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

我還沒從阿飛描述的幸福生活的憧憬中走出來,現實生活中每個月的高額利息就把我壓得透不過氣來。我的手機備忘錄上記錄着每月多少號該付的利息明細,每天早上從牀上一睜開眼睛,我就打開手機備忘錄看今天有沒有利息要付的。現在我每月得付二十多萬利息了,檢測站收入根本不夠支付,還得從這新借的兩分息的錢中拿出來貼補。

段總的工程按武漢一個專業園林古建設計院的設計在快速建設,我們又得按股份比例付進度款了,但卻不夠錢支付。

我和阿飛己經是把朋友中的資源用完,當年和段總合作的貴州工程尾款幾年了也收不到。他那年借給朋友的三十萬也一直要不回來,朋友早就破產欠着大把人錢。老家當年過戶給阿紅姐的房子也早就叫她貸款一百萬由我們供樓了。

我只有又向姐姐們求援,大哥己經幫我借了四百萬我不敢再找他,二哥被二嫂管得死死的是不可能幫我的,而且我那次和二嫂吵架後雖然被父母勸說又和他們說話了,但那也只是表面功夫。

兩個姐姐四處張羅着幫我借錢,畢竟這些年我和老公對我孃家人的出手闊綽是在親戚朋友間出了名的,現在如此大的項目需要資金,工程還全是我們老家的建築公司承建,我姐姐們以此說服了幾個有閒錢的朋友又幫我們借了兩百萬一分半息的錢。

餘炎大學本科畢業在南京工作幾年,職位越升越高,薪水也水漲船高,己經結婚生子。

他本來一直在努力存錢準備在南京買房的,但南京房價過高還不夠錢買。如今看我到處借債投資,他就在家鄉供了一套房,家鄉雖然也是地級市,房價卻比南京便宜多了。

他新房裝修好後接大姐夫妻去住,大姐早在他準備買房時就去中介那裡把二十年前我送給他們家的房子報了賣盤,很快房子三十萬成交了,大姐把這錢全給了我,我很感動。

我對阿飛說:“你看,我的家人看我們如今困難了豪無私心的賣掉當年我們送的房子幫我們,當年我們才花了八萬的,她現在把賣房錢全給我們了。如果你的弟弟有良心的話也應該把賣房錢一百萬全給我們,明知我們欠着一千多萬債務啊!”

阿飛訕笑:“要不我叫阿遠賣了第一套房來投資我們養老項目?”

提到阿遠有兩套房我就火冒三丈:“媽以前聽說我們借錢了要把她那最後二十萬老本給你貼補一下你都不要,要她自己放着以防有個病痛什麼的時候用,結果被阿遠借去了,明着是借其實是要吧?媽八十多了,他會還嗎?又不是沒房,第一套房也等於是我們的錢買的,竟不知足買第二套?我們如今可是租着房子住,不知安居房幾時才能排隊買到,還排在五萬多名啊!”

阿飛又爲弟弟辯解:“我弟四十多了求子多年沒能如願以償,覺得第一套房子風水不好,想換一套希望改變風水求子成功,我媽盼孫心切就把錢給他了。”

“好!那我就等着瞧你如何說服那對鐵公雞夫妻賣房來投資你這項目!”我對阿飛譏笑。

沒過幾天,阿飛真打電話叫阿遠賣房投資我們,阿遠不敢拒絕就說要去實地考察一下再決定。於是阿飛在一個週末叫上阿泉開車,我也一起去了,一路上阿飛一直吹着他的養老宗教旅遊項目的前景。

阿遠有點心動了:“現在服裝生意不好做,我是可以把生意留給阿麗和她弟弟妹妹,然後來幫你一起發展這項目。但是養老公司你佔多少股份?那我投資了又佔多少股份呢?”

阿飛豪爽的說:“我們兄弟之間有什麼好算的,我是註冊了一個公司入股的養老公司,不是用的個人名義入股,我註冊的那個公司把你的名字加上去以後我們兄弟平分股份就行了。”

我心裡不痛快極了,阿遠現在如果賣第一套房子投資的話,大概能賣兩百萬左右,減掉還欠的一點供樓錢最多投資一百五十萬,那不是相當於拿着我們的錢來投資?還要佔我們一半股份,我們現在可是連各種工程在內總共投資了快千萬。那我們比當年和阿仙合夥做服裝生意更吃虧,而且阿遠這德性當年在服裝廠一分錢沒出都那麼擺老闆架子,如果真拿這所謂的賣房錢投資在養老項目上了那還不得更高高在上的耍威風,更瞧不起人?

我們一行人在寺廟周圍逛了一圈,阿飛手舞足蹈的介紹着他的宏偉規劃……

晚上我們去市區的一個酒店開了兩間房住,阿飛帶着阿遠阿泉去吃宵夜喝酒,我不願意去,我討厭面對阿遠。

凌晨十二點多阿飛喝得半醉回到房間就對我說:“我弟真過份,阿仙欠他十幾萬沒還他說對老婆沒法交待,要阿泉把那每月四千多轉租的工廠租金還給他,阿泉拿這租金還我們辦給阿仙週轉的其中一張十萬信用卡分期還沒還完啊!”

