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
林素音盤膝坐在梅志峰身後,運功爲他推拿氣血。
她雖非習練木之生氣的但是,不能做到氣之所度,妙手回春。
但她所習功法卻屬水,水潤萬物,且真氣柔和,也可在緊急情況下,爲梅志峰延緩傷勢。
不過,畢竟不是丹師,而且修爲還未達師者境,又有舊傷未愈,即便她傾力施爲,收效卻甚微。
到得梅志峰氣息稍穩之時,她額頭已密佈細汗,面色蒼白若金紙,顯然已消耗巨大。
身軀微晃,收功欲扶昏迷的梅志峰,將他安置放平。
但才稍有動作,便是一陣頭暈目眩,那老道一直就守在旁邊,眼見她身軀搖晃,不由眼中閃過一抹無奈。
肯定是不敢觸碰林素音身子的,卻是上前一步,幫她扶住梅志峰,開口道:“娘娘,您真力消耗過甚,還需儘早調息恢復,以免傷及自身!”
“謝過前輩!”林素音深呼吸幾下,勉強起身站穩,稍稍調息片刻,待緩過來一口氣,目光重新看向面無人色的梅志峰,沉吟道:“前輩,我師兄此刻情況不妙,還請您幫忙照看一會。”
照看一會兒?
老道眸光瞥她一眼,這莫非是打算去讓明王來救梅志峰?
老道心中很是有些無語,殿下、王妃、梅志峰他們三人之間的那些故事,他多多少少還是知道一些的。
如今王妃拼了命的要救梅志峰,很明顯,這對明王府來說,局面很尷尬。
這不是在明目張膽的打明王的臉嗎?
當然,這想法,老道肯定是不敢表露出來的,不管明王與王妃之間究竟是怎樣糾葛,也不是他能夠干涉的。
想了想,林素音的要求,他也不說應或不應,只是躬身含糊道:“娘娘言重了,老道本來便奉殿下之命看守梅志峰,自當小心謹慎!”
林素音聞言,點了點頭,對老道執道家禮,未在多說,轉身便朝外走去。
來到地牢門口,卻見先前引路而來的青年早已不在,她左右打量一下,並不見人跡。
微微沉吟,便擡起腳步,獨自走出地牢。
“娘娘!”來到地牢門口,才見兩名青年仍然守在門口,見她身影,躬身行禮。
站在地牢門口,她望着這間宅院,一雙明眸之中,各種情緒交織。
“你們殿下在哪,請你帶我過去見他。”林素音面色顯蒼白,氣息有些不足,對兩名青年開口。
兩人聞言,並未起身擡頭,有其中一人開口回覆道:“娘娘,殿下正在前面涼亭與鐵統領敘話,未得殿下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
涼亭?
林素音轉頭,看向閣樓對面,她記得,曾在窗口見到墨白與鄭玲瓏在那裡相對而坐。
沒有再強求那青年人,她徑直擡步,走出地牢。
擡頭望向涼亭方位,耳邊彷彿又響起了老道剛纔說的一個個令她再難以鎮定的消息。
震驚!
惶恐!
難以接受……
眼眸中情緒交織,呼吸急促,她深吸一口氣,擡起腳步向着涼亭疾行。
一路上再無人阻攔,甚至連跟隨之人都沒有。
很明顯,在這府中,她獲得了自由。
但此刻的她哪裡還有心情去關注這些,她只想馬上找到墨白。
問他爲何要對一同來到明珠的道門子弟下如此殺手?
是爲了報仇嗎?
當年仇怨起於她身上,要報仇找她便是,爲何要如此牽連無辜,大開殺戒?
……
涼亭之中。
墨白與鐵雄之間的談話仍然在繼續。
他們之間的氣氛,隨着墨白的話,也越發緊張起來。
“你要動手我不攔你,不過你殺了他們之後,我會兌現在密室中說過的話,讓你離開明王府。”墨白目視着鐵雄,眼眸平靜。
“六爺,鐵雄知錯,不該爲了一己之私衝昏了頭腦,罔顧大局忤逆犯上,險些鑄成大錯!”鐵雄聞言,當即緊張道:“鐵雄自知罪無可赦,不敢求饒,但只請六爺再給我一次機會,不要將我驅逐出府!”
墨白搖頭,又看着鐵雄道:“我已經說過不止一遍,就算你真的殺了他們也無罪。我希望你明白,這一次我對你失望,甚至想讓你離開明王府,並非是因爲你要報仇,不遵我命也要殺人,甚至你就算真的殺了他們,我也扛得住後果。”
鐵雄嘴脣翕動,不知該如何迴應:“鐵雄愚鈍!”
