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
正是黎明,茫茫的大海被朝陽染上一層紅色。一艘大船正在海面徐徐行駛,風帆鼓盪。若從大船兩側的水花看去,這船行的極快。可要是與那無盡海疆相比,它卻又彷彿從未移動一般。
幾隻白色的海鳥穿過絢麗的紅霞,自由地在飛翔,時而展翅遨翔,時而發出歡快的叫聲,它們追逐在船尾,隨時等待着丟下來的殘羹剩飯。
大船兩側,分別矗立着四具沉重的牀弩,上面夾着帶有倒勾的弩箭,閃爍着森森寒光。可以想見,這艘船的功用,大概是捕捉海中的巨獸。
甲板上,一個頭發花白的男子正瞭望着什麼,微微皺起眉頭。若仔細看,此人不過四五十歲的年紀,並不顯老。這一頭白髮,或許是常年在海上討生活,被風霜侵襲所致。
這時,一個二十來歲的姑娘三步並作兩步跑了過來,她眉清目秀,容光煥發,喜滋滋叫道:“爹!追上沒有?”
中年人皺了皺眉,教訓道:“都大姑娘了,也不知道穩重一點!就瞧你這性子,要不是你娘幫着求懇,我是不會帶你出來的!”
姑娘嘟起嘴吧:“什麼嘛!您常年在海上跑,身子骨大不如前了。我要是不接手,將來這條船怎麼辦?”
中年人笑了:“我自然是找個靠得住的女婿,難不成,讓你當船長?”
那姑娘道:“那又什麼?您真是看不起人!再說咱們島上那些男子……我一個都看不上眼!”
中年人道:“那倒說來聽聽,你要找一個什麼樣的?”
姑娘悠然神往道:“自然是找一個蓋世英雄!”
中年人笑罵道:“胡鬧!哪裡有什麼蓋世英雄?就算有,人家又憑什麼做我的女婿?我看,你少看些雜書,比什麼都強!”
姑娘不服氣的哼了一聲,突然想起了什麼,道:“真是,都被您岔過去了!那頭赤鬚鯨,到底追上沒有?”
赤鬚鯨是南海里特有的一種兇獸,與普通鯨魚不同,它的長鬚色澤鮮紅,彷彿血染的一般。而且,赤鬚鯨十分兇猛,最喜歡襲擊船隻,生吞船員。海外十六島上的居民提起它,無不恨之入骨。
不過,這種兇獸一身都是寶。光是用脂肪煉出的鯨油,就能幫助武者錘鍊身體,是練習剛猛功法的極佳輔助品。至於其他地方,厚皮可以做防具,內臟可以入藥,等等不一而足。
最值錢的,就是那兩根血紅的鯨鬚。赤鬚鯨的精華都在這裡,把鯨鬚稍微煉製一下,就能讓武者直接提升一個階級,而且毫無副作用!
當然,這只是針對煉神以下的武者。到了煉神期,就沒有作用了。可這世間的武者,煉神期是少數,大部分都在煉氣或者煉氣以下徘徊。因此一根鯨鬚,能夠拍出天價來。
這中年人的船,是專門捕捉赤鬚鯨的。當然,赤鬚鯨有大有小,那種巨型赤鬚鯨他們惹不起,只是專門針對小的下手。
四天前,他們發現了一頭赤鬚鯨,正好適合捕捉。於是牀弩齊放,最終射中了一根。誰知那赤鬚鯨受傷後
發了狂,竟掙斷了特質的金屬鎖鏈,帶着弩箭逃了。中年人也不着急,這種情況很多,他有足夠的經驗應付。
於是,他就讓捕鯨船慢慢跟在後面,消耗這頭赤鬚鯨的體力。本來,今天該是收網的日子,誰知那赤鬚鯨逃到此處,卻突然沒了蹤影。
不知爲什麼,平素很是鎮定的中年人心頭蒙上一層陰影,好像有什麼危險的事情將要發生似的。女兒這麼一問,他不由皺起了眉頭。
“還沒找到。”中年人慢慢說:“說來也是奇怪,這頭赤鬚鯨的行動與別的不同。一般來說,赤鬚鯨受傷以後逃竄都是漫無目的,這頭卻徑直朝一個方向,難道……”
正想着,突然聽到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就在捕鯨船前方三裡的地方,一道沖天水柱升起,數人合抱粗細,直衝上百丈高空!
