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闆袖子一甩,眼看已經有不少鄰居圍攏過來,演的越發逼真。
“看看,這就開始裝傻了不是?那二百兩銀子,還揣在你兜裡呢,這就翻臉不認人了。不信鄉親們來看!”
他手一伸,拉扯着霍二叔的衣裳,三兩下就把他藏在身上的銀子給抖落一地。
這下子,霍二叔是百口莫辯,越發語無倫次了。
“可這,這是你答應給我的……”
“對呀,是我答應給你的,可你也答應要給我辦事的。如今事情沒辦,你就想白收錢,天下哪有這麼便宜的好事?”
胡老闆看着越聚越多的圍觀百姓,指着林俊仁和霍二叔,終於說出早背熟的話。
“都說漢王殿下的媳婦,林美娘最會賺錢,難道就是象你們這樣坑蒙拐騙?一個是她嫂子家的親叔叔,一個是她親爹,原來都是這麼行事的。哼,我今天就要揭露你們!還說這順心小站是林美娘替百姓辦好事的地方,卻原來是她撈名聲賺黑心錢的手段。否則爲何偏叫她親爹來管這裡?分明是有私心!”
鄉鄰譁然。
但美娘在桂花巷子名聲實在太好,就算有這些銀子山貨爲證,大家也不信她會做這樣事情。倒是林俊仁這樣有前科的名聲不好,當下連田奶奶都遲疑的問。
“美娘她爹,這事莫不是你揹着美娘私下乾的?”
“定是他揹着美娘!美娘再不會做這種事!”
人羣后頭,林方氏紅着眼睛衝了出來。
連圍裙都沒來得及解,洗着的鍋鏟還拿在手上,直氣得渾身發抖,眼淚不住往下掉。
“女兒好不容易把件正經事交給家裡,你竟然又給她抹黑?”
她又氣又怒,舉着鍋鏟就追打起林俊仁。
“你不想做人,我們可還要做人的!你就沒給孫兒孫女們想過半分?我命怎麼這麼苦,嫁了你這麼個男人?我,我要休夫!”
這話雖然有些好笑,但鄉鄰們越發確信,事情是真的了。
就算不關美孃的事,必也與林俊仁有關。他是美孃親爹,這事說到底,還是會連累到美娘。
起碼,她會落個任人唯親,識人不明的名聲。
明知她爹不是什麼好鳥,爲何把順心小站交給家裡?
看看如今,出事了吧?
林方氏哭着說,“大家可千萬不要怪我家美娘,她可從來沒管過這裡的事。若有什麼,都是我家的不是,不關她的事啊。”
鄉鄰們紛紛點頭,“這點我們還是信美孃的。”
田奶奶更道,“美娘如今生意都做到江南去了,怎會爲了這點銀子就做下醜事?必與她無關。”
胡老闆冷道,“就算這事與她無關,但她畢竟是個領頭兒的,出了事不怪她怪誰?哼,怨不得皇上看不上她,生了孩子也不肯給她名份,到底是小門小戶人家出來的,狗肉上不得宴席!”
“閉嘴!”
衆人轉頭,就見本地縣官,接任韓徹的衛縣令來了。
可那胡老闆半點不怯,反而越發陰陽怪氣,“怎麼?這是官官相護,就不許百姓說幾句大實話了?還是原本就心中有鬼,才怕人說道?”
忽地,一位女子挑開轎簾,聲音清冽,如金玉相擊,“我倒沒什麼怕人說道的,只怕胡老闆你心裡有鬼,怕人說道。”
美娘?!
林方氏又驚又喜,又帶着幾分不安和忐忑。
可美娘擺了擺手,制止了她嚅動着嘴脣,想要上前道歉解釋的話語。
徑直望着那位自稱胡老闆的男子冷笑,“胡老闆,祥雲班大名鼎鼎的臺柱子花蝴蝶,怎麼放着好好的戲不唱,跑到我家裡來裝神弄鬼了?這麼賣力的演一出,你背後的東家,給了多少錢?”
被一語叫破底細的花蝴蝶,臉色一變,心虛的強自鎮定道,“你說什麼,我聽不懂?我……”
他還想詭辯,可美娘已經懶得跟他解釋了,“衛縣令,你來說。”
衛縣令掏出一份官府多年前發佈的通緝令,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唸了出來。
“花蝴蝶,原名鄧三槐,說來你也是湖州人氏,只因年幼家貧,纔跟人學了唱戲。六年前,你在戲園子裡,因和人爭奪頭牌輸了,懷恨在心。竟趁人不備,縱火傷人。被無辜連累者,倒有十七八人。其中傷得最重的,還是你的師父。他因四處不見你,衝進火場尋你,卻被燒燬容貌和一隻手,再不能登臺,窮困潦倒,沒兩年就死了。而你在事後畏罪潛逃,落草山中,做了山賊。這些年,你就沒有半點良心不安?”
花蝴蝶,鄧三槐瞳仁緊縮,呼吸急促,強自辯駁,“我不是有心的,我沒想傷人!我就是想嚇唬嚇唬他,沒想到那小子當晚卻是不在。再說,再說我又沒叫他們去救火。他們這麼大個人,看着火燒起來,難道就不知道躲一躲嗎?”
饒是衛縣令當官多年,聽慣了犯人的詭辯,也給堵得心口疼。
“所以,沒傷到那人,你還挺遺憾的是不是?旁人受傷全是活該,跟你全然沒有半點關係。大家見到殺人放火,就該獨善其身,各掃門前雪,而不是相互幫忙,同舟共濟?要照你這麼說,你師父救你幹嘛?簡直吃飽了撐的!”
花蝴蝶一時語塞。
美娘挑眉,烏眸中閃過一道寒芒,“你既如此作想,倒省得我多費口舌了。反正東西是你送來的,且不安好心,我就一文不給,你又能如何?”
鄧三槐一愣,再看向手中,經由林俊仁開出來的憑證。
他有糧食,也不算虧。
可被林方氏追打得滿頭包的林俊仁,此時才得有機會得瑟一番。
“不用看啦,假的!俱是我僞造的,連上回也是。哼,你們未免也太小瞧我林某人了,區區五十、三百兩就以爲能收買我嗎?說句不怕醜的話,我當年賣女兒都不止這個價了,何況如今!”
林方氏呆呆看向他。
此時霍紅兒纔出來解釋,“爲了做戲做全套,欺瞞了娘,倒是我的不是了。這事一早公公就悄悄告訴了我,我們商議着便報了官,又給小姑送了信,設計抓了這夥人。”
林方氏恍然。
明白過來之後,她半點不生氣,反而滿面笑容,“瞞得好,設計得也好。只要咱家沒人做虧心事,不丟臉就行。”
可這人太可恨了,究竟是誰家這麼跟她家這麼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