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名叫於淼,正是於青藥的孫字輩。
醫道世家的孩子,在牙牙學語時,吐出的第一個詞便是藥名,讀書習字,啓蒙也是醫經。
所以於家男丁,不論天資高低,今後成就又究竟如何,最起碼他們家的人在基本功方面,卻是絕對紮實的。
於青藥提溜着於淼過來,卻是二話不說,直接一巴掌將於淼拍的跪倒地上,不等墨白說話啊,便讓他給墨白磕頭。
小孩兒明顯被爺爺一巴掌打的發懵,跪在地上有些畏懼的看着墨白髮呆。
“還不磕頭?”於青藥見這平時機靈的孩子,此刻如此木訥,心下着急,又是一巴掌拍過來。
“於老且慢,別嚇到孩子!”墨白臉上含笑,微微擡手,一抹罡氣透體而發,將小於淼虛扶起身,沒讓他真個給自己磕頭。
於青藥見狀,頓時滿心遺憾。
本來想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將這緣分定下來再說,卻不想這孩子此刻竟如此遲鈍,磕個頭也磨磨唧唧,白白浪費了這大好機會。
心中後悔,方纔不應該着急,應該先交代一番再拉他進來的。
眼看着墨白的態度,他也心知當場拜師肯定是沒戲了,隨後仍自不放棄,又滿臉堆笑道:“殿下,您別看三兒才十歲,可卻是早在五歲那年便已啓蒙,醫經背的滾瓜爛熟,識藥辯藥那也絕不含糊,我這就讓他給你背一段……”
說罷,又是一巴掌拍在於淼頭上:“還楞着幹什麼!背!”
“是!”於淼又挨一巴掌,捂着後腦勺雙目含淚,吸了一下鼻子,便搖頭晃腦開始背誦道:“人…命貴,萬物…靈!氣循環,五行生,木、火、土,與金水。既相生,又相剋……”
一段啓蒙經自於淼口中背誦而出,剛開始明顯磕磕巴巴,到得後段,便很是順暢了,
於青藥不時打量着墨白的神色,卻見墨白又坐下,拿起木材塞入火爐之中,也看不出他究竟滿不滿意。
待一段足足三千字的啓蒙經,在於淼口中一字不差的背完,墨白才含笑擡頭,卻不待於青藥開口,便突然問道:“於淼,先前在病房中,你是怎麼知道那躺在牀上的人活了過來?”
於淼背完一段醫經,似乎也不再那麼緊張了,驟然聽到墨白問話,頓時一怔,隨即卻是下意識道:“我看見的!”
“看見什麼?”他話音一落,墨白又繼續追問道。
“就看見他突然活了!”於淼又道。
“嗯?”墨白聞言一頓,還沒反應。
於青藥卻是又一巴掌拍在了於淼頭上,看得出這於家的教育方法很簡單,一個字,揍!
“癡兒,先生是問你看見什麼才發現他活了?”於青藥頓時沒好氣的喝道。
此刻他心裡是砰砰跳啊,總算知道墨白原來當真注意到了這孩子,才與他提起。
話說回來,此刻他也想起先前似乎連自己都沒注意到楚家老爺子的異狀,卻是這孩子最先發現的,是有些古怪啊,不由也盯着這孩子,等他說出個二五六來。
“我……我就看見他活了,所以就知道他活了。”於淼再次摸了摸爺爺拍疼的後腦勺,竟露出了一副無奈的樣子,很是委屈道。
“你……”於青藥頓時怒了,以前怎麼沒發現這孩子如此不可教也,簡直就是個棒槌,還能怎樣,當然是打!
那孩子被嚇的肩膀一斜,連連閉上眼睛,等着吃痛!
卻在這時,墨白擡起頭,微微揮手,一縷勁風略過,於老頓時感覺手臂微微一麻,再無力拍下去。
“於老,藥差不多了,咱們出去吧!”墨白的聲音傳來。
……
走出廚房,於家一衆後輩正緊張的盯着這邊,墨白眼眸一掃,便見得其中有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尤其緊張一些,額頭都出汗了。
看其面相,應當是於淼的父親,墨白不由朝他點了點頭,隨即朝着病房走去。
此人微微一愣,隨即連忙還禮。
待起身,就見身後一臉鐵青的於青藥帶着於淼出來,於家後輩連忙迎了上去,那中年人拉過於淼,嘴脣發乾的看着父親道:“爹,怎……怎麼樣?”
“哼!”於青藥一聲冷哼,看着他就來氣,對着他沒好臉色道:“三兒小時候是多機靈的孩子,如今竟被你教的如此愚鈍!怎麼樣?你還好意思問?天大的機緣,竟都把握不住!真真是氣煞我也!”
中年人眼中的光芒頓時一熄,望向兒子,長嘆一聲,苦澀不已。
於青藥卻扭頭看了一眼前方墨白的背影,眼中微閃,又沉聲道:“回去後,你便將三兒送到老夫這邊來,老夫要親自調教一番,無論如何這師也必須拜!”
