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春去秋來。
對於一般人來說,三年的時間足夠讓一個剛走上社會的青年變得成熟起來,也足夠讓青澀的少女變得嫵媚許多,還足夠讓剛出生的小嬰兒成長到可以跑跑跳跳到處亂摸亂畫,做出種種讓家人高興擔心苦惱乃至於哭笑不得的事情來。
但對於修道者來說,三年時間並不能帶來什麼顯著的變化。
比方說前不久來看望吳解的陶土,三年前他沒有入道,三年後他還是沒有入道,只是氣息厚實了一些而已。
當然也有變化顯著的,比方說駱瑜上次來看望他的時候,差點嚇了他一跳。
她用一襲青衫換掉了那身華麗過頭的宮裝,頭上身上看不到任何的裝飾品,背了個小布包,提着把很樸素的劍,牽着被染成了灰毛的龍馬,怎麼看都像是個三流門派出身的小女俠,看不出半點修士的氣味。
但實際上,她已經入道快兩年了。
在仙山的三年修煉,讓她洗去鉛華,恢復了素面朝天的灑脫,行動間也多了一些自由自在的韻味。
用安子清的話說就是“總算有那麼一點像人樣了”。
同門師兄弟中,安子清是第一個跑來看望吳解的——或者說,他是跑來向吳解炫耀自己入道成功,順便宣佈一定會在日後的修道之路上超過吳解的。
這人一點都不懂什麼叫低調,居然騎着一匹飛馬過來,鬧得全鎮子的小孩子都湊過來看熱鬧——他居然一點都不覺得尷尬,反而得意洋洋。
相比之下,易悌就很低調很樸素。直到他登門,吳解才發現這個落魄的窮書生原來是自家師弟。
堂堂入道高人穿着打了補丁的破舊長衫,錢袋裡面連一小塊銀子都找不到……易悌就是這麼以這麼一副連強盜都懶得打劫的窮鬼形象穿行於城市和鄉野間,踐行着“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的格言。
這三年來,青羊觀第二十七代弟子之中一共有六人入道。除去吳解、安子清、駱瑜和易悌這四位煉氣士之外,還有兩位武修,解銘寰和言峰。
解銘寰本來就是已經半隻腳踏入武道的人物,得到了上乘功法後專心研習了一段時間,便觸類旁通,領悟了武道精髓,突破瓶頸踏入先天境界,純以武力來說,他比起吳解也不見得遜色。
而言峰則是一位失憶的大力士,天生雙臂長可及膝的他性格極爲勇悍,戰鬥中秉着一往無前的氣勢,猶如發狂的瘋虎一般,就連解銘寰都不能直攖其鋒。
他起初修煉的效果並不顯著,去年李狗蛋回山的時候見他正在埋頭苦練,就指點他去護山大陣的外圍修煉,通過抵抗大陣的威力來挖掘自身潛力,以求有所感悟。言峰在大陣外圍苦練三個月,不止一次弄得遍體鱗傷,最終成功地抓住了危急關頭閃過心頭的靈感,突破到了先天境界。
短短三年時間,十四位入門弟子之中已經有六人入道,這個成績讓門中長輩們很滿意,吳解他們也頗感自豪。
雖然……茉莉對此顯得很不屑一顧,撇着嘴說:“要放在咱們當年,一年之內不能入道的,全部都要拿去喂靈獸!”
“按照這個標準,我們二十七代弟子裡面就只剩下我、安子清、駱瑜和解銘寰四個了。那還算得上是一代弟子嗎?”吳解沒好氣地反問。
“誰叫你們基礎太小的!當年咱們門派收徒的時候,那都是幾萬人幾十萬人地進行篩選啊!”
“結果絕大多數都死了——你們就算不考慮傷天害理的問題,難道不覺得浪費嗎?”吳解嘆道,“能夠到你們那裡求仙的,資質肯定都不錯,我猜可能每一個都是跟老三一個層次的。只要給他們足夠的時間和資源,他們每一個都能修煉有成吧……”
“誰有耐心等!仙道渺茫,沒有大資質大氣運大毅力者,就算入道又有什麼用?修煉個幾百年,最後止步於金丹之下老死,那不是浪費門派的資源嘛!”
“茉莉你最好明白一件事:現在是你師傅我在修道求仙,如果我的門派也這麼搞的話,那麼我自己多半也會死在慘無人道的大篩選之中!”這些年相處下來,吳解也算是漸漸明白了茉莉考慮問題的思路,找到了合適的說服方法,“你現在還覺得當初的辦法好嗎?”
