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冤哉枉也

男人貪好漁色,纔是天性。

但若是一個男人面對自己心愛的女人戀戀不捨另一個男人,絕對不可能大度,男人總是自私,自己三妻四妾可以,女人稍有曖昧,便是萬劫不復。

以李二陛下對房俊的瞭解,誰若是敢覬覦他的女人,必然會遭致雷霆霹靂一般的報復,哪怕這個人是他心愛女人的前夫……

在他看來,房俊幹掉長孫衝的動機實在是太充足了。

當然,這無關於對錯,是每一個有血腥的男人都會去做的……

所以,哪怕此刻房俊一臉無辜、目光清澈、神情堅定,但李二陛下只是認爲這小子在官場之上的歷練沒有白費,“演技”已然不下於朝堂之上那修個說哭就哭、說小就笑的大佬們。

不過還是那句話,沒有證據,並不能說明房俊無辜。

沒有證據,也不能保證房俊安然無恙、全身而退……

皇帝並不是無所不能的,尤其是當這個皇帝志存高遠、矢志超越秦皇漢武成就“千古一帝”之宏圖霸業的情況下,更不能行事無所顧忌,而是要團結絕對多數的人,將大家捆綁在他的戰車之上,任憑驅策。

乾綱獨斷、一意孤行的下場,便是隋煬帝的殷鑑……

而李二陛下也明白,房俊在得知長孫無忌上門鬧事之後,非是採取息事寧人的方式予以解決,而是悍然闖入趙國公府,將長孫無忌的子侄排成排收拾一頓,必然是因爲已經看透了其中的道理。

無論如何,他謀求上位軍機處的路途已經被阻斷,滿朝文武怕是沒有幾個能夠站出來支持他,所以乾脆破罐子破摔,你打我房家的臉,我就將你長孫家的臉踩在腳下,肆意摩擦。

最起碼,房俊這股子“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性情很是讓李二陛下欣賞,想當年他面對着隱太子建成和齊王元吉的咄咄緊逼,不也是不敢束手就擒、任憑宰割,故而悍然發動玄武門之變?

玄武門之變的初衷,絕非是希望能夠依據掀翻太子與齊王,而是絕境之中的拼死抵抗!

你不讓我活,我拼死也要咬下你一塊肉來!

誰成想,居然成事了……

心中感慨一番,李二陛下問道:“你可知目前之處境?”

房俊苦笑一聲:“微臣固然愚鈍,卻也非是不知世事之蠢材,其中之變化糾葛,心知肚明。但是,還望陛下明鑑,微臣當真未曾做過此事,實在是冤哉枉也!”

他不知到底是長孫無忌賣弄苦肉計,亦或是長孫衝當真被誰給幹掉了,但是自己從未有過這般清白無辜,實在是令他心頭鬱悶非常。

分明不是我乾的,但是最後一個兩個卻都得將這個罪名扣到他的頭上……

李二陛下微微頷首,招了招手,示意房俊上前坐到自己對面,又指了指茶几上的茶壺。

房俊連忙跪坐下去,爲李二陛下斟茶。

李二陛下拈起茶杯,道:“你也喝,一個人撂倒了長孫家一羣人,想必亦是口乾舌燥了吧?”

房俊有些窘,忙道:“多謝陛下。”

自己給自己斟了一杯,一飲而盡。

說起來,還真是口渴了呢……

李二陛下搖頭無語,心中卻稍稍順氣了一些。

上了年紀的人,總是希望自家子侄能夠出類拔萃,將別人家的孩子都給壓過一頭,房俊是他的臣子,更是他的女婿,看着他以一己之力將長孫家諸位郎君整治得服服帖帖,心中難免自豪。

不過還是勸誡道:“你如今已然是兵部尚書,位高權重,亦算得上是帝國柱石,更是太子少保,身負護佑東宮之職責,焉能這般猶如市井地痞一般胡鬧?尤其是還擔任這書院司業一職,教導天下學子,若是往後給朕教出一羣似你這般恣意妄爲的棒槌,朕饒你不得!”

房俊心中頓時一鬆,上身微微前傾,恭聲道:“陛下教導,微臣定然謹記於心,片刻不敢或忘!”

