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阿九走了一趟道門各駐地,各駐地掌事對此倒沒有吃驚,明王讓三山四門掌教入京的事早已傳開,對明王此舉的目的,三山四門早就是心知肚明的。
不過這麼大的事,他們做不了主,只能傳話給還在宮裡的玉清等人。
玉清等人昨夜和胡慶言聊到很晚,只稍稍打坐了一陣,天才剛亮,幾位便又去拜見新君。
昨晚與新君的見面,包括和胡慶言的夜聊,乃是碰頭會。
今晨這次拜見,就要正式許多了。
不止四大輔政大臣齊至,皇家宗府又來了兩位族老,內閣六位閣臣和禮部主官也悉數到場,更有史官在側。
國情特殊,也就特事特辦,先帝駕崩的消息,宮裡實施最大限度的保密。
但再如何保密,有些人也是必須知情的。
首先便是禮部,先帝駕崩和新帝登基,都是非禮部介入不可的事,所以六部之中,禮部主官是最先知情的。
當然,對於禮部主官這邊,也採取了措施,以保證他不會泄密。
再便是內閣閣臣,他們也沒辦法瞞,畢竟新帝登基不是真的只靠先帝一句話,就能夠穩穩當當登基的。
朝中重臣是必須擺平的,擺不平他們,便將天下大亂,還談何登基?
同樣的,對於內閣衆位閣臣也採取了措施,自從他們知情後,所見的每一個人,所說的每一句話,所寫的每一個字,都被嚴格監測。
事實上,消息在這種範圍的放開,也是遠遠不夠的,畢竟閣臣和禮部雖然都在積極做着各種準備,但畢竟都是暗中行事,而且受限頗多,可以想見,等到明日,消息真正傳開的時候,恐怕還是會在朝中引起天大波瀾,混亂不可避免。
可沒辦法,相比直接公佈消息,可能造成的後果,只能兩權相害取其輕,出亂子也比全部崩盤要好。
這些東西,玉清等人自然是不會替國朝去操心的,這次會面與昨晚區別其實並不大。
玉清等人再次表態鼎力支持新君即位的態度,新君則親切慰問了道門一百零八山的情況,隨後對道門這些年來爲國朝做出的貢獻表示高度讚賞,又承諾將在自己在位期間,表示對道門的大力發展將高度支持。
最後又爲道門數位真人大尊加了鎮國尊號,承認了二山四門在道門中的領導地位,並且繼續允許真人大尊的諸多特權,比如見君不拜等。
最後雙方在友好和諧的氣氛下,結束了此番見面。
當然,友好歸友好,和諧歸和諧。
玉清等人會面結束後,還是不能出宮……
下了朝會之後,玉清等人對視一眼,這六爺也暫時摒棄恩怨,聚到了一起。
經過昨夜的瞭解,這些人如今已經搞清楚了,宮中如今的情況。
說白了,就是明王與新帝之間的關係。
“從胡慶言昨夜之言來看,明王回宮之後的種種姿態,以及昨日在殿中其與新帝的對抗,都足以表明,明王雖然未反,卻也不臣,諸位以爲何?”六人坐下,玉清眼眸望着門口站着的兵士,嘴裡輕聲道。
聲音很小,但太清和連方孟谷四位,卻聽的清清楚楚。
數人點頭,谷家主道:“應該便是如此,新帝和胡慶言對明王的忌憚若是做戲,不可能瞞過我們的眼睛。”
“既如此,諸位以爲明王究竟想幹什麼?我們又當何去何從?”玉清目光看向谷家主。
這一次谷家主沒有立刻開口,而是與身邊連方孟三位對視了一眼,才緩緩道:“明王今後想做什麼,本尊不知,玉清兄方纔也說了,明王現在既然未曾明反,那麼與從前定武帝時候,其實形勢也沒什麼不同。”
玉清眼神微眯:“谷兄是說,咱們一動不如一靜?”
“玉清兄認爲如何?”谷家主點點頭。
玉清還沒說話,一邊的太清卻是忽然開口:“本座覺得谷尊此言甚好,只要明王未曾明反,那如今形勢,對咱們不壞。新帝遠不如定武帝強勢,對咱們道門的打壓,定然會比從前放鬆。”
他這話一出,衆人都不禁面色古怪的看向他,見此,太清面色一沉:“本座莫非說的不對?”
