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羣骷髏前後錯落,化作一片流光,向着森林深處追逐而去。
天輕雲淡,草木蔥鬱,奇花異草點綴其中,不時的一陣鳥鳴清脆,一切都是如此的寧靜安詳。
可是,這羣縱躍如飛的骷髏在林間閃動出沒,形如鬼魅,卻讓祥和的森林內憑空生出一股鬼氣森森的感覺。
白朗雖然被井烏捉住,此刻平靜下來,心裡卻並不是太過擔憂,如果井烏想誅殺自己,實在是易如反掌,既然現在並未對自己出手,那麼自己也無須多想,只要靜觀其變即可。
井烏轉過身子,看見白朗臉色如常,恬淡如水,心裡也微微一喜,既然打算要將他收歸己用,資質固然不能太差,這心態更加重要。眼見白朗雖然被捉,卻能坦然適之,小小年紀,畢竟不容易了。
井烏卻並沒有隨着骷髏進入森林內,他掃了白朗一眼,隨即就地盤腿坐下,翻手取出一顆拇指大小的丹藥,只見那顆靈藥碧綠澄澈如一泓清水,清輝如霧,異香撲鼻,使人聞之一爽。
白朗聞見香氣,擡眼望去,頓時臉色一變,連忙伸手在身上摸了幾下,結果發現身上空空如也,連粒灰都抖不出來。他擡起頭看向井烏,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那顆神異的丹藥,正是當日閒塵所贈的水清丹!
“老子被封印千年,道行受損,精元枯竭,神魂也萎靡不堪,這等靈藥,正合我脾胃!”
井烏一張老臉上沒有絲毫表情,淡淡的說道,彷彿這藥是自己的一般!
見他說的理所當然,白朗心中更是怒氣陣陣,清秀的臉上漲的通紅,他雖然出身農家,但自小接觸的多是文人雅士,最重君子之道,此刻見這人如神棍一般,奪去了自己的東西,如何不心中憤怒!
可他並不是衝動之人,知道面前這人性情乖張,情況未明之下,他不想貿然觸怒於這個怪人。
“這是我的東西!”白朗儘量保持平靜緩和,開口提醒道。
“知道!”
“君子不奪人所愛,您的行爲怕是不太符合身份!”白朗畢竟年輕,內心又極爲剛硬,還是忍不住頂了一句。
“唰!”
一道冷冷的目光掃來,讓白朗感覺渾身如被萬劍洞穿,心神俱震,當下連退兩步,不再說話。
“咳咳!”寂靜半晌後,卻是那井烏突然乾咳了兩聲,老臉上隱隱閃過一絲窘色。
шшш✿ ttκǎ n✿ ¢ ○
“哼!小家子氣,若在當年,這等貨色你就是送到我面前我也懶得一看!”
大概是想到自己一代妖帝,風華絕代,當年驚豔四方,什麼時候缺過奇珍異寶,這時候居然落魄至斯,爲了療養傷勢,淪落到搶一個小孩兒東西,井烏心中是大大的尷尬的,可是在這小子面前卻又不願墜了威風,只好厚了臉皮,擺出一副惡人姿態。
白朗何等心思機敏,當下瞧出了幾分破綻,在心中細細想起井烏那份尷尬,又想到他在自己面前那副桀驁冷酷,反差之下,幾乎要笑出聲來,又被自己強行壓抑住了。
井烏手握水清丹,清輝充盈,神韻流轉,暈染出一層薄薄的霧氣,他神情舒展,凝視了片刻,張開嘴,一口將其吞了進去。
“啊!”白朗又是一聲驚呼,“你怎麼將他吃掉了?”
在白朗心中,這水清丹乃是極其神異的妙丹,修行時帶在身上,有安神靜心,溫養神魂的效果,可以大大加快修行速度,原是珍貴無比的。
他哪曾想過將其一口吞吃,在他看來,那簡直是煮鶴焚琴,暴殄天物!
但如今就有一個人滿不在乎、像是嗑瓜子一樣隨手將自己視若奇珍的寶物吞進了肚子,白朗自然是瞪大了眼,滿是不敢相信的神色,如見鬼一般!
一時間井烏全身精元澎湃,神輝絢爛,臉上皺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平復消失,黑絲飛揚,轉瞬白首,復而又飛快復原,甚至變得黑如墨玉,根根晶瑩,似乎每一根發間都充滿了生命精元。
“呼!”身體逐漸光華內蘊,清輝隱匿,井烏睜開了眼,一道毫光一閃而沒,“味道還不錯!”
白朗聞言,幾乎要摔倒在地!不過眼見井烏眼全身生機繁盛,大盛之前,彷彿年輕了數十載時光,他心中也生出了一絲歆羨,靈藥神異,果然不是凡品!
“撲通!”
一團黑呼呼的影子劃過空中,摔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一聲,將白朗嚇了一跳!
“小子,此乃佛門至寶須彌壇,今日我將他送與你,算是補償吧!”井烏此時吸收了水清丹的精元,神魂受到滋養,精神極佳,心情也是大好,朗聲說道。
“什麼?!”白朗聞言幾乎要跳起來,他大叫道,“這麼一個破罈子也算佛門至寶?”
地上一個黑黝黝的罈子半截陷入泥土中,只露出頸口一部分,破破爛爛,毫無光澤,甚至壇口還缺了一角,壇身沾滿泥塵,像是在路邊遺棄了千年!
