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俅是沿着淇河南下,但也不是完全貼着河岸開進的。行軍畢竟是走官道比較方便,而修建官道的時候,也沒考慮到掩護大軍行進的問題。所以高俅手下的萬餘人必須先擺出個四方大陣,再向淇河方向移動。用淇河護住自己的東側,然後再挖掘壕溝,用沙袋壘砌工事……
呃,這是教科書上的戰術。不過在實際作戰中,要完成這一系列戰術動作是比較困難的。
畢竟敵人也不是傻子!
宋軍的四方大陣剛剛完成,他們擺在前沿的遊騎兵已經敗退下來了。他們畢竟是以二百餘騎對上一千多遠攔子馬,除非是生女真敢達,要不然只能且戰且走。
跟隨着這二百餘遊騎出現在戰場上的是遼人的遠攔子馬,他們很快就發現了已經組成大方陣,正在緩慢移動的宋軍。然後有幾騎發瘋一樣的跑去報信,剩下的則在宋軍方陣周遭遊走。也不敢靠太近,因爲這個宋軍大陣嚴整的讓人感到了恐懼!
這可不是鍾傅的弱兵和河北的團練可比的!久經戰陣的契丹老兵用鼻子都可以聞到危險!
但是很快,契丹人的大隊兵馬就出現在宋軍方陣以南的開闊平原上了。藉着黃昏的最後一點光亮,宋軍總算能大概看清來襲遼軍的規模。
遼人出動的兵馬,僅僅是眼前,就不下萬騎了!更不用說後續兵馬還源源不斷而來。看來總有三萬左右!
宋軍的弩手,在遼騎靠近之前,就託着天津弩從長槍陣中衝了出來,然後半蹲在了雪地之中。而在組成陣列的長槍陣後方,靈州軍的刀盾手們則取出了長弓,準備射箭——和武好古麾下的那些新軍不同,靈州新軍步兵們的武藝要高超多了。他們畢竟是在戰火中成長起來的陝西人或是西夏人,人人都能玩好弓箭。
所以在靈州新軍中,所有的刀盾手都是身備二仗,既能射箭,又能肉搏的。
而他們這一次遇到的遼人騎兵也好生兇悍,衝在前面的是清一色的具裝甲騎,總2000餘人,夾着長槍,呼嘯着就衝了上來!
帶領弩手的宋軍隊正、押隊將手一揚,口中的哨子吹響。就聽見空氣中一陣嘣嘣嘣帶着金屬顫音的響動,無數的箭鏃暴射而出,直撲向涌來的遼軍騎兵。
一箭射完,他們也不再張弩搭箭,而是轉身跑進了長槍組成的陣列。長槍兵背後的弓箭手隨即也開始拋射羽箭,射出去的都是破甲的重箭,也不遠射,就是三十步開外落下來。倒不是他們不能遠射,而是弓弦因爲雨雪天氣吸飽了水分,有點疲軟,沒有能力將重箭彈射到太遠的距離上。
弓箭和弩箭雖然不曾遠射,但是殺傷力卻是非常驚人的!就看見衝在最前面的遼人騎兵,幾乎同時撲倒了一片!
在三十步內,就算是具裝甲騎,也很難抵擋住天津弩的攢射!因爲這些弩箭射擊的目標不是防護較好的甲士,而是他們胯下的戰馬。雖然也有具裝保護,可是受制於契丹馬的體格,負重能力較弱,已經馱着一個甲士的情況下,也就不可能再披上厚重的具裝了。
所以撲倒在雪地上的遼人甲士,大多隻是受了輕傷,掙扎着爬起來向己方陣地跑去。
他們還可以換馬再戰!
在前排的甲騎倒下一片之後,後排具裝甲騎卻沒有絲毫放緩速度,而是瘋狂的提速再提速,長槍也放平在手,迎着同樣已經端平的宋軍的長槍猛地撞去!
……
蓬蓬篷……
一陣沉悶的碰撞聲音響起。
長槍刺入了人體和馬的身體,戰馬撞上了持槍的勇士,將人體一下撞飛上了半空,然後再沉沉摔在了雪地之上!
血腥的味道,頓時在宋軍四方大陣的南線瀰漫,慘叫聲,喊殺聲,戰馬的嘶鳴聲,兵器的碰撞聲,響成了一片。
遼騎的衝撞來勢兇猛,但是卻沒有能撞開宋軍的槍陣,被撞飛的槍手們空出的位置,很快被他們的戰友填補。
衝撞失敗的遼人騎兵呼嘯而去,只是留下了一地的屍體和垂死的戰馬。不過他們的第二波攻勢,也很快發起了……
“擋住了!”
“遼人衝得很猛啊!”
在宋軍的中軍,高俅長出口氣的時候,李永奇卻是語氣凝重。
今天的敵人,毫無疑問是他從來都沒有遇到過的強敵。這些具裝甲騎雖然沒有組成嚴整的隊形,但是他們的衝擊已經猛烈,還給靈州軍的長槍手造成了一定的傷亡。
“能打贏嗎?”高俅問。
“先堅持住吧!”李永奇說着,就對身邊的傳令兵道,“去告訴武二哥,在南線陣列後方堆沙袋!”
