我剿滅了天地會,與你不公,可你我畢竟師徒一場,你怎可如此絕情?”身着錦袍的真龍天子腳下的步子微微向後錯了一小步,身後就傳來石子沙沙沙滾下萬丈深淵的哀淼聲音。他回頭看了一眼,臉色瞬間慘白,但語氣卻是冷定而無懼的。
“我天地會那麼多兄弟死在你手上,我若不殺你,天理不容——!”黑髮飄揚的男子面色冷清,眼底是久久的壓抑之後沉澱下來的死寂,“你說,你該不該死——?”
“我知道我該死,可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天下蒼生,天地會在我皇爺爺在世的時候,就打着反清復明的旗號,蠱惑人心,大大不利於朝廷,我若不借機剿滅它,大清的基業就無法穩固。”
“一派胡言,我今天就要拿你的血祭奠那些冤死的靈魂——”仗劍的男子微微冷笑,眼神一凜,劍光閃爍如白晝,直直刺了過去。
“曾先生——”四王子驚恐地瞪大了眼睛,想要躲避,卻已經避無可避。
見血封喉!!!
他的劍準確無誤地刺入了他的咽喉,血花瞬間浸滿了四王子的脖頸。
這時,一道閃電“轟”的在頭頂炸裂開來。那過於強烈的光芒耀眼得使斷崖邊上的兩人均閉上了眼睛。
曾先生擡頭,看着漫天呼嘯的雷電,目光是難以置信的,握劍的手指抖了抖,再也無法深刺進去,冷光映照下,他的臉上滿是無奈的痛惜和刻骨的悲涼。
蒼天啊!你是在警告我,不能殺了這個真龍天子嗎?
難道我天地會那麼多的兄弟就註定只能白白慘死了嗎?
此時此刻,他只覺得自己的心彷彿被看不見的巨掌捏緊,透不出一口氣來。生命中不可承受的重量忽然如此突兀切實地壓下來,幾乎要將他的心智和脊樑壓碎。無數聲音在心裡呼嘯、掙扎、怒吼,那樣激烈的爭奪在剎那間幾乎把他的心撕裂開來。
終於他頹然地收劍,踉蹌着後退幾步。
如獲大赦的四王子擡起手按住脖頸上往外冒着血花的傷口,大口喘息着,臉色慘白如紙。
下一刻,“師傅——”他驚恐伸出手,寒顫着叫出聲。
獵獵冷風揚起了他的衣袂,晚如他飄飄搖搖的身世和未知的命運。
白衣男子在蒼茫的夜色中沉吟,然後揮劍自刎。
天空中有一顆璨亮的流星,如同一隻渡盡寒塘的冷鶴,瞬間劃過茫茫的夜空。然而,片刻後,天際空寂無邊,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
“OK!”導演揮舞着手臂,滿意地叫停。
所有的燈光師,攝影師都齊刷刷地停止了手頭的工作,然後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今夜趕工,《見血封喉》的最後一場戲已經拍攝完畢。
一身皇子裝扮的朱力安剛剛走了過來,便有三四個人快步迎了上去,給他披上避寒的衣服,遞上一杯溫熱的茶水,然後詢問着一些瑣碎的狀況。
朱力安漫應幾聲,神色顯得有些疲憊,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定了定神,然後在衆人的簇擁下,緩緩走向後臺,準備卸裝回家。
他知道她一定在家等他,所以他想盡快趕回去。
可是往往是事與願違。
臨時搭建的明星休息室裡,來來往往收拾東西的助理很多。
扮演女主角霍小玉的周彩詩,還有扮演曾先生的蕭山,紛紛過來和朱力安道別。
嘴角的笑容邪氣而疲憊,告別在他的漫不經心中一一被應付了過去。
朱力安仰起頭,靠在椅背上,擡起手揉搓了幾下脖子,似乎有些心力交瘁。
“累了嗎?”柯理司走了過來,一臉的虛假笑意。
朱力安擡眸,看清楚是他,隨即別開臉,“在我面前,你最好不要這樣笑,我會覺得不舒服的。”他開口說話,語氣是淡淡的,眼睛裡也毫無表情。
柯理司眼角的笑紋更深,似乎對他大不敬的話語並在不在意,“Leo,今天晚上,整個劇本跟着你加班,本來不用這麼急的,還不是因爲你堅持想要退出這部戲,徐導演出於無奈,才決定臨時加拍,別人都沒有抱怨,你怎麼反倒抱怨起來了。”
朱力安輕笑,眼珠子烏黑烏黑的,眼睫毛修長而濃密,似乎有些不以爲然。
“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他起身,抓起椅背上的風衣外套。
柯理司按住他的肩膀,目光深沉下來,“其實,我來是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說。”
經紀人嚴肅正經的樣子惹他發笑,朱力安肩膀一晃,晃開他的手,然後將風衣甩在肩膀上,動作很風雅,“有什麼事以後再說,我真的累了——”他繞過他,徑直走出了休息室,
看着朱力安飛揚跋扈的背影漸行漸遠,柯理司的目光沉了又沉,彷彿有什麼看不清楚的黑暗在他的眼底暈染開來。
你以爲你改了容貌,變了聲音,我就認不出你來了嗎?羽子凌?
