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的一聲,門開了,兩個人一齊扭頭。
“永叔兄!”龐昱眼前一亮,繼他之後通過答題成功入圍的可不正是歐陽修。
歐陽修看見是他,亦露出欣然之色,快步朝席上走來,走得近了目光忽然一凝,盯着龐昱身邊的任黃,神態有點怪異。
“永叔兄!”“永叔兄!”龐昱連喚兩聲,他才一驚回神,禮節性的先拱手一揖,然後目光轉向任黃,“這位兄臺好眼熟啊,不知……”
“哈哈哈----歐陽少吏健忘了。”任黃賤賤的笑,“在下是公主府的下人,歐陽少吏陪呂相拜會公主時見過的我的,還一起聊過幾句呢。”
歐陽修一怔,隱約記得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連忙又補了一禮,心道:龐四兄弟和我談論才學,真個是胸有丘壑,滿腹經綸,答對題進來自是輕而易舉,怎麼公主府一個下人竟也有如此能耐?
四哥什麼眼神,能不知道他想啥,哈哈一笑:“永遠兄,剛纔排隊答題的人羣裡好像沒看見你啊,怎麼……”這就看出來四哥講義氣了,畢竟是一道蹲過牢、共過監的獄友,他可不想任黃太尷尬,隨口把話題繞回到歐陽修身上。
任黃看四哥的眼神愈發欣賞!
“哦,是這樣的。”他一說,歐陽修到有點不好意思起來,臉紅道,“永叔不才,以往學界朋友聚會,相互比詩論詞,總是僥倖險險勝出,久而久之……久而久之便得了個汴梁第一才子的虛名,其實我是當不起的。”
喲,小夥子挺謙虛的,有前途有前途。
四哥一開始很讚賞,不過再一想。
娘地。這是謙虛嘛?
不是啊。分明是甘拜下風。自愧不如!
----有四哥在。汴梁第一才子。不對。大宋第一才子那還輪得到別人麼!
“南宮大家舉辦此次瑤琴樂會。原意是彙集京城飽學之士及樂界中人。共賞南宮大家此去洛陽尋得古譜廣陵散後新近練就地曲目。因爲一個個答題太過費時。而且……既然是四婢出題。想必不會太難。所以京中幾個頗有名望地少年學子和曲藝界一些德高望重地前輩都是可以不用答題就進綠綺軒地。”
我靠。免試入場。這也太不厚道了吧!
龐昱、任黃一起忿忿然地拍桌子。
四哥決定了,今天一定要大出風頭,也搞個什麼第一才子地稱號玩玩。
名聲不重要。淡泊名利的四哥早就看淡了。
關鍵“才子”兩個字這是到哪裡都暢通無阻的通行證啊,對於以後泡妞、把妹、勾引小姐,好處是大大有的!
而如果是天下第一才子。不管白天夜裡,你往別人大家閨秀的宅子裡鑽,作父母的只有歡迎之至,恨不得馬上讓你和他們女兒圓房!
龐昱無責任地YY着,任黃也摸着小鬍子色色滴笑。
搭上這倆色坯,歐陽修無語了,只能埋頭喝茶。
漸漸的,大廳里人越來越多,看來四個小丫頭出題的水平實在有限。弄得這麼多人有資格跟四哥一道坐在大廳裡。
歐陽修無疑是京城學界赫赫有名的少年才子,加上又有“呂相高徒”的顯赫身份,進到大廳裡的衆多青年文士無不過來見禮致意,好些人原本想套套近乎和他坐一桌,可一瞅旁邊坐着兩家丁,立刻露出嫌惡的神色。
龐昱倒是無所謂,這幫所謂的“飽學之士”,在四哥眼裡算什麼啊,狗都不如!坐下來纔是真的羞辱了他呢。
會寫兩句詩會賦兩段詞就了不得了?四哥一會準保叫你們吐血!
任黃更無所謂。此人臉皮之厚已經到了曠古爍今地地步,連龐昱估計都要甘拜下風,不然丫一翻牆爬窗進來的怎麼能泰然安坐,還對進來的才子
一一品頭論足!
“這誰啊這,肥頭大耳長一身膘,還才子,豬子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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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那邊那小子得瑟啥啊,喝茶還洗洗杯子先。綠綺軒地東西會髒?”
“喲喲喲喲。五十幾歲的人也來,老牛還敢想嫩草。要不要臉啊。”
“龐四兄弟可要當心了。”歐陽修忽然說道。
“怎麼?”