我一聽火了,本來一直我都對阿遠有大把氣,現在他竟然還好意思和我們爭阿仙那每月轉租工廠的幾千塊租金。我打開酒店房間門衝到隔壁他們房間去敲門想找阿遠理論,阿飛趕緊追過來把我推進我們房間對過來開門的阿泉說他還想和阿遠繼續喝酒,然後他進去就把門關上了。

我一個人在房間氣得走來走去,我忍不住拿起手機打阿仙電話想和她發泄一下對阿遠的怒火,但是太晚了阿仙沒接電話。我就不管不顧的在微信上給阿麗發文字來發泄我的一腔怒氣……

第二天一早,阿遠被阿麗叫回家了,他一個人一早坐高鐵回去的,阿麗把我微信拉黑。我想這樣的一對白眼狼夫妻得罪了以後不來往了也好,省得我一看到他們就生氣。

阿飛也拿我沒辦法,再說他自己也有點生阿遠氣,他只是說這下指望阿遠投資一兩百萬的肯定沒戲了。阿泉說:“小舅夫妻這樣的人你還以爲他真會賣房來投資嗎?就算他同意小舅媽也絕對不肯。”

我說:“我也怕他真投資,他那投資相當於是我們自己的錢,還要佔我們的一半股份,虧他問得出口,他那算盤打得也太精了。”

又一個週末,阿飛沒回深圳,哲鷹要我陪他看電影,開場廣告時間我無聊的刷了一下朋友圈,突然看到阿仙的朋友圈上自拍照完全變了個人:單眼皮變大雙眼皮了,以前的塌鼻子變得又高又挺,圓下巴變得尖尖的……

我憤怒了,她竟然有錢去整容也不還錢我們?我們夫妻的幾十萬信用卡借她週轉幾年纔剛剛還了一部分給我。我們自己揹着一千多萬鉅債,她欠我們分家錢一百多萬連本帶五六年的息得有幾百萬了吧?

我忍無可忍對哲鷹說有事,電影也沒心情看了跑出來馬上打電話執問她:“你竟然有錢去整容也不還錢我們?信用卡也只還了一部分我們,我們欠着一千多萬債務每個月付二十多萬利息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怎麼可以這樣?你快還點錢我。”

她還理直氣壯的說:“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我才花了一萬多整容。我有錢就先還信用卡給你們了啊!”

“怎麼可能?現在紋一個眉都得花幾千,你這動了刀子的怎樣也得花十萬八萬的啊!你快五十歲的女人了,又不用靠臉吃飯,去花這冤枉錢,我是想不通。”我絲豪不留情面的訓她。

她氣憤的尖聲喊:“嫂子,你說話怎麼這麼難聽?我當年看你和哥在深圳坐吃山空,叫你們來虎門開廠,幫了你們那麼多,你們分家拿走現金害得我週轉不靈纔去貸款又破產的。”

我氣得差點吐血,她竟然惡人先告狀,說我們害得她破產。

我馬上回應她:“我們到底誰害了誰?我們當年來虎門投資,你一直欠着我們加工費不給,你哥不得不賣了深圳的複式豪宅來投資寫字樓,寫字樓一接到大單你才說和我們合夥。我們虧了一百多萬賣房子才實收八十多萬,你知道現在那房子值多少錢嗎?現在值一千萬了。我們分家是被你們夫妻逼的,我們投資比你們多幾倍,你們竟然三番兩次的私自不跟我們商量拿公款買房買車,你們逼走我們又不給齊錢我們,你們貸款破產是逼走了我們幾年之後的事能怪到我們頭上嗎?我們只是拿走了當年賣房的投資款,按當時的工廠真正價值算你都少分了我們幾百萬,我們把工廠現貨庫存東西壓價再壓價算,你也還欠着我們一百多萬,連還款協議都簽名按手印了你卻耍賴這麼多年一分不給!”

阿仙理虧詞窮掛了我電話。

我又打電話問阿紅姐知不知道這事,阿紅姐說她早知道了,阿仙還在視頻聊天上讓她和家婆看過她整容後的漂亮臉蛋,家婆只是心痛她捱了刀子,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阿紅姐說阿仙肯定是爲了她那比她小十幾歲的男朋友整容的,這樣顯年輕些兩人相趁些。

2019年11月,寺廟要封頂了,阿飛做爲公司創始人,他可以拿家傳寶貝和寺廟主持的經書一起壓在寺廟的粱上流傳千古。他叫我把家公留下來的幾個古幣和我們結婚時買的金飾全拿出來了,我家婆和爸媽早就聽說了這事把他們的金飾給了我,他們希望他們的信物放在寺廟樑上可以保佑他們健康長壽。

快過年了,新的規模宏闊的寺廟終於完工。壽字形河堤上也建了幾百米的萬佛廓做樣板,工人們陸續回去過年了。阿飛準備策劃年後爲寺廟搞個大型開光儀式,希望把寺廟一炮打響,籌點善款來回籠我們和段總一起投在寺廟和萬佛廓上的資金。

