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在東方山巒之間露出頭來,紅彤彤一片霞光照耀河山,落在河面上金燦燦一片,微風拂動水面,便猶如萬千金蛇扭曲狂舞。
城南碼頭人聲鼎沸。
作爲最靠近長安城的私人碼頭,房家灣碼頭的規模比之渭水上幾處官家碼頭都要大,設施也更加完善,龐大的財力投入到基礎設施的建設之上,換來的便是此地商賈雲集、貨殖如山。
大運河的開通,使得水路連通南北,長江、黃河流域的各處州府城池串聯在一起,互通有無、彼此交易,南北貨物由水路自由暢行,使得貨值物流前所未有的發達,連帶着使得龐大的財富向着天下中心的關中聚集。
在這裡,無論是遼東的山參皮草,亦或是江南的絲綢紙張,乃至於東瀛南洋的珍稀寶貝,可謂應有盡有。
天下貨值匯聚於此,再由此地通過水陸不同的路線轉運至關中各地,甚至直抵玉門,遠銷西域,可謂平夷洞達,萬方輻湊。
……
一隊奢華的車隊在頂盔摜甲的禁衛簇擁之下,自長安方向逶迤而來,到了碼頭附近,當前三騎並列而行,馬背上禁衛體型剽悍,腰間佩戴橫刀,威風凜凜殺氣騰騰,左右商賈、腳伕盡皆慌忙避開。
傻子也能看得出這乃是十足的貴人出行,再聯想到河道里停泊的那幾艘水師戰船,唯恐躲避得慢了擋了路,那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忙碌的人羣紛紛避讓,車隊徑直來到碼頭上,石頭堆砌的護岸下方,便是停泊在此的數艘水師戰船。
車隊停下,杜荷騎在馬背上張目四顧,目光所及皆是揮汗如雨裝卸貨物的商賈、腳伕,岸邊高達的吊杆來來回回上上下下,將如山的貨殖或是裝上船或是卸下岸,一派熱火朝天。
這令他很是震撼。
這幾年房家灣碼頭早已成爲關中人口口相傳的傳奇,更是被世家門閥當作興家置業的標杆,無數勳貴王侯時不時的就拿房家灣碼頭說事兒,教訓自家的兒子應當虛心效仿,如何如何。
這也怪不得大傢伙眼皮子淺,實在是房家灣碼頭的興旺成都遠超所有人的想象,雖然具體能夠給房家帶來多少收益並未可知,但是隻需要看看這輻射至整個關中甚至西域的貨殖,亦能窺得一斑。
沒有人會與錢過不去,這被大儒污衊不屑的“孔方兄”乃是家族興盛的必要根基,正如當初房俊曾經說過的那句被無數人奉爲圭臬的話語,“有錢不是萬能的,但沒錢卻是萬萬不能的”……
房家灣碼頭的興旺,可以使得房家在頂級豪門的階層最少維繫三十年。
這還是在房家並無出類拔萃的子弟,不得不守成踟躇遠離中樞的情況下,如今房俊青雲直上鮮花着錦,有房玄齡的餘蔭在前,再有房家灣碼頭充沛的財力在後,誰敢保證從此之後房家就不能夯實堅實的基礎,從此一躍成爲與五姓七宗相提並論的存在?
