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以食爲天,每一顆種子,皆是上天賜予人類的禮物,這無關於民族,更無關於恩仇,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有權利將其壟斷,它應當是所有人的福音,包括漢人,包括吐蕃人。大唐胸懷廣闊,以仁義立國,願意將這等必將造福天下人的糧食作物普及開來,使得天下人盡皆能夠從中得到實惠。若是大相能夠在長安多多逗留一些時日,待到這批玉米長成,某贈送給大相一些種子。”
房俊正氣凜然,語氣鏗鏘。
事實上,若非這東西根本不可能保密,打死他也不會拿出來全人類共享!
五胡**華的時候,誰跟漢人講過人道主義?蒙元鐵騎肆虐中原的時候,誰跟漢人講過人道主義?滿清八旗殺得中原人頭滾滾,“留髮不留頭”的時候,誰跟漢人講過人道主義?西方國家用堅船利炮轟開國門的時候,誰跟漢人講過人道主義?小鬼子悍然發動侵華戰爭的時候,三千五百萬軍民盡遭屠戮,誰跟漢人講過人道主義?
所謂的人道主義,就是一張蒙在野蠻靈魂之外的軀殼!
若是有可能,房俊寧願提百萬兵,殺盡胡族廓清寰宇,扔個幾十顆核彈將那個窮兇極惡的島國給炸沉了!
去你娘咧人道主義!
……
房俊心裡罵娘,卻把祿東贊感動得涕泗橫流。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吐蕃人過得什麼樣的日子!
看似牛羊成羣地域遼闊,但是因爲土地貧瘠氣候苦寒,糧食非常難以栽種,而牛肉、羊肉,那是尋常百姓能夠每天吃得到的?絕大多數的百姓,都是以少得可憐的青稞作爲糧食,眼下青稞酒大行其道,各個部族都從中嚐到了甜頭,恨不得每一顆青稞都拿來釀酒,吐蕃的百姓只能花高價從唐人商賈手裡購買糧食。
暫時看上去還好,可是長遠下去,隱患重重。
一個國家的糧食被另一個國家控制,一旦爆發戰爭,大唐切斷糧食供應,無論勝負,將會有多少吐蕃人餓死?
祿東贊簡直不敢去向那餓殍遍地的場面……
在他看來,房俊算得上是“奇人”,只要他想要鑽研的東西,就沒有弄不成功的,而現在如此重視這個“玉米”,想來定是比以往的作物都要有更多的優勢。
而且他也注意到房俊口中“大洋盡頭的新大陸”,只是吐蕃地處高原,四周被羣山環繞,距離大海十萬八千里,即便是他這位吐蕃第一智者,都尚未見過大海,只是從書籍之中暢想大海的波瀾壯闊,卻很難從自古以來都未曾關注過大海的那些聖賢遺留的書籍之中,去一窺大海的真正面目。
以前他以爲大海沒有盡頭,現在既然大唐船隊已然抵達海的盡頭,那麼在他看來,不過就是大得多的聖湖納木錯而已……
這時候,那拎着钁頭備壟的漢子直起腰,一身腱子肉在透過玻璃的陽光照shè之下閃閃發亮,瞪着房俊不滿道:“此物乃是大唐二郎死傷無數,歷經生死劫難,這才從遙遠的新大陸帶回來,這是屬於大唐子民的瑰寶,何以這般輕而易舉的便給了吐蕃人?非但某不答應,在場的這些官員不會答應,外頭那些百姓更不會答應!”
他冒出頭來這麼一說,溫棚裡的官員們神情也有了變化,都看向房俊。
先前攝於房俊的威勢,縱然心中不滿,卻也不敢多說。這玉米乃是人家房俊派人從新大陸帶回來的,如何分配自然是人家說的算,誰敢在這個棒槌面前橫加指責?
然而現在薛萬徹站了出來,這些人有了主心骨,頓時將不滿都表達出來。
“將軍說得沒錯,此乃吾唐人千辛萬苦帶回來的種子,自然是上蒼庇佑吾唐人才有的恩賜,爲何要給吐蕃人?”
“難道要等吐蕃人都吃飽了,在從高原上騎着馬殺過來麼?”