他暗暗地咬牙,一股絕狠的戾氣劃過了他冷硬的眉宇。
不過——這個羽子凌似乎沒有那個楚思南那麼容易對付了?
…………
夜已深,繁星熠熠閃爍,新月如鉤,靜靜地俯瞰着色彩斑斕的大地。
網球場上,“砰砰”的打球聲在空曠的場館內,顯得格外響亮。
網球拍緊握在手心,紅色長袖襯衫的袖口微微挽起,露出了一雙細長的腕骨。
目光沉鬱猶如夜幕下的山嵐,俊美修長的身姿,揮汗如雨的氣魄。
宇文楓面無表情地接球,然後反攻,額頭涔涔冒出的熱汗,順着他棱角分明的臉頰流淌而下,滴落在光潔的地面上。
汗液打溼了背脊,對面的人顯然有些招架不住了。
這傢伙瘋了吧!找他出來打球,一打就是三個小時。
這麼長時間的劇烈運動,心臟肯定會受不了的。
“嗖——”葉寒一分神,立馬錯過了宇文楓的一記反攻球。
“我不行了,不打了——”將球拍扔在旁邊,葉寒大口喘息着,雙肘撐地,癱坐在地板上。
宇文楓遠遠地走了過來,眉宇間雖然顯得有些疲憊,但深邃的眼眸卻是無比清醒的。
“你不累嗎?”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額頭的熱汗,葉寒氣喘吁吁地問。
宇文楓沉默不語,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然後仰面坐了下來。
雙手反撐着冰涼的地板,他閉上了眼睛,額頭的髮絲上沾染着瑩瑩的汗珠。
“怎麼,楓少董失戀了?”葉寒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
宇文楓沒有回答,緊閉着眼睛,只有大顆大顆的汗珠沿着眼角滾滾而下,他顯得累極了。
“你之所以痛苦是因爲你還沒有看透愛情……”葉寒挑了挑眉,神情似笑非笑。
微微睜開了眼睛,宇文楓用毛巾擦了一下額頭掛着的汗珠,看着往昔的摯友,他低喘了一口氣,臉上有淡淡的失落。
“愛情是什麼呢?”葉寒斜着眼,認真地審視着他,語氣是淡若悠閒的,“是不離不棄,海枯石爛,粉身碎骨,是不斷地付出卻不求任何回報,還是一直努力直到她能感覺到;是一見鍾情從此不再受任何誘惑,是明知她病了殘了也難悔初衷,還是她冷漠甚至背叛仍癡心不悔?”
淡淡地鎖眉,宇文楓靜靜地聽着他的話語,陷入了迷茫當中。
“都不是——”葉寒拉長了語調,視線彷彿望到了很遠很遠的海岸上,“任何的偏執都是自私的愛,你如果真的愛她,你就會因爲她的快樂而快樂,悲傷而悲傷,如果你連這些都做不到,那隻能說明你更愛你自己。”
“我愛她!我想要跟她在一起,難道有錯嗎?”宇文楓突兀地出聲,語氣悲涼,瑟瑟顫抖着。
葉寒怔了一下,隨即苦澀地笑了,“我曾經愛過一個女孩,她很漂亮,很溫柔,我把我的全部愛都給了她,我甚至認爲我就是爲她活着,可是又怎麼樣呢?我捧紅了她,她卻徹底離開了我,嫁給了一個富豪,因爲當時我只是一個不起眼的音樂製作人,我給不了她她想要的生活。她走了以後,我曾經想過自殺,因爲我覺得失去了她我的生命就失去了意義,那天晚上我喝的醉醺醺的,跑到了我們第一次邂逅的那一個地鐵旁,我差一點就結束了我的性命,後來我看到了桑青,她抱着吉他,坐在地鐵的出口處,唱着歌,樣子很乖巧很可愛,我深深地被她迷住了。那一刻,我才發現原來真正的愛不止一次,最重要的是你要學會放棄一些東西,這樣你才能活得更好。現在的我覺得自己很幸福,因爲我有了桑青。”
宇文楓的目光深鬱而黯淡,他低下頭,孤傲的下巴滲出一絲絲隱忍的寂寞。
“楓,你如果真的愛她,不妨試着去幫她守住她想守住的東西,你和子凌都是我的好兄弟,我不希望你們任何一個人受傷,不過既然靖晚冰選擇了子凌,那你就應該試着放手。”葉寒的目光淡靜如海,隱晦的話語彷彿經歷了時光的流逝和事態的變遷。
宇文楓皺眉,緊抿着嘴,眸色憂鬱得厲害。
“看開一點吧?”葉寒緩緩起身,抓起了椅子上的外套,搭在胳膊上,他輕輕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其實有時候放手比堅持得到的更多,你爲什麼不試一次呢?看看結果如何?”他的笑容很含蓄。
宇文楓的臉色冷清而落寞,目光晃動着,眼底深處卻漸漸平定了下來。
葉寒走了,腳步聲很清朗。
燈光雪白雪白的,四周是壓抑的沉靜。
空蕩蕩的場館內,只有那一抹寂寞如霧的影子久久的,一動也不動。
“愛是給予,所以永遠都不會失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