在野戰戰場上修築工事是“學院派”的一種戰術,其實早在戰國時期,這種邊打仗邊修工事的戰法就不鮮見了,只是在宋朝畢竟少見。
而在武好古“發明”了沙袋戰術後,在野戰中修工事就變得比較容易了。靈州軍的輔兵們都帶着鐵鍬和麻袋,得到命令後就立即開始施工,挖掘雪土,填充麻袋,然後在宋軍南線戰列的後方堆砌。
與此同時,遼軍也開始在宋軍的左右兩翼發起攻擊。不過不是具裝甲騎的衝擊,而是下馬用頑羊角弓射箭。只有宋軍的後方,始終不見一騎遼兵。
不過高俅和李永奇都知道,遼人在用圍三闕一的戰術,退路是沒有的,除非可以打敗眼前的敵人!
……
“陛下!蕭特末所部在淇河東岸遭遇了萬餘宋軍精銳,對方組成了四方大陣,駙馬揮軍攻打了三次,皆無所獲。”
淇河東岸,耶律延禧聽到了關於河西戰場的報告,眯起了眼睛,顯然有些猶疑。
“陛下,蕭駙馬遇上宋人的新軍精銳了!”
蕭奉先在旁建議道:“蕭駙馬恐怕不是對手啊!”
“朕親自去會一會這股宋軍!”
耶律延禧陰沉着聲音道:“奉先,你繼續統軍進攻宋軍的營寨,務必將之驅逐過淇河。”
“臣領旨!”
吩咐完畢,耶律延禧也不停留,立即就領着自己的御帳親軍和數千宮分軍鐵騎,向一處可以涉渡的淇河淺灘而去。
被宋人的背信棄義激怒的遼主,居然展現出了“非凡”的軍事才能,似乎可以超越大宋第一名帥高俅高太尉了!
高太尉並沒有感覺到危險來臨,至少在耶律延禧抵達戰場之前,他的萬餘精銳穩穩的守住了陣線。
臨陣堆沙袋的戰術在遼軍的幾次衝鋒後,就取得了效果。退到齊腰高的一道沙袋牆後方的宋軍長槍手再也不怕遼軍具裝甲騎的衝擊了。因爲沙袋牆可以吸收掉具裝甲騎大部分的衝撞力,從而達到減少槍兵傷亡的目的。
發現無法從正面突破後,蕭特末立即改變了戰術,開始運用具裝甲騎衝擊宋軍的兩翼。同時還讓一部分遼軍輕騎兵和輔兵下馬,帶上刀盾跟隨在具裝甲騎身後,發起攻擊。
也就是在具裝甲騎完成一次突擊後,乘着宋軍長槍兵的戰線不整,馬上投入刀盾手砍殺長槍兵。
不過遼人的刀盾手很快遭到了宋軍刀盾手的反擊!
血腥的戰鬥,就在宋軍方陣的兩側,反覆進行着。
與此同時,李永奇又一次命令輔兵在西面的長槍兵和刀盾手組成的戰陣後,構築起沙袋工事。
一場野外交戰,似乎要打成陣地戰了。
“陛下,您怎麼親自上來了?”
正指揮部隊苦戰的蕭特末聽說耶律延禧靠近了前沿,趕緊前去拜見,在烏黑的天色中,藉着火把的光亮,看見臉色鐵青的耶律延禧。
“怎麼樣?打得下來嗎?”
“回稟陛下,”蕭特末道,“敵方領兵的很可能是高俅,天黑前有不少人看見高俅的將旗了,抓到的宋軍輕騎兵也說是高俅在領兵。兵也是精銳,悍勇異常,而且還一邊打一邊堆沙袋,修了兩堵胸牆,很難打啊!”
“高俅!?”耶律延禧哼了一聲,“來得正好!朕要斬了這廝!”
蕭特末一愣,心說:陛下和高俅有什麼深仇大恨?
“陛下,”他搖搖頭,“難打啊!他們的長槍兵和刀盾手很多,善於陣戰肉搏,契丹的勇士們傷亡很大。”
冷兵器時代,甚至是熱兵器時代初期的將領們都知道,善於陣戰肉搏的敵人是最難打的,比善於射箭的敵人難打得多!
昔日的宋軍“一槍九弓”,就靠弓箭弩箭混日子,哪怕取勝,也很難給對手造成重大殺傷——要用弓箭射死一個甲士是很難的,用長槍一戳就死定了!
完全兩種效果啊!
“那怎麼辦?”耶律延禧沉聲問,“難道朕就放過高俅此賊嗎?”
高俅可把耶律延禧騙慘了,怎麼能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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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臣有一計!”蕭特末急中生智,居然有了一計。
“說!”
“陛下不如親率御帳親軍乘着夜色潛行到宋軍淇河大營南面,明天一早就大張旗鼓,驚嚇那裡的宋國團練兵,還可以挑選會說漢話的勇士,大聲發喊‘高俅授首’,沒準可以嚇跑那些團練。相州團練一跑,高俅就孤立無援了,圍困上幾天,餓也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