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場景。
讓我們所有人都呆住了。
老謀深算一世的老司理,在關公神像的銅刀之下,從呲牙咧嘴到口鼻歪斜、從蠕動到不動、從還有一口氣到徹底沒氣……
誰會想到。
在即將退隱江湖的當口。
他迎來了兩位至親的背叛。
前一位崔先生。
他好歹算出來了。
但後一位夏禧。
卻完全不在他的預料之內。
這就是江湖!
大家都在局中。
你、我皆爲棋子。
沒有任何人能夠算無遺策。
一步不慎。
必將慘死出局。
老司理不是神。
他自以爲玩轉了一切,仍舊擺脫不了命運。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我發號施令。
可在那一刻,我腦子如同漫天飛舞的雪花,一片雪白,完全作不了任何決定。
夏禧帶着人起身了。
“夏頭,跛龍哥讓我們拿到徐家神器,但他已經死了,我們沒有拿到東西!”
旁邊一位黑衣人甕聲甕氣地說道。
夏禧轉過了身,冷冷地回道:“徐家神器不在他身上,在別人身上!”
“別人”兩個字。
夏禧特意加了重音。
他在講這句話時。
我見到夏禧好像故意麪向着我們,就如同在對着我們說話。
我當時心中一驚。
但轉念一想,就眼前的飛雪以及我們的裝扮,夏禧根本不可能看見我們。
黑衣人問道:“那我們回去該怎麼向跛龍哥交待?”
夏禧聞言,轉頭狠狠地瞪着他,一字一句問道:“需要你來教我做事?!”
那位黑衣人一聽這話,嚇得立馬退了幾步,猛地跪下了:“夏頭,我剛纔多嘴了!”
夏禧冷哼了一聲:“把屍體燒了,毀廟!”
命令一出。
有人從後殿拎了一個桶出來,澆在老司理屍體上,點着了火。
有人在關帝廟的四個角落放置了小小的藥包和雷管。
破關帝廟裡烈火熊熊。
也不知道剛纔潑的是什麼燃料。
燒得非常之快。
我算了一下。
剛纔八位黑衣人與崔先生較量八卦棍,其中有兩位已經完全不能動彈,三位雖然能動彈,但已經沒什麼戰鬥力。
等於說,對方現在就剩下夏禧加三位黑衣人有戰鬥力。
而我們這邊。
我、小竹、岑音、四爺、吳斌一共五人。
在邙山之時,崔先生與我曾經硬剛過。
我確實打不過他。
但小竹的實力,應該與崔先生半斤八兩,即便是她差上一截,兩人也屬於同一個檔次的選手,不會差距太大。
小竹和我聯手來挑這三位有戰力的黑衣人,綽綽有餘。
吳斌的戰力與夏禧應該旗鼓相當,再加上旁邊一根攪屎棍倪四爺,兩人足夠搞定夏禧。
岑音在旁邊看着就行。
這是一個將他們一網打盡的絕佳機會!
我正準備向他們發動手信號。
忽然見到了一個詭異的場景。
夏禧在掏口袋!
他掏出了一包硬殼華子。
打開來看了一下。
裡面並沒有煙。
一盒空華子!
他將煙盒揉巴揉巴,衝着關帝廟外面,將空煙盒甩了出去,甩的方向正是我們藏身的方向。
耳機裡一下沒有任何聲音了。
甩完煙盒,夏禧嘴角上揚,露出了標誌性的微笑,純真當中又帶着一絲吊兒郎當。
爾後。
他又掏出了一包金陵十三釵,掀開風衣擋風,點了一根菸,抽了起來。
我一下不敢動了。
夏禧這是什麼意思?
我放竊聽器在華子的外包裝盒裡面,其基本邏輯是:夏禧已經將金陵十三衩全部抽完,只剩下了這包華子,作爲一位資深菸民,他臨走之前一定會將這唯一的一包煙給帶走,由此我才能跟蹤成功。
可現在!
夏禧好像在故意提醒我。
第一,金陵十三衩他並沒有抽完。
第二,華子是一包沒煙的空盒子,沒有任何一個煙鬼,會將空盒子放在身上,尤其在自己身上還有其他煙的時候。
第三,他將空盒子丟向了我們,耳機裡面頓時沒了聲音。這種竊聽卡,即便丟在雪地裡,周圍的聲音還是能傳出來。徹底沒聲音了,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貨剛纔揉煙盒的時候,故意將竊聽器給弄折了。
燒老司理的火還在繼續。
夏禧開始揹着手,對着外面的雪花,唱起了京劇。
“……我正在城樓觀山景,耳聽得城外亂紛紛。旌旗招展空泛影,卻原來是司馬發來的兵……”
唱腔高亢。
霸氣十足。
一副毫無畏懼之感。
這是《空城計》。
此京劇唱詞一出,結合前面這貨無比古怪的一系列動作,我即便是傻子,也已經猜出來了:夏禧一直知道我們的存在。
攻?
還是不攻?
“咔嚓”一聲響。
老司理已經燒成了灰燼,連帶着關公神像,轟然倒地。
在夏禧的帶領之下,一衆黑衣人互相攙扶以及拖着重傷的崔先生,全離開了關帝廟。
他們前腳剛一離開。
幾聲悶響傳來。
關帝廟轟然倒塌。
我果斷做了一個決定,給山下卡口的王叔發信息:“放人離開,不得阻攔!”
瘋蟲對我和夏禧的判斷是對的。
瑜亮之差。
我終究還是小看了這傢伙。
老司理死在夏禧手裡不冤!
夏禧能在知道我們定位追蹤,甚至清楚我們一直在關帝廟旁邊的情況之下,泰然無恙地執行自己殺死老司理計劃,公然丟東西,唱京劇向我挑釁,很有可能準備了後手。
如果這個時候我們攻出去。
不知道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
當然。
夏禧也有可能就是單純地學諸葛亮,他其實任何後手都沒有,搞出這些動作,目的就玩一招疑兵之計來喝阻我。
換成剛出道的時候。
我可能馬上東風吹、戰鼓擂,乾死他們愛誰誰。
但今時不同往日。
尤其是在見到老司理這匹老狐狸慘死之狀後,我心態已經變了。
江湖風雪太大。
必須更加謹小慎微。
更何況。
我的命可以拿來賭。
但身邊這些人的命。
我沒有權利將他們放在賭桌上壓。
人能百忍終無憂。
事能三思方不悔。
夏禧等人迎踏着風雪,往山下快步走去,很快就消失在我們的眼前。
《空城計》唱段。
餘音嫋嫋。
一切似乎結束。
一切纔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