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還沒來得及上車,韋清元的手機就響起來了。我正彎腰穿鞋子,扭頭看了他一眼,他從大衣口袋裡摸出了手機。看到號碼後,他將手裡的東西放到了牀上。
“阿飛。”他接起了電話。
我直起身後有些緊張的看着他,他剛剛纔說如果天沒塌下來,阿飛是不敢給他打電話的。現在打電話來……難道天塌下下來了?
“好……訂兩張票……對,她的身份證我現在發給你。”韋清元朝我伸手,我拖過一旁的包包翻出了身份證遞給他。
韋清元發短信之際,我迅速的將牀上的東西抱到了箱子裡。我拉上箱子拉鍊時,他也收起了手機。
我四下打量了一下房間,確定沒有丟下東西,伸手拿過牀上的包包:“好了,我們走吧。”
韋清元的臉色看起來不大好,抓着手機默了好幾秒鐘後他一言不發的拎起了箱子,我們匆匆往外走去。
我們回到了人世間。
因爲趕飛機,我們連小樓都沒回就開着車直接去了機場。路上,我給李崇年打了個電話,告訴了他我和韋清元回n市了。
我和韋清元去白湖的事,在我們到白湖的當天晚上他就知道了。
那天他給我打了電話,電話裡,我有些窘迫,半天都不知道說什麼。
反倒是他爽朗的笑起來,他說小影啊,你和阿元的關係我是認可的,你可以大大方方和他在一起。
上午十一點多,我們回到了n市。阿飛等在接機口,見了韋清元,他在他耳朵低聲說了幾句話。韋清元的表情沒什麼變化,但握着我的手瞬間就收緊了。
出了機場,上了車,阿飛將車開得飛快。
“你先到阿飛家暫住兩天。”進入市區後,韋清元對我說。
我沒說話,只是困惑的看着他。即使怕自己家裡不安全,我也可以隨便找間酒店住啊,爲什麼要住阿飛家。
“好!”我雖然不明白,但知道他這樣安排肯定是有他的道理。
阿飛先把我送回了他住的地方,我拖着行李箱站在大門前,不知道韋清元要去哪裡?這節骨眼上我又不好問。
“進去。”韋清元搖下了車窗看我,語氣略嚴厲。
我只好拖着行李箱轉了身,拿着鑰匙開了大門。一直到我重新鎖上了大門,門外的車子才漸漸遠去。
我在大廳裡愣站了一會後拎着行李箱往樓梯上走去,走到樓梯的拐彎處時,我的手機響了。
“季季。”我有些不安的喊季美鴻的名字,張鋒那事兒,我和韋清元提了幾次了,可他總是避而不答,逼急了也就說了一句看在我的面上,不會太過於爲難他。放不放人,他卻怎麼也不鬆口。
“張鋒回來了。”季美鴻的聲音有些奇怪,不是高興,也不是傷悲,好像有一點空洞的感覺。
“謝天謝地,回來了就好。”我鬆了一口氣。
“以後他也不會離開我了。”季美鴻笑了笑,“影子,謝謝你。”
“你怎麼了?”我覺得她的反應有些奇怪。
“我沒事啊,等你空了,和阿青一起來我家玩,我給你們做好吃的。”她似乎在強顏歡笑。
“是不是……張鋒不太好?”我有些遲疑的問她。
“挺好的,還活着,活着就很好了。影子,你曾經跟我說過一些佛經裡的偈語,你說人在愛慾中,獨來獨往,獨生獨死,苦樂自當,無有代者。我一直都記在心裡,所以,不管張鋒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照顧好他。”她低低的說。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有些驚心起來。
“他沒有腿了,影子,他沒有腿了。”季美鴻喃喃的說,“現在他去哪裡都要依賴我,我曾經那麼希望他能天天陪在我身邊。現在終於如願了,你說這是不是一件好事?”
我只覺得後背一片冰涼,我知道韋清元狠,但我真的沒想到他留張鋒一條命是這樣留的。
季美鴻絮絮叨叨又說了一堆話,我默默的聽着,直到她把電話掛斷。我才扶着樓梯扶手慢慢的坐到了臺階上,爲什麼在這人間,會有這麼多的恩怨糾葛?
坐了半個多小時後,韋清元的電話打進來了。
“喂。”我接起了電話。
“我和阿飛現在要去一趟外地,最快明天下午回來。”他說。
“清元。”我咬着脣喊他的名字。
“嗯?”
“張鋒……”
“你好好休息,別的事情不要想太多。我這邊還有事情。”韋清元說完直接掐斷了電話。
我握着手機,側頭看着白色的牆壁。
我在阿飛家住下了,隨便找了點東西吃,洗了個澡,我就進了客房。其實睡不着,但我不知道除了睡覺還能去做什麼?
