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摸着脣上短髭,真的覺得有點棘手了。
他怎會將韋正矩這等人放在眼內?縱然其身後之京兆韋氏這些年逐年強盛、人才輩出,在可以預見的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將登上朝局之中,成爲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可那畢竟是以後。
但以目前的權勢地位來說,房俊足以對韋正矩形成碾軋,甚至可以不顧及宮內韋妃的想法……
可若是有了長樂公主和晉陽公主這一層,那就不好辦了。
他雖然對晉陽公主絕無半分褻瀆之心,純粹只是寵愛之情,可他跟長樂公主之間那可是不清不楚人盡皆知。
一旦自己懲治韋正矩,傳揚出去就勢必又牽扯上他與長樂公主的緋聞,還得將晉陽公主牽連上。他自己倒是不怕,頂天就是將來被李二陛下責罰一番,可兩位公主的名聲就會愈發不堪。
原本李唐皇室的公主們名聲就不怎麼樣,再傳出這樣的事情,可以想見兩位公主的壓力會有多大。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但豈能不在意兩位的名聲呢?
李道宗既然勸阻房俊,自然看得清其中之干係,擡手拍了拍房俊的肩膀,低聲道:“此事交由吾來處置吧。”
房俊想了想,頷首應允。
想當年江夏郡王那也是長安城中一大紈絝,若非跟着李二陛下戰陣衝殺,只怕今日長安城內所有紈絝都得俯首稱臣、甘拜下風……
收拾區區一個韋正矩,自然不在話下。
便負手站在一側。
李道宗轉過身,微微擡起下頜,看向地上的韋正矩。
雖然房俊的親兵依舊未曾將他放了,卻也停止了扒褲子的行爲,使得韋正矩得以喘息之機……
他仰頭見到李道宗,登時大叫道:“郡王救我!”
他敢跟房俊放渾撒潑,是因爲算準了房俊不敢將他如何,當然更多也是因爲心裡的嫉妒作祟。他素來欽慕長樂公主,如今長樂公主與長孫沖和離,正是他抱得美人歸的大好機會,豈容錯過?
可坊市之間卻對房俊與長樂公主的緋聞繪聲繪色,就算他再是堅信長樂公主的人品,也難免有所狐疑。
今日正巧碰上房俊,便展示一回強硬。
若是房俊忌憚此事傳出會招致陛下之責罰,那麼他韋正矩就算是展示了一回強硬,關中子弟畏之如虎的房二,不也在我面前老老實實的夾起尾巴?若是房俊這個棒槌按捺不住打了自己一頓,正好可以將自己擺放在一個弱者的地位,受人同情。
等到陛下知曉此事,必定對自己深感歉意,又見到自己爲了長樂公主“不畏強權”,敢於同房俊這等權貴頂牛,豈不是愈發欣賞自己的心意與堅貞?
那麼自己尚長樂公主之事,大抵便算是成了一大半……
然而他千算萬算,卻沒算到房俊這個棒槌實在是不當人子,居然一上來就要扒掉自己的褲子凌辱自己。
這倒是算作讓自己佔據了弱勢之地位,而且是弱勢之中的弱勢,簡直弱爆了……
然而這等弱勢,又能換取誰的同情?
所以韋正矩有些慌。
而且他沒想到在此偶遇房俊,身後的房間里居然還有李道宗、馬周這樣的大佬……
李道宗面無表情,看了狼狽至極的韋正矩一眼,對左右親兵說道:“此人衝撞朝廷命官,非但不賠禮道歉,反而囂張跋扈,有蔑視朝廷之嫌。速速將其拿下,而後持吾之名刺解送京兆府,狀告其罪,請京兆府稽查覈準,依法懲處。”
身後的馬周眼角一跳,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京兆尹就站在您身後呢,您卻還要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將人家解送京兆府,狀告其罪……
韋正矩更是目瞪口呆,都說江夏郡王與房俊交好,可是也不至於好到這等沆瀣一氣、狼狽爲奸的地步吧?
娘咧!
他心裡大罵,卻更爲驚慌,因爲那些親兵已經如狼似虎的撲了上來,用自己的腰帶將自己雙手給捆了……
“郡王,在下冤枉啊!不過是無意之間衝撞一下,何至於此?”
