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荒島,閣樓的窗戶不知何時打開了。
敖一凌踮着腳朝裡面瞧了幾眼,卻見房內並無其他人影,只有敖瑩倚窗而立。敖瑩嘴角帶着恬淡的微笑,指尖把玩着一顆紅豆;雖只是分離半個時辰,卻已是念着此物最相思。
男女之情,還真是磨龍心神。
敖一凌清清嗓子,在院中繞了半圈,扣動了敖瑩的門扉。“殿下?方便嗎?”
“進來吧大姐。”
“他走了?”敖一凌看着整潔的暖閣,目中流露出少許促狹。
敖瑩比起當初卻已坦然了許多,溫柔地點頭應着,將紅豆放在窗邊,輕嘆了聲。
“若是能長相廝守就好了。”
敖一凌只能微微搖頭,又道:“他的本領倒也厲害,外面各位長老並未發現他的蹤跡。”
“畢竟是被老君選中的嘛,”敖瑩笑道,“若是沒點本領,也不能將三界大事託付給他呀。”
只要誇周拯,她就會開心許多。
敖一凌略有些無奈,卻也知曉敖瑩一顆心徹底掛在了周拯懷裡,故也不再多說甚麼。
敖瑩問:“大姐能幫我尋一些丹藥嗎?我記得族內有增加龍女受孕的仙丹。”“你們這就想要子嗣?”敖一凌有些錯愕。
“嗯,他這幾日提起了兩三次,”敖瑩略有些不好意思,“只是道境與實力越高就越難生養子嗣,我就想着.....早早備下.....”
“這般事還是自然些比較好,”敖一凌叮囑道,“那些丹藥總歸是對身子有害的。”
“好吧。”
“他爲何想要子嗣?”
敖一凌嘀咕了句,捏着自己下巴一陣思索:
“會不會,他想完成什麼心願,然後.....呃,抱歉,我不該說這個。”
“他是想在世上多些掛念,”敖瑩糾正了句,隨後又道,“他看着並沒有太憂慮,只是有很深的疲乏,顯然離開藍星後就沒好好休息過,我在他旁邊守着,他倒是能好好睡一覺。”
“停停停!”
敖一凌打了個暫停的手勢。
“我明知道會吃一嘴狗糧,沒想到還真是吃了一嘴狗糧。”“大姐~”
敖一凌瞬間敗下陣來,低聲道:“我去幫你問問族內的老人,就說是我思春了想生龍蛋,不過殿下,你也要考慮下龍族的安危纔是。”
“嗯,我肯定會考慮的!”
敖瑩答的頗爲認真,敖一凌卻有些無力吐槽。女生外嚮,這個規律在龍族也是通用的。
於是,又兩日後。
褚瑞星的氛圍從原本的熱鬧歡快,漸漸的走向了嚴肅壓抑。
隨着'那個日子'越來越近,妖族諸高手也開始屏氣凝神,原本散在褚瑞星外圍的人影,也朝着大鵬鳥所在之地靠攏着。
誰都知道,這次必然會發生一些大事。
但誰都說不準,他們將會見證什麼樣的歷史。
是截天教一改頹勢,還是復天盟徹底擊垮妖族的信心,又或者兩大勢力兩敗俱傷,天道惡念與王母接連登場,等等。
也正因爲充滿了不確定性,吸引了不少妖魔邪道來此地觀望,也讓許多上古之後就沒怎麼露面的大神通者在此地暗藏身形。
大鵬鳥就在城中端坐。
他頂着禿頭,穿着僧衣,無論風吹雨淋都不曾離去。
這就是一個擺好的魚餌,執杆的是青華帝君周拯,釣的是截天教與妖族主力。而“意外'被釣來的,還有大批人族仙人,大批龍族高手,以及飛禽類妖族近乎八成以上的大妖高手。
與大鵬鳥同城的各處建築都已堆滿了人影,空中也出現了十多層“雲街”。
一名名膽兒大、皮厚、好事者,在此地匯聚商議,結識一些新朋友,侃幾句近在咫尺的三界大事。
“道友你覺得,這次真的會有大戰嗎?”
“架勢都擺開了,氛圍都到這了,截天教和復天盟不幹一架,那說不過去吧。”
“也不知還有幾日。”
“大概是三日,頂天是四十個時辰,半年之期了,那青華帝君周拯提前一兩日現身也是有可能的。”
“這要真打起來,咱們離着這麼近.....要不要去後面躲躲?”
