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如此,有了陸長仙一夥人用的杜鵑,黃庭府的人相對來說,對杜鵑就沒有那麼重要了。
所以這些人對陸長仙不滿,甚至給他上眼藥,就是理所當然的事了。
不過杜鵑與陸長仙相處幾日,倒是清楚,此人不會無事上門,更別說與黃庭府爭吵,想必是當真有要事,纔會如此。
心中想道,卻先是笑着安撫了一句:“師叔勿怪,陸宗師許是有什麼急事,方纔如此。再說了,畢竟來者是客,不好生了摩擦,快請他進來吧!”
黃庭府的師者一聽杜鵑這句“來者是客”,臉色頓時好看許多。
很明顯嘛,這是在說他們黃庭府的纔是自己人,陸長仙是外人……
不一會,陸長仙便來了。
門關上後,杜鵑先是賠禮:“閣下恕罪,是我之前未曾交代清楚,鬧出了些許誤會,怠慢閣下了,還請閣下海涵!”
“先生客氣了,是陸某當了惡客,實是確有要事來見。”陸長仙心中確實不痛快,黃庭府那些人針對意味明顯,可當着杜鵑的面,也不好說什麼。
說罷,也不想再在此事上面糾纏,不待杜鵑開口問,就從懷裡取出一封信遞給杜鵑。
杜鵑有些疑惑,接過信看了一眼外封,未見落款,不由擡頭看向陸長仙。
陸長仙卻聲音忽然壓低:“是華先生讓我轉交的。”
“華先生?”杜鵑微楞,顯然一時沒反應過來。
陸長仙也不說話,直接用手沾了桌上的茶水,寫了三個字:“華明輔!”
杜鵑看到這個名字,目光一頓,再擡頭,只見陸長仙朝他點頭,表示就是華明輔。
杜鵑神情微變,她無論如何如何也沒想到,華明輔居然會突然和他通信。
要知道,來蘇北這麼久,軍中上下無不是視她爲洪水猛獸,就是軍中將領都不願和她親近,更何談這位方帥的心腹。
這位她不是沒有拜訪過,只是這位華先生同樣以事忙推脫,未曾見她。
卻不想,今日竟忽然轉交私信給他,而且看陸長仙的意思,明顯是華明輔那頭有交代不要聲張。
杜鵑腦海急閃,思考華明輔此舉究竟什麼意思?
這封信是代表方帥……
還是代表華明輔自己的意思?
陸長仙見杜鵑不語,他也知道華明輔突然聯繫這邊,意味深長,也不多言,直接抱拳告退,只道:“若無事,我便先出去了。”
杜鵑也不多留,拱手道:“有勞了,還請閣下在外稍待片刻,待會或還有事相詢。”
“好,我就在外候着!”陸長仙點頭退下。
杜鵑握着信坐下,盯着信封看了一會,華明輔此人在軍中只是一軍師,卻絕對是舉足輕重。
杜鵑曾想過,或許會有軍中將領,肯揹着方帥,暗中與自己來往。
可華明輔此人應該不會,他在軍中的地位全部來源於方帥,絕不可能忤逆方帥的意志行事。
難道真是方帥授意?
莫非是得悉了京中情況,知道帝王勢微,故而改變主意,欲投明王?
剛想到這裡,杜鵑便搖頭,覺得自己多心了。
以方帥的地位,就算真有投靠之心,也必然是要明王三請之後,纔會考慮。
怎麼可能纔剛聽到風聲,就迫不及待自己主動來投。
相反,越是在這種帝王勢微的時候,爲避免招人非議,方帥反而要越發疏遠明王,以證忠誠纔對。
杜鵑滿腹狐疑的拆開信,當將信看完,神色越發疑惑了。
華明輔這封信,並未說什麼,只是說聽聞了杜鵑獻藥一事,特來此信,感謝杜鵑在軍中困難時期的幫助。
整封信,通篇都是表達自己對杜鵑一片報國之心的高度讚賞。
只是在信的最後,華明輔語氣遺憾的提到,雖有杜鵑獻藥之功,然敵我形勢懸殊,將士們即便奮勇守城,卻只怕靖遠城還是要守不住了,很擔心會辜負杜鵑的一片報國之心,同時提醒杜鵑,爲安全起見,趕緊撤離。
杜鵑看完整封信,琢磨半晌,也沒琢磨出華明輔突然給他這封信究竟是什麼意思。
不過倒是肯定了一點,這封信應該與方帥的關係不大,整封信,完全是華明輔個人語氣。
通篇並未有一字提到方帥,同時信中也未見任何有關立場方向上的暗示。
華明輔突然煞有介事的送來這麼一封信,就只是爲了說些感謝的話?
杜鵑皺眉,若真只是一封感謝信,又何必如此保密?
杜鵑清楚一點,華明輔並非粗人,其乃方有羣的智囊,所作所爲定有其用意所在。
杜鵑默默將信又仔仔細細看了數遍,一連數遍,她在想其中會否有暗語。
然而,一無所獲。
杜鵑想了一會,沒有頭緒,沉吟片刻,又望向門外:“陸宗師可在?”
