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馱州,鳳凰樓。
這裡是“酒逢知己”酒莊的大本營,所有令人側目的決策,都是在這裡商定,然後頒出去的。不過這兩年來,事業已經逐漸上了軌道,大家聚徹夜商談的局面已經很少能夠看見。現在的聚會,大多以談心爲主。
可是這一次,鳳凰樓關上大門,所有姑娘都呆在房間裡,氣都不敢喘。
大廳一張圓桌,五個人。
要是有外人看到,全部都會大吃一驚,因爲坐在這裡的五個人,隨便站出來一個,都能讓整個韋馱州乃至翎省的商業,產生一次大地震。
雲蒙恬一直沒有說話,他面色淡然,可是那急促的鼻息和眼皮下不斷滾動的眼球,出賣了他此刻的心情。他很焦急,這是顯然易見。這兩年多來,雲蒙恬從一個醉生夢死的大少,成爲現在執掌一省商業命脈的大亨,這不僅僅是身份的蛻變,也是他心態的成長。他已經鮮少有這麼急躁的時候了。“酒逢知己”展到今天,經歷了不知多少風雨,可是他總是能夠笑着度過去。不僅僅是他有自信,也因爲他有着一羣肝膽相照,生死與共的夥伴。
可是這一次,他卻呆坐在這裡,整整一炷香的時間沒有說話。桌上只有一張紙,很薄的一張紙,卻如千斤壓在大家的心頭。
這種壓抑的氣氛,讓每個人都喘不過氣來。
五個人當中,雲蒙恬,落媽媽,賴三,老張都是原來的老人,還有一個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下巴還長着毛絨絨的鬍鬚的男孩。
男孩看起來很稚嫩,不過他那莊重的神情,很容易讓人忘記他的年紀。
“師父,我們不能這麼坐以待斃。”
雲蒙恬輕輕睜開眼睛,望着男孩笑了笑:“自然是不能坐以待斃。不過羅驕,這一次的事情,不是輕易能夠解決的。裡面的門道,呵呵,可深了。”
阻止羅驕繼續說下去,雲蒙恬看了看落媽媽三人:“你們怎麼看?”
老張先聳聳肩膀:“雲少,這些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懂。我老張只負責制酒,你們看着辦好了。”
雲蒙恬點點頭,又望向賴三。這三年,要是說幾人之間變化最大的,莫過於賴三。當年這個只會打架鬧事,帶着一羣無賴橫行鄉里的混混,如今哪還有當年的那股痞相?他穿着一身勁裝,這麼多年臉模子也長開,倒是顯得氣宇軒昂。加上他多年身處高位養着的氣質,恐怕就算是蕭月夜看到,一下子也認不出來了。
賴三師從子鼠,加上幼年的遭遇,所以眼中有着一股很隱晦的殺伐之氣。就如同他整合了整個翎省的幫派一般,完全是用血來開道。
不過對自己人,他一向恭敬有佳。
“雲少,我賴三是個粗人,打架我行,這算計的事情,還是交給你好了。不過,那些個官老爺,他們拉的屎大多都是我賴三給他們擦的。要是逼急了我們,大不了魚死網破!”三句不離本行,說的應該就是他這種吧。
落媽媽不滿的白了他一眼:“現在你好歹身份不一樣了,說話還是這麼粗俗。明天開始,每天上午來我這裡兩個時辰,專門讀書。”
賴三的臉一下子苦了下來,他自問天不怕地不怕,可是那芝麻大的字眼,卻將他搞的一個頭兩個大。
“落姨……”賴三這個時候,才表現出這個年齡層次該有的味道,有些天真,有些撒嬌。
落媽媽輕哼一聲,表明了自己的態度。賴三隻能無奈的嘆口氣,縮縮肩膀,一派萎靡的模樣。
“雲少,賴三雖然說話粗,但是也未嘗不是個辦法。這三年來,整個翎省大大小小的官員,有幾個沒收過我們的錢?要是逼急了,大不了魚死網破!哼!”落媽媽重重一拍桌子,震的那張紙輕飄飄的飛了起來。雲蒙恬快的夾住,拿在手上。
“落媽媽,賴三的做法,只能是我們沒有辦法的辦法。”雲蒙恬聲音淡然,將自己心裡的情緒,強行給壓了下去。他是“酒逢知己”的總當家,若是他都亂了,底下人更不要說了。
“師父,你有什麼辦法?”羅驕聽出雲蒙恬的話外音,急忙說道。
雲蒙恬看了他一眼,嘴角含笑,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望着手上那張輕飄飄的紙:“整個翎省,從上到下,七成官員聯合起來打壓我們‘酒逢知己’,好大的手筆。其他那些官員,也是有心無力,自身難保。我這兩天一直在想,爲什麼我們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你們想過了嗎?”
