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包?”
聽着這個粗俗平庸前所未聞的詞彙,李孝恭和李恪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房俊解釋道:“顧名思義,便是吾等將東市的翻建權拿到手中,而後找人將具體的建設環節下包出去,這些人要負責承擔建設房舍、店鋪、貨邸的任務,並且從中賺取差價。”
都是一時之人傑,李孝恭、李恪瞬間便明白了“下巴”的含義,無非是將繁瑣的建設環節轉嫁他人,並且在這塊巨大的蛋糕當中分潤出去一部分。
正如翻建所言,天底下有錢人多得是,一個兩個是絕對無法承擔翻建東市所需的兩萬萬貫巨資的,但是十個人、百個人、千個人呢?
爲了能夠得到東市的翻建資質,在這塊震古鑠今的巨大利潤當中分享一部分,先行墊資自然是很容易讓人接受的條件。
衆人拾柴火焰高,再旺的火也足夠燒得起來!
李恪驚歎道:“所以你讓本王暗中聯絡三原韓氏趙郡李氏等關隴集團的邊緣家族,便是想要以利動人,瓦解世家門閥有可能聯合起來的抵制?你這小子,真夠鬼的!”
無需猜測,那些擁有東西兩市房屋產權、經營權的世家門閥們,絕對不會乖乖的任由京兆府進行翻建規劃,聯合起來發起抵制那是必須的。
可是誰會跟錢作對?
縱然有那麼幾個家資殷富、目光長遠的門閥不屑於房俊的“下包”策略,不屑於海量的利潤,但是世間太多庸庸碌碌者,爲了眼前的利益,誰會願意想那長遠之事?
李恪可以肯定,只要“下包”的消息傳出去,世家門閥們尚未成型的抵制便告分崩離析,煙消雲散。
李孝恭亦歎服道:“此計甚妙,簡直就是一石數鳥。即解決了資金問題,又能夠瓦解即將到來的抵制,甚至可以在以後的鬥爭當中拉攏到一批雖然不甚堅定卻足可利用的盟友……只是有一樣,萬一有人心懷叵測,明面上拿下建築的下包,實則卻出工不出力嚴重延誤東市的建設工期,甚至以次充好、偷工減料,那可如何是好?”
沒有人是完美的道德君子,所謂的人品、信譽在金錢面前更是不堪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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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次充好、偷工減料這種事情不止在後世道德淪喪的年代裡屢禁不止,便是看似古風浩然、以誠信爲本的唐朝,面對着鉅額的利潤照樣有人暗中做手腳。
房俊早有預案,淡然說道:“但凡得到下包授權的家族亦或個人,都必須事先繳納一筆保證金。京兆府會委託一位身份地位人品都讓各方信得過的人擔任監理,一方面監督建築的質量、工期,一方面監督京兆府的資金是否可以落實到位。若是工期逾期亦或者質量不達標,那麼保證金沒收,自動失去‘下包’資格。”
這就如同在承包建築的世家或者個人脖子上套了一個繩索,非但不怕這些人玩花樣,反而有些期待他們作死……
只要稍稍有不合規矩的地方,乾脆的取消下包資格,保證金沒收。
這可是比任何買賣賺錢都快……
李恪興奮的擊掌,俊臉神采飛揚:“好計策!不如就由皇叔來擔任這個監理,以皇叔的資歷地位威望,放眼關中誰敢不給面子?”
房俊笑道:“不給面子也沒關係,微臣乃是京兆尹,整個京兆府的兵卒盡在掌握之中,若是順着咱們的意思便罷,大家你好我好一起發財;若是想要跟咱們擰着幹,微臣就帶人前去拆了他的房子!”
動遷的時候最怕啥?
自然是釘子戶……
後世那些“困守孤島”的釘子戶算是讓開發商吃足了苦頭,二十世紀初期的幾年還好,開發商鼓動一羣地痞流氓威脅恐嚇甚至深更半夜澆汽油燒房子,什麼手段都敢用。
但是等到網絡發達起來,這些招數統統不管用了。不管你有多大的保護傘,一旦事情傳得沸沸揚揚天下皆知惹起輿論憤慨,那麼基本就算是完蛋了……
可是放在這個年代,那就完全不是問題。
在這個皇權至高無上、官本位根深蒂固的社會裡,想要跟官府擰着幹?甭管你是誰,下場也只有一個字慘!
