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麗國,定州州衙。
低矮的高麗州牧的官衙,這個時候已經升起了高高飄揚的林字帥旗。
小小的州城,只有一條街道,這個時候街道上面行進的只有大隊大隊的高麗軍人,人馬共同拖拽的裝滿了泡菜和粟米的板車,隆隆的在街頭而過。從兩班出身的軍官到從平民中徵召而來的府兵,都走得滿頭大汗,但是絲毫沒有停步。行軍的隊伍,從城的這頭一直延伸到了天邊,彷彿沒有止境。
整個定州城,彷彿只剩下了高麗的軍人。穿着破爛衣服的百姓。只要能幹活的,都被州牧衙門徵集,要麼在城內伺候開京來的貴人,要麼就帶上工具去千里長城以北修築新的城池了。
高麗國判北面行營兵馬事林幹,也是一身明光大鎧,站在城外道左一處高地上。舉目四望,還不時和身邊陪伴的定州牧李日肅交談。不時有傳騎經過,大聲報告前軍的最新進展。幾個幕僚就在圖上寫寫畫畫,將及時的情況變化標註上去。
高麗大軍的行動,絲毫沒有耽擱。五百餘里的山路,他們花了十天就走完了。三天前,由拓俊京率領的先頭部隊就越過了千里長城進入了曷懶甸女直部落的地盤。
一個幕僚接到最新的情報,大聲地向林幹回報:“相公,拓指揮使所部已經和生女直賊人發生接觸,在千里長城以北的門西水一線,生女直賊人稍稍抵抗之後,已經向門西水以北撤退。此役我軍斬首36級,沒有自損。據查該部是生女直五水部的叛賊……現在拓指揮使已經率部渡過門西水,預備在門西水以東設陣,等待大軍到來!”
今年已經六十多歲,出身兩班名門的林乾冷冷一笑,說不出的剛愎自傲:“生女直不堪一擊!傳令,加速行軍,大軍要在最短時間內克復乙離骨嶺,將整個曷懶甸,都掌握在手中,順便震懾生女直諸部!
爾後,我們將在乙離骨嶺迎戰北方的完顏部女直,並且將他們一舉擊潰!”
“喏!”
他說的“乙離骨嶺”距離高麗千里長城還有三百多裡,是後世朝鮮吉州一帶的山嶺。此時是曷懶甸女直諸部的一箇中心區域,也是林幹北伐的第一個重要目標。
根據計劃,他的大軍將在門西水兩岸屯田,前鋒則擺在乙離骨嶺。然後等待勞師南下的生女直部落聯盟的聯軍——因爲乙離骨嶺距離按出虎水很遠,所以完顏部不可能出動重兵,頂天也就是幾千個生女直蠻子。林幹麾下的精銳(主要是六軍)有三四萬人,足夠將他們統統擊敗了。
而計劃作爲屯田之地的門西水一帶,就是後世朝鮮咸興市的地盤,是一塊瀕海的平原。在多山的半島上,算是非常肥美的土地了。世居於門西水一帶的是生女直五水部,是曷懶甸女直諸部的一支,也是長白山女直的一個支脈(整個曷懶甸女直都是長白山三十部之一),並不是漁獵部落,而是種地和做買賣的生女直。
前文提過,生女直部落的漁獵並不是因爲落後,而是這個時代東亞經濟循環的一部分——他們主要從事狩取毛皮、捕獲鳥獸和採挖生藥,所獲取的東西也不是自己消費,而是賣給渤海人換取糧食和武器的。
同時,生女直的漁獵部落也擁有農業和畜牧業,他們的女直馬還是這個時代東亞大地上最好的馬種!
不過也不是所有的生女直都在打獵,其中也有種地的。比如佔領了門西水兩岸肥美平原的五水部就是種地和做買賣的女直人。他們一方面佔了易於耕種的平原;一方面又處於高麗人的千里長城之外,擁有交易的便利。
於是他們就過起了種地做買賣的幸福生活,用朝貢的形式將馬匹、皮毛、鐵甲、箭簇、米糧等運往高麗,從高麗換取麻布、耕牛、器皿等物品。而且五水部的頭領還從高麗王朝那裡獲取官職,勉強也可以算是高麗國的附屬地——不過根據高麗國和大遼國之間的盟約,千里長城以北是遼地。
也就是說,現在大高麗的雄兵,已經踏上了遼國的土地了,這樣的事情,在過去的幾十年間是想都不敢想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日子過得太滋潤了,五水部的女直人完全沒有北邊按出虎水和混同江邊上的那些親戚們的戰鬥力。面對高麗人的六軍精銳,大部分人甚至連抵抗的勇氣都沒有。
實際上,是歸附高麗還是派人去按出虎水加入生女直部落聯盟,這幾年一直都是五水部乃至長白山三十部女直們猶豫不決的事情。
包括五水部在內,長白山三十部中至少有七個部是傾向投靠高麗的,剩下的也一時沒有決斷。
比較高麗國看上去富裕強大,北面的按出虎水完顏部怎麼能相比?