儘管耳邊從未間斷過房家灣碼頭的消息,但杜荷性情疏懶,平素最是不耐煩這等商賈經濟之事,就連東西兩市都不肯涉足,所以也不曾前來這碼頭看過。
如今這等繁華模樣盡收眼底,即便他再是自傲,也不得不承認一手創下偌大財富的房俊,的確非是自己能夠比擬。
可世人總是狹隘,見到別人好並非第一時間想去學學人家的成功經驗,看看能否從中汲取些什麼收歸己用,而是不可避免的生出羨慕嫉妒恨的情緒,認爲若是我來做可能比你做的更好,你小子輝煌的時日不會太久,然後自我催眠找出一萬種你應該失敗的理由……
身後的僕人侍女打開車門,攙扶着城陽公主走下馬車,杜荷這才收拾起嫉妒之心,翻身下馬,笑着走到城陽公主身邊,道:“看來還是我們早了一些,別人都還未到呢。”
城陽公主今日沒有穿宮裝,一襲雪白箭袖滾着紅邊兒的勁裝緊裹着嬌小玲瓏的身軀,沒有了往昔清冷孤傲,倒是多了幾分英姿颯爽,但是面對杜荷卻是一如既往的淡漠,秀美的面容不見喜怒,只是往前走了幾步,看着河道上下忙碌的人羣,淡然說道:“這次本就是我們唐突,自然應當早一些到,若是讓他們等着我們便是失禮了。”
杜荷神情訕訕,閉上嘴巴,不再自討沒趣。
自己娶了一位公主回來,榮耀尊崇沒有感受到幾分,反倒是充分體會了什麼叫做同牀異夢。
身爲男人的尊嚴在城陽公主的不假辭色面前,徹底被碾得粉碎……
遠處傳來一陣喧囂,杜荷擡頭去看,正是房俊騎在馬上趕了過來,後面一長溜車隊轔轔而來。
親兵部曲將房俊簇擁在中間,到了城陽公主的車駕前卻也不下馬,而是坐在馬上緊張的巡視着周遭人羣,一雙雙眼睛尋找着人羣當中一絲一毫的異常,絕不給有可能出現的刺客半點機會。
房俊倒是輕鬆,從馬背上翻身躍下,笑着走向城陽公主夫婦,遠遠的抱拳笑道:“居然讓殿下與杜駙馬等着微臣,罪過罪過。”
雖然關隴貴族很大可能趁着這次機會對他下手,但他不認爲對方敢在長安地界冒天下之大不韙,更大概率還是等到抵達江南之後伺機而動,畢竟江南非是房俊的地盤,再是想着嚴防死守也力有不逮,露出破綻的機會多得是。
杜荷調整一下臉部肌肉,擠出一個笑容,迎上前兩步,還禮道:“此行吾家殿下多有叨擾,還望二郎一路上多多照顧,談什麼罪過不罪過?說到底,還是我們添麻煩纔對。”
房俊略感詫異,這小子什麼時候這麼懂事了?
眼睛看向一旁盈盈而立的城陽公主,頓時覺得眼前一亮,心裡再一次腹誹李二陛下的優秀基因……
“隨身器物,殿下可曾備好?若是有什麼不足之處,還請殿下直言,微臣必會爲您置辦妥當。”
這一次南下,短則兩月多則三月,最早也得年底才能返回長安,這對於嬌生慣養的公主們來說也不是一段輕省的日子,平素鐘鳴鼎食養尊處優慣了的,出門在外難免多有不便。
若是個矯情的,換了枕頭就睡不踏實也不是不可能……
城陽公主難得露出一個笑容,秀美玉容好似冰雪消融、春暖花開,柔聲道:“越國公有心了,不過吾家郎君連夜操持,該準備的器物都已經備下,便不勞越國公費心。”
杜荷頓時泛起驚喜,城陽公主自打成親以來可沒有幾回這麼在外人面前表達出這等親近的語氣,甚至令他有些受寵若驚。
高陽公主在侍女簇擁之下走上前來,見到城陽公主的打扮頓時驚喜道:“這一身可當真好看!”
上前拉住城陽公主的手,低聲嘰嘰喳喳說着什麼。
遠處,一隊更加龐大的車隊緩緩駛來,百十匹戰馬簇擁着車隊抵達碼頭,整個碼頭都因此陷入短暫的堵塞,不少正在運送貨殖的馬車、腳伕不得不停止手頭的工作,閃避在一旁駐足觀看,嘖嘖稱奇。
大家都知道今日有幾位公主要南下,但是卻着實未想過皇室公主出行的儀仗是這般規模。
車隊到了近前停住,魏王李泰、長樂公主、晉陽公主分別從自己的車駕當中下來,周圍人羣更是一陣騷動。
不說別的,單說這幾位公主一個塞一個的美若天仙,便足以令大家夥兒增添幾個月的談資,一輩子怕是都忘不了今日的場景……
諸人在碼頭上匯合,房俊望着那些連綿的車駕,無語道:“不過是去江南遊玩一番而已,這怎地難道是打算搬家不成?”
晉陽公主笑嘻嘻上前,脆聲道:“還不是父皇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的,昨夜一宿都未睡好,指使着內侍不停的添東西,不僅給我和長樂姐姐準備得周全齊備,連帶着也給高陽姐姐和城陽姐姐備下了不少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