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家還在顧慮糾結之時,有人道:“老臣贊同劉中丞之舉薦。房少保功勳赫赫,率領艦隊橫行七海,爲大唐之商路開疆拓土,亦曾率軍鏖戰西域,兩戰突厥狼騎,更兵出白道、橫掃漠北,覆滅薛延陀,封狼居胥山、勒石燕然,將大唐北疆之邊界一直拓展之北海,其功績放眼朝堂,亦是寥寥可數!只是其固然功勳卓著,但到底剛及弱冠,總掌全國兵馬難免經驗匱乏,若是能夠成爲樞密,輔佐軍機大臣料理軍務,亦能快速積累經驗。吾等老臣皆已垂垂老矣、行將就木,這帝國往後還是要依靠年輕一輩頂上來,協助陛下開創萬世不拔之基業,自當早作培養,未雨綢繆。”
大家定睛一看,原來是宋國公、太子太傅蕭瑀。
雖然大家都有些不齒,認爲這是蕭瑀“舉賢不避親”,不過對於他的話也深感贊同,朝堂之上有時刻充滿朝氣,不能總是一羣老傢伙在這裡當家做主,總歸是要給年輕人一些機會的,否則等到將來老傢伙退下去,年輕人冷不丁頂上來缺乏經驗,豈非誤國?
工部尚書張亮道:“微臣贊同蕭太傅之言,房俊驚才絕豔、功勳赫赫,應當予以一個樞密之職,使其躋身軍機處,否則若是任用他人,何以服衆?”
他算是被房俊給坑慘了,既要站在長孫無忌一邊確保自己的政治地位,又不敢得罪房俊……
河間郡王李孝恭亦道:“微臣亦贊同,如今帝**隊大規模裝備火器,獨步天下縱橫無敵之餘,卻也幾位缺少精通火器戰法的將領。房俊乃是火器戰法之創始,其胸有溝壑、謀略過人,應當與其進入帝**隊中樞之資格,繼續在火器戰法研發、創新、完善上精益求精。”
這是實話。
火藥由房俊研發,火器由房俊而始,更在他手中大力提倡,這才鑄就了肆虐七海縱橫不敗的無敵水師,更以一衛之軍蕩平漠北,覆滅薛延陀。不出意外,即將開始的東征之中,火器依舊會大放光彩。
可以說,房俊一力主導了一次前所未有的軍事變革,如今就連“軍神”李靖,“常勝將軍”李績,程咬金尉遲恭這等名將都開始潛心研究火器戰術,在大唐軍界,房俊早已成爲新一代的標杆,“軍神”一般的人物。
作爲軍方中樞的軍機處若是沒有房俊之加入,如何服衆?
長孫無忌一口氣憋在胸膛,咽不下吐不出,很是難受。他早已將大臣們默契的達成一致,無論如何不能讓房俊晉位軍機處大臣,卻沒料到房俊退而求其次,弄出來一個軍機處樞密……這廝太過奸詐油滑。
而且現在大臣們紛紛表態予以支持,因刺殺案而臨時結成的聯盟不攻自破。
大臣們願意打壓房俊,殺雞儆猴、懲前毖後,但又不願當真往死裡得罪房俊,軍機處大臣當不了,若是連一個跑腿辦事的樞密都要給攔下來,那必定將房俊得罪得死死的。
如果大家齊心協力真的能將房俊壓死也就罷了,這種事情他們也不是幹了一回兩回,無論是當初戰功彪炳的李靖,亦或是號稱最“宗室第一名將”的李孝恭,不都是被他們煽動起輿論,進而別李二陛下投閒置散麼?
但房俊不同。
或許大家聯合起來可以壓制房俊一時,但是等到將來太子上位,房俊頓時魚歸大海、龍上九霄,今日誰打壓他,保不齊來日便十倍百倍的奉還。
依着太子殿下對於房俊的重新與倚重,到那個時候誰能擋得住?
既然目的已經達成,乾脆順水推舟,任由其進入軍機處,往後見了面也好說話……
尤其是蕭瑀,令長孫無忌十分惱火。
和着剛纔在宮外你說什麼必須得給房俊一些好處,否則那廝沒完沒了,感情是在說房俊進入軍機處擔任樞密這件事啊?
老子還以爲是在別的地方給些補償呢!