此刻正站在千里長城的宣德關上,向北方的平原(門西水一帶)遙望的童貫,心裡也在權衡着女直和高麗的強弱。
雖然他沒有被獲准出關觀戰,但他卻是親眼目睹拓俊京率領幾千甲械精新的六軍精銳出關北上的。也親眼看到了一羣戰戰兢兢的女直酋長和部民們跪在關外的大道兩側迎接王師,看上去就是一羣不堪一擊的蠻夷。
什麼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童貫搖了搖頭,心裡面已經有點鄙視女直人了。
“大官,陸殿直回來了。”
童貫的一個親隨這時手指着大道上的一匹奔馬大聲報告。陸殿直就是陸謙,林沖的好友。幾年前在大名府遇上了童貫,被後者一眼相中,收去當了跟班,還舉薦了官職,現在正九品右班殿直。
因爲童貫沒有獲得林乾的許可,無法出關北上,於是就讓和拓俊京混得挺熟的陸謙代替自己走了一遭,去看看傳說中“滿萬不可敵”的生女直到底是甚模樣的。
“打得怎樣?”
看見陸謙氣喘吁吁上來了,童貫也不和他廢話,馬上就問了起來。
“不堪一擊啊!”陸謙報道,“甚滿萬不可敵?就是個笑話,三五百個騎馬的女直蠻子還擋不住幾十個高麗甲騎,一陣就殺散了,斬首好幾十,自己沒有一個傷亡。”
高麗甲騎都是從高麗六軍中精選出來的精銳,全都是兩班貴族的庶孽子弟,從小泡菜黃米敞開了吃的主兒!而且因爲他們參加科舉也中不了,所以只能一心習武,戰鬥力還是相當可觀的。
不過能夠一陣斬殺幾十個生女直,還是因爲他們遇上的是“假的生女直”,要是撞上了阿骨打,他們現在多半已經不在人世了。
“好!”童貫點了點頭,“看來高麗國稱霸海東已經必然!陸殿直。”
“末將在。”
童貫道:“等高麗人兵臨乙離骨嶺之後,咱家就返回大宋去向朝廷覆命。你帶人繼續留在高麗,看看高麗人何時可以擊敗按出虎水完顏部。”
實際上童貫不認爲按出虎水完顏部會真的千里迢迢跑到高麗國家門口來尋晦氣。這裡距離按出虎水2000裡地都不止吧?這一次高麗國出兵10萬,而且已經佔了先機。生女直完顏部除了捏着鼻子認了還能怎麼着?
再說了,真正騎在完顏部頭上作威作福的是契丹人,不是高麗人……完顏部何不向高麗臣服,然後和高麗一起打契丹人?說不定可以藉着高麗人的力氣脫離契丹的控制。如果高麗和大宋能夠聯手,契丹也有可能滅亡,到時候還怕沒有完顏部的油水?
只要腦筋正常,完顏部的人都不會南下的。所以童貫也就沒有興趣在高麗呆下去了……
……
“仲南兄,這個耽羅國六百多年前就臣服於三韓之一的百濟國了,而且一直向百濟朝貢。後來百濟爲大唐所滅,該國因爲懼怕唐軍進攻就向日本朝貢(幸虧唐朝不知道)。在新羅崛起後,耽羅又轉而向新羅國朝貢,耽羅之名,就是由新羅法興王所賜。同時,法興王還封耽羅國主及其兄弟二人爲星主、王子和徒內。在我高麗國興起後,耽羅國太子再次前來謁見,被我國太祖賜予星主、王子之位。此後耽羅國的國主或太子就代代來朝,世世爲我高麗忠順之臣了。所以仲南兄不必憂慮,有我在,耽羅國上下是沒有人敢對你們不利的……”
正在安慰蘇適的是尹瓘的兒子尹彥純。他奉命陪同蘇適等人使日,從高麗國的海州登的船,趁着西北風南下,本來以爲可以很快抵達博多。可是沒想到天有不測風雲,風向忽然改變,去不了日本了,反而把使團的三艘大船吹到了耽羅島國。
蘇東坡的侄子蘇適就有點“害怕”了,他身邊只有100個阻卜戰兵,100個海州僱傭來的海舟護衛,還有200餘個吳家海商的水手……區區不到400人,能保住佈道使團在耽羅這個蠻夷之邦的安全嗎?
而尹彥純知道了蘇適的擔憂之後,就馬上拍着胸脯做保證了。