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你們幾個,快滅火!”
“那邊,其他人跟我追!”
“砰,砰……”
遠處又一棟別墅濃煙四起,火光熊熊。
傾天而降的大雨也無法阻止火勢的蔓延,大隊蠻子兵的身影早已涌了出來,快速奔赴火場,奔跑聲、槍聲、喊殺聲隨着火勢而驚響,這一塊區域徹底熱鬧。
墨白撐着黑傘,隱藏暗處,前方的混亂他並沒有參與。
無需太過細緻的打探,他就已經明瞭,在今晚,出來報復的並不只有他手下的人,青年社也出來了。
而且比他的聲勢更大,幾乎全城暴動。
縱橫明珠數十年的青年社,一旦完全展露了他的實力,絕對是可以令任何人都頭疼的存在。
他們或許沒有能力去戰場上衝鋒陷陣,但論及破壞穩定,與在黑暗中燒殺搶掠的瘋狂能力,卻是無人能夠比擬。
他們幾乎在各個角落暴動,沒有一處安寧。
像這種情況,墨白在這一路上,幾乎隨處可見。
到處都是蠻子兵在追捕這些地頭蛇的畫面。
說實話,在之前,墨白確實沒有料到,青年社會突然如此決絕的和蠻子徹底翻臉,走上你死我活的對立面。
並非是懷疑杜先生的立場和氣魄。
事實上,在這明珠省,杜先生絕對是墨白少數很尊敬的人之一。
她坐擁着令蠻子忌憚的青年社,雖然沒有明面硬抗蠻子的威勢,就連蠻子針對暗殺於她,她也沒敢拿一個旗國人的性命來報復。
但毫無疑問的是,她卻至始至終,都不彎脊樑,反抗不了,也絕不爲虎作倀的態度,很令人欽佩。
要知道在這亂世中,多少曾聞名遐邇的名士,又或者英雄蓋世的奇男子都最終屈服在蠻子的淫威之下,低下了頭顱,甚至最終助紂爲虐。
就連那手握重兵,名震四方的上將陳可戰都不敢抗衡蠻子的淫威,不敢接敵。
杜先生一個女子,雖看似柔弱,但卻能始終不屈服,單隻憑這態度,就已經足夠世上太多男子汗顏。
包括墨白自己,他身爲明珠真正的王,在戰後都只能暗藏鋒芒,沒有如杜先生那般始終直面壓力。
可即便如此,墨白也還是沒想到,杜先生今晚居然會如此決絕,一改往常只是不配合,卻也不敢招惹的態度,直接和蠻子撕破臉皮,開戰了。
這一路上,墨白親眼所見,青年社的人和蠻子兵真刀真槍的廝殺,你死我活!
而這個決定,所會造成的後果將是,她手中那盤踞了明珠數十年的青年社,將會在不久的將來,徹底灰飛煙滅,消失在歷史中。
而她本人,也將再不是威名赫赫的杜先生,而是一個即將被蠻子追殺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喪家之犬。
她這份決定,墨白意外而又欽佩。
“砰砰……”
前方在槍戰。
墨白雖未靠近,但他的耳力已經能夠聽出來,蠻子已經追上了青年社的人,展開了槍戰。
撐着那把大黑傘,隱身於黑暗無人處,墨白望着雨幕沉默。
他知道放了這把火的人,一旦被蠻子的大部隊咬上了,恐怕結局不會好。
可他最終卻還是,沒有參與進前方的戰場,轉身擡起腳步消失在了黑暗中。
並非是因爲前方即將赴死的並非是他的人,所以他不管。
而是因爲,即便他管,又能如何?
面對蠻子兵已經集結的大部隊,即便是道家真人親自下山而來,又能如何?
如果力拼,或許可多殺幾個人,但最終結果也只能喋血!
