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海域,碧水微瀾。
青石路,水漣漣,風清揚,春風媚,時光緩。
一個青衣少女站在石路上,風姿出衆,氣質優雅。
這少女正是蘇墨,一路行來,她已經換了兩艘船,完全不擔心被通緝。
清晨,天地間一片平和,彷彿整個世界只屬於她一個人,讓她覺着非常愜意。
當蘇墨剛剛到達碼頭,就看到旗杆上揚起的蘇家標記,心中頓時萬千感慨。說起來蘇氏家族以經商爲主,有中一部分生意涉及到造船業,所以在造船方面她略有見地,眼見在這裡停泊了一艘巨船,正是最新款的大船,牀艙共有三層,百間房屋,技藝可謂首屈一指,眼下正是三月的清晨,驕陽在船檐投下了淡淡金色的光束,映照出蘇氏標記,一看就是蘇家打造。
而她踏入故土,輪迴重生的感情一點點的涌上心頭。
情不自禁地擡頭仰望,足下踏上了木橋,腳下發出“咯吱咯吱”聲。
清晨,朝陽,微風,木橋,少女。
這場景有種美輪美奐的意境,彷彿來自於仙界的幻境。
可惜好景不長,不遠處走來一名男子,正朝這方向徑直而來,輝光照得他周身朦朦朧朧。
木橋狹窄,蘇墨不得不向另一側挪步讓開。
誰知道,蘇墨往左,男子也往左。
蘇墨向右,男子居然也向右。
兩人居然左右左右的僵持了一陣。
很快便聽到對面男子冷言道:“又是你。”
蘇墨聽聞此言不由微微一怔,微微眯了眯眼睛,透過陽光,她終於看清楚對方的面容。
與此同時,男子居高臨下的看向她,目光帶着淡淡的不屑。
蘇墨依稀記得,前世的她回到墨門後才見到他,沒想到這次自己完成任務後,居然在碼頭遇到了他。
這次不合時宜的相遇,讓她深深感到意外。
但見對面男子穿着華貴的錦袍,腰纏玉帶,青色暗紋熠熠而現,而他神情冷豔,俊眉寒目,更見清貴,簪花發冠下束着的黑髮一絲不亂,只是眼中的傲慢使他的容顏大打折扣。他皺起眉頭。目光冷冷看着她,語氣很是厭煩,“蘇墨,爲何我總是碰到你?”
蘇墨則無聲冷笑,淡淡道:“我也不想。”
“不想?簡直荒謬至極!”男子冷冰冰地看着她,俊美容顏因譏諷不屑而愈發熠熠。
他接着用帶着藐視的語氣道:“在我剛加入墨門的時候,你居然剛好出現,與我加入了相同的門派。在蘇家過節的時候,你叔叔提起蘇家與沐家聯姻的事情,我也偏偏在院子裡見到你……現在我跟着沐家前來買船,你居然又出現了。你何必要這般白費心機?難道你以爲我會對你另眼相待?”
蘇墨無語,重活一世,竟又聽到這個男子自以爲是的聲音。
而且,這個男人的自我感覺也實在是太良好了。
正所謂狗咬人不是罕見的事情,狗擋道還要反咬人一口,卻是稀罕。
男子正準備接着羞辱她,讓她有些自知之明,蘇墨已冷冷看他一眼,正要轉身離開,卻從後面走來一箇中年男子,笑道:“蘇墨,沒想到居然能遇到你。”
“沐伯父。”蘇墨看了對方一眼,心中並沒有好感,冷冷地敷衍了一句。
“蘇墨,你這次莫非是來看無痕的?”中年人看着少女,就像看着自家的兒媳。
蘇墨看到他的目光,神色間不見任何情緒,只是想起前世的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沒想到命運突然轉折,而她剛剛從外面歸來,卻遇到了自己根本不想遇到的一羣人。
中年人目光掃過蘇墨,他總覺得眼前的少女變了很多,雖然舉止落落大方,眼眸嫵媚動人,可惜容貌看上去平凡了一些,否則他的兒子應會喜歡這個女子,男人總是更喜歡漂亮的女人,同樣身爲男人的他當然明白兒子爲何會不喜這個少女,於是,他語氣和藹道:“無痕,你帶蘇墨去船上坐坐,我們兩家都是行走江湖的大家族,沒有太多的規矩,你們要多多親近對方。”
“是,父親。”沐無痕表面恭敬,心中卻非常不情不願。
“蘇墨,我與你兄長談些生意,你陪着無痕。”
“好。”蘇墨脣邊忽然掠過一絲神秘微笑,並沒有拒絕。
沐無痕則冷哼一聲,這個女人大概早就希望如此吧!
