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橋、流水、花香,鳴蟬。
後宮不如前殿恢宏,卻顯格局雅緻。
夜色下,一輪清月柔和而又寧靜。
從定武帝那兒,終於印證了自己心中所猜測的墨白,此刻便在內侍的帶領下,緩步慢行,前往皇后寢宮!
從定武帝那兒出來之後,他依然平靜,甚至反而顯得更爲輕鬆了一些。
就連那胸口一直持續的疼痛,似乎也都不在那麼難以忍受了。
仰頭望望那輪清月,他心中默默呢喃:“也好,真若是父子情深,我當如何自處啊?”
嘴角浮起一抹笑容,他眸光越發平和起來,說實話,定武帝的冷漠和狠心,其實反而令墨白心中輕鬆了一些。
墨白承襲了明王的身體,無論如何,他再也否定不了自己如今立於天地間,身體裡流淌的血液是定武帝的血脈。
或許一般的朋友之交,他能淡漠之。然而,這天地註定的父母深恩,他卻不能不去面對。
這種天塌地陷也打斷不了的聯繫,除非是心性冷漠之輩,否則誰也沒法做到完全心無掛礙的當作不存在。
至少,墨白便是絕對做不到的,上一世,他雖然體弱,卻是雙肩仍可扛天地,從不愧心。
可是要強逼着他這樣一個有着成年世界觀的人,去對一個還陌生的人,真真切切的禮敬爲父母?
這無疑對墨白來說,是一種極難克服的壓力!
而如今,定武帝的冷漠與狠心做派,卻是讓墨白驟然輕鬆了很多。
雖然,他依然無法去否決這份父子關係,但那只是血脈,見了當面,他會爲這份血脈三跪九叩,以君父之禮待之。
但內心中,卻着實少了那時時刻刻存在的情感牽絆。
月光下,他的影子修長而淡雅,略顯出塵。
行過這間殿宇,又走過那處池塘!
當最終在內侍的引導之下,終於來到了這間大殿之前,墨白停下了腳步,他望着那氣派樓閣之中的燈光,目光微微凝滯了一下:“不知這母后,又會是什麼態度,會不會也和定武帝一樣……”
他心中倒也期盼真是如此,讓他徹底輕鬆,那也真挺好!
緩緩吐出一口氣,淡然而立,等待傳召。
不一會便有一看上去年紀頗大的宮女,快步而出,直奔墨白而來,躬身而下:“殿下,娘娘有請!”
“帶路!”墨白點點頭,輕聲道。
一路隨宮女而行,也不知穿過了幾座廳堂,纔來到一間檀香撲面的內殿之外。
那宮女站在門外,朝着裡面躬身:“娘娘,明王殿下求見!”
墨白站在一側等待,倒也並不對這規矩森嚴而奇怪。
他心知,即便是皇子,在夜晚入後宮,也必是諸多忌諱。
但,他也並不低頭待命,目光微微擡起一掃正殿。
還未看清全貌,第一眼便被坐在內殿盡頭,身着華麗,頭戴金釵鳳鋁的人影所吸引。
那是一個看上去約莫三十上下的女子,此刻端坐在內殿盡頭,氣質高貴至極!
不用等她出聲,墨白便已確定,這定是他那“母后”。
連忙凝眸視其容貌,昏黃燈光下,看的並不是很清晰。
但心頭確實意外的狠,這“母后”卻實在是顯得太年輕了一些,先前見定武帝,怎麼着也是快五十的人,怎麼這母后如此年輕,也不知是保養得宜,還是真的便本是如此。
想一想,自己都已十六,無論如何,這皇后也定是三十開外了。
再微微打量其容貌,果然是不用多言,能成爲一國之母,豈能不傾國傾城。
此刻那皇后正好擡頭看向這邊,墨白立刻垂目,只聽一道輕柔聲音道:“來了,快進來吧!”
“殿下,請!”宮女轉身,對明王示意。
墨白點頭,撩起衣角,跨步而入,垂目而行,來到皇后數步之前,便自跪下,叩首恭敬道:“兒臣叩見母后!”
他也並不知道宮中儀態,究竟如何,雖然在書中見過不少,但也不知是否符合當世。
但想必按這規矩做,即使有什麼不對,也犯不了大錯。
“嗯,快起來吧!”皇后高坐上首,目光看着跪着的墨白,微微擡手輕聲道。
墨白起身,並不多做遲疑,便又自恭敬低頭道:“母后,奉父皇之命,兒臣明日便要就封臨海,特來向母后辭行!”
他太過乾脆了,話還沒說到一句,便直奔主題,這讓此時殿中人,都不由得有些意外。
尤其是皇后,那鳳眸之中也是一陣愕然,目光隨即定在墨白身上。
而一旁伺候的老宮女也是看着明王,心中卻道:“奇怪,明王怎的沒有哭訴……”
墨白並不知道,他以前在皇后和這宮裡人眼中的印象是怎樣的。
以前但凡有委屈,那進了宮,絕對是哭訴不停,必讓皇后爲其做主不可。
這也讓整個宮裡的人,對他都形成了固有印象。
皇后雖然有些意外,但卻還是輕聲道:“嗯,本宮已經知道此事,雖然匆忙了些,但爲了你身體着想,這樣也好,先坐吧!”
“是!”墨白聞言,心中不明其意,不知這皇后到底知不知道內情!
擡起頭來打量這間大殿,一眼朝着廳堂一邊望去,正欲過去坐下,卻是目光突然一愣,只見這大殿中竟還有一人在一旁安坐。
剛纔他進來時一直垂目,倒還真沒有注意到此人。
只見那人約莫二十來歲年紀,面貌之間有幾分熟悉之感。
不用多問,他便知此人也是皇子無疑,只因其身上衣着同樣龍騰於空。
幾乎只是心念一閃,他便憶起,之所以感覺面貌熟悉,正是因爲此人與他先前在王府寬衣時,鏡中的自己有幾分相似。
但一時之間卻開不了口,因爲並不知這人排行老幾,不知如何稱呼。
但好在,見他目光望來,那人卻是站起身來,微微一笑道:“六弟,聽說你明日一早便走,有些匆忙,我便只好來母后這兒爲你踐行了!”
墨白眼神在他臉上微微一定,雖然前世他並未真正入世,但所學極爲淵博,更是行醫數年,最善察言觀色。
“此人與我並不親熱!”這是他的那雙眼睛給墨白的第一印象,雖然他笑着,但他那眼底深處,有着不喜與厭惡在閃爍。
墨白並不知兩人之間有過什麼摩擦,說實話,他也不想去琢磨,如果能不接觸其他人,他根本不想接觸。
只是微微拱了拱手,輕聲道了一句:“多謝皇兄記掛!”
說完便緩步行走到那皇兄下首的一張椅子上坐下,目光擡起,望向皇后,目光在其臉上一掃,卻又是站起身來,拱手開口道:“母后,兒臣明日早間便走,這一走不知經年,恐不能陪伴母后膝下,還請母后千萬保重鳳體!”
殿中諸人,都有些驚訝,可能明王從前實在是不堪。
皇后也是目光更是意外了,嘴角一抹笑意浮現開來,頃刻間便更是儀態萬千。
嘴角輕啓:“皇兒倒是一夜之間懂事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