今晚,註定是要死人的,不管是敵人,還是自己人。
就算是寧兒和阿九,也很有可能在今晚喋血。
在這已經被蠻子控制的城池之中,但凡想要奮起反抗,那死亡就是必須要付出的代價。
當然,有些人可以死,有些人卻不能死。
比如墨白,就沒準備死。
比如杜先生,墨白也要保她不死。
而其他人……
或許這很殘酷,但在這場戰役中,墨白和杜先生這種領導者,活着永遠比死去更有價值。
他們還需要繼續活着成爲蠻子的心腹之患,以遏制蠻子猖狂的腳步,讓他們忌憚,再不敢如此大肆屠殺。
……
墨白撐着黑傘疾行,他繼續着自己的路,奔赴自己的戰場。
“去那邊看看!”
“不能放跑他們!”
……
又有聲響自前方而來,墨白身形在雨中微閃,已隱於暗中。
面色平靜的看着,遠處又有大批蠻子兵,正扛着槍在附近搜查。
而就在他前方,也有一個十來人的小隊,正迎面走來。
墨白望着這十人小隊,卻沒有如之前般讓路避開,而是伸手入懷,默默等待他們到來。
頃刻後,眼望着他們與遠方的兵馬距離稍遠,眼中冷光一閃,手臂在黑暗中揚起。
“砰砰……”對面的蠻子兵,還未發現他的身影,便已砰砰無聲倒下……
他身形電閃,來到這些屍體身邊,腳步威震,地上的水花飛濺,腳步幾具屍體已然震起,他踢腿而出,頃刻間,十來道蠻子兵屍體便已向街邊飛去。
他身形再閃,竟快過這些屍體飛躍的速度,手中大傘收起,在數具屍體身上點去,令他們落地之時,聲響輕過雨落聲。
十來個蠻子兵,就這般無聲無息的消失在了人間。
遠處依然呼喝不停的蠻子,絲毫沒有察覺,就在他們不遠處,戰友已殞命。
待一會後,察覺不對,找到屍體的時候,那兇手已嫋然無蹤,獨留下一衆憤怒而又驚恐的眼神。
在這雨幕遮掩,四處混亂的夜晚,對墨白來說,雖然抗衡不了大部隊,但想要尋機殺人並非難事。
這也正是他今晚出山的目的,放棄了救那些該救的人,只爲了殺更多該死的人。
一路行來,他的背後也早已浮屍不知多少,但他也很清楚,機會已經越來越少。
不過,他也不介意,能殺則殺。
殺不了,也沒關係。
憑他一個人,殺不完的。
也不是今晚憑着多殺幾人就可以扭轉這明珠局面的,但沒有關係,殺人是報仇,也是震懾。
還有一個戰場有他殺人的機會,有他報仇的機會,也有他震懾的機會。
那裡纔是他拼命的戰場。
諜報所!
不錯,正是那韓在寇爲他安排的赴死之地。
那裡關押着白日裡從衆多商鋪人員的機構,韓在寇認爲他會爲了救人而去。
他也準備過去,只是,或許不是爲了救人,而只單純的爲了踏入陷阱……
……
看得出,如今的墨白,真的與當初睜眼時,有了太多的不同。
猶記得當初,他睜眼皆是殺機四伏,放眼皆仇人。
上清山、王妃、定武帝,幾乎人人皆圖他性命。
可即便那般情況,當時他也從未此生殺意,只想爲活命而掙扎,最多也只是想跳出牢籠,不與他們糾纏而已。
甚至在那拳斃道師的夜裡,他殺人也是被逼無奈。
那時,他心性很慈悲,人性的美好在這亂世中顯的極其亮眼。
來到了明珠後,便不同了,他真實的生活在這個亂世中,一無所有的在掙扎中度命。
最後終於千方百計主動開始殺人,長刀會多人性命,朱醫師的性命……
而到了如今,此刻,他的雙手真的早已滿是血腥,他心性也似乎沒有了以前的慈悲,反而冷漠的驚人。
可以說這些年來他救的人,遠遠不及他殺過的人,甚至都不及他今夜親手殺過的人。
而他放棄去救的人,又要遠超他所殺的人!
作爲一個醫者,這還有他曾經的堅持嗎?
有他生命至上的信仰嗎?