衆人皆是笑笑不語,深深看他一眼後,移開目光。
這些人哪裡不知這位目前是深恐被明王兩招敗了的消息傳遍天下,故而根本不想得罪明王,所以才罕見的發表意見,表態要與明王和平共處。
太清被這些人古怪的目光看的面色鐵青,玉清怕他忍不住拂袖而去,便連忙輕咳一聲,重新引回正題道:“太清兄方纔說的有理,的確,新帝不如定武強勢,他想要坐穩位置都不容易,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內,按道理來說,他是不應該輕易招惹我們的。”
說到這裡,玉清卻忽然話風一轉:“但是,諸位也莫要忘了,新帝雖不如定武強勢,可他對待明王的態度,也與先帝不可同日而語。明王到底先帝親子,先帝並非一定要置明王於死地。可新帝卻是必將不殺明王不罷休。要殺明王,就必先除其根基,我等處境恐怕未必能如太清兄所料這般輕鬆。”
這番話一出,便連太清也不得不沉默了,確實,新帝再弱,一旦登基之後,所掌握的力量,也非是道門可以抵抗的,一旦他鐵了心要除明王,那麼道門跟在明王旗下,必將成爲先帝眼中釘肉中刺。
“那依玉清兄的意思,我們只能與明王翻臉?可若與明王翻臉,我們道門不用別人對付,首先自己便會內亂。明王府在道門雖看似還不強,但如今,明王在道門的威望之重,我相信諸位心中有數。真若是與他們翻臉,明王振臂一呼,咱們幾家就算聯合,恐怕勝敗也未可知。”
說到這裡,谷家主臉色越發深沉:“更別提國朝和軍閥,始終虎視眈眈,隨時準備張開口吞了我們,一旦我們內亂,恐怕立時便要又復當初上清山敗後的情景,屆時說不得,我們都免不了要如今天的上清山一樣,淪爲國朝或者軍閥手中的鷹犬。”谷家主神色也深沉起來,這時候雙方即便有怨,卻是同生共死的局面,不得不慎重。
衆人一聽,皆是面色發沉。
當初明王敗了梅清風,一舉打垮上清山的脊樑,天下勢力齊亂道門,造成數百年來,道門最大的劫難。
上清山一系幾乎被啃食殆盡,二山四門也損失不小。
那時,他們眼看局勢越來越糟,玉清等人不得已,去請罪魁禍首明王,以認明王爲道門之主爲代價,才終於鎮壓住局面。
如今明王在道門經營,四處拉攏原上清山一系,實力雖然還不強,但明王的聲威卻是在整個道門人心中都非同小可,他們自己心裡清楚,就是他們門下,也不知道多少人,想投到明王麾下去,只是他們嚴防死守,方纔勉強穩定住旗下勢力。
現在一旦和明王翻臉,說實話,他們就連能否剿滅明王在道門的勢力都沒把握,就算勝了明王,他們其實也敗了,因爲沒有明王,他們根本頂不住國朝和軍閥勢力的瓜分。
玉清環視一週,苦笑道:“正是如此才難辦,現在擺在咱們面前兩條路,一,繼續追隨明王,如此,可繼續保證道門獨立格局,但恐怕我們今後會成爲新帝登基後,必除之而後快的對象。”
“二,便是早做準備。”
“做什麼準備?”太清擡眸看向玉清,問道。
玉清微微沉吟,沒有開口,倒是谷家主替玉清道:“新帝不如定武強勢,也不如定武那般與我們心結深重。如今新帝正是根基淺薄,正需相助之時,昨日胡慶言已經暗示了,若能現在投靠到國朝旗下,新帝必然視我等爲倚靠,不會淪落到上清山的下場。”
“胡慶言說的好聽,本座不信谷尊沒聽出胡慶言的意思,他讓咱們投靠的可不是新帝,而是國朝,如今國朝誰說了算,是他胡慶言,說白了就是想讓咱們投靠到他胡慶言手下。哼,以前定武圖謀咱們,軍閥圖謀咱們,好歹他們還是一方之主。如今區區一個閣首,居然也敢大言不慚的謀劃到咱們頭上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谷尊竟還當真想要從他之言不成?”太清卻是臉色出奇難看,盯着谷家主道。
聽太清言語難聽,谷家主眉頭微皺,他身邊連家主卻是已經忍不住開口了:“太清,你這話說的好沒道理,是玉清提出來的,谷兄只是解釋而已,你針對谷兄作甚?本尊知道你敗於明王手上,深怕得罪了明王,在天下人面前丟臉。但現在大家討論的是整個道門安危,你最好莫要胡攪蠻纏,否則,休怪我等不給你留臉。”
“混賬!”太清渾身氣勢驟然爆發,眼中一縷寒光直射連家主怒喝:“本座是敗於明王手上,可你信不信,本座要殺你,只要一拳。”
“本尊還真不信……”連家主騰的一下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