陸長仙就等在門口,聽到呼喚立刻應聲推門進來。
杜鵑也不多禮,直接請他坐下,直接指了一下桌上的信封示意,道:“還要勞煩閣下詳細說說此事經過。”
陸長仙聞言,點頭道:“先前我還在府上時,師弟來尋,說是華先生有事找我……”
陸長仙將經過講了一番,原來下午時,杜鵑進入房間之後,陸長仙本無事,卻怕杜鵑還有事隨時交代,便就在宅中等着。
後來華明輔突然找他,他本想打聲招呼再走,只是黃庭府的人卻不讓他進來打擾杜鵑。
他心有不快,也未曾與黃庭府人多做爭辯,只道一聲有事回營便走了。
這些事他自然不好直說,只是隨口點了一句。
杜鵑何等人也,一聽便知陸長仙這是隱晦的表達心中不滿。
此時她心中有事,不好在這事上糾纏,便沒出聲。
但心底裡卻是真正在意了,黃庭府確實有些過了,她是說過不讓人打擾,但這並不代表有急事也不向她通報。
黃庭府對陸長仙的敵視,她可以放縱,但這是有度的,不能因爲黃庭府人的私心,壞她的大事。
現在不是處理這些的時候,她暫時將此壓下。
陸長仙回營後,就被華明輔請去。
“初時,我還以爲有什麼急事,卻不想,華先生只是與我閒話了一番,後來交給我一封信,讓我轉交,同時鄭重交代了聲,這封信的事,除了先生之外,莫要再讓任何人知道。”陸長仙回憶道。
很顯然,陸長仙對於此事,也是有些詫異的。
“華先生與閣下都談了什麼?”杜鵑一直沒有打斷他,直到他說完,才問道。
“就問了我們的人最近的一些保衛方面的安排,然後又和我聊了幾句如今的戰況。”陸長仙道。
“沒別的了?”杜鵑眉頭緊皺。
見杜鵑鄭重模樣,陸長仙也不敢疏忽,又仔細想了下,最終還是搖頭:“沒有。”
杜鵑沉默了,華明輔信中根本沒說什麼,又沒對陸長仙有過什麼暗示,難道真只是出於客套,寫封信表示感謝而已?
可這也說不通,他又爲何要鄭重其事交代陸長仙保密的事啊。
難道是怕人誤會?
就一封感謝信而已,就算公開了,又能有什麼誤會的?
杜鵑心中無有頭緒,思索間,不禁站起身來回踱步。
陸長仙見其模樣,有心想問一問情況,但又不好開口,畢竟華明輔來信給杜鵑這件事,很有可能牽涉極大,這等大事,不是他該問的。
他不知道杜鵑究竟在想什麼,見杜鵑沉思,他也再次回想,自己見華明輔的時候,有沒有什麼地方疏漏了。
房間陷入了寂靜,二人皆在沉思。
忽然陸長仙表情微頓,擡頭遲疑道:“說起來,今日華先生與我談論戰況,確實有點奇怪。”
“嗯?”杜鵑聞言,腳步驟定:“怎麼說?”
“仔細想想,如果要說這次會面有什麼不同的話,就是華先生主動與我談論戰況,還是第一次。”陸長仙有些遲疑,顯然不確定這算不算疑點。
杜鵑卻是不放過,連忙追問:“第一次?”
“沒錯,方帥此人向來重視軍紀,但凡涉及軍中戰事諸事,向來嚴格執行保密,我們初來軍營時,方帥凡有戰事部署商議,連我們都不準在場旁聽,初時,我們與方帥因此事,還曾當面起過沖突……”
說完之後,陸長仙又面色有些不自然的補了一句:“當然,方帥並非只是針對我等,連家的人來了之後,方帥也是這般態度。”
杜鵑聞言,只點了點頭,她一聽就知道衝突源自哪裡。
她知道道門中人的傲氣,竹葉門的人初來時,本就是被明王逼迫,根本談不上自願。
到了這裡,又遭遇這等待遇,自然越發惱火。
要知道道門在國朝的待遇一向很高,方帥雖然軍權在握,但這些道人恐怕並不懼他,哪裡能容方有羣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再加上,那時竹葉門剛滅,這些道人缺了靠山,恐怕免不了會覺得方帥是在欺他們落難。
起衝突怕是難免的。
事實上也真是這樣,初來時,他們的確不滿方有羣對他們的態度,有幾次鬧到方有羣當着衆人的面,直接請他們出去的地步。
若非是有華明輔在中間打圓場,這些道人又確實迫於明王威壓,只怕這些人早就拍案而起,揚長而去了。
見杜鵑並無多問的意思,陸長仙鬆了口氣,忙揭過這話題,繼續道:“因爲方帥的態度,軍中軍紀甚嚴,關於軍中事宜,我們向來不去參與,平常也沒人會主動和我們聊起,今日華先生突然當着我說這些,倒確實是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