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沒有?看到沒有?私人工商就是如此,目光短淺,唯利是圖!”聽完了兒子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消息,呂嘉問的勁頭頓時就起來了。
他本來不想那麼早就去招惹武好古這個幸近的,特別是他現在還沒搞清楚武好古是怎麼經營房地產的,不過現在不是有機會送上門了嗎?何不趁此機會敲打一下奸商,好叫他在日後的經營當中別和店宅務爲敵……如果能就此退出開封府的地產行,那就算是識時務了!
以他主管開封府市易務多年的經驗,深知官營要想成功,最好是走專賣的路線。若是讓私人奸商參去擾亂市場,官營最後就難免要吃虧了。
“厚卿兄,”呂嘉問對安燾道,“一起過去看看好嗎?”
安燾似乎有些猶豫,倒不是怕了武好古這個小人,而是他一個知樞密院事,實在不方便去管開封府地界上的商業糾紛。
呂嘉問明白安燾的心思,於是就笑道:“厚卿兄,開封府的房子可不是小事,干係到二十萬禁軍將士的軍心!若是有人囤積居奇,哄擡房價,讓禁軍將士無房可居,知樞密院事也該過問一二吧?”
不愧是一代酷吏!居然想出這樣的理由整人了……
安燾聽了呂嘉問的話,眉頭微皺了一下。他雖然和呂嘉問一樣,都是贊成官營的。可是他對呂嘉問不擇手段辦事的作風,還是有些不滿的。
熙寧新政沒有辦到最好,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下面的官吏做事沒有操守。呂嘉問固然是一心謀國的酷吏,但是下面謀私的酷吏更多。許多幹脆和豪商勾結,一起鑽新政的空子,酷吏和豪商都撈得盆滿鉢溢,小商小農卻紛紛破產。
在神宗皇帝去世前,光是開封府界內的中小商戶就欠了市易務九百多萬緡的債務,最後都讓高太后給豁免了……由於搞得民怨沸騰,後來到了章惇、曾布執政的時候,也不敢再恢復《市易法》了。
安燾想了想,還是對呂嘉問說:“若真的是囤積居奇,哄擡房價,老夫定不饒他!”
呂嘉問點了點頭,笑道:“好,我們這就過去會會那個武大郎。”
青天大老爺們趕來主持公道的時候,武好古、武好文兩兄弟正在和一羣沒有買到房子的進士文官還有禁軍的武官、雜品武臣在磨嘴皮子。
“諸位,諸位,且聽武某一言,房子會有的,價錢也保管公道……不過不是現在,現在武某真的已經把420處房產都賣出去了,囤積居奇云云的,真的是沒有啊!”
“是啊,我大哥就是要做奸商,也不會囤積居奇開封府的房子啊……房子又不是口中之食,再貴也得去買。現在諸位帶着銀子來捧場,還不是因爲我大哥賣出的房子便宜嗎?真要貴了,你們誰還來啊?
而且開封府的房價雖貴,但是一年不過漲上百分之三四的樣子。我大哥那裡尋不到這點小利?至於要擡高整個開封府的房價,我家在開封府城內又沒多少地皮房產,擡高了也是給別人做嫁衣啊!況且,武大哥纔多少身家?用在開封府房產上,那點錢算個屁啊!”
“對啊!武某的房產勾當是走薄利多銷的路子,講究週轉迅速,要不然也不搞預售了。諸位莫急,等武某搞到了地皮,一定再多建些又小又便宜的房子。
諸位若是信得過武某,且留個名號住處,待新房子有了着落,再給諸位打個九折如何……”
武好古和武好文兩兄弟一唱一和安撫人心的時候,安燾和呂嘉問等人已經到了共和樓外面了。
因爲他們都穿了便服,所以沒有太引人注目。安燾和呂嘉問也沒有馬上進去主持公道,而是駐足在外聽武家兄弟說話。
聽了一會兒,呂嘉問已經覺得心中有數了。房產的關鍵原來就是地皮……皮只要把地皮搞到手,就能開工建房,同時把還沒有建成的房屋賣出去了。
這個辦法,店宅務照抄就是了!
“望之,”安燾這個時候對呂嘉問道,“這邊似乎已經平靜了,你我不如回城去吧。”
“平靜?”呂嘉問笑了笑道,“厚卿,同大商人打交道是不能客氣的,一定要用力敲打震懾。”
這話似乎也是有道理的……安燾點了點頭,一般的小商小戶也就罷了,可是武好古這種級別的大商,始終是國家的隱患。王荊公新政的目的之一,不就是要遏制住大商發展的趨勢嗎?可是從元祐年到現在,遏制大商的事情又沒人過問了,以至於發展出了武好古這樣的豪商——他已經不是尋常的商人了,而是搞出了界河商市、雲臺學宮,提出了商市自治的《共和商約》的豪商了。
如果不加以遏制,將來可不得了啊!
