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九年,十二月十八日。
黃河東岸,天色漸漸的亮了起來,武義信策馬,只是和馬擴、趙翼、吳玠等幾人站在高處。在他們面前,八十名隸屬於陸軍第三師、第四師的斥候騎兵散步在河東岸各處,只是據鞍向着還飄動着晨霧的黃河對岸看去。
他們所在的黃河東岸,當然是北流黃河通過天津府和宋朝的清州境內的一段。東岸屬於天津府,西岸屬於清州。武義信等人所處的具體位置,則在宋朝的清州府城和釣魚寨棱堡之間。
這一段的河道是很寬的,水位也深,水流也不緩。一年中的大部分時間,都是難以逾越的天塹。宋周兩國,都在這段黃河的兩岸佈署了重兵,修建了許多的棱堡要塞。
在棱堡之間,每隔十里還會有一座烽火臺,既可以瞭望,也可以迅速將發現的情況通報後方——這些烽火臺不僅沿着黃河和周宋邊境,而且還一路修到了後方的重鎮,隨時可以把敵軍入侵或將要入侵的消息通報上去。
不過在一年中的大部分時候,跨過黃河入侵是不大容易的。需要提前集中大量的船隻,很容易就會被對方的烽火臺和要塞的瞭望塔偵察到。
不等渡河開始,對方的大軍多半就會在河邊上嚴陣以待了!
所以黃河防線在一年中的大部分時間,都是比較靠得住的,只有在冰封季節,纔會天塹變通途。
而這些日子氣溫暴降,已經到了滴水成冰的時候了。
而周國陸軍的第三、第四兩個師,也在三天前從南岸一號堡壘南下,開到了距離清州城25裡的黃河岸邊。並且迅速佔領了渡河陣地,開始構築營壘,等待黃河冰封了。
到了前天晚上,終於有一隊斥候騎兵冒着掉進冰窟窿裡的風險,完成了從冰面上渡過黃河的偵察,全部安然無恙地返回。
這說明黃河冰面已經凍得足夠結實,可以承受騎兵通過了。
既然河面上的冰層可以承受騎兵通過,那麼第三、第四師渡河入侵大宋的時機,差不多也就成熟了。
所以武義信和趙翼這兩個師長立即向他們的上司,河北西路軍團督軍薛定上將請示馬上發起渡過作戰。
他們的請示立即得到了批准!薛定命令第三、第四師立即渡過,然後尋找合適的地點構築營壘,等待主力抵達——河北西路軍團一共有六個步兵師和一個騎兵師,以及一些獨立的工兵、炮兵和輜重部隊,總兵力多達10萬!
另外還有一支河北東路軍團擺在天津府和滄州交界的周國一側,總兵力也和河邊西路軍團相當,由陸軍上將羅岡擔任督軍。
兩大軍團,20萬武裝到牙齒的周軍,將會在同一時間發起進攻!
負責探路的80騎散開了一道鬆散的直線,在晨霧稍稍散去後,就開始踏上了冰面。
和前天晚上出動的輕裝斥候不同,今天過河的都是具裝甲騎,手中還持着馬矟。
如果他們這樣也能安然渡河,那麼步兵就能一隊隊開過去了。
等到今天晚上天氣再冷些,就該輪到炮兵和輜重兵過河了。
河對岸的情況這兩天也偵察過了,並沒有發現宋軍大隊。如果不出意外,他們應該在周軍的兩個師大舉渡河後,接到烽火報信,然後立即開拔。應該會在三到四天後抵達戰場——因爲不少宋軍機宜叛變,周軍對宋軍的佈署和行動預案瞭如指掌,因此也制定了針對性的作戰方案。
河北西路軍團在渡河後不會馬上向縱深推進,而是會在黃河西岸展開,佔領陣地,並且向清州城逼近。做出攻打清州城的姿態,吸引宋軍前來。
馬擴立馬在武義信身邊,低聲道:“信之,過去了,看來沒什麼問題。”
武義信頭也不回,只是朝西看,低聲笑道:“子充,我是師長,應該和先頭部隊一起過河。你是機宜長,師指揮司就交給你了……好了,咱們就各自就位吧!”
馬擴也沒去和武義信爭什麼,周軍的行動有時候也很死板,被各種條令約束着。於是他便朝武義信抱拳拱手,一招手,帶着軍機司的幾個機宜就已經馳下山坡。山坡下面,大隊大隊的周軍步兵和騎兵都已經就位。
這些都是第三師的精銳,不久前纔打過敖盧斡和完顏宗翰,全軍上下都沾了不少鮮血,士氣正旺,殺氣騰騰。都等着過河後和宋軍來一場決戰呢!
聽說宋軍都是帶着賞賜的財物上戰場的!
