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會這樣嗎?大宋不是與士大夫治天下嗎?不是養士一百數十年嗎?”武義勇卻有些難以置信,“大宋的士大夫應該和我國的公民差不多吧?難道不知道要愛國嗎?”
作爲一個周國的二代軍事公民,武義勇根本不能想象外敵入侵周國的時候,公民們不拿起武器抵抗,而是爭相投靠當帶路黨……哪怕是天津市裡面的工商公民,也不至於如此啊!
哪回周國和敵人打仗,天津市的公民不是踊躍投軍的?天津市的公民兵可不是爲了田莊從軍的——得到了田莊就會成爲騎士或府兵,需要長期服役。所以工商公民的二代們除非考入騎士學院或海軍學院,否則是不會轉爲騎士的。
他們從軍衛國的報酬,不過是提升公民等級和雲臺學宮、燕山學宮、天津北洋大學堂、燕京大學堂等幾所大學的優先入取資格而已。
其實沒有優先入取資格,也有許多工商公民投軍,因爲幾所大學的在校生、畢業生投軍的也不在少數!
這叫愛國主義!大周的小公民從小就被灌輸要愛國,要學好武藝,保衛國家,保衛共和!
難道大宋這邊飽讀詩書的士大夫不知道要忠君愛國嗎?
武義勇的問題真有點讓人下不來臺。不過在座的十幾個文官都是臉不紅心不跳的,這叫修養!修身養性也!
“中將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吳表臣拈着鬍鬚,用一口浙音對武義勇道,“南朝士大夫當然知道要忠君愛國的,但是他們不會忠君愛國啊!”
不會?愛國還有會不會的?
武義勇一愣。吳表臣接着說:“所謂知易行難!忠君愛國之事也是亦然。知道是一回事兒,要真正實行,又是另一回事了。
譬如下官,大觀九年的進士,忠君愛國的道理怎麼會不知?可是要如何實行?下官是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也不會拉弓射箭,更不會舞刀弄槍。以將軍之勇,一人可戰下官這等書生百人千人。
所以下官若要實行愛國,不過是徒送性命。白白送命的事情,天下間又有幾人會做?況且大周、大宋,都是華夏之邦,誰一統天下都是差不多的。”
這話好像有點道理!
武義勇雖然看不起吳表臣的軟骨頭,但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沒錯。
代州這邊的大宋文官愛不愛國,都不會妨礙共和軍的行動。
吳表臣又苦笑道:“而且下官只知文而不知武,也是宋賊朝廷一百幾十年教導引誘之功。宋真宗的勵學篇就是明證!通篇都是書中自有什麼的,還說男兒欲遂平生志,五經勤向窗前讀。下官從小就會背誦此篇,也照此行事,也的確有良田美妾,也遂了平生之志。可事到臨頭,除了一死,就不知如何愛國了?
而這一百數十年來的重文輕武,使士大夫只知文而不習武,亦是宋賊歷代君王孜孜所求之事。既然士大夫都不習武,那又如何保衛江山社稷?知道愛國又有何用?白白送命的事情,行之又有何益?如今的局面,說起來都是宋賊帝王自找的,又怪得了誰?不過萬幸的是我華夏還有大周共和之國,否則如今南下的就是遼金胡虜,永嘉之禍就要再現人間了!以此而論,令尊不僅是大儒,還是華夏的聖人啊!”
這鍋甩的好,這馬屁拍的也好……吳表臣的聖人之書,果然沒有白讀啊!
武義勇點點頭道:“吳知州果然是大才子,只可惜被宋朝耽誤了,如果入了雲臺學宮,一定是天下的棟樑了。不過本官還是會向元首推薦吳知州的,因爲平定中原還是需要吳知州之智的。
至於並代路的發解試和籌糧拉伕之事,就全權委託足下了。一定要儘快籌集到糧食和民伕!”
吳表臣拱了拱手,“請中將放心,一切包在下官身上了。”
……
武義勇軍務繁忙,交待了一番後,也沒在知州衙門用飯,也沒收禮,拍拍屁股就走了。只留下一羣“不會愛國”的文官在知州衙門裡面一邊吃飯,一邊商量怎麼爲大周共和國效力。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桌面上的官員們就開始商量了,武義勇給他們下達給並代路的任務可不輕鬆!