“安定郡王被廢、北海郡王吃癟,龐四兄弟你是大大的風光了一回,不過也被王爺黨上下視爲了眼中釘,宗室諸王中以漢恭憲王元佐孫、江夏郡王趙宗惠最擅才學,在此次免試的才子中位列第二,少時等他到場,見着龐四兄弟你也在,少不了要糾集一幫傾向王爺黨的文人才子過來刁難。”
“哈哈哈,無妨無妨。”龐昱大笑,非常豪邁的放話,“就是對上永叔兄你龐四尚且不懼,何況是幾個跳樑小醜。”
“你說誰是跳樑小醜!”話音剛落,對面桌子一人跳了起來。
哈哈,龐昱幾乎捧着肚子笑,隨口喊道:“跳樑小醜問誰?”
“跳樑小醜問你……”那人張口便答,等周圍笑成一團才醒悟中了這小子的詭計,氣得忿然站起,朝他走過來,後邊還跟着倆人。估計本來是分批進的,等到齊了再一起發難,結果龐昱這麼一罵,幾個不安分的首先送死來了。
“小小家丁也敢目中無人,妄自談論才學!”
“安樂侯地手下,有哪個知道要臉的?”自不量力,簡直自不量力!”
他們圍着龐昱一通諷刺。
龐昱自顧自的喝茶,等丫幾個說得嘴巴幹了,這才慢斯條理、悠哉悠哉的說道:“我和永叔兄聊天,幹你們屁事啊。”
“就幹我們屁……”這一次還好收的快,不過依然惹來一陣鬨笑。
這些才子文人誰都巴不得別人趕緊滾蛋,留下來的越少越好,光剩自己了那敢情再好不過----獨享南宮琴伊一曲,那可是比金榜題名還要光榮的事情!
所以一看見有人出醜,大家紛紛起鬨。就怕事情不鬧大呢。
鬧大了,雙方都被轟出去啊!
書生甲,就是帶頭自認跳樑小醜的那個,聽龐昱和歐陽修稱兄道弟,氣的臉發白:“你、你大膽,一介家丁怎可和歐陽少吏論交!”
殊不知歐陽修是領教過龐昱厲害地。爲了創辦《大宋時代週刊》一事,他和龐昱討論了多少,知道他見識超卓,才學過人,很多新奇的觀點、理念更是叫自己眼界大開,自愧不如,甚至主動提出向恩師推薦,要爲龐昱謀一官職。
----四哥淡泊名利,果斷地拒絕了。更加令歐陽修欽佩。
歐陽修笑而不語。
“在下不服,此人不過太師府一小小家丁,有何才學同歐陽少吏共桌!”書生甲忿忿然地怒道。
歐陽修依然笑而不語。
這幫傢伙其實他也煩。讀書人應該是有傲骨的,“學會文武藝,貨賣帝王家”你要盡忠的大宋朝,不是哪個王爺、哪個高官,仗着有一點點的才學,甘心淪爲別人的走狗,這一點太叫歐陽修看不起了。
只不過他的身份,不便公開和這些人鬧翻,那麼就讓天不怕地不怕地龐四兄弟幫幫忙。狠狠踩一踩這些連他也討厭到極點地人唄。
見歐陽修如此神色,書生甲更是氣憤萬分,冷聲道:“好啊,那我出一聯,看你能否對上來,對不上那便滾出去,休在這裡丟人現眼。”
丟人現眼地是你啊!
歐陽修心想,一邊喝茶一邊看戲。
書生甲做凝思狀,想了一會道:“螳臂檔車。暴虎憑河,匹夫何堪言勇!”言畢一臉自得之色的俯瞰他,自以爲精心想出地對子頗具難度,而且語帶諷刺,可以當着衆人好好羞辱一下這個不自量力的小家丁。
龐昱瞅都懶得瞅他,手一揮:“螞蟻沿槐,蚍蜉撼樹,愚者妄自稱雄。”
書生甲當場石化。
他身後,書生乙不服了。跳出來道:“兩猿截木山中。這猴子也會對鋸句。”把玉樹臨風的四哥比作猴子,也忒缺德四哥比他更缺德。揮揮手:“匹馬陷身泥內,此畜生怎得出蹄(題)?”
全場靜寂了一兩秒鐘,然後鬨笑大起,
書生乙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他見龐昱眨眼對上,才識與氣勢皆是勝己多多,哪裡還敢再開口,乖乖縮回去反思了。
世上通常有兩種人會前赴後繼,一種是偉大的、值得尊敬革命烈士,另外一種則是沒事找抽、送給主角踩的傻子。
這不,書生乙剛滾,書生丙又挑了出來,看見龐昱正在喝茶,惡念陡生:“欠食飲泉,白水何堪足飽!”這是一副拆字對聯,欠食爲飲,白水爲泉,頗爲巧妙。
龐昱斜他一眼,見此人形象猥瑣,嘴巴邊長着一顆大痣,痣上兩撮黑毛,無端便心生厭惡,冷哼道:“無才撫墨,黑土豈能充飢。”無才爲撫,黑土爲墨,直斥此人肚中無貨,氣得書生丙兩眼一抹黑,差點暈倒。
“哈哈哈,對得好,對得好!”任黃撫掌大笑,兩撇小鬍子隨之一抖一抖,霎時把書生丙地猥瑣壓了下去,“小兄弟,看不出來啊,你的文采這般之好,果然不愧是天丁,皇上英明,英明啊,哈哈哈哈----”笑得那叫一個得意。
“呸!什麼天丁,狗丁,狗丁還差不多!安樂侯的一條狗!”