……
墨白的腳步依然沉穩,眼神也那麼清明。
很明顯,他沒有半點彷徨,沒有一絲的自我否定。
他不但不像入了魔,反而好似已經近道,心性更加光明。
他這般坦蕩,或許是因爲他知道,自己並沒有變,對正道的堅持,依然是那般堅定,對苦難的心性依然是那般慈悲。
“活着,比死去艱難!”
“殺人,比救人艱難!”
“放棄救人,比堅持救人艱難!”
“做這亂世中身處龍潭虎穴的明王,比做亂世的醫者艱難!”
………………………………
……
寧兒飛手一個鈴鐺射出,伴隨着鈴鐺聲響,一個蠻子剎那持槍回頭,但還未來得及看清楚是什麼在響。
那飛來鈴鐺已經割斷了他的脖子,手中火槍落地,瞪大眼睛,捂住了脖子,卻已阻擋不了那血跡染紅他的手掌。
在他轟然倒下之前,他身邊的兩個同行者剎那間便要舉槍朝着鈴鐺飛來黑暗處射擊,但一縷劍光過後,兩人倒地。
他們身後阿九此時略顯狼狽的身影出現,看了看三人,隨即一閃,向着鈴鐺飛來處而去。
鈴鐺使的力道極爲巧妙,殺人後沿弧線飛回,落入寧兒手中。
阿九望着握緊那染血鈴鐺,面色仍顯蒼白的寧兒,眼中閃過一絲不忍,自小到大,寧兒從未殺過人。
雖然她小時候就見慣了血腥,但那比不了真正動手殺人。
殺人,並非那麼容易就能接受的。
即使殺的是敵人。
今晚,寧兒已經殺了十多個蠻子,但她還是不適。
“走吧!”阿九走上前,將她手中緊緊握着的鈴鐺取下,輕聲道:“這一片蠻子兵都已經成羣結隊,咱們誘敵動手的機會不多了,前面就是諜報所,六爺應該快到了,咱們走吧。”
寧兒點點頭,雖然臉色蒼白,但自從出來了,卻並未哭鬧,一直很聽話。
又看了一眼那伏屍的地方,隨着阿九轉身,準備離開。
然而,也就在這一瞬間,寧兒卻突然渾身一緊,手一把抓住正欲離去的阿九,卻沒有出聲,只是目光緊張的從那屍體身上擡起,望向遠方。
“嗯?”阿九一頓,回頭看向寧兒,見她異常,立刻謹慎起來,同樣看向了遠方黑暗處,卻並沒發現絲毫端倪。
“怎麼了?”阿九小心移動腳步,擋在寧兒前面,同時低聲問道。
“那裡好像有人……”寧兒死死抓着阿九的手臂,明顯緊張。
阿九渾身肌肉驟然緊縮,眼神直射寧兒看着的方向。
好像有人?
他心中頃刻間萬分緊張起來,幾乎剎那間便有不好的預感臨頭襲來,因爲他始終沒有察覺到絲毫異常之處。
但他知道這時候寧兒絕不可能開玩笑,寧兒雖然實戰少,但修爲卻一直比他要高。
高手!
只能是高手!
爲何隱藏?
是六爺不放心跟來了嗎?
還是其他人?
是敵是友?
“走!”心念電轉,阿九幾乎片刻就做出了決定,拉住寧兒便要閃身而去。
寧兒很聽話,從出來就一直聽阿九的,他說走,儘管寧兒對那裡隱藏的人,感覺到驚慌,但還是馬上跟隨他跑。
“你竟然能夠發現老夫?”
然而兩人才剛剛跨出身形,一道渾厚的聲音便彷彿在耳邊響起一樣。
“別管他,跑!”幾乎在他話音剛落的一瞬間,阿九便是一聲斷喝,絲毫不帶猶豫的要帶着寧兒跑。
聽聲音,他就知道麻煩了,並非自己人,而是一個陌生人。
“跑?在老夫面前,你們還想跑?”
伴隨着聲音,一道身影已攔在他們前面,還未看清是誰,便有一道勁風帶着紅光驟然襲來。
“不好,宗師!”阿九臉色大變,片刻間,幾乎想也未想,便一拳揮出,迎接那勁風的同時,更是放開一直拉着寧兒的手,口中急喝道:“寧兒快跑!”
