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九月,秋高氣爽。
開封城外的菊花開得漫山遍野,煞是好看。開封府的人們也不會白白浪費了這等美景,紛紛走出家門,攜着家人美眷出城一遊。
金水河上,一艘艘畫舫緩緩在河上行過,排起了長隊。到了黃昏將夜之時,河上的畫舫大多下錨靠岸,不過船上依舊燈火通明,如同仙樂一般的絲竹之音,更是在金水河兩岸飄蕩開來,久久不去。金秋的晚風徐徐,讓人格外舒暢。
在這衆多的畫舫輕舟之中,一條小小的,極不起眼的小船,是屬於開封府城內書畫杜家的,就是之前和武好古作對,後來又見風使舵,獻上了范仲淹的真筆字帖,還讓孫女拜武好古爲師的杜用德他們家的。
可別小看書畫杜家的財力,雖然在元符二年已經過去的九個月裡,杜家到手的各種進項還沒有共和行的十分之一多。但是杜家的一百六十多年的書畫商人世家!雖然背後還有需要上供的主子,但是主子們在很多時候是會被代理人矇蔽的,所以撈到手的錢未必有被代理人黑掉的多!
另外,一百六十年前的大宋才從五代亂世裡面出來,那時候古董藝術品不值錢,開封府的地產和現在相比也不值錢。
因而要論起“淨資產”,開封書畫杜家的財富可是遠超過眼下的武好古的——哪怕算上潘巧蓮的嫁妝,也不能與之相比。
順便提一下,和後世的某些大城市一樣,這個時代北宋開封府的社會財富主要就是以地產的形式存在的。一個開封府城,佔地大約就是二十七八平方公里,地價總值起碼二十億緡!大該足夠買下幾個大遼國了……
而開封府界內存在的真金白銀銅錢相對地產價值,卻是非常有限的,總價值不會超過一億緡,都不一定能超過開封府豪門勳貴家中收藏的古董字畫的總價值。
也就是說,一旦開封府陷落或者存在陷落的風險,開封府的豪門商家擁有的絕大部分財富都會化爲烏有。因爲城市一旦陷入戰火或者被戰火威脅,地產價格就必然會雪崩!古董字畫的價格,同樣會一落千丈,到時候就是亂世買黃金了。
從這個角度來說,開封府的“資本家”們還真是“與城同休”的。如果他們帶着女真鐵騎來搶開封府,或者自己來搶開封府,都是達不到“唯利是圖”這個目的的……這樣做,只會讓他們破產!只有開封府的繁榮發展,纔是真正符合他們利益的。
而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正是因爲開封府這座天下首善之城太過富庶,太過安逸,也太容易發財了。哪怕什麼都不做,買塊地皮放着都穩賺!所以這座城市中的“資本家”們,也都是習慣安逸地發財的。
用後世的話是,開封府的“資本家們”是缺少狼性的,他們是被大宋朝廷的權力圈養起來的寵物狗。實際上很多開封資本家背後就是被圈養的將門嘛!人家本來就是奉旨發財的!
當然了,作爲大宋的首都和一座交通其實並不方便的內陸大都市,開封府也不可能成爲野蠻生長的狼性之都。
而現在,界河商市這座怎麼看着都有點“野蠻”的未來商都,突然出現在了習慣享受安逸的開封府豪商們面前。還真叫他們有些意想不到!
作爲和武好古關係密切的開封府書畫行的行首以及新任的翰林圖畫院待詔直長的杜用德,自然也接到了武好古的投資邀約——投資界河商市的邀約!可不僅僅是入股商會,區區一萬緡的投資,纔不會讓身家上百萬的杜老爺子頭疼不已呢。
這一次武好古是希望杜用德可以在界河商市投資建“一條街”,一條販賣文化用品、書籍、藝術品和古董的商業街!
要修路,要蓋房子,還得想辦法在開封府招商。這不僅是投資多少的問題,還特別商腦筋。有這點精力和資金,在開封府不一樣賺錢?跑界河商市幹什麼?還離遼國那麼近……
“文玉,”杜家的畫舫之中,杜老頭皺着眉頭問自己的孫女,“你師傅到底是怎麼想的?好好的錢,幹嘛往界河商市裡面投?他的那個甚底共和行現在不是很賺了麼?”
“爺爺,”杜文玉呵呵一笑,“奴的師傅可是有大智慧的,這些日子,您老還沒看明白嗎?”
“不明白,不明白。”杜老頭搖搖頭,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杜文玉送來的“二鍋頭”,“好酒!真是好酒……”
“這也是奴的師傅釀出來的。”杜文玉跟了武好古幾個月,其實真正相處的時間也不多,卻已經是武好古的崇拜者了。
杜老頭眉頭一蹙,沉吟半晌後問:“孫女,爺爺問你個事兒,一定要老實說。”
“嗯。”
“你現在是他的人了嗎?”