糧食要籌集30萬石,民伕需要4萬,各種大車要準備2萬輛,大牲畜需要2萬頭。
而且大周共和國執政府不會給錢,都得靠吳表臣他們幾個降官去想辦法。
至於賣官、賣舉人、免除將來的賦稅等等,都是可以的。
吳表臣目光在餐桌上掃了一圈,將衆人的表情都收入了眼底,笑道:“不就是30萬石糧食和2萬頭大牲畜嗎?也不白要,是拿官照、舉人身份、免稅……哦,還有大周私田的田契交換的。也不算困難吧?要不現在就把各縣所需繳納的數目定了,然後就趕緊把差事辦了吧。”
“知州,這大周真的會開科取士?他們有好多大學,可不缺能做事的官人……”
“是啊,他們真的會開科舉?”
“不會等糧食、民伕、牲畜到手後就翻臉不認吧?”
在場的幾個知縣提出了疑問。
吳表臣瞪了他們幾個一眼,剛纔武義勇在的時候怎麼不問?
“哼!”吳表臣冷哼一聲,“不就是幾個進士嗎?宋朝開國的時候一科才取十個八個進士,只是到太宗朝後才逐漸增多的。周國若是三年取士十人,也算開了科舉不是?三年取十個進士,還會沒有地方安排?”
這話也對……
吳表臣接着又說:“而且周國的舉人也是功名,有免稅免役之權,還能以舉人功名入仕做個微末小吏,誰人不想要?還怕沒有人來考?
不過也不能誰都推薦到雁門來考舉人……各縣都記住了,只有捐納了糧食、牲畜、車輛的大戶子弟才能推薦來考。那等窮酸,就別推薦到雁門縣來了!
大周不論什麼七不準八不準的,就一個不準,不捐納者不準考發解試!”
宋朝沒有考秀才一說,參加發解試的資格是由各縣掌握的。標準則是“七不準”,也就是有七種人不準參加發解試。七種人之外,理論上都可以得到縣衙的推薦。而在具體執行中,即便列於“七不準”之中的人,也可以有種種變通的辦法。
現在吳表臣自說自話給大周共和國定了個“推舉秀才”的標準,就是用錢糧來買!
捐了錢糧就是秀才,就去考舉人。沒有錢糧或是不捨得捐納,那就有多遠滾多遠。
吳表臣又道:“捐30石麥子或一匹騾馬就能當一次秀才。捐1000石麥子或30匹騾馬就能當一輩子舉人!
諸位覺得這個價錢怎麼樣?”
還真是有辱斯文啊!
不過……也不怕賣不出去!
“行啊!這個數對富家而言沒有什麼。”
“1000石麥子不貴……可以蔭200畝田和五口人呢!還可以做個芝麻小官兒。”
吳表臣滿意地點點頭,“還有就是查田!這事兒在宋朝時難辦得很,不過現在是大周國了!一定要查清楚了……不準再有隱沒田產。即便咱們自己不查,回頭上面派人來一樣要查。難不成還有人敢對抗大周朝廷?腦袋還要不要了?
而且人家也不會查不清,那個形學啥的,大周的小學就教了,軍中的伍長人人都會的。到時候量一量,算一算,就都清楚了!”
查田的事兒一是執行力度的問題;二是測量和平面幾何。
對大宋,兩者都是問題。對大周,全都不是問題。
“所有的田契都要換成大周共和國的私田契,按照一畝一斗麥子收取費用。”吳表臣道,“這樣就又有十好幾萬石了!如果不想納糧,捐舉人就是了。
另外,大周共和國的農家不交錢只納糧。所以夏錢是不收的,只納秋糧,納糧也不多,代州這邊貧瘠,平均一畝不到一斗,要交錢亦可,照市價折算便是。
地方上的開銷則用丁口錢維持,凡是吏員都有俸祿可以拿。不過朝廷不會補助地方,即便鬧災也不會豁免秋糧,也不許欠繳的。
所以地方上必須自建倉儲,預備災年之需。捐納秀才、舉人、發放田契所得的糧食,都要存入倉儲,算是地方的財產。所以這一次咱們並代路給大周朝廷的糧食、牲畜、民伕,都是可以折抵今後上繳的錢糧數目的。
大周是工商之國,地方和朝廷的賬目都算得很清楚的,所以咱們並代路也不必擔心吃虧。”
大周共和國是不講什麼仁政的,所以中央不負責給地方救災,也沒什麼豁免錢糧積欠的事兒。地方有災自己擺平!所以就得在沒災的時候積累一點了……至於積累的來源,可以是加派,也可以是捐納,地方上是有相當自主權限的。
另外,如果實在擺不平,也不要緊的……大周共和國不怕流民,流民要造反,共和軍鎮壓的手藝非常好,管殺管流放。不造反,則有工商業和殖民地可以吸納流民——中原要到處鶯歌燕舞,誰還飄洋過海去殖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