冷笑加嘲諷,一個充滿鄙夷地極不和諧的聲音在門外想起,然後門開了,四五個錦衣華服的公子,擁着一位頭戴黃金冠、身着紫色雲紋蟒龍袍的倨傲少年走進來,目光一致的飄向龐昱這桌,眼中無一例外的透着輕蔑、鄙夷和憤怒。
我X,敢罵四哥,嫌命長還是活膩了!
龐昱心裡直躥火。
任黃也有點惱的皺起眉頭,腦門子青筋在跳。
“龐四兄弟,這就來了,最前邊那個便是江夏郡王趙宗惠,據傳和安定郡王有共妾之宜,私交好的很吶,提防着點。”歐陽修善意的提醒,笑得也有點陰損。
“共妻?”龐昱樂了,“那我閹了趙世清不是便宜他,哈哈哈----放心,幾隻跳樑小醜,成不了氣候。”他用“只”字計算,擺明了直接把對方當畜生看。
“不是哦。”歐陽修搖搖頭,沉聲道,“趙宗惠左右二人,就是那倆拿着摺扇地公子哥,一個程顥程伯淳、一個程頤程正叔,兄弟倆都是京裡有名的少年才子,其家歷代書香,爲汴梁三大世族之一,曾祖父程希振任尚書虞部員外郎,祖父程贈開府儀同三司吏部尚書,父程官至太中大夫。此二人幼承家學薰陶,勤學苦讀,且酷好詩文,有讀書經世之志,其師周敦頤更是我朝理學宗匠,聲名赫赫,教出來的學生絕不會差。龐四兄弟,自信是好事,但切不可掉以輕心啊。”
龐昱眉宇一挑:“聽永叔兄的意思,這兄弟倆有點真才實學?”
“不是一點,是很多。”歐陽修抓着杯子的手忽然一緊,因爲趙宗惠一行沒有找地方坐下來,而是直接走到了他們這桌。
“見過江夏郡王。”歐陽修站起來,禮節性的施禮,以他現在的身份,這一點是必須的,無論如何不能免。
----當然,若干年後的歐陽文忠公,是連親王都可以不用吊地。
龐昱、任黃安坐不動。
趙宗惠淡淡一笑,像是已在預料中,又或者自恃甚高,不願和兩個家丁一般見識,不過他的跟班中有人忍不住了,一步跨出來,冷哼道:“圖畫裡,龍不吟虎不嘯,小小家丁可笑可笑!”
“這誰啊?”龐昱指着問。
“吳浩勝,殿前副都指揮使吳謁之子。”
“他爹是將軍?”
“嗯,不過他從小習文。”歐陽修完全是看戲的態度。
“吳浩勝吳浩勝,好勝是要有斤兩滴。”龐昱還了他一個無限鄙夷的眼神,抓起桌上盤子裡的瓜子兒,慢悠悠地磕了幾粒,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態度:“棋盤中……車無輪馬無鞭……呃,叫聲將軍提防提防----你可以滾了,下一個。”
吳浩勝直接原地傻掉,再也“好”不起勝來了。
趙宗惠身後又竄出來一人,姑且叫書生丁吧,語帶譏諷的哼道:“昨日偷桃鑽狗洞,不知是誰?”直接把四哥比成了狗,挑釁的意味十足十啊。
“他年攀桂步蟾宮,必定有我。”四哥隨口就答,頂的他差點兩眼翻白,
丫還不服,又道:“綠綠紅紅處處鶯鶯燕燕,此聯你如何應對?”
龐昱撇撇嘴,故意發出一連串“嘖嘖嘖”地感嘆:“俗啊,真真是俗啊,進到綠綺軒這麼高雅地地方,你居然只想着鶯鶯燕燕?哎呀呀,這不是玷污了京城百萬民衆心目中的聖地麼?外邊倆小丫頭放你進來真是瞎眼啦。”
他這麼一挑撥,全場衆人紛紛朝書生丁怒視,後者莫名吃癟,嚇得連話也不敢說了----衆怒難犯啊,就算他有江夏郡王罩着也惹不起整個京中地才子。
“喂,那個誰,不要岔開話題行不行。”程顥冷笑,只道龐昱答不上來。
那個誰?
聽到這樣的稱呼,四哥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