而那中年人聞言,頓時眼神又頃刻亮起,顫抖道:“還……還有……希望?”
“給我把舌頭捋直了說話!”聽這他磕磕巴巴,於青藥臉上再青幾分,怒不可遏的瞥他一眼,若非兒子已經成家了,他真想即刻上手給他一巴掌。
難怪三兒變得如此木訥,跟着這樣一個爹,能好到哪兒去?
懶得再理他,於青藥拉着於淼就跟着墨白離開的方向快步而去。
獨留中年人滿臉無語,伸手擦了擦頭上的汗,心道,您突然就說讓我兒子拜師殿下,我能不緊張嗎?
病房裡,阿九親自守在這邊。
楚若涵不知什麼時候又醒了過來,正坐在牀邊,拉着她父親的手,還在抹淚。
楚若先站在一邊,聽到身後動靜,回過頭來,只見墨白進來,連忙躬下身子行禮。
楚若涵聞聲,也忙起身,淚眼朦朧看着墨白,嘴脣蠕動,卻吐不出聲音。
墨白衝着她輕輕點頭,沒說什麼。
隨即走到牀邊站定,目光看向還在昏迷的楚鎮平,觀察了一下面色,聽了一番氣血,隨即看向阿九道:“讓他醒過來服藥吧!”
“是!”阿九躬身,隨即打開藥箱,取出他的銀針。
於青藥和他的一衆後輩進門,正好見得這一幕,看着正要施針的阿九,於青藥不由詫異的盯着他看了一眼。
阿九面色沉穩,走上前去,拿起楚鎮平的手腕,先切了切脈象。
隨即面色沉穩的持起銀針,緩緩扎入楚鎮平虎口。
於青藥看着阿九慢慢轉動銀針,與墨白如出一轍的表情和手法,臉色不由微變的低頭看了一眼身邊的於淼。
他聽墨白說過,還未收徒,然而就只是他身邊的一個僕人,居然也有如此造詣!
正所謂內行看門道,阿九一出手,於青藥便知這位看似揹着藥箱的藥童,醫道之上,也絕非泛泛。
他擡眼再看一眼墨白,卻見墨白負手站在一邊,神色清淡,顯然是認爲這點事對阿九來說沒有問題。
“嗯!”不一會,便見牀上的楚鎮平,眉心微皺,隨之喉頭髮出一道低沉中略帶痛楚的聲音,再然後他眼皮開始不斷動作,似努力睜眼一般。
楚家兄妹倆,眼睛同時落在了牀上的楚鎮平身上,楚若涵忍不住上前一步,口中帶着哭音喊道:“爹……”
似乎聽到了女兒的聲音,牀上的楚鎮平身軀微微一顫,緊接着睜開了眼,帶着茫然看向牀頂,隨之又緩緩側頭,看向周邊。
在他眼神終於清明過來之後,阿九收了銀針,輕聲問道一句:“你可知道自己是誰?”
楚老爺目光定在開口的阿九身上,微微閃動一下,隨之點點頭。
阿九又指向身後的楚若涵道:“這位小姐你能認出來麼?”
“若涵!”楚老爺擡眸看向楚若涵,口中聲音微弱。
“爹!”楚若涵忍不住,不顧兄長的拉扯,一把撲倒了牀上楚鎮平懷裡痛哭。
楚鎮平眸光轉動,終於再次落在了墨白身上,緊接着便只見他雙眸驟然一縮,身軀再次顫抖起來。
墨白和他對視一眼,隨即看向阿九點點頭道:“腦部未收損傷,病情已緩和!”
阿九點點頭,站起身來,退到了一邊。
墨白也不再多說什麼,轉頭看向於青藥道:“於老,可否借一步說話!”
“請!”於青藥拉着於淼就要同墨白出去。
墨白垂眸看了一眼小於淼,搖搖頭道:“便將他留在這兒,也隨長輩們一起看看患者的情況吧!”
於青藥微頓,他只是下意識的想讓墨白隨時與於淼接觸,墨白開口了,他自然也不會拒絕。
兩人出門,在管家帶領下,來到一間靜室,墨白與於青藥兩人坐下,沒有遮掩,開門見山道:“於老,我就不賣關子了,這次冒昧邀請您一同過來,實則是有事相求,就是不知您方不方便幫忙。”
於青藥臉色平靜,正色起來,點點頭道:“老夫有所料,只要不是傷天害理之事,殿下但請吩咐!”
他沒有忌諱墨白的身份,也不懼這麼說會得罪人,直接沉聲道。
這番接觸下來,他對於青藥的性情還是有幾分瞭解的,雖然此人在爲孫拜師一事上,顯得有些滑溜,但爲人卻是沒有問題,算得上剛直,再加上現在有於淼的因素夾雜其中,總算有了那麼幾分親近,墨白決定直接實話實說:“於老應該知道我現在的處境,得罪的人太多,想取我項上人頭的可謂是數不勝數,不過敢直接衝着我來的卻是不多,多的是一些暗地裡的宵小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