潔白的水花在空中散落,海面上如同下了一場豪雨。捕鯨船雖然距離三裡以外,還是被波及,水點打在甲板上,劈啪作響。
中年人渾身真氣繚繞,將自己和女兒護住,並沒有淋溼。周圍那些船員卻沒這份功夫,被澆了個透心涼。
這些水滴沒有殺傷力。但這種情景,卻讓他們的心沉入低谷,只剩下一片冰涼。船上的漢子都是經年捕捉赤鬚鯨,當然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巨……巨鯨!”一個船員顫巍巍的叫道。
彷彿在印證他的話一般,前方海面逐漸扶起一片黑黝黝的東西,就像一座小島。逐漸地,它慢慢展現在衆人面前。
這是一頭極爲龐大的赤鬚鯨。渾圓的身軀黝黑髮藍,一張巨口邊上,兩根血紅的長鬚在不停抖動,彷彿隨時會從上面滴下血來。
赤鬚鯨張口一呼,海浪洶涌而至,捕鯨船在波濤中上下起伏,讓所有人都站立不穩。
“完……完了……”一個船員面色慘白,口中喃喃自語。
他們的捕鯨船,從頭至尾足有四十丈,算得上是一條大船了。可這頭赤鬚鯨,至少比捕鯨船大上一倍!將近百丈的身軀浮在海面上,就像一座小島相仿!
“船主!怎……怎麼辦?”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中年人身上,希望他能拿個主意。雖然豐富的經驗告訴他們,這種情況基本是死定了。可人總是不願放棄希望,就算有根稻草,也要死死抓在手中。
中年人同樣面色發白。這樣一頭赤鬚鯨,要與人類武者相比的話,基本相當於煉神大圓滿。而現在是在海上,就算來個煉神大圓滿武者,也未必能夠戰而勝之。自己雖然在島上算一號人物,但也不過是煉神初階的修爲,還不夠給赤鬚鯨塞牙縫的!
可不管怎麼說,他現在決不能慌亂。有一線希望,也要奮力一搏。不爲別的,就光爲第一次出海的女兒,也不能在這裡折戟沉沙!
“慌什麼!”中年人大吼一聲,高聲道:“左滿舵,側帆,生尾帆!咱們全力開船,那赤鬚鯨未必追的上!”
他這話說得很適當。若是來一句“咱們和它拼了”,估計這些船員會當即一鬨而散,跳海分散逃生,
逃得一個是一個,全憑天命了。因爲任何人都知道,拼命就等於送死,沒有第二種結果!
可要說逃,這些人自然願意試一試。
當即,捕鯨船向右掉頭,落帆、升帆,動作快捷無比。船員們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就希望捕鯨船能夠快上那麼一分。
就在捕鯨船剛剛掉過頭時,背後那頭巨大的赤鬚鯨突然發出一聲怒吼,向着捕鯨船撲來!
“該死!”中年人大喝一聲,突然雙掌一推。一股龐大的氣勁奔涌出去,不是對準赤鬚鯨,而是轟上了海面!
轟!
——巨大水花涌起,捕鯨船陡然一震,加速向前駛去!
擊出這一掌,中年人面色忽紅忽白,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甲板上。旁邊那個姑娘趕忙攙扶住他。
“爹!你……你怎麼樣?”姑娘面色煞白,緊張地看着他。
“扶我……坐下……”中年人在姑娘的攙扶下,慢慢坐在甲板上。他盤膝調息,將混亂的真氣理順。
剛纔那一掌,他爆發出前所有爲的力量,用隔空掌力將大船生生推進了十幾丈。有了這個初始速度,大船瞬間擺脫了赤鬚鯨的撲擊,順風而下,越開越快,暫時脫離了危險。可中年人付出的代價,則是爆發過度,真氣紊亂,甚至比一場生死搏鬥還要消耗巨大!
——若不趕快調息,或許就會從此落下暗疾,導致終生無法突破!
在女兒焦急的目光中,中年人足足調息了半個時辰,這才緩緩收功。他睜開眼,問道:“一直沒追上來?”
姑娘道:“嗯。可是……也沒甩掉。”
中年人站起身,凝視着船尾方向。發現距離捕鯨船兩裡之外,那頭巨鯨正在不緊不慢的跟隨。似乎是追不上,又似乎是不着急追。
“該死的……”中年人明白,這頭赤鬚鯨正在玩弄貓捉耗子的把戲,給你希望,再讓你在希望中體味絕望,最後不甘而死。
這種感覺,正和他們平時撲殺赤鬚鯨,採取的方式一模一樣。
“看來真的沒希望了……”中年人如是想着,卻什麼都沒說。就算是貓捉老鼠,那又如何?反正能活一時是一時。萬一路上遇到別的船隊,就能逃出生天呢!
可惜的是,隨着時間慢慢推移,這種渺茫的希望終究沒有實現。這番追逐足足持續到第二天中午,船上的人都精疲力竭,人困馬乏。可那頭赤鬚鯨,還是不緊不慢跟在後面。
衆人面面相窺,臉上都流露出絕望與不甘的神色。
——是時候了。
就在這時,那頭赤鬚鯨突然加快速度,竟比接着風勢的捕鯨船還要快上三分!除了中年人,這些船員才終於明白,原來赤鬚鯨一直在戲弄自己!
轉眼之間,赤鬚鯨追近了一里的距離。已經能夠看到,那鮮紅若滴血的長鬚在不住搖擺,似乎兩根催命的繩索。
“果然要喪生於此嗎……”中年人心中一片茫然。
就在這時,他的女兒大叫起來:“爹!那裡有一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