殊不知蘇墨心中猜測着……既然命運在這裡發生了轉變,一定有其中的意義。
而她已重生了,那麼改變命運就要乘着現在,她向來懂得把握時機。
“走吧!”沐無痕投過來的眼神就像是寒冰的鋒刃一般,冷冰冰道:“蘇墨,我父親雖然想要我們一起,但你不要太得意。”
蘇墨心中嗤笑一聲,擡起眸子,正與沐無痕的眼神微碰,目光交織之間,於晨光中璀然生輝。
這時,橋下水波中人影搖曳,漣漪瀲灩,水光斑斕。
沐無痕投去的目光怔了怔,眼前女子看上去雖不起眼,眸子裡卻隱約透着嫵媚。
男子不禁上下打量着她,越看越覺着不同。
難得他破天荒的收起了鄙夷,轉身走在離蘇墨不遠的前面,並沒有扔下她不管不顧,蘇墨慢慢勾脣,心中只覺意興闌珊。
記憶中他總是對自己不屑一顧,頤指氣使,眼下倒是有些變化了。
可惜,她對他並沒有興趣,前世沒有,現在更沒有。
此人正是沐家二公子,出類拔萃的貴介子弟,亦是她現在的未婚夫。
當年沐家與蘇家是世交,兩家老爺子活着時,建議兩家聯姻。
於是,兩家在十年後許下了沐無痕與蘇墨的婚事,決定讓蘇墨在十六歲成親。
如今,正是蘇墨快滿十六歲的時候。
沐無痕當然不願意娶來一個不喜歡的女人,但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理應遵從,他從來不敢反對沐家的決定,現實中不能否定這段婚約,而蘇家認爲沐無痕是個頗有前途的年輕人,才二十歲就已經闖出一番事業,自然非常滿意。
眼下隨着沐無痕的生意越做越大,越來越成功,心裡對這個平凡的蘇家五小姐更是不屑。
畢竟他是晚輩,假使萬般不願,也只能遵照父輩的意見,娶來這個他不曾喜歡的女人。
便見沐無痕走在前面,忍不住面色沉沉地加快了腳步。
蘇墨走在他身後,意態從容,舉重若輕。
忽然,遠處傳來女子儂儂細語,“呀,無痕哥哥,你在這裡。”
蘇墨與沐無痕擡眸,看到從船艙內走出個年輕美麗青春洋溢的華衣少女,她比蘇墨矮半頭,提了裙裾,纖細身姿,粉面桃腮,發間步搖金光熠熠,笑容明亮,一踏出來,彷彿四周的陽光也絢爛了。
蘇墨立刻深深的看她一眼,目光意味深長。
沐無痕看到那女孩子立刻眼神充滿了愉悅,彬彬有禮道:“是六小姐。”
“無痕哥哥,今日天氣真不錯呢,適合出來遊玩。”少女側着頭,彷彿不諳世事。
“嗯嗯,的確如此。”沐無痕隨聲附和。
“阿墨堂姐,你也在?”少女看向蘇墨的目光閃過淡淡的,不易察覺的不屑。
“是啊。”蘇墨薄脣勾起一道冷銳的弧度,她神識強大,對方那點表情自然逃不出她的眼神。
“很巧呢!”少女接着看向沐無痕,又變成了天真活潑的少女。
她的一笑一顰都是極美,沐無痕看着少女的目光更加火熱。
蘇墨心中不以爲然,眼神中閃過一抹幽光,她知道少女每日對着鏡子練過百遍笑容,她一直表面待人熱情,骨子裡卻以自我爲中心,心胸狹隘,口蜜腹劍,很多男男女女只覺着她天真爛漫,誠摯可人,並沒有看到她陰險與齷齪,無恥與下流。
這女子正是蘇墨叔父的女兒,二房的六堂妹。
——家族中排行第六的蘇玉壺。
蘇墨冷冰冰的瞧着蘇玉壺,眉眼間閃過淡淡的譏諷之色。
她依然清楚記得,前世的九月,正是自己與沐無痕成婚的日子。
當初蘇墨嫁妝豐厚,可經不住公婆的苦苦哀求,最後全部都借給了沐家,用來沐家生意上的週轉。公婆更是提出絕對不允許沐無痕納妾爲條件,對蘇墨“視如己出”。
但在三年後,沐無痕卻提出休妻的要求。
原因是她三年無子,犯了七出之罪。
只因爲沐無痕早已喜歡上蘇玉壺,所以他一直沒有碰過蘇墨。
蘇墨雖不在乎,卻終究敵不過人情世故。
最初公婆是向着蘇墨的,但是後來卻對她越來越不滿,認爲一個女人婚後若連自己男人的心都留不住,實在是無可救藥。
