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黑雲密佈,掩住月牙,只漏出疏疏的幾顆星斗,夜色蔓延,空氣微涼。一行數百人,正在由吳縣通向鄰近的涼亭縣的山路上飛奔,隊伍緊密而有秩序,沿途竟沒有絲毫多餘的聲響發出。
司馬世家就在涼亭縣,數十年前,就建立了易守難攻的塢堡。塢堡的規模比張家堡還大,是因爲司馬世家的人口相對較少,絕大多數子弟都居住在堡中的緣故。
趕路花了三個時辰,搶在天邊露出魚肚白之前,合兵一處的張家、百里世家的隊伍,以及李天鳴手下的王空和二十名侍衛,抵達司馬世家的塢堡。
鐵木製成的大門緊緊關閉,堡上每隔一丈就點亮一個火把,在寥廓的夜幕下,塢堡像是一隻蠢蠢欲動的巨獸,埋伏在黑暗之中。
早先由司馬狐率領、攻打張家的司馬世家的供奉、打手全都被殺死或是生擒,並沒有一個能趕回來報信,事實上,漏網的只有司馬狐一人而已——他身受重傷,已是驚弓之鳥,自然不可能回來自投羅網。
但是,只聽塢堡中傳來的喧囂,就知道留守堡中的司馬世家的子弟們已經發覺了事情不妙——高牆上的瞭望哨也發現了堡外的動靜,早就把報警的銅鑼敲得山響。
說到底,這些留守的司馬世家的子弟雖然大都對自家老祖滅殺張家的行動抱有信心,但在內心深處未必就沒有一絲擔憂:萬一失敗了,怎麼辦?如果百里世家不肯袖手旁觀、反倒橫插一槓,怎麼辦?
塢堡之外,站在隊伍最前的是張明新與張明華二人,還有李天鳴,但他是張家的客人,開戰之前,只需攏着袖子作壁上觀。
張明新望了張明華一眼,眼神中帶着催促的意味。張明華撓了撓頭,上前一步,氣運丹田,大喝道:
“司馬家留守的人聽着,老賊司馬狐已死!如果還不出來投降,一旦攻破門牆,你們全堡上下,一個人也休想逃得性命!”
喝聲剛一出口,張明華回身從一名張家子弟手中接過一口精鋼橫刀,雙腳一頓,飛身縱躍,將“鷹擊長空”身法運轉到極致,居然隨風而起!
他在空中連轉幾個圈子,身子已與塢堡的高牆平齊,接着,口中輕叱,舉刀橫削——竟在半空中使出了“刀戰法”的“千軍辟易”!
刀光燦爛!
氣勢橫絕!
“啊——”
一道淒厲的慘叫聲從塢堡牆頭的瞭望塔中傳了出來——與此同時,隨着“咔嚓”一聲,木製的瞭望塔的塔頂竟然整個兒被掀飛了!
塢堡裡的喧囂聲驟然停頓!
這一刀的威力,簡直令人瞠目結舌!
過了一會兒,隔着厚重的鐵木堡門,傳出一個異常憤怒的聲音:“張明華,你、你胡說八道!老祖……我家老祖怎麼可能有事!你們速速退去!否則,等老祖一到,一定把你們張家殺個雞、雞犬不留!”
這個聲音十分尖利,在寂靜的夜空中傳出很遠,但不必細聽,就能從中聽出十足的心虛和色厲內荏來。
張明華、張明新等衆人
立刻分辨出來,塢堡內喊話的人正是司馬暢。起初,司馬暢隨司馬元英一起潛入張家堡,已被張家老祖廢了武功;但是,看目前的情形,他竟然還能做主,擔負對外交涉的重任。由此可知,塢堡內必定已經沒什麼像樣的高手了。
“囉嗦。”張明新搖了搖頭,在附近找到一塊一人多高的巨大圓石,圓石的側面十分光滑,邊上還鑿着扶手和階梯,大概是供司馬世家的孩童嬉耍所用。他雙臂較力,將圓石整個兒抱了起來!
然後,張明新運足真氣,朝着塢堡的大門猛力擲出!
轟隆!
數千斤的圓石凌空橫飛,伴着一聲巨響,撞到門上。鐵木所制的大門劇烈地晃動了幾下,大門兩側,砂石紛紛墜落。
“我也來試試。”張明華見獵心喜,也在周圍尋找起來,他沒找到趁手的圓石,不過,角落裡倒有十幾個半人高的石鎖,他飛快地抓起石鎖,一手一個,左右開弓,同樣擲向塢堡的大門,連續不停。
悶悶的破空聲連着一串震耳欲聾的巨響,不等張明華擲光所有的石鎖,原本看似堅不可摧的鐵木大門就被徹底撞開了,甚至連邊上的高牆都塌了一小塊。
這就足夠了。
“明華,幹得好!”隊伍中,張崇明又驚又喜,一見塢堡大門豁然洞開,立刻下令:“留下一隊人手守住大門,不許放一人逃走,其餘人,跟我殺!”
