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9章 爲官之道
“房俊此獠蠱惑陛下、禍國殃民,天下仁人志士共誅之!”
“陛下受奸佞蒙逼迫害於國有功之臣,恣意罰沒功勳人家之產業,令人寒心!不誅房俊,不足以安天下!”
“此人在漠北、海外指使麾下軍隊對友邦實施慘無人道的屠殺,泯滅人性、喪盡天良,使我大唐禮儀之邦的盛譽毀於一旦,萬死難辭其咎!”
房俊從大慈恩寺與玄奘喝了會兒茶之後返回晉昌坊的坊門處,離着老遠便聽到某一間房舍裡有人聲嘶力竭的叫囂怒罵,而附近的衙役、兵卒見到房俊返回,都露出尷尬的笑容,如此難聽的話語被房俊聽到,萬一這廝下不來臺該不會遷怒於大家吧……
房俊沒理會大夥的神情,好奇詢問岑長倩:“誰呀這麼大膽子,就不怕老子扒了他的皮?”
“是京兆韋氏子弟,韋貴妃的堂侄,韋叔夏。”
房俊對這個名字略有耳聞:“那個號稱什麼‘韋家美玉’的傢伙?”
“正是。”
“這傢伙吃錯藥了吧,老子沒找他沒惹他,怎地罵得這麼兇?”
“卑職也不知,是來縣令在審他。”
“開門,我進去瞧瞧。”
“喏。”
岑長倩將房門打開,房俊邁步入內,叫罵聲戛然而止。
“大帥!”來濟趕緊起身施禮。
房俊微微頷首,負手踱步來到手腳都被綁縛的韋叔夏面前,笑吟吟道:“怎地不罵了?許多年沒人敢這麼罵我了,還挺新鮮。不過背後罵人可不是君子所爲,有本事當面罵才讓人欽佩。”
韋叔夏嘴脣囁嚅兩下,雖然覺得很沒面子,但終究還是沒敢罵出口,少年人意氣風發、心高氣傲卻不代表他們是傻子,面對“兇名昭著”的房二,他還真就沒有當面唾罵的膽子。
畢竟這些年被房俊斷手斷腳的紈絝子弟不知凡幾,甚至連丘神績、長孫澹那樣暴斃也不少……
房俊等了一會兒見他不張口,故作失望:“你若繼續罵下去我還敬你是條漢子,可見到本人就閉上嘴巴只敢背後咒罵就有些下作了。”
回頭對來濟道:“將審訊記錄裡寫上誹謗聖躬、污衊大臣之評語,另外再加上其人雖漢人世家卻對胡族充滿同情、有裡通外國之嫌疑,輕‘百騎司’詳細調查、以絕後患。”
“喏。”
韋叔夏臉都白了,嘴脣顫抖着目眥欲裂,嘶聲道:“憑什麼?!憑什麼如此污衊我?我不過是就事論事,何曾同情胡族、何曾裡通外國?!”
這兩句話一旦寫在卷宗裡,他不僅仕途斷絕,還會留下千古罵名。
房俊奇道:“你污衊我的時候義正辭嚴、慷慨陳詞,好似一幅正人君子模樣,除你之外所有人都是亂臣賊子,怎地輪到我污衊你的時候你就受不了?你號稱‘韋家美玉’讀書萬卷,難道不知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
韋叔夏的臉色白了又紅,說不出話。
房俊懶得理他,這種張口仁義閉口道德只知死讀書百無一用的書生於國無益、於民有害,日後頂多也就是憑藉家世做一個所謂的“大儒”,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是死是活根本無需在意。
“審訊清楚,卷宗詳細,而後移交三法司審理,誰若尋你說情就推在我身上,這種麻煩儘量不要沾染。另外,不管你用什麼法子趕緊將‘猥褻’案子了結,這幫人口口聲聲佛門信徒卻一個勁兒的揪住大慈恩寺不放,怕是其中有什麼隱情亦或者別有用心,別管他們是何身份,要麼和解了結此事,要麼移交‘百騎司’,好好查一查這幫人的真正意圖。”
“啊這……這種事也不歸‘百騎司’管轄啊,怕是不會受理。”
“回頭讓岑長倩拿着我的名帖去‘百騎司’,尋李君羨與李崇真皆可,告訴他們這幫人意圖不軌、試圖挑起佛道之爭、影響帝國繁榮安定的大好局面,一定要對其深挖,看看是否涉及顛覆帝國的謀逆之事。”
“……”
來濟無語,區區一個有可能連“猥褻”都夠不上的案子就要動用“百騎司”?“影響帝國繁榮穩定”這是什麼罪名?聞所未聞。不過一旦捱上“顛覆帝國”這種事,那幫還在叫屈喊冤不斷攻擊佛門的“受害者”怕是時日無多,甚至害得禍延親族。
不過他也承認,如此不講規矩的做法處理這種事最有效,誰敢鬧、誰敢胡攪蠻纏,就給誰一棒子打倒。
就是有些過於蠻橫囂張……
房俊轉身自房舍出來,岑長倩緊隨其後,奏稟道:“剛剛消息傳過來,說是今夜不少參與衝擊京兆府衙門的宗室、勳貴人家將會齊聚襄邑郡王府,咱們是否派人盯着一些,以免出現混亂?”