身爲皇帝,能夠說出這番言語,就表明會力挺他本身的官職並不會在這次風波當中有所遷任。

而房俊清楚,即將到來的鋪天蓋地的彈劾之聲將會充盈朝堂,李二陛下現在給他的這個保證,將會面臨着怎樣的困難。

所謂士爲知己者死,能夠在這般艱難的局面之下依舊如此堅定的支持他,這份信任與看重,豈能不令房俊感激莫名?

李二陛下看了房俊一眼,微微搖頭,嘆息道:“這件事已經觸及了那些人的底線,若是不給他們一個交待,那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東征在即,朕不能爲了某一個人壞了大好局面,甚至埋下隱患,所以,朕不可能將他們的奏請悉數駁回,別說什麼冤枉不冤枉的話,朕爲了活下去不得不揮戈反擊,不也是被他們冤枉了幾十年?甚至於就算將來死了,也會一直冤枉下去!朕尚且如此,你又憑什麼能夠安然無恙?記住了,握緊拳頭,不一定要打出去,而是要將權力牢牢的攥在手心裡……行了,你暫且退下吧,這些時日萬萬不要再惹是生非,就在兵部衙門和疏遠老老實實的待着,好生盡心盡力的給朕辦事,朕又豈會虧待你?你還年輕,來日方纔,別跟那些個行將就木的蠢貨一般見識,等到將來將他們都給熬死了,你再收拾他們的子孫出氣!”

他認爲暗殺長孫衝這件事的背後大概率會有房俊的手尾,但是卻不以爲意。

他是皇帝,要顧忌方方面面,穩定關隴貴族更是重中之重,故而當長孫無忌懇請他准許長孫衝戴罪立功,他予以答允。

然而,身爲皇帝又豈能對一個犯下謀逆大罪的臣子真正寬恕?

侯君集跟了他半輩子,衝鋒陷陣浴血衝殺,立下了多少汗馬功勞?結果就是想要將他幽禁起來廢黜太子,便被自己最終砍了腦袋,他長孫衝算個屁啊,哪裡有讓自己饒恕的資格?

但是金口御言,自己說出去的話就得承認,只能捏着鼻子認下。

可現在房俊將長孫衝給幹掉了,鍋還背了起來,李二陛下自然樂見其成……

而且這番的言下之意,亦是告訴房俊,不要因爲一時的得失進退而耿耿於懷,你還年輕着呢,上位只不過是遲早的事情,不必糾結。

房俊感激涕零,拜伏於地,道:“微臣謹記陛下之教誨,定肝腦塗地,以報皇恩!”

李二陛下頷首,揮了揮手,道:“行啦,退下吧,整天惹事,朕看着你就煩!”

“呃……”

房俊無奈,施禮之後,退出殿外。

李二陛下則嘆了口氣,微微搖頭。

門閥之禍患,此時盡數展現,無論此事是否房俊所謂,按理說既然並無真憑實據,那麼自當以無罪論處。可是世家門閥一旦糾集起來,那股龐大的力量令他這個皇帝亦是束手無策,不得不暫且屈服。

天下至尊?

只要門閥尚在,不僅皇帝做不到天下至尊,即便是所有的律例、法令,亦是形同虛設,所謂的“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是可笑至極的謊言,百姓永遠如螻蟻一般被踩在腳下,任憑剝削,隨意宰割。

輕輕將茶杯放在茶几上,李二陛下微微挺直腰桿。

心中的傲氣令他並不會在一時的挫折面前氣餒頹喪,反而激起他的好勝心!

狗屁的千年傳承、宗祧承繼!

說到底,還不就是沆瀣一氣、同流合污,用利益將彼此捆綁起來擰成一股繩,以達到脅迫帝王、把持朝政的目的?

朕遲早將這一切統統打碎!

王德出現在門口,輕聲道:“陛下,太子殿下來了!”

李二陛下輕輕吐出口氣,頷首道:“讓太子進來吧。”

“喏!”

王德領命退出,須臾,太子李承乾快步走入殿內,施禮道:“兒臣覲見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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