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娘扭頭,便驚喜的發現,漢王殿下也一身風塵僕僕,帶着人趕回來了。
“讓廚房快些準備飯菜,各屋吃了,半個時辰後,到廳堂議事。”
看這神情,是有正經事了。
俞憲趕緊應喏,譚迎春便自己給自己解了圍,跑去解釋。
可俞憲纔不要聽,抱起兒子,重重冷哼一聲就走,明顯一副受到嚴重傷害的模樣。
譚迎春追上,狂拍馬屁,“你這趟出門,可着實辛苦了。這瘦得我都認不得了,不過更英俊了哦!我方纔說話呢,是真沒注意。別生氣了好麼?”
“哦,那是說我以前很醜?連小魚兒都認出我來了,你什麼眼神?”
“那,那不是這麼回事。我回屋跟你說……”
美娘笑看她們夫妻拉拉扯扯,卻相信譚家姐姐套路多,總有法子把俞憲哄好的。
只再轉過頭,卻是細心的發現,殿下平靜無波的臉上雖未表露,卻是在生氣,而且是非常的不高興。
“你怎麼了?公事不順?”
閔柏不想多說,“先吃飯吧,吃完一起說。”
美娘頓時不問了,讓廚房準備幾個他愛吃的清爽小菜,又親自打水,伺候着閔柏洗漱更衣。
等吃了飯,看還有些閒暇,便讓閔柏躺在榻上閉目養神。一面給他捏着肩膀,一面絮絮把自己買到香粉配方的事情說了。
閔柏受用之極,閉目握着她的手,長長吐了口悶氣。
“我知,和氣生財。遇到天大的麻煩,再不高興,也得一點點的去解開。好了,我不生氣了。”
美娘低頭,在他額上親了一記,“就知你最聰明瞭。”
閔柏終於露出淺淺一抹笑意,“馬屁精!”
摟着她,享受了片刻寧馨。心繫正事的殿下,先坐了起來,“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了,一起過去吧。對了,你那個譚姐姐,頗有些奇思妙想,把她也叫來一併參詳參詳。”
美娘倒詫異了,“這樣正經事,真允許我們這些頭髮長,見識短的婦人來聽?”
殿下捏了捏她的臉,鳳眸微挑,高冷的問,“來不來,隨你。”
當然要去!
用譚迎春的話來說,這可是“參政議政”的好機會。
一個男人允許女人進入他的工作範疇,本身就是對她們的尊重和認可。這樣的好機會不知道把握,那纔是傻子。
所以她們不僅要去,還得有點專業的架式。起碼得主動帶個筆墨,做好記錄的準備。
瞧她二人如此認真,在場男士們意外之餘,也莫名欣慰。
覺得不是來了兩隻端茶倒水的花瓶,人家也是正經要出力的。
尤其林俊武,突然想到,日後巴夫人再議事時,他也應該擺個這樣架式出來。
低頭瞅一眼,譚迎春寫的還挺專業。
會議時間,地點,人物,主題,簡潔明瞭,這也可以學。
殿下看着人都到齊,也就是他們小兩口,俞憲小兩口,及林俊武和方夫子,這幾個心腹,便開始議事了。
這回巡查,如果說前期他只關注到一些農田水利設施,及秋收情況。那麼這些天,閔柏終於發現了父皇叫他來巡查的深意。
定州青州一帶,已經出現嚴重的水土問題。
如今是沒有天災,不太明顯。但萬一有事,必將大禍臨頭!
到底穿越來的譚迎春,是第一個聽懂的,“這,這豈不是濫砍濫伐,圍湖造田,造成的水土流失,土地沙化?”
噯!
這句話總結得非常到位。
殿下讚賞的看她一眼,“虧得孤來巡察之前,上官先生曾教過一些,否則險些忽略掉了這樣大事。歷任官府,只想着如何開墾農田,多增人口,卻忘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這樣濫砍山林,填湖圍田,無論是來場洪水,或是乾旱天氣,必釀慘劇!”
出來混,都是要還的。
尤其破壞生態環境,肯定要遭自然報應。
但譚迎春卻沒再插嘴,只是斟酌文字,做着會議記錄。
因爲這些古人,已經認識得很到位了。她除了知道幾個新鮮詞兒,還當真不知道怎麼辦好。
退耕還林?退田還湖?
別扯了,這時代的農民能謀生的渠道不多,又不能進城打工。真要是強行推廣,估計還不等天災來臨,百姓就要先造反了。
果然,方夫子就想到了這事。
“要是不讓百姓們種地,他們吃什麼?前朝爲了開荒,也曾強行推動過遷丁令。招致民怨沸反盈天,亂象無數。”
也間接釀成了後來的天下大亂,大燕崛起。
閔柏在鄉下走訪了整整三天,就是在發愁這個問題。
要說這時代,還是地廣人稀。荒涼的地帶不是沒有,但根本沒人願意去。
人本能的,不管是出於安全,還是便利角度,都願意在熱鬧繁華地帶定居。
深山老林,人煙稀少,虎豹豺狼,盜匪也多,還各種生活不便利,打瓶醬油買包鹽可能都找不着地方,誰稀罕去?
且這時代對於百姓來說,離鄉背井可是件傷筋動骨的大事。如果不是出於自願,而是朝廷強行推動的話,極易造成大家的牴觸情緒。
但要是跟他們說這些水土問題,別說普通百姓了,一般官員都理解不了。
總覺得是杞人憂天,想得太過深遠。
若拿出錢糧誘導百姓離開,誰又能有這份財力?
皇上就是傾家蕩產,也治不了這一州之地!
象湖州,閔柏也是休養生息了好幾年,才慢慢開始推行通車制度,路都修不起。
這青州定州,基礎比他那湖州還差,要怎麼做?
林俊武聽得坐不住了。
雖說他如今到了富裕的雲州定居,但定州可是他老家。世人重故土,當知道定州鄉親竟面臨這麼大的問題,他可是真着急了。
“要不,我回雲州去借些錢來,先想法子治治定州?但問題是,得怎麼治?”
這兩個問題,都不好解決。
方夫子眉頭深鎖,“首先,這治理並非一朝一夕之功,投入甚大。且就算巴夫人肯借,拿什麼還?”
俞憲也掏出一份摺子,“我原先還想跟殿下回報的,這些天改進那些水利設施時,我就發現,這邊的水位遠低於咱們湖州,且有些工程,實在是造價太高,得不償失。”
看,這就是另一個問題所在了。
難治理,且治理成本過高。
怎麼辦?
一時之間,事情陷入僵局。
這就是個死循環,每條路走到最後,都是死衚衕,那能怎麼辦?
沒人留意到,一直沒說話的美娘,起身走到地圖邊。
看了半天,她遲疑的指着青州與定州交界的大片綠地,問道,“這是個什麼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