這時,一種新型冠狀病毒肺炎從武漢開始爆發,逐漸波及全國,武漢封城了,湖北又有十幾個城市封城了,慢慢全國也有很多省市宣佈封城,阿飛的計劃全部泡湯。

我們在阿飛那小縣城的家裡陪家婆過年,阿遠夫妻也回來了,家婆要他們先開口叫我,他們口頭上答應了但還是不叫,我當然也不會理他們,阿飛照常和阿遠喝酒吹牛……

這房子是我們二十年前花了六十萬建的,阿遠夫妻可能是覺得住着我的房子沒意思去酒店開房住了,他們本來聽說我要回來過年爲了不見我對家婆說不回來過年的,阿飛在家婆旁邊吼了一句:“不回來過年就永遠別回來!”他們嚇住了所以大年三十那天才趕回來,吃了個年夜飯第二天就回虎門了。

我們一家三口年初八也回了深圳,哲鷹要做寒假作業。阿飛第二天要回養老公司,投資了那麼多錢,欠着那麼多債,頂着山大的壓力,要去想辦法籌錢啊!

這場疫情,打亂了我們的生活,檢測站也暫時不能開業,我們沒有收入。養老公司是市重點項目,還得擁躍捐款給重災區,阿飛捐了五萬。

但是我們該付的利息還是得付,我和阿飛是講誠信之人,從2013年第一筆借款至今快到七年,我們從沒少付遲付過一分錢利息。

這時,真心的親人朋友就會體現出來了,大哥主動找他同學要求我先不付利息,他同學也同意了,畢竟這麼多年我付的利息己經超過了本金。張燕也在微信上主動叫我緩幾個月付她利息,還替我擔心這疫情對我們生意的影響。

阿飛的好朋友阿林當兵出身,轉業後在銀行上班,他看阿飛四處借錢時自己沒錢就叫他有錢的大姐借了兩百萬我們。如今看疫情之下我們沒有收入也主動叫阿飛先不付他姐利息,說會和他姐解釋。我和阿飛好慶幸自己有這樣的好朋友!

哲鷹天天在家玩手機遊戲,我也管不住他,對於求醫多年纔得到的寶貝兒子我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他只怕爸爸,爸爸叫他停下玩遊戲,他沒打完都立馬放下手機,但爸爸一直沒有長呆他身邊。

我有時看他玩手機時間太長了不准他玩,他就是不聽,我強行沒收他手機,但他給了我後就躺在牀上生悶氣,自己抓自己的手踢自己的腳,弄得滿臉通紅淚流滿面,也不哭出聲音就是那樣一直自殘似的,嚇得我趕緊把手機給回他了。

如今疫情期間大家都不能出門,哲鷹更是理所當然的天天拿着手機不放下。不久學校通知學生在家上網課了,每天老師在家長手機上佈置家庭作業。

有一天我準備做晚飯時哲鷹把我手機要過去做作業,等我們吃完飯我又洗完碗搞好廚房衛生後才向他要回我手機。

我習慣性的首先去點微信,但是怎麼也登錄不上去,密碼被人改了。我趕緊登錄手機銀行,我每月付那麼多利息下載手機銀行幾年了,卡上也隨時都有十數萬在裡面,我一查少了五萬,分了好幾筆轉出去的,我馬上吼哲鷹:“你拿我手機幹嘛了?”

他嚇得瞪大眼睛望着我:“剛纔我在QQ上和人聊天,那人說可以把我玩的遊戲明日之後解除健康系統,但是要拿大人的手機微信操作,他叫我把媽媽手機偷過來他教我操作。”

我趕緊撥了110報警,警察問清我的地址後叫我們馬上去附近的派出所報案做筆錄。我狠狠打了哲鷹肩膀兩下就和他換衣服戴口罩出門了,我們己經好久沒出過門,買菜也是送貨上門,只是兩三天下樓扔一次垃圾又馬上回家,連散步都不敢。

去到派出所,哲鷹和一個民警錄口供,另一個民警幫我找回了我的微信,好在我微信設置了每日限額兩萬,騙子只轉走了從手機銀行上轉到微信上的兩萬元,我的微信零錢上還剩三萬。

民警把我手機銀行上與這案件相關的每一筆轉帳記錄都登記了下來,又把微信上騙子分幾筆轉走的兩萬也登記了下來,我就完事了。哲鷹還沒錄完口供,我走出門口給他班主任打電話告訴了他這事,叫他在班級羣裡給家長們提個醒,班主任答應了,說還要向全校各班班主任提個醒,現在騙子太猖狂了,連學生都不放過……

我們從派出所回到家,哲鷹一直羞愧的低着頭不敢看我,我嚴厲的說:“以後再也不準玩遊戲了,做作業時用一下我手機才行,用完就馬上給回我,你自己手機只能偶爾看一下動畫片和電影。”

他趕緊乖乖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