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嘉和鐵柺李站在終南山某座高峰上，看着峰腰處忙忙碌碌的各宗修士，依稀可見鬼谷子王詡和劉懷恩兩人，正指揮着這些人將一件件法器佈置到各處要地上，那個防護大陣依然還在不斷地完善着。
“榮將軍，能夠確定鬼潮大致會在什麼時候爆發麼？”
鐵柺李凝聲問道。
榮嘉搖了搖頭道：
“很難說，不過北邙山中的鬼物大部分都已經聚集，就算那操縱之人控制力再強，也不可能長時間將如此多的鬼物拘束在山中，最多不會超過兩個月時間，這些鬼物必將從山中衝出。”
鐵柺李的目光轉向遠處連綿的北邙山脈，他的視線也難以觸及那山脈最深處的地方，卻能隱隱感受到從那些地方透出的陣陣煞氣。
然後他朝榮嘉點點頭道：
“兩個月後，我會再回來！”
榮嘉聞言先是一怔，接着卻是大喜，有這樣一位實力高深莫測的真仙助陣，讓他堅守終南山的計劃頓時增加了更大把握，鐵柺李一個人的實力，恐怕能比一個仙宗的戰力還強大幾分。
然後榮嘉真誠地朝鐵柺李行了一禮道：
“榮嘉代這涇邙之地上的萬千生靈，謝過李大仙的仗義出手。人言獨腳大仙鐵柺李乃是萬家生佛，榮嘉今日終於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了！”
確實，鐵柺李並不是涇邙之地上的仙人，涇邙之地的衆生滅亡對他其實沒有什麼影響，他出手，純粹是因爲他悲天憫人的胸懷而已。
鐵柺李轉首看了榮嘉一眼，他的容貌隨粗豪，卻有一雙極爲清澈溫柔的眼睛，那不是對某一個人的溫柔，而是對衆生的溫柔。
然後鐵柺上仙李凝陽突然笑了起來，他對榮嘉搖頭道：
“我哪算的上是萬家生佛，無非是遇一事幫一事，遇一人救一人而已，不過是眼前所見，於心不忍。”
“真正的萬家生佛，在那裡倒是有一個。”
鐵柺李朝着長安的方向指了一指道。
榮嘉的眼神微微一凝，在長安城中，能夠被鐵柺李關注並如此評價的，應該只有那一個了。
“大漢國師王莽？”
鐵柺李點了點頭。
“李大仙莫非和這王莽真人熟識？”
榮嘉再次試探問道。
鐵柺李沉默了一會，然後悠悠嘆了口氣道：
“我們之間，應該算是朋友吧，我這次來涇邙之地，本來就是爲了他而來。”
榮嘉有些驚訝，但沒有說話，接下來有些事情他就不該再問了，願不願意說只看鐵柺李自己了。
榮嘉沒有等待太久，或許鐵柺李本來就想找個人聊聊，只聽他緩緩開口說道：
“我上次說過要來找榮將軍你，本來準備相求之事，就是想讓榮將軍下一道令，將王莽此人趕出涇邙之地！因爲他現在是俗世王朝的國師身份，我不好直接出手，若是有一道榮將軍你的驅逐令，我再動手將他強行帶走，就不算是犯天條之事了。”
“什麼？”
榮嘉呆了一下，剛纔不是還說你們是朋友麼，怎麼還要我幫你趕人，而且又抓又拿的，怎麼聽都不像關係很好的樣子。
鐵柺李看到榮嘉的神色，笑了一下道：
“別誤會，我帶他離開長安，爲的是救他的命！”
“只是前些日子和他見了一面之後，吵了一架，知道這一次是沒人能勸的動他了，一場祈雨就已經將他的壽元折損地差不多了，他已經沒有多久好活了，那就讓他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吧！”
鐵柺李此時的聲音中透着一些無奈，亦有釋然，還有一絲摯友即將逝去的悲傷。
“王莽真人，他到底在籌劃什麼事情？”
榮嘉沉聲問道，對於王莽，他是越來越好奇了，從一開始以爲的是個禍亂人間的邪修，在見過本人之後，他的看法就開始漸漸改變，直到知道連全真教掌教重陽子都似乎和王莽策劃的事情有所牽扯，他就知道王莽想做的事情，恐怕和自己原先預料的根本是兩回事。