“房駙馬,萬萬不能給吐蕃人啊,這可是資敵的行爲,是要受到國法制裁的!m”
……
一瞬間,整個溫棚之內羣起反對。
身爲唯一的吐蕃人,大家都目光不善的盯着他,好像這就是一隻鑽進了家中的黃鼠狼,想要將家中下蛋的母雞給叼走……
祿東贊很是尷尬。
想了想,說道:“諸位,吐蕃與大唐一衣帶水,歷來皆是和睦鄰居,豈能因爲最近這些年的衝突,便達到不死不休之境地?吐蕃也非是好戰之國,百姓們若非缺衣少食活不下去,又豈願挑動戰爭呢?再者說,所有的衝突裡頭,唐人也並非全無過錯……”
這的確是實話。
吐蕃爲了爭奪更溫暖的土地、掠奪更多的人口,時不時的發動戰爭,給大唐百姓還去無法彌合的傷口,痛不欲生;然而唐人何曾將吐蕃人當成同一等級的人相待?歷史上由漢人挑起的戰爭也不在少數,無處不在的歧視,無處不在的壓迫,也使得吐蕃人很受傷。
然而在這間溫棚之內,誰會聽他渲染吐蕃人的傷痛?
“呸!吐蕃就是咎由自取,既然上蒼給了你們遼闊的疆域,就祖祖輩輩的守好了,在高原上繁衍生息,何以覬覦漢人的土地?”
“真是荒謬!你們自己好吃懶做要餓死了,所以來搶我們的,這是哪門子道理?”
“不服王化的蠻夷,死有餘辜!”
……
祿東贊面沉似水,不再辯解。
兩國的仇恨已然越結越深,尤其是在民間,雙方都恨不得朝廷即刻派遣大軍將敵人斬盡殺絕纔好,哪裡會有什麼好話?
他只是陰着臉,瞪着那個拎着钁頭的壯漢。
堂堂十六衛大將軍,皇帝的駙馬,武安郡公,不僅如一個老農那般下地耕作,還自甘墮落的爲房俊備壟……
這房俊的威望,居然這麼高?
看來,即便自己早已將房俊在大唐的影響力提升了數個層次,卻依舊小覷了此人。
皇帝對其視若肱骨,大臣對其言聽計從……這簡直就是一方大佬啊!
房俊也沒想到這些人反應這般激烈,他不是想要“資敵”而是覺得遲早都捂不住的東西,何不做個順水人情?
此刻他也無奈,衝祿東贊攤攤手,道:“大相也看見了,吐蕃屢次三番的挑起戰爭,在大唐國內之反感程度日益加深,某亦是無法。大相若是當真意欲得到玉米種子,還是請貴國贊普親自呈給陛下國書,正式商討一下爲好。否則,某可不敢擅自將玉米種子給了吐蕃,萬一這幫人晚上往某的院子裡扔臭雞蛋,罵某是個賣國賊,吾家父親能將某的腿敲折……恕某愛莫能助了。”
祿東贊氣得牙根癢癢。
在他看來,房俊分明就是故意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言及贈送玉米種子一事,他就算到了這些人會羣起反對,然後順坡下驢,將這件事弄得人盡皆知,上升到兩國會晤商討的層次。
如此一來,輿論對吐蕃甚爲不利,朝中那些個收受了他大筆賄賂的大臣們也不好公然替吐蕃說話,而且一旦上升到國家層面,想要得到玉米種子,豈是空口白牙就行的?
那必然是要拿出等價的東西來交換……
這小子看似人畜無害,正義爽朗,實則狡猾奸詐,不當人子!
房俊哪裡想了那麼多?
所以看着祿東贊憤憤然的目光,甚是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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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當真奸詐!”
午膳之時,祿東贊心中忿忿,直言不諱。
捧着一大碗麪條正吃得稀里呼嚕的房俊一臉懵逼,不知何以得了個“奸詐”的評語,低頭瞅了瞅碗中的麪條,還有漂浮的翠綠的青菜,狐疑道:“大相該不會是以爲某苛待於你,給你吃麪條,然後偷偷摸摸的自己去吃山珍海味吧?嗨!你這人真沒勁!似咱們這等人,什麼樣的山珍海味沒吃過?早就吃膩了了好吧?這麼端着一碗麪條坐在門檻上,呼吸着關中的風,看着驪山的美景,這纔是生活呀!”
祿東贊黝黑的老臉愈發黑了。
老子是跟你談論麪條麼?
神特麼麪條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