當然休妻亦不是一件體面之事,最後雙方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同意蘇玉壺嫁入沐家做個平妻。
但這個平妻卻遠遠的勝過了正妻,沐無痕迎娶蘇玉壺時,宴請了燕國官場商界名流,十八擡大轎迎新人,聘禮豐厚得更是讓人津津樂道。
成婚後,沐無痕更是對蘇玉壺專夜專寵。
沐家二老自然非常歡喜沐無痕能娶來蘇玉壺,從此得到了蘇家二房的支持,沐家更在燕國商路上大展宏圖,沐家人不但拿走了蘇家大房……蘇墨豐厚的嫁妝,而且還得到蘇家二房玉壺父母的支持,生意蒸蒸日上,總之對於蘇玉壺這個兒媳,沐家人相當的滿意。
男人們都很羨慕沐無痕,戲言生男兒當如沐無痕,能娶到一對兒完美嬌妻。
正妻爲他提供大筆商業經費,性情大方不妒。
平妻卻有着父母的江湖勢力,容顏國色天香。
在風光的背後,蘇墨卻是嫁給一個不愛她的夫君,周圍有挑剔她的沐家人,還有蘇玉壺的冷嘲。
不久後,她純陰之身暴露,沐無痕迅速把她拱手送人。
只爲給沐家謀取利益,換來無盡好處。
在蘇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立刻憤怒地拿出匕首刺了沐無痕一刀,可惜被他躲過了要害,蘇玉壺卻在驚嚇慌亂中從假山摔落湖中,不慎溺水而亡。
而後,蘇墨不得不在途中逃亡,在有權勢的男人手中來回轉輾。
她曾經做過秦國王室高高在上的妃子,成爲過韓國皇子寵愛於一身的寵姬,成爲過楚國梟雄的紅顏知己,甚至做過天空之城最有權勢男人的禁臠,雖然她前世在衆多男人手中輾轉,但真正只有過一個男人,而她成爲炙手可熱的人物,是沐無痕始料未及的。
於是,沐無痕沒有因賣妻求榮而大富大貴,蘇墨在有權勢的男人身側,亦不忘記報復了他,只要她利用身邊男人,就可以輕而易舉的讓他失去一切。
她把自己的痛苦,所有的不甘,都百倍千倍奉還給了沐無痕。
沐家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四分五裂。
甫一想到前世種種,真是不堪回首。
然而重生後,一切居然回到原點,眼前的沐無痕已不是走投無路的浪子,而是江湖世家的貴介公子。
而她也不是衆多勢力爭搶的對象,不是男人們渴望得到的牀榻玩物,只是燕京城默默無聞的蘇家五小姐。
重活一世,她絕不會再任人擺佈,更不會嫁給不在意自己的男人。
重活一世,她早已不是那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子,懂得爲自己謀取生計。
重活一世,她要尋到前世那個真正愛過的男人,與他一起踏入天界之路,絕不會淪爲任何人的禁臠。
想到這些,蘇墨緩緩擡起眉目,身姿宛若煙雲飄渺,墨發在清風中輕輕拂動。她彎了彎嘴角,目光掃過眼前二人,脣邊綻出清豔笑顏,輕輕發出不屑的一聲“嗤”。
見狀,蘇玉壺不由一呆,沐無痕也怔了一怔。
他們二人從未見過蘇墨這樣不可捉摸的姿態,這樣的姿態實在讓人難以形容。
這是她的另一面,是沒有見過的一面,蘇玉壺甚至心情有些隱隱的不安。
只見蘇墨優雅的笑着,卻帶着冰冷的意味,“玉壺堂妹,這艘船是蘇家的船是不是?而且是我父親的船廠鑄造的,按理說我也有兩成股份,所以我也有一定的參與權,對不對?”
二人呆怔,並不明白蘇墨是什麼意思,爲何要說出這種話來?
蘇墨嘴角冷峻,一直記得在沐家買下這艘船後,就開始擴大生意,大發橫財,侵害蘇家大房的利益。
所以這一世,她絕對不允許出現這種事情,她勢必要阻止這種情況的發生。
看來,她要好好地計劃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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