你這邊跟老夫商議着軍機大臣名額之歸屬,那邊又賣了房俊一個好,這裡裡外外的好人都被你給做了,就只有老夫吃虧?
長孫無忌心裡別提多憋屈了,縱橫朝堂這麼多年,就沒這麼窩心過,他咬着牙憋着勁兒,等着待會兒讓從蕭瑀那邊報復回來。
……
御座之上,李二陛下擡起手,制止亂糟糟吵成一團的朝堂,沉聲道:“諸位稍安勿躁,此次大朝會最重要的一項,便是廷推軍機大臣之人選,待到軍機大臣的人選確定,再商議其他不遲。”
他環視一週,道:“英國公,政事堂就軍機大臣之人選,可否擬定一個名冊?”
李績起身,肅容答道:“啓稟陛下,自然是有的,經由政事堂諸位宰輔共同商議,共擬定趙國公長孫無忌、微臣、河間郡王李孝恭、衛國公李靖、宋國公蕭瑀五人擔任,懇請陛下聖裁。”
李二陛下蹙着眉,心中斟酌一番,覺得這五人無論能力、名望、地位,盡皆無可挑剔。
只是衛國公李靖的名字,令他略微有些踟躇。
畢竟當年玄武門之時,李靖置身事外不曾參與其中,令李二陛下心中始終有塊壘難消,即便之後李靖發誓效忠,亦兢兢業業恪盡職守,更功勳卓著當朝少有匹敵,卻依舊得不到李二陛下的完全信任。
這就是使得軍權在手的李靖不得不激流勇退,壯年致仕……
如今李靖已然漸漸老邁,再一次起復其實是沒什麼問題的,但是直接便成爲帝**方核心大佬之一……是否穩妥?
他尚在這邊權衡,後排又一人出班上前,啓奏道:“微臣啓奏!宋國公蕭瑀乃是國之幹臣、朝廷柱石,下官甚爲敬佩。然而軍機處乃是帝**隊之核心,處置全軍之要務,必須富有帶兵殺敵之經驗、臨陣決策之能力,宋國公畢竟乃是文官,恐怕處置軍務的能力有限。以微臣之見,荊王李元景,似乎更爲合適。”
衆人齊齊一看,原來是尚書左丞宇文節。
居然舉薦荊王李元景?
簡直胡鬧嘛!
雖然他反對蕭瑀的理由聽上去似乎挺充分,可荊王從不曾上過戰場,更不曾統御兵馬,只怕還不一定及得上蕭瑀呢,畢竟後者擔任宰輔多年,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御座之上的李二陛下卻是一愣,下意識的就想起那日李元景前往宮中贈畫的場景來。
阮咸狂放不羈,隱居山林?
張禹庸者碌碌,官至宰輔?
先前他一直不明白李元景的真實意圖,現在聽了宇文節的話語,隱隱間有些瞭然了。
沒能力?
沒問題,身居宰輔誰規定就必須有能力了?驚才絕豔之人不一定就能使得江山錦繡、皇權穩固,反而與皇權掣肘、多有威脅,稍有不慎便造就一代權臣,皇權旁落;而碌碌無爲之人相對起來心思便單純得多,只能依靠着皇權上位,也只能依靠着皇權穩固宰輔之位。
軍隊乃是皇權之根基,朝政可以糜爛,大臣可以背叛,但軍隊必須牢牢的掌握在皇權之手,否則便是傾覆之禍。
什麼人最可信任?
這一點誰也不知道,但是對於李唐皇室來說,自然是宗室子弟最可靠。
因爲哪怕有一天謀反了,天下依舊是李唐之天下,國祚不變,社稷不變。
而且李元景怕是也想要藉此來向他這個皇帝表達一種意願臣弟我願意當一個泥胎陶塑的軍機大臣,以此來美化陛下您兄友弟恭的美好願望……
李二陛下沉吟良久,心中權衡利弊、計較得失。
不得不說,這最後一點,的確打動了他的心,對於李元景,他一直糾結猶豫,想要將其剪除,卻唯恐再一次揹負殺兄弒弟的惡名,若是放任自流,又擔心他賊心不死,陰謀篡逆,到時候還是得殺掉……
如果李元景當真回心轉意,斷了篡逆之念想,願意老老實實的當一個張禹那樣的宰輔,倒也不失爲一個完美的解決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