這一仗下來不是發財了?不僅能繳獲武器裝備馬匹,能抓到俘虜,還能撿錢……真是有點荒唐了!上戰場帶錢有什麼用?
“第五步兵旅全體,過河展開,設立陣地!”武義信這個時候也大聲下令,“師指揮司隨後……”
就在這時,黃河對岸的半空中,忽然閃爍起了火光,顯然是有人在用爆裂火箭給後方的什麼地方通報情況。
宋軍的烽火臺反應倒還及時,已經發現周軍大隊踏冰而來了!
……
河間府城外,大宋新軍所在的大營,在河間城西面,依着滹沱河傍着一處丘陵。左右都有依靠,背後是河間府城,前方則是一片開闊地,用木柵欄圈了起來,放着許多馬匹。
駐紮在河間府城外的新軍有10個將,分別是開封第五將;河間第一、第二將;熙河第一將,朔方第一、第二將;大名第二將;鄜延第一、第二將;昭義第四將。其中的朔方第一將和昭義第四將還是純騎兵的將。
現在的大宋已經談不上特別缺馬了,有西北的涼國和金國提供,還有朔方大馬場存在。足夠宋軍組織強大的騎兵軍團了!所以一人雙馬配置的騎兵將也就不是什麼稀奇玩意兒了。
當然了,宋軍的馬匹也談不上富裕。因爲他們除了建立騎兵,還搞了個車堡戰術,部隊中有許多四輪馬車,也需要挽馬來拖。還需要馬匹拖拽大炮。而且因爲照顧馬匹的水平不高,馬匹的折損率也偏高。
所以馬匹的供應還是比較緊張,以至於沒有足夠的挽馬來拉比較重型的火炮——在用輕炮配合車堡還是用重炮棄用車堡的問題上,宋國新軍內部和樞密院是進行過長時間爭論的,最後也不知道怎麼就取了一個“輕炮加車堡”的組合了。
不過即便在大炮的選擇上出了一點岔子,宋軍新軍的戰鬥力仍然不容小覷。
所以軍中上下,對於八月份那場莫名其妙的敗仗都很不服氣,都摩拳擦掌的想要一雪恥辱。只有一羣機宜比較消停,不敢再上竄下跳了。
因爲八月、九月中,包括宣撫司和河間經略司以及下屬各將在內,都對喜歡妄言的軍事機宜進行了一番清洗。不少人被免職罷官,還有一些人乾脆叛逃去了周國。頻發的叛逃事件,又讓宣帥呂頤浩感到軍機不可靠,所以還上了一道奏章,建議用知兵的文人替代武人軍機。
官家趙佶居然批准了這個奏疏,倒不是信不過武人,而是新軍正在大肆擴充,到處都缺軍官。既然呂頤浩覺得武人機宜沒有用,那就調回去帶兵吧。
而在武人軍機們離開河北宣撫司、河間經略司和滄州經略司的同時,熟讀兵法,善於運籌帷幄的書生也來了一些。
其中就有光復黨的大才子張浚,還有大名路經略安撫使劉韐的兩個兒子劉子羽和劉子翬——二劉和張浚都屬復古黨,三人都是被何慄推薦到呂頤浩軍中的。
順便提一下,何慄、陳東、張浚這些復古黨人,因爲“殺慄始可言和”變得非常吃香,被宋朝的士林看成周國剋星了。
何慄的官職升到了中書舍人兼侍講,陳東則接任了提舉均田司事,張浚則以朝官銜出任河北宣撫司總軍機。
張浚在原本的歷史上也是公認的“抗金名將”,屬於有多少兵就能抗掉多少兵的名將……不過那也不都是他的錯,手下的兵將也的確挫了點。如果有30萬大宋新軍這樣的兵力去打富平之戰,怎麼都不會輸掉的。
“彥修,你看過《奇襲天津策》了嗎?就是那個岳飛領銜建白的奇策。”
張浚這時正在軍機房裡面翻看之前的軍機們留下的文書和應對策(預案)——他可是學霸!而且這些年爲了更好的清田也學了許多新學(清查田地需要幾何學知識),所以能夠看懂新式軍學的應對策。翻看到岳飛上的《奇襲天津策》時,忍不住叫起好來了。
“看過了,就是不得用啊!”劉子羽道。
張浚道:“策不得用,將卻是可以提拔的。這岳飛現在做什麼呢?”
“在做隊正。”
“這等將才怎麼去當隊正了?”張浚搖搖頭,“應該給個營將。”
“呂宣帥如何肯用他?”劉子羽說。
“那就薦他去開封府練新兵吧。”張浚道,“那邊機會多,一個營將總是有的……”
正說話的時候,門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然後就看見劉子翬快步走了進來,“德遠、彥修,清州方向烽火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