“殺!”衆人赫然高呼。
張明華甩了甩胳膊,與張明新對視一笑,兩人幾乎同一時間、以同一種方式拔出了腰間的長劍,隨着攻入塢堡的人流,直闖進去!
直到現在,在塢堡的牆頭上,才歪歪斜斜地射出了上百支箭,可是對紅了眼的張家、百里家的子弟而來,非但完全起不到阻攔的作用,反倒刺激了他們兇性。
塢堡裡,果然已經沒有什麼像樣的高手了,就連煉精期的莊丁都見不到幾個。張明華、張明新,乃至普通的張家、百里家的子弟,所到之處,竟是摧枯拉朽!
誰也沒料到固若金湯的塢堡竟然就這麼輕易地打開了,司馬世家僅存的戰力節節敗退,至於那些家眷莊戶、丫環僕婦,更是紛紛四散奔逃,沸反盈天,亂作一團。
張明華、張明新、李天鳴各自連殺數人,都找不到一個可堪一戰的對手,李天鳴就首先退了下去,張明華與張明新則兵分兩路,直撲塢堡中心。
塢堡的中心地區,庭院房屋頗爲富麗,是司馬世家的族長、嫡系的住宅,張明華接連闖過幾處,都沒遇見什麼值得注意的事物,只看見幾個丫環,要麼像沒頭蒼蠅似的亂跑,要麼嚇得縮成一團、瑟瑟發抖,他不嗜殺,就都放了過去。
然而,在另一處庭院中,張明華在無意間瞥見地上有一道異樣的痕跡,像是什麼與地面摩擦而成,其中還有不起眼的點點血漬。於是,他追着這道痕跡,幾步就走到了一座巨型假山的背後,接着,吃了一驚。
“是你?”張明華訝然道,“司馬元英!”
“……張明華!”司馬元英趴在地
上,雙手和嘴裡都沾滿了泥土與血漬,他勉力擡起頭來,叫出這三個字,然後慘笑不語。
一天之前,他被張家老祖一掌擊碎了渾身的骨骼,雖然曾經接受救治,但只是保住了一條命而已,正如張家老祖所說,將要終生臥牀,不能復起。既然如此,他這個族長也只有退位讓賢。
司馬世家的老祖司馬狐一心攻打張家,還沒來得及處理這一類的家族事務;可是,世上哪裡都有人情冷暖、世態炎涼,直到剛纔,張家攻進塢堡,整個司馬世家也沒有一個人想到要來保護司馬元英這個名義上的族長。
於是,司馬元英只得自救。他身爲族長,是司馬世家中除司馬狐外、唯一知道塢堡中的逃生密道所在的人。可他的傷勢是在太重,儘管他以無上的毅力蹭下牀來,一寸寸地挪到了密道之前,卻再也沒有打開密道的力量了。
就在這時,他撞上了張明華。
兩人正在對視,豁然,從庭院外面又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聲——張明華與司馬元英的臉色同時略微有所變化。
“哈,哈哈……”司馬元英喘息着,低聲慘笑道,“這聲音……暢兒也死了麼?”
張明華默然。
“張明華,”司馬元英慢慢地說,“沒有人告訴我……可是,你在這裡的話……就是說,連我家老祖……也死了麼?”
“……司馬前輩被我家老祖與百里族長重傷,從吳縣遁走,至今下落不明。”張明華淡淡地說,“司馬族長,你處心積慮謀算張家,可曾想到會落得今時今日的下場?”
“下場?”司馬元英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來,“成王……敗寇!自古以來就是這個……道理!張明華,你武學天分雖高,只不過……還太年輕。”
他一邊大笑,口中一邊涌出血塊,語聲開始含混不清:“你以爲……我司馬家就……就這麼亡了麼?我家……老祖,既然……未死,你張家……就日夜不得……安寧!”
驀地,笑聲戛然而止。
司馬元英倒伏在地,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張明華看着他的屍體,微微一嘆,轉身離開。
黎明的霞光漸漸出現了,天空由深藍變成淺藍,慢慢擴大它的範圍,太陽躍出了地平線。
從張家、百里家的子弟攻入塢堡開始,到戰鬥徹底結束,不過只用了一個時辰。負隅頑抗的,全都被斬殺,自司馬元英以下,包括司馬暢等在內,司馬世家嫡系所有的男丁統統被殺,其餘諸人盡皆投降,在塢堡外被看守起來。
自始至終,張家老祖、百里東顧都沒出手,塢堡中甚至連一個煉氣期的高手都沒有。
張家老祖揹着手,望着塢堡大門外已經堆得老高的錢財、珠寶和糧食,搖頭嘆道:“司馬狐當真是個狠人,帶隊到我張家時,竟然是傾巢而出!”
“不錯,‘鬼劍’到底名不虛傳。”百里東顧接口道,“張世伯,我也沒能料到,他在此地竟然一個好手也不留。不過,這一戰倒是輕鬆得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