他不怕房俊,因爲無論房俊怎麼對付他,他都立於不敗之地。可他不能不怕李道宗,宗室之內親王、郡王、嗣王不知凡幾,可是能夠以軍功登上凌煙閣的,唯有河間郡王、江夏郡王二人而已。
在宗室之中,這兩位是最爲陛下信任之人。
若是李道宗到時候說自己一句壞話,只怕尚長樂公主之事就得告吹,畢竟相比宮裡那些個嬪妃們,這位纔是宗室之中真正說得上話的人……
眼見李道宗無動於衷,韋正矩愈發慌亂。
這京兆尹就站在房俊身邊,待會兒自己若是給解送去京兆府,那還不是隨着房俊的心思,想怎麼折騰自己就怎麼折騰?
他瘋狂掙扎,絕對不能落入京兆府,口中叫道:“郡王,馬府尹,在下知錯,就放了我吧!”
房俊見他好似一條被魚線釣上來之後甩在岸上的魚,覺得很是有趣,就這點擔待,也敢在自己面前耍弄心機?
便回頭對馬周笑道:“此人事先埋伏在此,待到某出門之時衝撞於某,看上去似乎無意爲之,實則很可能是預謀已久。如今吐谷渾蠢蠢欲動,吐蕃大軍集結,西域風聲鶴唳,朝局動盪不安。某甚爲懷疑此人乃是受了胡族之收買拉攏,甘心爲虎作倀,潛入長安意欲謀害朝廷大臣,造成局勢動盪,使得胡族有可乘之機。府尹不妨嚴加拷問,三木之下必有供詞!若能拔除這樣一個插入大唐內部的細作,必是利國利民之好事,亦能挫敗胡族之企圖。”
此言一出,雅間門前走廊上一片寂靜,就連那些個親兵都忍不住擡頭看看房俊,再低頭看看狼狽不堪嚇傻了的韋正矩——呦嚯,這居然是一條潛伏再大唐內部的大魚?
雅間裡的蕭瑀剛剛喝下一口茶,聞言“噗”的一聲噴了出來,嗆得連連咳嗽……
李道宗也目瞪口呆,侄女婿,咱只是想要給你出口氣而已,可你這罪名壓下去,咱可就成了你剪除情敵的屠刀了,這樣幹有意思?
韋正矩嚇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在地上拼命掙扎,對壓着他的親兵拳打腳踢,對着房俊破口大罵:“房二,你個黑了心的!老子不過是撞了你一下,何至於將老子往死裡整?速速放開老子,不然老子跟你沒完!”
李道宗此刻恨不得衝上去狠狠踹這個渾人兩腳。
他本就是虛張聲勢,嚇唬嚇唬韋正矩讓他賠禮道歉,自己再轉圜幾句,以房俊的心胸,豈能與他一般見識?
可是這口口聲聲的不服氣,讓他這個想當和事佬的人都下不來臺。
這個時候若是跟房俊說什麼“大人不記小人過”的話語,那簡直就是坐歪了屁股,非得將房俊給得罪了不可。
只得硬着頭皮說道:“來人,速速解送京兆府!”
“喏!”
親兵們將韋正矩從地上架起來,就往樓梯處走去。韋正矩奮力掙扎,猛地覺得身下一涼,原來褲帶被抽下來捆住了他的手,褲子不受控制掉了下去……
好在房俊的親兵也沒真想羞辱他,一人在後邊給提着褲子,就那麼架着拎下了樓。
樓上雅間門口靜悄悄一片。
李道宗嘆氣道:“這韋正矩也算是年輕一輩當中的一個人物,之前各種褒獎,聲譽很盛。孰料聞名不如見面,卻是這般榆木腦袋。”
並不是有骨氣就是硬漢,大丈夫講究一個能屈能伸,倒也不必面對強敵便卑躬屈膝,可是當對手明顯地位權勢都遠遠超過你,那就得換一種鬥爭方式。似這般頭鐵的往上撞,除去頭破血流之外,完全看不到任何意義。
馬周瞥了一眼另外一側走廊盡頭的雅間,那裡有一羣隨同韋正矩一起前來赴宴的同伴,此刻卻都手足無措的站在那裡,一聲不敢吭,甚至見到三位大佬站在走廊上,連走都不敢走……
便咳嗽一聲,低聲問道:“二郎,該不會真想將那韋正矩狠狠的折騰一回吧?”
房俊笑問:“若在下當真這麼想,兄長可否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