其他四個人,顯然雲蒙恬在這種關鍵時刻,竟然會問這麼個奇怪的問題。
賴三有些急了:“雲少,這個問題,等將事情解決再說也不遲啊!就這麼三天的時間,我們可是足足少了兩萬兩!外面的酒莊,茶樓,飯館全部都不敢再賣我們的酒,再這麼下去兩天,酒逢知己就得倒了!”
雲蒙恬揮揮手:“我們盤踞這裡三年,整個翎省的酒業都由我‘酒逢知己’掌控。現在的損失,只是一時措手不及罷了。放心,再過兩天,就算上面壓的再緊,底下也照樣有人買我們的酒!你別忘了,我們的幾種酒,可是那些官老爺的最愛!你說那些酒鬼,能忍的了多久?”
“可是就算如此,我們也得賠一大筆錢啊!我們不是還說要擴展南方酒市場嗎?這一下,哪裡還有本金?”
落媽媽望着雲蒙恬的神情,再回味他話裡的意思,心中忽然一動。她示意賴三安靜下來,沉吟一會說道:“雲少,我想,我們之所以落到今天這種形勢,和上面官家忽然改變的態度有關。翎省官員,所站的陣營,大多是京師宰相一脈。所以我猜測,這裡面,怕是宰相動的手腳!”
“宰相?”老張驚呼一聲:“他那麼高高在上的人,怎麼會刻意刁難我們酒莊?”
“恐怕,他要刁難的,不是我們,而是少爺!”落媽媽緩緩的說道。
少爺?!這兩個字就如同無窮無盡的魔力一般,將在場之人的情緒,全部都調動起來。老張渾濁的眼神一下子變的清明,裡面那激動的淚花,閃爍不休;賴三萎靡的姿態一下子挺拔起來,那句“我替你改命如何”的話語,在他的耳邊不停的迴響着。連一向淡然沉着的雲蒙恬,眼睛也一下子閃耀出光芒來,嘴角含笑。
羅驕詫異的望着幾人,這些酒莊裡的巨頭,每一個站出去都是響噹噹的人物。可是他們對那個少爺,全是自內心的欽佩和景仰。羅驕自從加入這個小團體之後,不是第一次聽到少爺兩個字。他看的出來,這個少爺在大家那崇高無比的地位,連他自認爲的那個驚才絕豔的師父,也是如此。
“師父,落姨,那個少爺,究竟是誰?”羅驕忍不住的說道。
少爺呵?!
雲蒙恬望着這個自己一手提攜培養的接班人,眼中露出一絲暖意:“羅驕,少爺是整個酒逢知己的核心,沒有他,也就沒有現在的酒逢知己,更不會有我們。他的名字,我先不告訴你,等將來,你有資格知曉的時候,我自然會說。”
羅驕握緊拳頭,狠狠的點頭。
“好了原歸正傳。落媽媽說的沒錯,宰相要對付的,應該就是少爺。”雲蒙恬點頭說道。
“可是,少爺之前不是派人將他和我們的關係全部抹掉了嗎?”賴三皺着眉頭。
“人家堂堂一朝宰相,自然有自己的能耐,能查到這一點,也不稀奇。”
“你們想想,這翎省的官員,和我們基本上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他們心裡都清楚,要是沒了我們酒逢知己,整個翎省的經濟就會大亂,到時候別說每日榮華富貴的日子,怕是人頭能不能保住,還是個問題呢!所以他們雖然現在聯合起來打壓我們,全留了一線生機。你們想想,要是官衙派人打爛我們的酒罈,或者收繳我們的酒,那我們可真的是回天乏術了。”雲蒙恬淡淡的笑着,眼中卻有洞悉一切的自若。
“不過既然上面有宰相插手,你說的情況,未必不會生。雲少,我們還是得早做打算。”落媽媽擔憂的皺了皺眉頭。
雲蒙恬點點頭:“我知道。這裡的事情,我已經飛鴿傳書給了少爺。不過我想,我還是親自趕往京師比較好!”
“嗯,雲少你說的是。現在酒莊受到的打擊實在是太大。最好還是去親口向少爺彙報一聲。”老張連連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