他不是不信,而是真沒聽懂。
墨白眸光微微低垂了一下,沉默片刻,纔開口道:“就拿梅志峰來說吧,他們道門一衆人等,其實在今天早晨你被關押於地牢密室的時候,包括昨晚曾出手的三名宗師在內,就已經被我們殺了個乾淨。”
“什麼,您已經殺了他們……”鐵雄一愣,隨即吃驚,豁然擡頭看向墨白。
墨白目光沒有絲毫波動,點點頭:“沒錯,昨晚千蠻之命,他們沒有照辦。此刻,他們的首級已經送去了京城,將會呈在金鑾寶殿上,供所有人觀看。所以我明王府和上清山等道門之間,其實已經撕破了臉皮,就算再多殺一個梅志峰,也沒什麼大礙了。”
鐵雄心中波動劇烈,他實在沒料到,殿下居然已經殺了他們。
“殺了梅志峰,實際上並不會對我明王府中造成什麼難以接受的後果,但即便如此,你若是殺了他,我依然會讓你從此離開明王府。”墨白沉聲道。
“嗯?”鐵雄眸光擡起望向墨白,卻見墨白眼神堅定,神色沒有絲毫放鬆之意。
他垂頭思索,半晌不言,最終才道:“鐵雄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他話音一落,墨白聲音便響起。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明王府有明王府的規矩,您沒有開口,我不能擅自行事,無論是否造成後果,都乃忤逆犯上!”鐵雄低沉道。
墨白靜靜看着他,眸光波動了一下,嘴脣微動,又忍住,但見他還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究竟哪裡出了問題,還是搖搖頭道:“鐵雄,你心裡是清楚殺了梅志峰會對明王府不利的,但你卻下定了決心,不殺他不罷休,這是你從沒將明王府放在心中,還是你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念與行爲?”
鐵雄聞言微徵。
這問題問的突然,也讓他驟然茫然。
沒將明王府放在心裡,這絕不可能,他是最早跟隨明王的人,這府中早已成爲他的家,怎麼可能不在乎明王府。
然而,控制不住心念與行爲,雖然有過一段走火入魔,但他卻始終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失去過理智,沉默半晌,他開口沉聲道。“六爺,我是見寧兒受傷,一時悲憤交加,以至於迷失了心智。
墨白並不否認,但卻輕聲道:“你很清楚,我已經投身於這亂世中,今後我身邊不會那麼安寧了,甚至連你我都隨時可能會死,不管是寧兒還是你那些師兄弟,我們再也沒有辦法保證任何一個人絕對安全。”
鐵雄面色一點點的變化,他聽懂了墨白的意思。
“今後明王府的路不好走,若才如此,你就連自己都無法控制住,今日,你若殺了梅志峰和林素音,我尚能扛下後果,若有一日我扛不住的時候,那就是整個明王府,甚至危及更多人。”
鐵雄一直跪着,此刻墨白望着他沉聲道:“如果你這次真的最終也不能控制住自己,只想就着殺性,什麼也不顧的釋放殺意,那麼,咱們還是趁早分道揚鑣,尚可恩義兩全。”
“六爺,我真的只是一時衝動!”鐵雄臉色徹底白了。
“你起來吧,不僅僅是你能否繼續在明王府效力,你心魔太重,同樣關係到你的道法成就,你與寧兒同樣天資極佳,但在心性上,你卻差她甚遠。這一關你自己過,過了,你立地證道,入宗師境。過不了,離開明王府,我還是會助你入師者境,能讓你在這亂世中能夠有些保命之本吧!”
“心魔?”鐵雄喃喃。
“一、當年長刀會一戰,我明明令你見機而撤退,你卻最終死戰不退,差點全軍覆沒,爲何?”
“二、自當年家門遇難,你根基被廢,眼見師兄弟慘死於殺戮之中,卻始終無能爲力,重複根基後,若你身邊師兄弟都在武道上成就了宗師,就獨留你一人始終證不得道,再次成爲一羣人中最弱小的一個,甚至寧兒都超越了你,你依然保護不了任何一個人,你會如何面對?”
“三、想必你已經知道,我手下已經有了宗師境效力,我還可以明確告訴你,的確有,而且並不止一位。你跟在我身邊多年,一應大小事宜,我很少瞞你,而這件事,你卻從頭到尾根本不知情。你怎麼看待這件事,認爲我爲什麼要瞞着你,你今後又將如何自處?”
三個問題,讓鐵雄身體不由自主的發僵。
沒有一個不敏感,他心跳如雷。
“我……”鐵雄牙關微顫,開口。
墨白伸手,搖頭:“想清楚了不用告訴我,告訴自己就可以了,能證本心,便可以入道宗師。證不了本心,宗師路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