如今，在發現鐵柺李都千里迢迢爲了王莽趕來的時候，他更清楚了那個酒量不太好卻極貪杯的大漢國師，或許真的是個很了不起的人。
“我不知道，問了很多遍他也不願告訴我，或許他是怕我插手連累我吧！不過正因爲如此，我才擔心他這次想做的事會很大，恐怕會把命都丟了！”
榮嘉沉默了一會，想了一下，覺得有些話還是應該說在前面，所以很認真地對鐵柺李說道：
“李大仙，可能那位王莽真人真的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是一個很好的人，但我畢竟是這涇邙之地的駐守將軍，不管他想做什麼事情，只要我覺得有必要，我是必須出手阻止他的，到時候如果手段有些激烈，還請李大仙你不要介意。”
沒想到鐵柺李啞然失笑道：
“你放心，王莽那個人，是絕不會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的，他要做的事情應該和你們天庭沒什麼關係，想來總是和他那個爲萬世開太平的執念有關！”
“爲萬世開太平？”
榮嘉身軀一震。
“這似乎是那些俗世儒子追求的事情，這王莽真人莫非是爲儒修！”
鐵柺李卻嗤笑一聲道：
“那些俗世儒子，終日只會空談，能成的了什麼事，王莽卻是不同，這傢伙有英雄之志，亦有梟雄手段，你看看現在的大漢王朝的情況就知道了，只是二十年時間，他沒動用過一次仙家神通，卻已經將整個王朝掌控在手中。他這人對敵人狠，對自己更狠，榮將軍你知道麼，我剛認識他的時候，他可是一位半步金仙，法力神通不知比我強大了多少倍！”
“什麼！”
榮嘉驚呼一聲，只聽鐵柺李繼續說道：
“雖然我和他同樣來自巴蜀之地，認識也很多年了，但我其實也從來不知他的出身來歷，只知道是一個名爲青雲山的地方，那應該是一處洞天福地，卻不知到底隱於哪裡。”
“我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幾百年前，那時候巴蜀之地正逢亂世，整個巴蜀之地戰火四起。而在大巴山中，有一小國名薊，國中之人雖人人良善，但天生體格弱小，無數年來向被周圍各國欺壓，逢此亂世，眼看就要滅國，國人被被瓜分爲奴。”
“恰好那是我路過，稍爲出手幫他們避過了一次亡國之禍，但我也只能做這麼多了，或許不久之後，那個小國終究會被滅亡。”
“這個時候，王莽出現了，那個時候他還是位半步金仙，後來我知道他那時剛剛和自己的宗門鬧翻，從洞天中跑了出來。他見到我的行事之後，只說了一句話。你如此縫縫補補，有甚意義？然後他直接自斬千年修爲，在那薊國國境上佈下一個永恆結界，外人再難進入薊國之中。”
“幾百年過去了，我曾經去那薊國探訪過幾次，裡面的人雖然也出不來，但確實活的都不錯，我不知道他這樣做到底對不對，但至少那些人是都活下來了。”
“從那以後，我算是和他認識了，後來又重逢過好幾次，漸漸有了一些交情，也一起做過一些事情，但每次見面，他的修爲都在不斷降低，現在雖然還能保持真仙境，其實卻已經只是個空殼罷了，但他好像一點都不在乎自己的修爲，其實就算是現在，我依然不懂他這個人。”
聽着鐵柺李的述說，榮嘉的嘴慢慢長大起來，彷彿在聽一個天方夜譚般的故事。
鐵柺李說他不懂王莽，榮嘉卻有點懂了，這是一個要麼不做，要做做絕的人，也是一個爲了心中之道什麼都能捨棄的瘋子。
鐵柺李和榮嘉談了一場之後，似乎這段時間鬱結在胸中的悶氣終於消散了大半，不久後就匆匆告辭了，相約兩月之後再來，看他的樣子應該是還有些其他事情。
而榮嘉繼續投身到了緊張的戰事籌備事務中。
只是沒過幾日，有一位長安來客，讓他不得不暫時離開了終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