看到安燾點了頭,呂嘉問嗯咳了一聲,他的幼子呂本知馬上大喊一聲:“新任太府寺卿呂學士在此!”
正在共和樓大門口的臺階上和安撫一幫沒有買到房子的進士和小武官的武好古被這一嗓子給驚了一下。
呂嘉問是什麼人他能還不知道?那可是開封府商界眼中的頭號大惡人啊!
不過人家再惡,也是新任的太府寺卿,太府寺監管開封府的市稅,最好還是別得罪人家。
武好古連忙和弟弟一起出迎,到了人羣外圍,武好文已經認出安燾了,忙對哥哥說:“大哥,安樞密也來了……”
安燾也來了?
武好古已經感覺到有點不好了,這兩位不會是來找麻煩的吧?
“下官武好古見過安樞密,呂學士。”
“下官武好文見過安樞密,呂學士。”
武好古和武好文只看見了安燾和呂嘉問,強淵明和劉璦這個時候已經不見蹤影了……強淵明是蔡京的人,而蔡京剛剛得了武好古的一個大好處,兒子當上了勾當西苑修造司事,現在蔡京一黨怎麼能和武好古懟?
而劉璦是宋徽宗的第N號心腹,武好古可是第一號心腹!武好古不找他麻煩也就罷了,他還敢自己冒頭找打?武好古對付不了安燾和呂嘉問,還對付不了他一個宦官?
所以強淵明和劉璦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武東門,你做得好大生意啊!”呂嘉問冷冷地看着武好古,又望了一眼他身邊的武好文——這個宰相女婿和進士第六是不好惹的!
武好古再奸就是打小報告進讒言,上不了檯面的。而武好文一旦走完了選人四階,轉了京官後很可能直接入御史臺。到時候就能堂堂正正彈劾自己了!
安燾一樣有點忌憚武好文,溫言問道:“望道,你怎麼也在這裡?”
武好文一拱手道:“樞密,下官是來買房子的。”
這話,滴水不漏啊!
武好文是文官清流,幫着哥哥當售樓進士那是可以被彈劾的罪名!
可是人家是來買房子的不行嗎?清流也得有房子住啊!而且武好文的回答也不算撒謊,他是來幫朋友買房的……
“哦,”安燾笑道,“那你買到了嗎?”
“下官沒有買到,”武好文說,“卻幫幾個官場上的朋友買到了房子。”
“安樞密,呂學士,二位不如上樓說話吧。”武好古這時端出了笑臉兒,就要將安燾、呂嘉問請進共和樓。
“不必了。”呂嘉問一擺手,“有話就在這裡說吧,說完了老夫和安樞密還趕着進城呢。”
安燾也笑了笑:“老夫府中還有些事情,就不叨擾了。”
呂嘉問又放沉聲音問:“武東門,有人說你的共和行在發賣房屋時囤積居奇,哄擡房價,可屬實嗎?”
“不屬實,”武好古笑道,“學士可知道囤積是何意思嗎?”
呂嘉問說:“囤積就是大量持有商品不賣的意思。”
“學士可以去查,武某和共和行在開封府城內有幾處房產,便知有沒有囤積了。”
武好古本人在開封府城內沒有房產,西水門內的大宅是掛在武誠之名下的。而共和行在開封府城內的房產,除了原來的佳士得總行,現在的佳士得行東十字街唱賣行就沒有了。
而且他也不打算在開封府城內購置什麼地產,畢竟現在的開封府城房地產價格可是處於900年大頂之上……
“那這些人爲何在此聚集不散?難道是無理取鬧嗎?”
“學士,是共和行店大欺客!”
範之進也在人羣中沒有散去,他起鬨歸起鬨,但是共和行的優惠房產還是要買的。現在聽到呂嘉問提問,立馬遞上話頭。
告共和行囤積居奇看來是不可能的。人家沒有房產,囤積個屁啊!告哄擡房價也不行,共和行這次賣出來的房子都是良心價,哪裡哄擡了?但是店大欺客彷彿是有點兒的……
“可有這回事嗎?”呂嘉問。
“沒有。”武好古斬釘截鐵道。
“是嗎?”
武好古一笑:“學士如果不信,可請開封府來徹查共和行。”
店大欺客在宋朝也是個罪過,不過這個事兒不歸太府寺管!太府寺下面有個平準案,乾的事情有點類似原來的市易務,只是權限減小了許多。但還是可以強制平價收購商人囤積的貨物,理論上能夠管共和行的囤積居奇。但是店大欺客,不歸平準案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