世家門閥聯合起來的力量雖然足以改朝換代,但是亦要付出慘重的代價,難道會有哪個世家門閥吃飽了頭暈,爲了幾間房子扯旗造反?
就算當真有這些二貨,其餘的世家門閥亦會一巴掌將其拍翻在地,你特麼有病啊?
至於拒絕拆遷……
難道沒聽過有一個詞叫做“強遷”?
後世法制健全、信息發達,照樣有很多地方的官老爺跟開發商勾結起來以權謀私、執法犯法,無視農民的要求強制拆遷。反正房子也扒掉了,造成了既定事實,適當的再多給一些補償,大多數人也就只能忍氣吞聲。
告狀?呵呵……
唐朝更容易了,東市的開發資質在京兆府手中,房俊是京兆尹,他想要強遷,誰能攔得住?咱們先禮後兵,房子貨邸都是按照市價評估之後徵佔,而且會給予一些耽誤買賣的補償,雖然錢一定不多,但好歹是個心意吧?
若是誰家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可就別怪咱不客氣。
東市的徵佔翻建雖然由京兆府主持,但實際上卻是國家行爲,你想要跟國家擰着幹?
至於強遷之後……
強遷也就強遷了,哪裡還有什麼之前之後?
шшш ¤tt kan ¤¢ 〇 打官司也得到京兆府,這等民事糾紛大理寺和刑部是管不到的。而在京兆府的大堂上狀告京兆府……誰能贏得了?
至於上訪,那根本就不存在……
若是後世的那些開發商能夠穿越來到大唐,就會發現這裡簡直就是房地產事業最最甜蜜的時代!
李孝恭則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恪。
讓我當這個監理?
呵呵,別說我沒這個想法,便是有,只怕房俊也不會同意。
這個監理的位置,怕是房俊爲李恪量身定做……
果不其然,房俊先是看了李孝恭一眼,替他斟茶,略帶歉意說道:“還望王爺體諒,這個監理的職位,吳王殿下更加需要一些……”
李孝恭哈哈一笑,結果房俊遞來的茶杯,算是接受了他的說法,喟然嘆道:“三郎有你這位至交好友,也算是運氣。”
心中不由有些感慨,李恪若是能得善終,最大的功臣便是房俊不遺餘力的幫助。
一旁的李恪固然聰明,但是身爲皇子卻從未涉足朝堂,對於朝局之中的陰謀詭計不甚了了,自然一時未能領會二人話語之間的深意。
不過聽聞房俊的意思是讓自己擔任這個監理,趕緊搖頭拒絕道:“不成不成,本王如何能夠擔此重任?本王雖然身爲皇子,但是年少德薄,那些世家門閥豈會賣給本王面子?還是皇叔出面更好一些,那些世家門閥即便是心有不滿,亦不敢在皇叔面前玩弄心機、陽奉陰違。”
開什麼玩笑,這個監理是好當的?
別的且不說,單單就得罪人這一項,就能將所有的世家門閥都給得罪光了。
他本來身負前朝血脈便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現在若是擔任這個監理,豈不是人人喊打、水深火熱?
轉身怒視房俊。
屁的至交好友,分明就是坑人呢好不好?
房俊一臉無語,你咋就那麼笨吶?
李孝恭哈哈大笑,揶揄道:“房二,費盡心機爲人謀劃,可最後人家非但不領情反而埋怨與你,這等滋味可是好受?”
見李恪還在一臉不忿的看着自己,房俊哼了一聲,不爽道:“李廣有射虎之威,到老無封,馮唐有乘龍之才,一生無遇,蛟龍未遇,潛水於魚鱉之間,君子失時,拱手於小人之下……”
李恪嘖嘖嘴,覺得這幾句話頗有一些哲理孕育其中,而且文辭對仗別有韻味,算是上好的文章。
可是細細思之……
吳王殿下頓時怒了,一拍桌子,叫道:“房二,怎麼罵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