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祭的鐘聲傳出很遠很遠,城東郊區的商府裡也聽得清清楚楚。
沐輕楚有些小小的興奮,今天是國祭大典,不知道有什麼好玩的地方?雖然奸商一再要求她不要亂跑,可是,她想出去。擡頭看看天,她打起了玄心的主意——
“玄心,我得出府一趟。”綠衣少女直截了當地說道。
“姑娘,公子吩咐你不可以出去。”玄心皺眉,他可吃了她不少的苦頭,斷斷不能讓她出府。
“玄心,不是我要出去,是不得不出去,你看天上烏雲滾滾,說不定等一下就要下雨了,公子沒有帶傘,要是淋雨生病了怎麼辦?”少女一邊說一邊拿餘光去瞥玄衣男子,“總之,我不放心,一定要去給他送傘。”
“可是……”玄心看着她哀怨的表情,貌似真誠的話語,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公子對她如此寬容,倘若不讓她去的話,也算是不合人情,但讓她出去,要是出了什麼亂子可怎麼辦?
“你和我一起去,我發誓不會再亂跑了,也絕對不去攏芳閣。”少女以手指天道,她知道玄心怕什麼,上次去攏芳閣,被那麼多女人包圍住,大概把他嚇壞了吧?沒想到奸商的手下會有這麼純情的男人。
當然,那個奸商……
他不純情。
沐輕楚想了想,不禁紅了臉,想他做什麼?
“好吧,玄心與姑娘同去,給公子送傘。”玄心想了想同意了,這次絕對不會離開她半步的。
安平皇室的座上賓,會因爲沒有傘而淋雨?真是笑話,沐輕楚想道,卻不好笑出聲,她能出去就行。至少,她得出去透透氣,最好能找到更多關於千尋鎖的線索。
馬車出了府,一直往城中行着。
沿路,百姓很多,人人都很高興的樣子,端陽節日的氣氛裡,沐輕楚或多或少受到了感染,“每逢佳節倍思親”,她現在終於是懂得了。可是,離家豈止是太遠,根本就是無路可回。
靠在馬車車窗旁,撩起窗簾,半是好奇,半是傷感地瞅着街面上的人——有父母帶着孩子的,有姐妹結伴而行的,有夫妻笑容滿面的,人人都有家,人人都有歸屬,獨她沒有。
傷心也沒有用處,回家不知道何年何月,千尋鎖究竟藏着什麼秘密?難道,她得去問奸商嗎?他會不會告訴她?
手上的白色紗布剛剛拆去,雖然用了特製的藥膏,什麼傷痕都沒有,可是,她卻不能好了傷疤忘了痛,那樣喜怒無常的傢伙,她怎麼可以去問他?
馬車慢慢行着,一家一家的店鋪、攤位,人聲鼎沸,她沒有下車的,突然,一個東西從眼前晃過,沐輕楚叫道:“停車!”
玄心撩開車簾,急道:“姑娘,怎麼了?”
“我要下車。”沐輕楚說着就鑽了出去,玄心還沒反應過來,她輕盈一跳,穩穩地站住了腳,和瘦弱的身子完全不同的敏捷身手。
“姑娘,你去哪裡?”玄心皺眉,她又想跑?
“玄心,你怕什麼?”沐輕楚好笑地看着他,指了指剛剛走過的攤位,“我去給買點東西。”
大紅的甜棗。
攤主是位中年婦人,頭戴灰色頭巾,笑容滿面地招呼道:“小姐,買點甜棗吧,陵都嶽州產的,又大又甜。”民婦見她身上穿着絲綢羅裙,怎麼也想不到她只是個小丫鬟而已,所以,用“小姐”稱呼。
“下次再買些回來吧。”那天他說。
奸商的話她是一句也不敢忘記,只是,她卻半點也弄不懂他的心思,前一刻還對着她舒緩而笑,後一刻便冷下臉來蠻不講理。
沐輕楚握着一顆棗想得出神,中年婦人卻小聲嘀咕道:“怎麼有錢人買個棗都要想上半天的,早上的貴公子是,現在的小姐也是,真是越有錢越小氣……”農家婦人心直口快,也沒有想過得不得罪人。
“……”沐輕楚很尷尬地放下棗,“玄心,我們買些回去吧,公子要吃。”
“嗯,姑娘決定便是。”玄心道,他只負責保護她的安全。
挑了半天,保證個個好看,讓奸商找不到一點錯處,沐輕楚這纔將一大包棗塞到玄心手上,轉身向馬車走去。其它地方,也沒什麼好看的。陡然看到對街一家店鋪,腳下便剎不住地直接朝它邁去。
玄心一急,擋在她面前:“姑娘,不要亂跑。”雖然他當她是半個主子看待,可表面上,她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頭罷了。
“玄心,公子現在午宴剛開始,一時半會兒也出不來,這雨也還沒下,我只去那家店看看,保證不亂跑,行不行?”沐輕楚懇求道。她除了不肯求那個奸商,其它人,還是很願意低聲下氣的。畢竟,只是策略罷了,既然能達到目的,爲什麼不用呢?
看着她介於女孩與女人之間的嬌憨,世間難得一見的美麗容顏,任是誰也無法拒絕她的要求吧?玄衣男子無奈地點了點頭,跟在少女身後往那家店鋪走去——
千尋古軒。
沐輕楚近乎貪婪地看着那個牌匾上的字,篆體,和千尋鎖上的字體一樣,而且,古軒……她最愛古老的東西了!
走進門去,玄心朝內看了看,並沒有什麼異常,所以就守在門口,觀察着往來的行人和要進門的客人,一來可以守住出口,不讓她亂走,二來,也可以保證她的安全。
沐輕楚進了門,就忘記玄心在做什麼了。她對於玉器、瓷器最感興趣,所以,看到一排排的木架上擺着的大大小小的東西,她的眼睛就開始放光。
一個一個木架仔細地看着,不過一會兒就失望了,依據她專業的眼光,這裡大多數的東西都是贗品,即使是真品,質量也不夠好。但是對於一個神偷來說,研究這些贗品的興趣也是濃厚得很,因爲,見多了假的才能夠辨別出真的啊!而且,會以假亂真也是很重要的技術。
所以,她繼續喜滋滋地觀察,呵呵笑着。看完了前臺,她轉到了貨架的裡側,陡然看到旁邊一隻大手拿着一塊玉研究着,形狀很像千尋鎖。
沐輕楚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移過身去,好心地提醒那人道:“這塊玉,玉質很差,根本不是千尋鎖的材質。”
既不是墨玉也不是赤玉、黃玉,更加不是羊脂白玉,看起來不過是塊普通的玉石,隨處可見。她只是不想那人被騙罷了。但是她的聲音也很小,如果被店家聽到,就算是拆臺了。
那人半天都沒有說話,忽然一聲低啞粗厚的輕笑:“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美人,我們又見面了!”
沐輕楚一驚,擡眼看向左邊,黑衣男子邪魅一笑,狼一般肆虐的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