“是啊。”杜文玉點點頭,“奴現在是老師的學生。”
“不是這個,”杜老頭擺擺手,“那方面。”
“哪方面?”杜文玉眨着眼眸,一臉天真地問。
“就是……就是男女之事,你知道嗎?”
“男女之事是甚底?”
“就是牽手啦。”杜老頭問,“你的手讓他牽了沒有?”
“沒有……”杜文玉俏臉兒一紅,她已經明白爺爺在說什麼了。
“怎麼還沒有?”杜用德輕輕轉動着手指的酒杯,“他對你沒興趣?”
“爺爺!”杜文玉跺了跺腳,嬌嗔道,“奴才不喜歡他呢,跟個木頭似的,還被潘巧蓮和西門青兩個管得死死的!”
看到孫女的表情,杜用德大笑,“沒想到武大郎也會懼內。不過也難怪,他可娶了潘巧蓮那個兇婆娘,還得了三十多萬緡的嫁妝,總要怕幾日的。
對了,他過幾日不是要去清州嗎?身邊帶了女人嗎?若是沒有帶,你不如就跟着一路伺候。這一去幾個月,他還真的能當了和尚不成?”
杜文玉眼睛頓時一亮,連連點頭。她知道自己的師傅有個很奇怪的習慣,從來不嫖妓,哪怕和人應酬,叫了美伎陪酒,也就是一塊喝兩盅,僅此而已。要不是和潘巧蓮、西門青搞出了人命,杜文玉還以爲自己的師父有什麼毛病呢……
杜老頭笑道,“這次你跟着他,再摸摸界河商市的底。如果他對你好,界河商市也真的可爲,那我老杜家不妨跟一點。”
……
武好古的好徒弟杜文玉大概不會想到,她的這個從來不嫖妓的老師,這個時候正在林萬成的保護下,邁步走進一間妓院。而且不是什麼上等的青樓,而是設在開封府城北廂軍營聚集之地的一家名叫怡紅院的妓院。
哦,就是劉無忌的那個姘頭閻婆兒的妓院。
“東翁,這裡怎麼沒開張的樣子?”
走進怡紅院,林萬成發現妓院裡面空空蕩蕩,也沒有看見妓女,也沒瞧見龜奴,燈火倒是通明的,要不然林萬成還以爲自己進了“鬼屋”了。
正說話的時候,忽聽樓梯腳步聲響。
從樓上走下來兩個女子,其中一個正是半老徐娘閻婆兒,還是一慣的豪放作風,穿了件幾乎透明的薄紗褙子,裡面則是小小的一件抹胸,兩顆大肉球晃盪晃盪的就來了。她身後跟着的女子,年約二十出頭,一身青色的蘇繡長裙,外面着一件青色褙子,姿態婀娜,極爲動人。她的胸前也和閻婆兒一樣鼓鼓的,隱約透着一抹細膩白嫩,瓜子臉,柳葉眉,一雙明眸秋波盪漾,更顯嫵媚風情……看她的長相,和走在她前面的閻婆兒很有幾分神似,也不知道是姐妹還是母女?
“奴的怡紅院不開了,自是冷冷清清了。”
閻婆兒聽見了林萬成的話兒,在樓梯上就答了起來。
“不開了?”武好古一愣,“難不成你和劉小乙要大婚了?”
武好古是被劉無忌約來怡紅院的,怡紅院現在是劉無忌的產業,而且這個昔日混跡潘樓街的假道士現在也上去了,和郭京一起,都是端王趙佶的御用道人。
“大婚?”閻婆兒嘻嘻一笑,“奴這樣的女人還敢想這等事情?你那好兄弟眼下可是端王的紅人了,不得找個好的?”
男人有錢就變壞的真理不僅適用於武好古,對劉無忌也是有效的。他昔日苦窮的時候,能有個女人就不錯了,雖然老了點,可姿色並不差。
但是現在,呵呵,端王趙佶的紅人啊!趙佶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當官家的人!上趕着派劉無忌馬屁的人還能少?這些日子,不知道有多少開封府商人家的閨女往畫仙觀去求姻緣呢!
劉無忌這個小白臉,怎麼還看得上閻婆兒?哦,其實也不是看不上,閻婆兒真是個很有韻味的女人,熟透了的婦人,對於喜歡熟婦的男人來說,就是極品啊!據說連端王趙佶都和她牽過手了……
可是和她牽手是一回事兒,娶她做老婆是另一回事兒,劉無忌現在也知道這個理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