“不錯,須彌壇自上古時傳承而下,威能浩瀚,鬼神難測,若是一般修士被封入其中,五時三刻便會化爲一灘血水!”
白朗翻了翻白眼,不以爲然,縱然他已經回憶起,當日便是這神奇的灰色小壇將黑衣人井烏鎮壓,使其受到重創之後才能脫困而出,但即便如此,這罈子也定然在此之後遭受損毀,威力不再!
“那個”井烏輕咳一聲,略帶尷尬的說道,“雖然神壇遭受破損,昔日神輝難現,但殘餘神力,依舊不可小窺,還有諸多妙用,他日若是機緣到來,這神壇也並非不可修復!”
白朗這時候已經明白,這老東西居然要用一個已經沒用的破爛罈子交換自己的靈藥,還說什麼機緣到來,神壇亦能修復,若是真那麼容易,你還會將其贈送與我?
“你也不用沮喪,老夫向來不欠人恩情,日後定會回報你的!”
不知道是吸收了藥力的緣故,還是因爲他有些心虛,井烏已經不似原來那般冷傲陰森,反而有種飄渺出塵的感覺。
白朗苦笑了一下,無奈的彎下腰將陷入泥土的神壇拾起,拍落灰塵,放在手上,仔細的觀看。
須彌壇上沒有一絲光澤,彷彿陷入了永久的沉寂,壇面上金剛失色,佛杵殘破,雖然自有一股古拙之氣撲面而來,但暮氣沉沉,已經失去了往日靈動悠遠的意境。
“我怎麼收取!不會就這樣提在手裡吧?”白朗揮舞着手裡提着的黒壇,無奈的問道。
井烏眼角微擡,細眼中有光芒閃動,道:“你向壇中注入神力,細心感悟,便會明瞭!”
白朗不疑有它,當下運起玄功,指間金絲流動,緩緩注入神壇中,閉目感應。忽然間他感覺到指間一涼,彷彿渾身精血都受到牽引,洶涌而出。
睜開眼,白朗面色大駭,急聲道:“你幹什麼?!”
原來是井烏趁機上前,劃破了白朗手指,鮮血如注,流灑出來,染紅了壇口。
罈子中幽深難測,在朗朗晴空之下,居然不能見底,一股黑霧翻騰不已,剎那間涌出壇口,佈滿壇身,空氣中有淡淡血腥飄蕩,黒壇懸空,有霧氣籠罩,竟是如此的詭異難言!
恍惚間,一股陰寒的氣息如鋼針一般,瞬間從指間侵入體內,衝向靈臺,白朗驚的冷汗涔涔如雨,急忙運轉玄功,只是,不過瞬息間,那股陰寒氣息似乎從未出現過一般,消逝不見。
白朗擡起頭,面色異常難看,驚怒交加,怒道:“你對我做了什麼!”
井烏嘿嘿怪笑道:“老夫煞費苦心,助你收取神壇啊!”
白朗雙拳緊握,目中幾乎噴出火來,憤然罵道:“收你的大頭鬼!”
井烏忽然衣袖一揮,面色一寒,冷冷道:“我在你身上種下的,乃是九黎巫族一脈的異術,除非你修爲達到通天之境,否則,哼哼,終生受我所控!”
“不過,你儘可放心,老夫也不是無聊之人,只不過是要你聽我吩咐,日後幫我做些事情,你跟着我,老夫自然不會虧待於你!”井烏見白朗面色蒼白,卻隱隱現出堅決不屈的神色,緩了緩口氣,說道。
白朗這時候氣的渾身發顫,恨恨然罵道:“君子不屈小人,想讓我幹那些害盡天良之事,你休想!”
“咦!”井烏忽然笑道,“我何時要你幹喪盡天良的事情了!”
說道這裡,井烏一怔,似想到了什麼,面上慢慢露出了蕭索的神情,半晌,他才低嘆了一聲,悠悠道:“你一個垂稚小兒,又懂得什麼是天良了!”
白朗見狀,有些意外,看着井烏一身黑衣,站在那裡,身上竟有一股難言的孤獨與滄桑,他動了動嘴,卻不再說話。
一時間林海濤濤,輕風微送,兩人都不再說話,四周顯得格外寂靜,氣氛變得有些沉默。
“吼!”
遠處傳來陣陣顫動,巨大的咆哮聲直如天雷,響徹雲霄,無數的驚鳥飛起,黑壓壓的蓋過蒼穹,讓天地都有些暗淡。不斷有野獸驚慌失措的四下奔逐,彷彿在逃避什麼。
白朗很快從驚訝中平靜下來,吼聲是從那羣骷髏跑去的地方傳來,愈發急切,淒厲,中間夾雜着古木撞擊斷裂的聲音,似乎在發生着一場十分慘烈的激鬥!
白朗微微變色,想到剛纔那羣骷髏離去時候,迅捷如流星一般,猛然醒悟,這聲勢浩大,多半都是那羣骷髏的傑作!
井烏掃了一眼遠方,大袖一揮,也不見他駕馭黑虹,只如閒庭信步一般,向着森林深處,吼聲連連的地方走去,可那速度之快,竟讓白朗有些看不真切。
見他不理會自己,絲毫沒有擔心自己逃跑的意思,白朗心中又是一沉,他所說在自己身上種下異術,看來不假,心中隱隱的一分僥倖也頓時如煙雲般消散。
眼見井烏步伐飄渺,身影就快要在林間消失,白朗握了握拳,不再多想,跟着趕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