“不好!一點也不好!”茉莉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於是這個話題就此作罷,吳解通過富有說服力的論述駁斥了古代邪派的謬論,維護了門派的榮譽。
同門都在不斷進步,吳解自然也沒有原地踏足。
事實上,他纔是進步最大的。
在四陳鎮的這三年,他不斷汲取天地元氣轉化內力,將內力源源不斷地轉化成真氣,然後又用真氣浸潤改造經脈,同時緩慢地洗練和強化身體,令自己脫胎換骨,變得更加適合修煉。
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一點一點全都是水磨工夫,如果沒有足夠的資源和出色的資質,甚至可能要花費幾十年的時間——當初吳解遇到的御龍派兩位年青仙人之中,那位“真氣百鍊奠定道基”的大概就是剛剛完成了這一步。
正因爲這個過程如此漫長,所以修道者纔將其稱之爲“百鍊”。
百,極言其多;煉,描述具體修煉的內容。
吳解不是什麼天神下凡神獸化身,他的資質只能算是比較好,如果按照正常情況下修煉,這一步可能要花費二三十年甚至更久。好在他所修煉的凌霄火部正法的確神妙異常,竟然有藉助神火灼燒經脈的手段!
這種手法和當初吳解在茉莉的指導下用純陽真火燒通穴竅的做法很類似,但技巧性卻有着天壤之別。
茉莉其實並不怎麼懂得修煉的方法,真火燒穴的做法基本出於想當然,之所以敢這麼做,是仗着有天書世界做後盾,就算燒出問題來也能及時治療——說白了,吳解就是在她不靠譜的指點下,拿自己當試驗品而已。
可凌霄火部正法裡面的技術就完全不同了,它經過了天界鬥神們的長期研討和實踐,每一個步驟、每一個環節都經過了反覆的推敲和修改,有一整套詳細的方法來確保安全和效果——鬥神們很顯然不像無上神君那麼罔顧人命,功法之中不止一次強調“即使如此,也要非常小心謹慎”之類的話,讓吳解覺得這些前輩們太過囉嗦的同時,也隱約感覺到幾分溫暖。
即使見不到他們的面,他也能夠透過這些話語感受到創立功法的前輩們對於晚輩的關心。
這三年來,他按照功法運用神火一點點地煅燒自己的經脈骨肉,雖然受了不少皮肉之苦,但這些痛苦是完全值得的——僅僅三年的時間,他就把絕大多數的經脈和穴道都燒煉完畢,只剩下眉心祖竅、心窩魂穴和丹田氣海這三處。
這三處是人身上最重要的大穴,對修道者至關重要,平時都竭力守護,唯恐受到半點損傷。要對它們動手開燒,吳解實在有點心裡發毛。
不過……再怎麼拖,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的。
他已經將所有其它的經脈都煅燒完畢,讓自己的經脈強度和真氣流量都得到了質的飛躍。至於骨肉方面的煅燒也已經完成,就差這最後三處了。
選了一個夏日炎炎晴空萬里的日子,他叮囑杏仁和小柴幫自己護法,又佈置了一套簡單的防護陣法,然後開始了至關重要的修煉。
他坐在陣法之中,守心定神,默默運起神火。
只見一團金紅色的火光從他周身騰起,剎那間就包裹了他的身體,彷彿將他化成了一個人形的火炬。
然後,這些火焰慢慢聚集起來,光芒變得越來越強,最後化作了一團耀眼的金光,浮在他面前一動不動。
吳解咬了咬牙,深深地吸了口氣,催動這團凝練到極點的神火衝入了丹田氣海。
神火剛一進入丹田,他就覺小腹之中那慘烈的灼燒,疼得恨不得放聲大叫,但卻又不得不忍住,反而要藉着這一股劇痛激起的力量,將神火儘可能地朝着丹田深處壓縮,灼燒最根本最細微之處。
一時間他只覺得肚子裡面似乎有千萬把刀子在攪動,痛得只恨不能昏死過去,可卻偏偏還要自己操縱着火焰儘可能地燒得更加透徹,就像是自己在握着刀子往肚子裡面攪一般!
此中痛楚,當真是難以言表!
他的額上身上冷汗涔涔留下,幾乎將整個人都打得溼透了,可每當真氣一轉,他的體溫就會驟然升高,將這些汗水全部蒸乾——然後很快又再次溼透。
幾番灼燒下來,他的眉毛上頭髮上已經凝結了淡淡的白霜,身上也多處都能看到白色的痕跡。
這是汗水裡面的鹽在反覆蒸發之後凝結起來的痕跡。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吳解終於操縱着神火將丹田裡裡外外全部燒了個遍,然後小心翼翼地收了功,這才大叫一聲,仰天就倒。
歇了足足有兩刻鐘,他才恢復了幾分力氣,勉勉強強爬起來。
“太疼了!簡直是在自虐啊!”他忍不住抱怨,“怪不得再三叮囑‘很痛,要小心,要有心理準備,不要逞強’……跟燒別的地方完全不是一個層次嘛!”
“那是當然,你這功法不是說了嘛,別的穴竅經脈骨肉都可以分次分批由淺入深地慢慢燒,唯有三大穴必須一次燒完燒透——這一次的效果就抵得上好幾次,痛苦當然也會抵得上好幾次。”杜若安慰他說,“放心吧,還剩兩次而已。”
吳解長嘆一聲,只覺得未來幾天的人生,簡直是一片慘無人道的黑暗!
更慘的是,他明明可以逃過這片黑暗,卻得自己走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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