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娘在走出兩條街之後,方重新與夥伴會合。
見面鄭飛揚就抱怨,“你方纔膽子太大了!萬一那破公子追究起來,可怎生是好?”
美娘狡黠一笑,“不會有事的。你沒見那位小少爺,從頭到尾就沒怕過嗎?真有事,他也兜得住。”
鄭飛揚不信,項大羽卻很贊同。翹着蘭花指,掩嘴低語。
“我一早曾經撞見過那位少爺,不知是不是去關帝廟上香的。可不止一主一僕,方纔人羣中,還有人衝那位小少爺使眼色。是那位小少爺搖頭,纔沒了動靜。”
鄭飛揚這才作罷,只是嘟囔,“那這回就算了。若有下次,你別出聲,讓我來。”
項大羽這牆頭草迅速倒戈,“這事我贊同小飛,畢竟你是女孩子呢!”
就算他娘了點,但熱血還是有一點的。
哪有躲在女孩子後頭的道理?
美娘意識到自己似乎忽視了什麼,趕緊解釋。
“你們忘了,我一直系着頭巾呢,根本沒露臉。若沒這個,我早躲你們身後去了。也是知道你們肯定不會讓我吃虧,纔敢管這閒事。”
這話說得兩個少年都不自覺挺了挺胸膛,如驕傲的小公雞。
美娘瞧着有趣,趕緊忍笑換了話題,“從來只聽說調戲民女的,這回倒見着個調戲民男的。也怪那少爺,生得太好看了些!”
然後三人,一起不厚道的笑了。
“我想着他舉着雞腿的呆樣就好笑。”
“可不是?還說認得咱們湖州小殿下,難道小殿下跟他一樣愛吃雞腿,還啃一臉油?”
少年的心,總是容易愉悅。
說說笑笑,項大羽帶着他們去到一條幽靜小巷,走進一家鋪子。
說是商鋪,更象是個富貴人家的小院。
門上沒有招牌,只題着故園二字。
進門就是個小花園,打理得草木蔥蘢。院中用鵝卵石鋪成大朵牡丹,檐下養着兩缸錦鯉。一樹應季的桂花,如翠玉碎金般,正散發着陣陣幽香。
美娘還在想,這生意做得好上檔次。
項大羽卻在這裡,遇到他絕對不想遇到的人。
“噯,這不是寒煙哥哥麼?怎麼弄成這副模樣?瞧這臉粗的,簡直都沒法看了。難道別人說你在碼頭幹苦力,都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啦!寒煙哥哥可跟我們不一樣,人家是立志要從良,去過苦日子的,這就叫臥薪嚐膽。萬一在碼頭遇到個有錢客商,多情公子,人家看上寒煙哥哥了呢?”
“看上了,還能接回去做正室不成?”
“萬一就遇到那樣傻子呢!”
眼看着那兩個衣飾華麗,還淡淡塗着脂粉的少年,唧唧呱呱,笑得花枝招展,項大羽難堪得簡直想鑽進地縫裡去。
鄭飛揚捏着拳頭,怒目上前,“你們說什麼呢?”
誰知一塊帶着濃香的手帕,直接甩到他臉上。
“說好話呀!聽不懂麼?我們祝寒煙哥哥早日覓個金龜婿,這還有錯了?”
鄭飛揚給薰得一窒,沒能說出話來。
只聽美娘脆甜的開了口,“小飛哥哥,他們說的含煙含霧的,咱們哪裡認得?怕是這兩位姐姐眼神不好,認錯人了。”
一少年叉腰怒了,“你說什麼?誰是你姐姐?”
美娘故作驚奇,上下看他們一眼,“姐姐這模樣,不是女扮男裝?那你們還在意臉粗不粗,還想嫁金龜婿?除了我這不爭氣的小丫頭,小飛哥哥和大羽哥哥,可從來沒這想法。他們都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可不求人靠人,是也不是?”
兩少年被羞得滿面通紅。
此時,項大羽也終於鼓起勇氣,擡起頭道,“人各有志。你們願意那麼過,是你們的事。但我憑自己的雙手吃飯,也沒什麼好丟臉的。只望你們記得,花無百日紅。有這工夫跟我磨牙,倒不如想想自己人老珠黃怎麼辦!”
“就是!”緩過勁來的鄭飛揚掩着鼻子,厭惡道,“放着好好的男人不做,偏要做女人。那怎不乾脆抹了脖子,再去投個胎?不男不女,很好看麼?”
兩少年又羞又臊,扭頭走了。
轉頭鄭飛揚發現這波攻擊太猛,趕緊道歉,“羽哥,我可不是說你。”
項大羽紅着眼圈道,“我知道,不怪你們。你們肯幫我說話,我,我這心裡……”
他這一感動,又流露出女態。自己都嫌棄得不行,偏又改不了。
美娘反倒笑了,“行啦,別跟那些人一般見識,咱們辦正事要緊。”
擡頭再看鋪子裡,有個女孩正目不轉睛望着她們。
她比美娘大一兩歲的樣子,略高半個頭。一張鵝蛋臉,俊眉杏眼,甚是端莊。
但跟美孃的嬌俏明麗比起來,又頗有不如。
連身上那件粉白衣裳,也沒有美孃的好,更別提那些首飾了。
女孩眼中掠過一絲妒忌。
隨即,又若無其事的轉過頭去。
美娘倒沒有跟人比美的意思,跟端茶來的小丫鬟道了,又說明來意。
小丫鬟一聽就笑了,“今兒倒是巧了,你們既都是來賣絡子的。正好等梅姨過來,一併見了。”
呃,
兩個女孩面面相覷,這是遇上競爭對手了?
門簾一挑,一位瞧着三十上下的妖嬈婦人,搖着一把精竹製的宮扇,風情萬種的走了進來。
比起兩個單純幼稚的小姑娘,她就象是朵濃烈盛開的牡丹花,豔麗,張揚。
顯而易見的,也不大好說話。
大咧咧走到主位坐下,鳳眼左右一挑,掃過兩個小姑娘,“有好東西就快些拿上來,看完我還忙着呢!”
美娘稍慢一步,鵝蛋臉女孩先站起身來,“梅姨好,這是我打的絡子,您看看。”
美娘定睛一看,眸光微沉。
鄭飛揚卻失聲叫了出來,“這,這怎麼跟我們的一樣?”
項大羽想上前說話,梅姨卻將手一擺,“男人閉嘴,否則就滾出去!”
只看着美娘,露出一抹玩味笑意,“你們認得?”
美娘搖了搖頭,只把自己帶的絡子也拿了出來,“我們是湖州雙河鎮人,今兒才第一次見到這位姐姐。不過這些絡子卻是——”
“這些絡子可是我老早就想好花色的,也教過一些人。”
鵝蛋臉女孩看着美娘,微微一笑,“真不是知巧了,還是怎樣。我正是湖州金橋鄉人,和你們正好挨着。說不定我和這位妹妹的親戚朋友之間,還有認得的。”
這意思,是在說他們抄襲麼?
鄭飛揚想辯解,卻被項大羽拉住了。
這位梅姨素來脾氣大,說趕人,是真會趕人的。
梅姨一手拿起一隻絡子,嘖嘖稱奇,“要說花色一樣也就罷了,竟連配色都一模一樣。這肯定有一家真,一家假,你們說,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