寧兒臉色也早已變了,前面的人太過危險,一路來她都聽阿九的話,聽到阿九的身影,她轉身就直朝着後方施展身形,如燕子輕縱,這一刻,她身上的鈴鐺甚至都沒了響聲,速度快到了極致。
“噗……”然而,身後突然傳來的口吐鮮血聲,令她渾身一震:“阿九!”
飛縱間,一回頭,卻只見阿九根本未跟上來,此刻竟身形騰飛而起,隨即轟然落地。
“阿九!”寧兒大驚失色,一聲驚叫,轉身又要奔回。
“寧兒你快走,我攔住他。”阿九落地,渾身驚顫,但第一件事卻是擡頭看向寧兒,口中淌着血,卻大叫。
“哼,攔住老夫,不自量力,說,你們是誰,在何處修得這身修爲?”那渾厚的聲音似乎對他不屑一顧,對逃跑的寧兒也無所謂,負手間,一步步朝着阿九走來。
“快跑啊,去找小爺!”阿九對身後的聲音無動於衷,他知道自己是在劫難逃了。
面對宗師,他無力抵抗。
寧兒想要活命,也唯有找到小爺才行。
再次衝着寧兒一聲大吼,隨後手掌拍地,身形再次躍起,然後想也未想的從懷中掏出一粒丹丸,又迅如閃電的取出一根金針,果斷朝着自己胸口處,直接插了進去……
“不……”寧兒被阿九一聲驚喝,打斷了身形,一時間不知是走是留,但突然見到阿九服下丹丸,又插入金針,頓時嚇的驚叫起來:“不要,阿九,不能……”
阿九眼神肉眼可見的變紅,身形暴漲,卻直直朝着寧兒衝了過去,速度竟遠超先前。
其身後宗師眼見他突然之間生龍活虎,倒是有些驚疑不定,捱了自己一掌,居然還能動彈?
“有些門道!不過,在老夫面前,還想逃?”嘴裡沉哼一聲,這宗師身形電閃追去。
阿九根本不管他,卻是迎面與寧兒相對的一剎那,便一把伸手攬過寧兒身體,口中大喝一聲:“走,去找小爺……來救我!”
後面三個字,明顯是硬加上去的。
緊接着,寧兒便被他如彎弓射箭一般,直直拋向了遠方。
然後豁然轉身,迎着那已經追來的宗師,一拳擊出:“轟!”
“什麼?”那宗師原本一臉冷漠,但怎料拳接處,一股浩然巨力襲來,一時不慎,竟令他渾身一震,身形被阿九擊飛,氣血都在大震。
“不可能!”眼神爆瞪,望着那同樣在他拳勁之下,嘴角再次溢血倒退,卻未倒下的阿九,滿是不可置信大聲驚喝道。
“老匹夫,受死!”然而更不可能的事發生了,那青年居然仿若根本無事一般,更加勁猛的朝他衝來。
遠處,寧兒被阿九拋飛,在空中身形騰挪,終於穩住身形,但眼見阿九狂暴衝向那宗師的一幕,卻是淚水橫流,花容變色。
“轟!”兩人再次硬接一拳,隨即阿九更加狂暴的衝上去攻擊,還伴隨着爆喝:“快走!”
“找小爺!”寧兒紅着眼,望着阿九的狂暴,突然記起了這句話,再也不猶豫,身形更加快捷的朝着遠方奔去。
但,又只是頃刻間,她眼中一緊,身形在空中如燕翻飛,一道劍光從她髮絲掠過……
“哼,小賤婢,還想逃?”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是你們!”寧兒身形倒退落地,望着眼前人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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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賤婢,不想死就快說,我林師妹在哪兒?”幾道人影從黑暗中閃出身形,各個執劍眼神凌厲的盯着寧兒。
其中一青年人正是梅志峰,此刻手中劍指寧兒。
而在遠處更有着蠻子兵正朝這邊狂奔。
看看蠻子兵,再看看這些根本不懼蠻子到來的道門子弟,寧兒終於明白那宗師是哪來的,目光憤恨至極,大怒道:“不要臉,你們竟敢賣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