“嗨,怕啥,兩邊爭的是大勢,他們如何會濫殺無辜?要打之前必有徵兆,只要天外那些大妖動了,咱們就直接腳底抹油開溜,完全來得及啊。”
“道友說的也對,能近距離見證這般大事,貧道這輩子也是值了。”又或是:
“開盤!開盤!截天教與復天盟的賠率一比二!”
“道友你未免也太看好截天教了,這復天盟此前可是將截天教打的脾氣都沒了,怎得到了你這,截天教勢力就是復天盟的兩倍了?”
“你懂不懂什麼叫天道啊?”
“道友懂不懂天道爲何被重創啊?三清祖師可是一直都沒出手。”
“你看看,這就不懂了吧,三清現在在道則之海,無法干涉三界之事,只能遠程扶持一個青華帝君周拯。天道呢?天道具象化,與王母聯手,現如今又有彌勒佛助陣,這怎麼輸?你告我這怎麼輸?”
“那又如何?此前數戰,不都是截天教輸了?”
“那是因爲復天盟現在有進攻壓力,他們在跟天道搶時間,而截天教穩坐釣魚臺,他們只需要慢慢等個一二十年,等天道吞了楊戩,局勢頃刻逆轉。”
“你還笑!你這怎麼笑得出來的?天道可是要覆滅咱們生靈!”
“那不過是復天盟造謠生事,天道只是壓制強者,此前天道一直存在,咱們不都是相安無事嗎...."
隨後衆修話不投機,兩邊各執一詞,於是相約天外比劃比劃。褚瑞星外。
數百艘飛行法寶之中,那座復天盟衆仙藏身的樓船內。
周拯對着面前的立鏡左右打量,這白淨的僧袍、光亮的頭頂,看着就是倍兒精神。
稍後他自是以青華佛的身份登場。
一旁李智勇抱着胳膊沉吟幾聲:“班長,你純陽無極神功提升迅速得有些異常啊。”
“嗯?”
周拯眨眨眼,心虛地朝着左右看了眼,笑道:“小魚在這,我與她相聚了一陣。”
李智勇的臉色頓時黑了下去。
丫的,他在這忙裡忙外、累死累活,這傢伙去過二人世界了!好傢伙,這就是主角待遇嗎?
李智勇默默地豎了箇中指。—在心裡。
“提升些修爲也是極好的,”智勇溫聲說着,“不過班長,這次如果要鬥法,你最好還是隱瞞一些實力,當你給對方太多壓力,且無法擊垮對方的心理防線,那就會遭受相應的反彈之力。”
“嗯,放心,”周拯緩聲道,“我們這次雖然要做好一切準備,拿出與對方隨時展開決戰的決心,但我估算是打不起來的。”
“爲什麼?”李智勇也有些不解。
周拯道:“一是我還沒看到截天教要打的跡象,那些妖族老祖雖然不斷聚起來開會,但他們依然是把力量都擺在了明面上,如果要真打,他們現在就該佯裝退走一部分,以隱藏實力了。”
李智勇微微頷首:“也有他們沒想這麼深的可能,或者太過自負。”“不太可能,他們之前已經在咱們手裡吃了這麼多敗仗。”
周拯笑道:“還有第二,第二就是我感受到了九靈元聖的氣息,它就躲藏在離着褚瑞星較近的區域,他還沒遠遁,就代表他也覺得妖族不會發起主攻。”
李智勇緩聲道:“九靈元聖也在?如果是這般,那妖族一方確實沒得到開戰的命令,又或者諸老祖不想打。”
在角落躲着的嘯月睜開眼,納悶道:“爲啥?”
“我能制住九靈元聖,我前世做太乙救苦天尊時,用青木大道埋了一點伏筆,”周拯道,“如果真的爆發大戰,我必然會對他出手,讓他再次成爲我的坐騎,九靈元聖對此心知肚明,不太可能明知這裡即將大戰還在附近溜達。”嘯月嘀咕道:“萬一他對你忠心耿耿呢?”
周拯頓時語塞。
他道:“也確實有這種可能,不過.....品嚐過自由的滋味,誰又想再套上枷鎖爲人奴僕呢?而且我還有個第三。”
李智勇笑道:“第三是什麼?”
