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絕老人的墓葬,整座地宮已沉入水底。
波濤仍在涌動,用不了多久,就會充斥全部的空間,淹沒開有九條甬道的石壁。
張明華背靠石壁,極爲艱難地踩着水,他面色慘白,真氣將盡,竟忽地打了個寒戰,身子微微顫抖,顯然快要支持不住了。
可是,在他的對面,還是神完氣足的陰風二老卻是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同聲破口大罵:“小子!你敢拉老子下水!”
——情勢如此,張明華何止拉陰風二老下水,分明還要拉他們陪葬!
這時,石壁上的九條甬道中,已經有八條被暗河徹底淹沒,河水倒灌其中,即便低頭潛水進去,也不可能在甬道里追上不斷上漲的波濤,所以唯死而已。
被斷龍石隔斷的那條甬道倒是隔斷了暗河的河水,但同時也隔斷了生機。甬道內,楚紅裳和葉俠自然可以設法搶在墓葬被河水全部淹沒之前逃出生天,但在甬道之外,張明華和陰風二老卻進不去。
陰風二老絕沒想到張明華竟敢這樣破釜沉舟,臉色駭然,彼此對視,二人心意相通,同時點了點頭。
“張家小子,納命來!”陰木津斷喝道,揉身便上,一柄虎頭鉤快似電閃,削向張明華的脖頸!
出路僅剩一條,就是石壁最上方的甬道,但在慌忙逃生之前,陰風二老還有足夠的時間把張明華殺掉。
說起來,剛纔要不是張明華在扳動斷龍石的機關時,把自己留在了外面,以至於大出陰風二老的意料,他也未必能夠救下楚紅裳和葉俠;十成裡倒有八成,會被陰風二老看破,到頭來大家一起躲進斷龍石後的甬道中,安然脫險——然後,仍然是人爲刀殂,我爲魚肉。
現在,張明華連揮動“三尺水”招架的氣力都沒有了,眼看陰木津一鉤落下,就會把他斬得身首分離!
他看着劈頭而下的虎頭鉤,淡淡地說:“最上面那條甬道堵了。”
虎頭鉤頓住了。
鉤上的鋒刃距離張明華的脖頸僅有一線,在鋒刃的寒光下,張明華脖頸上的汗毛也倒伏下去。
但他的臉色絲毫未變,始終保持平靜。
“你說什麼?”陰木津惡狠狠地瞪着張明華,厲聲問道。
“我說,最上面那條甬道堵了。”張明華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地推開了脖頸邊上的虎頭鉤。
陰木津沒動。
“你怎麼知道?”風士建踩水過來,擡頭望着石壁頂端的甬道,喝問道,“快說!”
“來時,我和‘雁回三絕’葉家兄弟走的就是那條甬道,他們不小心觸動了滾石機關,把那條甬道堵了。”
張明華神色淡然,一邊擦去嘴角滲出的鮮血,一邊慢條斯理地說道。
當然,這是彌天大謊。
他在來路上確實遇到過滾石機關,但並不是在石壁最上方的那條甬道,而是已被暗河淹沒的另一條。
但他早已打定主意:必殺陰風二老!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因爲慕容世家和司馬狐在暗處搗鬼,才致使這一次探險幾乎落得個人財兩失的下場,至今,張明華不但沒能拿到《九戰法》,甚至元氣盡失、無法脫
身!要是不設法除去陰風二老,誰知道還會惹來什麼後患?
張明華想得很清楚。陰風二老必然是最早一批抵達地宮最後一進大殿的,換句話說,不管他們來時走的是哪一條甬道,現在,他們都沒有辦法確認僅存的那一條是否被堵上了!
陰風二老果然上了當。
“張家小子!”風士建大急,厲聲叫道,“我不信!”
“不信?那好啊。”張明華慢慢地說道,“你只管過來,一掌震死我吧。反正,我也只是比你們早死片刻而已——說不定,比活活淹死的滋味還好受些。”
“你!”風士建怒火上撞,叫道,“老子宰了你!”
但他卻遲疑着不肯出手,目光轉向陰木津,神色異常焦急。
“老二,你急什麼?”陰木津冷笑道,“就算那條路堵上了,張家小子的人還在這裡,我就不信他真豁得出去!”
張明華的臉色變了變,閉目不語。
“大哥!”風士建叫道,“怎麼辦?”
“等着!”陰木津瞪了風士建一眼,陰惻惻地道,“只要跟緊了張家小子,你還怕出不去麼?”
過了半晌,在陰風二老不錯眼珠地注視下,暗河的河水漸漸漲到了石壁頂端的甬道口上,頭頂可供呼吸的空間,僅剩下不足三尺。
陰風二老的臉色越來越是凝重,都不由得暗罵,難道這小子真豁出去了要拉我們兄弟陪葬?