那幫人衝擊京兆府衙門很顯然是李神符在背後攛掇、指使,現在出了事,很多人甚至有可能丟了官職爵位還得遭受重罰,而李神符搖身一變成爲此案的“特別監督”負責審理大家的罪責,這讓一衆宗室、勳貴意難平。
如今齊聚襄邑郡王府必然是要李神符給大家一個交待,若是談不攏,極有可能發生衝突……
房俊卻不以爲意:“摻和他們那些亂事作甚?想打就打、想鬧就鬧隨他們去,咱們只在他們惹出亂子的情況下才會出動,否則就別理會他們。”
岑長倩想了想,點點頭。
這就是房俊的與衆不同之處,旁人受皇命維繫京畿治安唯恐有人鬧事因而遭受責罰,可房俊不在於也沒人會責罰他,所以他只關注結果,宗室、勳貴那些人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只在他們惹出亂子的時候纔會重拳出擊,確保事情不會鬧大。
否則半路參與則意味着陷入麻煩,不僅需要耗費巨大的精力去加以防範,說不定要被潑一身髒水……
然而滿朝文武敢這麼辦事的又有幾人?
“此間之事交給來濟就好,我觀此人精明強幹且深諳爲官之道,定能圓滿予以解決,走吧,我與崔尚書約好了喝酒,你一同前去作陪。”
“喏。”
岑長倩知道這是房俊在提攜他,崔敦禮現在是六部尚書當中最強勢的一個,且陛下對其極爲信任,兵部尚書定然不會是其仕途之終點,由六部尚書再行擢升,那就是尚書省左右僕射,亦或都護府的大都護……
能夠藉由房俊之提攜與崔敦禮交好,對岑長倩的前途有着不可估量之作用。
再加上叔父岑文本留下的政治遺產……
前程不可限量。
……
來濟終於將韋叔夏審訊完畢,整理一下卷宗稍後還要繼續審理“猥褻案”,燈燭下埋首案牘的時候隨口詢問身邊書吏:“越國公與岑長史呢?”
“越國公約了崔尚書在平康坊飲酒,命岑長史去一旁作陪。”
“……”
原本興致勃勃的來濟頓時一陣沮喪,自己在這邊牛馬一般處置事務,人家兩位卻跑去喝酒?
尤其是房俊拉着岑長倩作陪更讓他心裡發酸,出身官宦世家的他豈能不知這意味着重點培養?岑長倩本身就是岑文本的侄子,又得到房俊的栽培,自己落後得太多了不知何時才能追得上……
不過他亦是心志堅毅之輩,固然羨慕岑長倩的政治資源,卻也知道唯有身體力行的做好分內之事纔能有更進一步的基礎,否則驟然擢升高位未必是什麼好事,空中樓閣、沙灘城堡看似恢弘偉岸,一陣大風、一股潮水就能將一切毀掉。
不能急躁,要亦步亦趨、穩紮穩打,終有一日會站在權力的最巔峰去實現自己的政治理念。
深吸一口氣,排除腦海之中的雜念,來濟繼續埋首案牘、兢兢業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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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襄邑郡王府燈火輝煌,門前街巷車水馬龍堵得水泄不通,正堂上人頭攢動吵吵嚷嚷,熱鬧之處較之東西兩市亦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昨日衝擊京兆府的那些宗室、勳貴齊聚一堂,讓李神符給拿出一個章程。
李道立更是穿着一身黑衫坐在椅子上面色悲慼、要一個交待。
李神符氣憤道:“你們跟我要什麼交待?我當時就不贊成去衝擊京兆府,都不聽我的話,現在出了事全都來找我?天底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叔王這話拿出去搪塞陛下可以,在吾等面前就不必惺惺作態了吧?您當時的確沒說讓他們這些傻小子作甚,可話裡話外的意思誰還聽不明白?”
“不管怎麼說我們素來以您馬首是瞻,這件事您不能不管。”
“您讓咱們出頭去衝擊京兆府,卻在背後站在陛下那邊,這有些說不過去吧?”
李德懋眼見自家父親氣得面色漲紅、喘着粗氣,唯恐老父親身體氣壞了,趕緊分辨道:“現在陛下對父親不滿,故而給予一個‘特別監督’的職位全程參與此案審理,這擺明了就是分化咱們,大家千萬不要中計!”
“誰知道你們父子是否蛇鼠兩端、故意爲之?這個‘特別監督’也或許是出賣咱們這些傻瓜的報酬也說不定。”
李神符氣得吹鬍子瞪眼,拉過兒子,小聲吩咐:“去找金吾衛,讓他們派兵趕緊到府上來,這些人今夜怕是不肯善罷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