以前我還喜歡去逛街,現在我也不喜歡逛街了。我的每一天彷彿都在期待一些事情的發生,又恐懼一些人和物會莫名就離我而去。
次日下午,韋清元並沒有回來,只是給我打了個電話,說事情比較棘手,他可能還要多呆兩天,但阿飛已經先回來了。電話裡,他語氣非常溫柔,問我有沒有吃飯,又問一個人是不是住得不慣。末了的時候還說再委屈我兩天,很快他就要回來了。
“你爲什麼要讓我住在阿飛這裡?”我有些暴躁,語氣也不是很好。
“那個殺手又在n市出現了。”他默了一會後這樣說。
“什麼?”我倒吸了一口氣涼,好一會兒都說不出話。
“別怕,阿飛很快就回去了。”他安慰我。
“我想去岑月山莊陪芮姨。”我走到窗前望着天邊的雲朵,昨天回來的路上,聽阿飛說芮姨已經回n市了。
“等我回來再說吧。”他掛了電話。
傍晚,阿飛回來了,和他一起來的人是白雲朵。我給他們開的門,六目相對,阿飛淡淡道:“白小姐只是拿點東西。”
隔了半年多沒見,白雲朵已經把長髮剪成了短髮。短髮的白雲朵看起來,柔弱中帶着不容忽視的強悍。
“好久不見,陸小姐。”她咧開嘴笑,“我爸那個情癡到現在還惦記你呢,噢,前天他喝多了喝成了胃出血,在醫院睡覺做夢都喊了你的名字。陸小姐,看在曾經夫妻一場的份上,你是不是該去看看我爸?”
“雲朵。”阿飛回頭喊她,語氣有些嚴厲。
“白小姐,我去不去看你爸,這是我的事情,輪不到你來提醒我和你爸曾經夫妻一場。”我也笑着,話說得並不客氣。我和白雲朵之間的樑子,這輩子是解不開了。
“陸小姐,對不起。”她嘖嘖地搖頭,“是我多嘴,象你這樣水性揚花的女人哪裡會念舊情,下回我不提我爸了,他死了也是活該。”
死過一回的白雲朵,果然有了大長進。
我沒再接話,再接話又是吵得天翻地覆的節奏,我實在不想跟她吵架。
“不過。”她邁了一步站到我面前,“你不要以爲清元真愛你,也許他只是恰好寂寞了,等他回過神來時,你哭都沒地兒……”
“雲朵。”阿飛喝了一聲,白雲朵朝我一笑,跟着阿飛往樓上走。
我在樓下坐了許久,白雲朵始終沒有下樓。摸了摸口袋,錢和手機都在,於是我拉開了大門出了門。
我忘了我有多久沒有這樣漫步在n市的街頭了,天有些陰沉,風也有冷。我慢慢的行走着,看着街邊櫥窗上已經掛上了紅紅的燈籠。
春節臨近了。
我走了一大段路後,感覺有些餓了,於是便走進了離我最近一個餐廳。上了二樓,坐到靠窗的位置裡,我側頭看着落地玻璃窗外在寒風中擺動的樹枝。
然後我記起來,白新安帶我來這裡吃過飯。
點了幾個菜,我看着那些顫動的樹枝發呆。
菜上來之前,我拔下了白新安的號碼。
“小影。”他咳嗽了兩聲,似乎在生病。
“嗯,是我。”我應了一聲,然後就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在我和他過往的日子裡,我一直都是自私的。只有他遷就我,我從來不曾遷就過他。
“你找我有事嗎?是不是你們吵架了?”他問,很關切的語氣。
“白新安,你挺想得開的。”我嘲諷的笑,也不知道自己在笑誰,“我是你的前妻,韋清元是你女兒愛的男人。說真的,我常常替你忍不下去。”
他又咳了幾聲,喘了一陣氣後才說:“小影,你還年輕。等你活到我這個歲數,你就知道,很多事情不是身不由己,而是命不由己。”
我右手無意識的翻轉着餐桌上的卡臺玩,白新安說這幾句時,顯得特別滄桑的感覺。我心裡無端的難受起來,他沒說錯,命不由己。可是,命不是由己造嗎?
“聽你女兒說,你住院了?”我換了話題。
“一點小毛病,過兩天就可以出院了。”他溫和道。
“我聽說你公司今年遭遇了巨大的財務危機。”我猶豫了一下才問,這事情還是溫湘庭跟我說的。
“會好轉了,沒事。”他又咳了幾聲,“小影,有一些話,我一直想當面跟你說。只可惜一直都沒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