卻聽見張明華低聲嘆了口氣,臉上浮現苦笑,道:“好吧,我來引路。”
陰風二老心中大喜,鬆了口氣,一起搶上前來,一左一右,架住了張明華的雙臂。
張明華冷冷地道:“你們好歹也是早就成了名的巨寇,對付我一個精疲力竭的後輩,何苦這樣如臨大敵?”
陰風二老救命要緊,也不願跟他多作口舌之爭,只是追問道:“怎麼走?”
“我說了,上頭的甬道堵住了,要逃命,得趕緊回到咱們來的地方——”張明華苦笑一聲,道,“本來,憑我現在的體力也不可能回得去,只好找你們助上一臂之力了。”
陰風二老聞聽,悚然而驚,暗河上漲的速度越來越快,用不了多久就會沒頂,以他們兩人的水性,要想帶着一個人返回地宮的最後一進大殿,可着實不是件輕鬆的活計。
兩人一邊奮力游泳,一邊忍不住譏諷道:“小子,你還太嫩,別想着從我們兄弟手裡討便宜!”
張明華默然,暗河的河水激盪,打在他的臉上,他的臉色十分難看。
陰風二老挾持張明華,在水中三人就像三條游魚——三條逃命的魚,飛快地遊向地宮的深處。
一邊迅速前行,陰風二老卻忍不住心中疑惑。
“張家小子,”風士建首先開口,差點兒嗆了口水,卻仍然問了出來,“剛纔,整座墓葬開始下沉時,這裡的機關不是都復位、失效了麼?你小子用了什麼手法,居然還能放下那塊斷龍石?”
“廢話。”張明華毫不客氣地答道,“那就是供人逃生用的。”
“什麼意思?”風士建晃了晃腦袋,還是不解。
“七百多年來,想要從這座墓葬裡拿到
《九戰法》的武者前赴後繼,雖然始終沒人能成功,但是每一次墓葬開啓,前來探險的武者當中,總有不少人能夠安全離開。”張明華微微一笑,說道,“這些人固然是知難而退,不過,要不是當年九絕老人在設置機關時就存了一份慈悲之心,他們也走不掉。”
風士建一愣,道:“張家小子,你說滅了臥梅派滿門的九絕老人有慈悲之心?你是想把他氣得從棺材裡爬出來麼?”
“好了,老二,”陰木津臉上也露出幾分譏諷,道,“既然隨着墓葬下沉,能夠關閉機關,自然也就能開啓機關……這不足爲奇。至於九絕老人的用意是不是要給人留條生路……”
說到這裡,陰木津哼了一聲,補充道:“我倒以爲,他是想要在陰間看着敢來探險的武者爲了那條生路大打出手!而且,放下斷龍石後,那條甬道真的就安全了麼?說不定,歸路早就被堵死了!張家小子,你拼死救下的那兩個人,現在沒準兒已經死得慘不堪言!”
“大哥,說得好!”風士建哈哈大笑。
張明華的臉色變了變,淡淡地說:“既然如此,那你們最好別再報什麼希望。我在最後那進大殿裡找到的那條脫身之路,恐怕也未必管用。”
陰風二老頓時一呆,訕訕地說不出話來。他們本想打擊張明華,卻不料把自己也繞進去了。
“對了,”張明華忽然神色一動,問道,“兩位大概是最早進入那進大殿的吧?‘九戰法’的秘籍果然是都放在石棺裡麼?”
“屁的‘九戰法’!”風士建大罵道,“就只有一部《槍戰法》而已!九絕老人騙死人不償命!老子用的是判官筆,可不想換兵刃!”
“原來如此。”張明華點了點頭,心中對某件事情更加確定了。而那,正是他脫困的關鍵!
又過了一會兒,暗河的河水幾乎已經漲到了頂,或者,是墓葬差不多徹底沉到了地底,三人頭頂上的空間僅剩兩尺的光景,再有片刻,就將沒頂。
但陰風二老也挾持着張明華,來到了最後一進大殿的上方。
“小子,”陰木津冷然道,“到地方了。”
“兩位真是死要面子。”張明華失笑,道,“到現在,你們也不肯放下身段,問我該如何脫身麼?”
“難道你就甘心死在這裡了?”陰木津陰惻惻地道,“該怎麼做,你說就是。”
“我現在說了,好讓你過河拆橋?”張明華搖了搖頭,道,“既然咱們互相忌憚,那就比一比誰能熬到最後吧——跟我來。”
說着,張明華示意陰風二老放手,陰風二老卻不肯,張明華嘆了口氣,只得指指水下,在陰風二老的挾持下,低頭向下潛水。
三人都是煉氣期的武者,哪怕張明華早已精疲力竭,在水下也能堅持半個時辰不換氣,陰風二老能夠堅持的時間自然更長。
所以,陰風二老也不怕張明華搗鬼,隨着他一同潛入大殿之中。
整座大殿浸在水中,但殿中並沒有太多東西,也不顯得凌亂;只是,殿頂的明珠在水下照射到的範圍變得小了,顯得大殿有些森森鬼氣。
尤其是,大殿正中,還擺着一具開了蓋的石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