“我讓幾位天師卜了一卦,”周拯雙手一攤,“此地沒有血光大災。”李智勇呸了聲:“封建迷信要不得!”
“話說,”嘯月提醒道,“咱們不就是迷信的一部分嗎?汪!”兩人一狗對視幾眼,隨後哈哈大笑。
結界外傳來了洞靈真人的呼喚:
“帝君,此地已準備妥當,您何時現身?”“現在。”
周拯散去結界,手中多了禪杖、鉢盂,脖子上掛了一大串金色的木珠。
“取經小隊集合了,我們從天外慢慢駕雲落下去,給他們加點壓力,凡事都要掌握主動嘛。”
李智勇掏出了他的微笑豬頭,早就套上了黃金鎖子甲的肖笙從旁跳了出來,換上了一身由純白到冰藍漸變色長裙的冰檸也提劍現身。
嘯月在旁嘿嘿笑着:“帝君,缺不缺個代步的啊。”“不缺,”周拯眯眼拒絕。
兩位天師出手,開闢出了一道乾坤通路,四人邁入其中,出現在了星路出入口附近。
隨後,冰檸點出一朵白雲,載着三人飄向褚瑞星。如此過了片刻。
“青華帝君來了!”
一名妖族女施主一聲尖叫,星路出入口守着的數不清身影頓時沸騰,一條條玉符飛向褚瑞星,而褚瑞星上也有數不清的流光沖天而起。
現身引得萬靈動,攪亂風雲爲釋空。
周拯身周包裹着淡淡的佛光,含笑注視着前方越來越多的人影,不增威嚴、不顯神通,反而給人一種沒有修爲的普通僧人之感。
但那些涌來的狂蜂浪蝶,盡皆不敢靠近他身週三百丈,盡不敢大聲喧譁。那是一種來自生靈心底本能的畏懼之意。
前路上,妖、仙、靈、人互相混雜,此刻自行用人牆勾出了一條路徑,而當週拯經過他們身側後,這些生靈就會下意識地跟上去圍觀。
不多時就變得浩浩蕩蕩,場面頗爲嚇人。白雲緩緩遁入褚瑞星的外大氣層。
忽聽一聲冷笑響徹這方天地:“青華帝君好大排場,這是要做第二個如來佛?只怕你還不夠這資格。”
伴着這聲冷笑,十多名身着皁袍的老者自遠空現身。倒都是些有名的上古邪魔。
—天庭鼎盛時不敢露面的那種。
周拯他們早就料到會有這一遭,截天教就算不想在天道完全復甦前決戰,也絕對會派人噁心他們一下。
當下,冰檸停下雲頭,肖笙叼着一根牙籤、扛着長槍向前,嗓音同樣傳遍這方天地各處。
“青華帝君不夠資格,你們這些土雞瓦狗的就有資格了?哪裡來的宵小之輩,想打就讓你們的主子來,就你們這幾個老骨頭,也就是給爺爺我送點功德。”有邪修怒罵:“黃口小兒豈敢羞辱老夫!”
“眼睛還不好使哈?爺爺黃的是頭髮,牙齒多幹淨,”肖笙嘖了聲,“怕了就滾蛋,不怕就開戰,別當着天下英豪的面,在這用嘴皮子耍賤。”
李智勇傳聲點評:“單押。”周拯差點笑出聲。
那幾名邪修似要向前一搏,但一旁自有道友相勸,說什麼不與這般無知後輩斤斤計較,卻是給他們維護這最後的體面。
肖笙點到爲止,也不多說。
李智勇緩聲道:“若是各位不來賜教,那我們就下去了。”冰檸駕雲下墜,那羣邪修一時也找不到再開口的理由。
周拯自始至終只是含笑站着,一幅看戲的模樣。彌勒就安排了這麼一點戲碼?
收徒大典如果順利進行,那截天教未戰已是先輸了一半啊,這噁心人的力度也遠遠不夠。
周拯表面放鬆,心絃卻是高度緊繃,不斷思索着彌勒的招式。
而當這片白雲靠近大鵬鳥所在城池,天外那羣妖族老祖突然動了,一片片烏雲朝着褚瑞星緩緩逼近。
大有黑雲壓城城欲摧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